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娘親竟為這人抛棄她

第28章  娘親竟為這人抛棄她

暴雨洗滌着登天般的九十九級白玉臺階, 一身形嬌小的女子步伐紊亂,滿臉焦急,粉紗衣袂在被風雨拉扯着, 她來不及用靈氣護體, 氣喘籲籲進入天命殿。

負責看守殿門的徒子立在命魂石像邊,擡手攔住渾身濕透的女子, 女子開門見山拿出身份銘牌, 聲線抖得不像樣, “雲儀峰白悠雪。”

看門的愣了下, 今日确有一修士隕落, 對于每日見慣生死的她們而言已是常态,她輕聲道:“道友節哀。”

白悠雪才從藥王峰上得知此事, 扔下傷勢慘重的洛影,忙不疊地踩着夜色趕到這裏。

聞言,她身子僵住,眼眶酸澀難耐,她瞪了看門的一眼, 拍開阻擋的手呵道:“讓開!”

殿內魂燈按照修士的身份和修為分門別類地排列, 核心門生的魂燈通常置于壇頂, 方便随時查看。

魂燈周圍布置有靈氣聚集陣法, 保證燈火不會熄滅。

數盞魂燈靜靜燃燒, 燈光溫和而幽遠, 段绫煙原本的魂燈淡藍,此時卻已覆滅,燈芯形單影只垂懸着, 沒有丁點生還跡象。

白悠雪怔怔地,一陣凄涼寒氣的風擦過, 她鼻頭一酸,眼角滲出淚珠,再看命牌牆上鑲嵌的命牌,師姐的名字在道韻微光明滅間,出現隐隐裂痕。

她攥緊拳頭,轉身趕往丹景閉關的洞邸。

前幾日,她才和師姐分開,那時師姐不過短暫暈厥,就算再不了解師姐,也明白師姐并非不惜命,短時間內會讓她喪命的,除了魔尊蘇純也想不到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白悠雪和蘇純接觸時間不長,也至少懂得信守承諾說一不二,可無論如何,她斷定師姐死活和蘇純脫不了幹系。

她眉頭緊擰,心慌意亂,師姐不可能就這樣死去,至于師姐身在何處,怕是只有蘇純知曉,而蘇純絕不可能在凡界久待。

自分別那日,蘇純的魔氣已充盈到難以掩藏,她唯有去魔界尋人。

若不是她如今修為日益下降,她早就單槍匹馬闖魔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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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丹景在二十年前參與過人魔之戰,對魔界了如指掌,多數時間選擇閉關不出也有那場大戰的緣由。

雲儀峰山巅,終年有厚重積雪覆蓋,與半山腰花繁草長呈鮮明相對,顯得格格不入,雨幕間模糊可見一小洞窟,連接着山峰的靈脈,外圍籠罩着防護陣法。

形勢緊急,本命鞭在那透明陣法上用力揮動,還未打在陣法上,透明圍牆金光閃爍一瞬。

霎時,沉靜冷寂的氣息自洞窟內透開,夜空降下的瓢潑雨水數息間凝成淩冽冰霜。

磅礴威壓中,冰霜如同冰刃,飕飕刺向上空,形成堅不可摧屏障,下一秒,天空宛若白晝,洞窟走出一白發女子。

女子身形颀長,銀白長發披散至膝,素色長袍一塵不染,冰肌似霜,鳳眸深沉如潭,清冷面容隐約有壓抑的神情。

丹景從然地将目光移至白悠雪錯愕的臉上,冰冷的琉璃瞳瞥了眼她手中長鞭,抿着雙唇一言不發。

“來。”

白悠雪恍若剛從夢中驚醒,尴尬地收起武器,小跑到丹景身邊,嘴角向下一壓,哭了出來,“師尊,師姐,師姐她出事了...”

