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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物學得一般,鑒定書上的許多數據都沒有看懂。負責人平靜而詳細地對你說了許多,最終結果是,伊凡是你的舅舅。

伊凡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自顧自地纏着你,你将鑒定書放到他面前,他也看不懂。

你問他:“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他歪了歪頭,長發滑下來,念道:“伊凡……”

“這是你的名字嗎?”

他點頭,又搖頭,很困惑的模樣。

你發現你對他一無所知,甚至連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在你面前的他是一個被父親精心改造好的人偶,所有你能看到的都是你父親讓他表現出來的。

他喜歡和你一塊兒看電視,播放的節目全都是動畫片,各種各樣的動畫片。他常常滿懷期待地打開,随後眼神幾乎全部粘在你身上,似乎比起節目本身,他更加關心你是否喜歡。只要你敷衍地露出笑容,他就會開心地笑起來。相反的,如果你表露出不喜,他會連忙換臺,切到其他的動畫片去。

伊凡同樣喜歡吃甜品,蛋糕布丁糖果,你帶給他的他全部接受。最初的幾次他總想和你分享,眼巴巴地喂到你嘴邊,看你總是興趣不高,他只好自己享用。這人吃相不佳,和小孩子無異,常常沾到手指上或臉上,沒人給他擦,他就會幫自己舔幹淨。半個月前他鬧過一次牙疼,從那之後你不許社工再給他甜食,只有你帶給他時,他才被允許食用這些。

這些是真正的他嗎?還是被你父親改變後的他?

你開始不喊他“伊凡”,但你同樣不喊他“舅舅”。在與你同床睡過一次之後他似乎貪戀起了這樣的感覺,每到夜晚就抱着枕頭守在你身邊。看電視時他會枕在你的大腿上,你抱他回房間睡着,他用手臂抱着你的脖子不放,将自己的嘴唇湊到你的耳邊,輕磨着說“好不好好不好”。你用冷漠的聲音回答他:“不可能。”再命令他放開,他才會委屈吧啦地将手收回。

在半夜時他企圖來開你的門,但你已經重新鎖好了,他就蹲在你的門口。已經盛夏了,哪怕在地上睡,氣溫也不會讓他難受。于是幾個月前的情況再次上演。

你在最後一次起夜将他抱回房的時候向他攤牌,說:“明天開始我回公寓住,晚上還是社工照顧你,別再這樣了。”

伊凡困得迷迷糊糊,可能根本沒有聽清。

你直接回了公寓,白天時社工向你通電話,給你聽伊凡的哭聲,你也只是隔着電話對他說:“你不應當這樣做。伊凡,我父親已經死了,你已經安全了。”

他接着哭,你就接着說。

“你可以恢複正常的。難道你不想試試嗎?”

在下一次去看他的時候,你帶去了醫生。可惜經驗豐富的心理醫生在伊凡面前也沒能有什麽辦法,因為再次見到你的伊凡只是一個勁兒抱着你哭,你都不明白這樣的夏天他怎麽能夠無視肢體接觸帶來的熱度。他的皮膚很熱,眼淚更像是純淨透明的熔漿,要熱化腐蝕掉你這個人。????醫生無奈地問你是否需要使用鎮靜劑,你點了頭。

但伊凡一看見針就吓壞了,他驚叫着,踉踉跄跄,高喊着“不”躲在你身後。他慌亂地搖着你,似乎在渴望你能救救他,但很快的他又放了手,反身跑的時候摔在了地上。他磕破了皮,疼得坐在地上,腳還蹬着地面後退。

你示意醫生先收起來,社工也先別抓他,随後慢慢向伊凡走去。

你從未見過伊凡看你的眼神這樣恐懼,仿佛這些天來他對你的依賴都不見了,沒存在過。他搖着頭,眼淚簌簌地流下來。他依舊後退,直到背抵上了牆,他還在用力似乎想把自己融成平面,躲到牆裏去。

躲無可躲了,伊凡忽然抓住你的手,哀求道:“我會聽話,我會聽話,不要打針好嗎?”

你說:“那只是讓你冷靜一些的藥,不會有別的作用。”

但他聽不懂,甚至開始動手,想要把自己的衣服扯下。很快的他意識到這T恤沒有扣子,向下拉是扯不掉的,于是把自己的下擺撩起來。你強硬地抓住他的雙腕,他又開始發抖了,喉嚨裏擠出破碎的叫聲。

你沉聲說:“不打針。”

“……”

“不給你打針。”你說,“冷靜一些,沒事了。”

他這才抽噎着看你。明明哭得那麽厲害,但除了眼角發紅以外,他的面色竟然是完全蒼白的,仿佛一座冰雪雕像在眼邊點了火苗慢慢融化一樣。

哭聲漸漸平複,他的肩膀哆嗦着。醫生用手勢示意你抱他一下,于是你照做了,你将他從地上抱起來,低聲對他重複:“沒事了,我只是想和你談談話。”

“這麽久了,我打過你嗎?”

“我父親雷森已經死了。”你再次對他重複,“我不是他。”

這件事你們已經向伊凡說過許多次了,社工說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的,你則不留情得多。但伊凡仿佛從來沒理解過這句話的意思,将它徹底過濾掉了似的,沒有辦法,他的記憶力不好。

伊凡擡頭,又看看醫生的手。

他仍在顫抖。

你對醫生說:“把它給我。”

醫生不贊同地看了你一眼:“我們不應當再刺激他。”

你把伊凡放下,直接走過去,給醫生一個放心的眼神。你拿着針筒轉回來,面對着伊凡,面對着他恐懼得像是要重堕絕望的眼神,你将針筒扔在了地上。

塑料制的外殼保護了它,于是你又一腳将它踩碎,藥液霎那間流了滿地。

伊凡怔怔地看着你,許久之後,他從嘴唇裏擠出來一個詞:“丹尼爾?”

“和雷森……不一樣?”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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