“嗯,我已知曉。”

丹景淡漠的聲線裏藏着一絲不易發覺的愠怒,同時運轉靈力為濕漉漉的白悠雪将衣裳清理幹淨。

方才,她已收到蘇念鳶強行傳來的神識,她們積怨久遠,蘇念鳶好不容易逮着能擾她心神之事,就迫不及待向她炫耀她的大徒兒身死,甚至不在意暴露所在位置。

“謝謝師尊,我不相信師姐死了,師姐她不會死的,她那麽厲害,還很怕死。”

白悠雪抹了把眼淚,心下悲痛。

丹景手掌一番,遞給她一條帕子擦拭。

“不哭。”

“為師這就将绫煙尋回。”

說罷,丹景一甩寬袖,叮當一聲,霜刺碎裂,複又從四面八方彙聚,一柄透着寒光的冰劍成形,丹景唇瓣微動,鑲嵌着千年寒玉的劍鞘應聲自虛空而出。

冰劍入鞘,負于丹景背後,蜿蜒紫電在雨中落下,銀白長發随着她飛身而輕擺。

白悠雪跳起來,着急地抓住丹景衣角,“師尊,我也要去。”

丹景睨了她一眼,看了看自己皺起的衣袍,這小徒兒委實擔憂段绫煙,她淡聲道:“跟緊為師。”

衆所周知,誤入魔界的修士都死的七七八八,丹景早些年追殺蘇念鳶至此,導致雙方元氣大傷。

日夜并行,兩天後才抵魔界,守門的看到丹景立刻認清來人,丹景抛給她幾塊上品靈石,對方默契讓道。

路途中不斷有魔怪觊觎她們,卻忌憚丹景周身威壓,遲疑不敢接近。

赤紅鐮月,魔宮前漆墨石塊鋪砌成道,兩邊種滿暗紅芍花。

侍女們老遠瞧見人族修士從天而降,肅殺之氣足矣讓她們望而卻步。

丹景一眼掃過去,殿外屹立着目光兇狠魔像,雕刻符文大門敞開,主殿深處的黑曜石寶座上,蘇念鳶一早就在等候。

她腳步停頓,察覺白悠雪怒氣升騰。

“小白,不可擅自行事。”

跟在後頭的白悠雪一個沒注意,加上心急,撞上丹景脊背,清冽的氣味染上鼻尖,她臉色微紅。

“師尊,你怎麽還這樣叫我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聽話。”

丹景強調,腰間別的冰劍蓄勢待發。

白悠雪捂着額頭,嘟起嘴,擡着頭不服氣道:“好好好,小白一切都聽師尊的。”

而後又乖巧躲在丹景後面,扯住她的衣角,“師尊,我就這樣跟着你。”

丹景對肢體觸碰十分敏感,隔着衣物也不行。

“不可。”

她用了點靈力,袖口拂開白悠雪不安分的手指。

這個大冰塊凍死她了,手指被震到發麻,白悠雪只得規矩地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該是好日子的,可蘇念鳶心底憋着口氣無處發洩,這倒黴女兒養在魔界十九年,從小豆丁到現在亭亭玉立,本事沒多少見長,相貌倒是越來越像她娘親。

看着鬧心,又舍不得丢掉。

把蘇純扔去修真界歷練,沒曾想被丹景大徒兒把魂都拐跑了。

那一晚,蘇純罔顧母女情誼,竟拎起魔劍砍向她。

她還沒出手抵擋,蘇純倒自個先暈倒了。她靜默半晌,發覺女兒眼下竟流出血淚。

這般兒女情長,不得不說,還真有點像她當年。

蘇純昏到現在未醒,她才想起替女兒把脈。

她一驚,蘇純好歹是魔,怎麽就懷上人族修士的孩子了?

如今她煩惱的事情又添一件。

蘇念鳶那姝麗小臉上愣是愁容密布,好巧不巧丹景前來送死。

她一言未發,飛身向前,長袖揮動,焚天紅绫瞬間化作漫天幻影,猶如驟雨梨花籠罩住兩人。

見狀,寒芒長劍出鞘,猛然一震,丹景轉動手腕,如瀑劍氣直迎紅绫,反卷而上。

轟——

劍意如冰,紅绫似火,兩股力量劇烈碰撞,好似天雷炸響,随空氣顫動,撐頂石柱晃動,大量碎屑震下。

“蘇念鳶,你我之怨,何必殃及她人。”

饒是大戰一觸即發,丹景還是一副風輕雲淡态勢,在漫天紅绫下覆手而立,眉眼冷漠。

蘇念鳶和她僵持不下,互不相讓。

她怒目刺向丹景,當年這人就是這副模樣,一天到晚對別人愛答不理,玄稚竟能愛上這種人,蘇念鳶魔氣肆流,殺意更甚。

“若不是你,玄稚也不會赴死,是你害死了她!”

蘇念鳶單手揚起,紅绫如靈蛇一般纏繞劍身,不斷收緊,試圖将劍斷裂。

名字既出,丹景面色有所波動,她輕鎖眉心,劍芒驟然暴漲,化作百丈劍影橫掃,将紅绫生生逼退。

蘇念鳶吐出一口血,丹景亦然,嘴角滲血,腳下冰霜湧動,殿內牆壁皆被凍成寒冰。

“師尊,冷...”白悠雪早就退到一旁不參與其中,上下牙卻被冷到打着架。

她聲音不大,酣戰的兩人都聽見了,蘇念鳶心下奇怪,合歡宗的人為何喚丹景師尊,她倒也沒多想,只冷笑一聲,手下松動。

“丹景,我知你為何而來,你那得意門生,已喪身淵底,你就算去了,怕是連屍骨都找不着。”

見蘇念鳶沒下死手,或是為保存力量,丹景收回璀璨耀目的冰劍,嘴唇微啓。

“死要見屍。”

蘇念鳶一愣,塵封往事自心底碎開,她笑的癡狂,雙眸赤紅,她也不想打下去了。

“好一句死要見屍,丹景,我且問你,當年你為何不讓我帶回玄稚屍身,你知道,我有辦法将她救活,你!你當真鐵石心腸!”

玄稚?縮在一旁的白悠雪覺得好像在誰口中聽過這名,她回想着,是誰說過呢?

奈何她現在只能多穿兩件衣物禦寒,師姐墜入魔界深淵,想必是冷徹骨髓。

白悠雪鼻翼翕動,她愈發難過了。

“我只是遵循她的遺願。”

丹景未直視蘇念鳶,餘光裏出現一道殷紅人影,低垂着頭,倚靠着牆。

她微微皺眉,怎會有似曾相識感。

“你無恥,丹景,你好生無恥,她明明應我,願和我生生世世,肯定是你逼她的!”

提及傷心事,蘇念鳶怒不可遏,失控地怒斥丹景,血瞳死死瞪着丹景,壓根沒關注蘇純搖搖欲墜的身形。

“你心裏清楚,玄稚為何會許你那番虛假承諾。”

丹景突然想起什麽,偏過頭看向從側殿緩步移出的女子。

她觑着眼凝視着她。

白悠雪搶先一步沖上前,一把拽起蘇純的衣領,猛烈搖晃道,“蘇純!你知不知道師姐死了!”

力道之大,使得蘇純本蒼白的臉,現下更是虛弱到慘不忍睹,她緊咬下唇,泛白唇瓣多了絲血色,她失神地任由白悠雪在她耳邊怒罵,意識混沌不堪。

“胡鬧!”

丹景驚訝地掃視蘇純一眼,見蘇念鳶無動于衷冷眼看向兩人,她釋放出一道靈力,白悠雪只好松手。

失去支撐點,蘇純如被抽幹的藤蔓,軟倒在地,長發蓋住大半張臉,眼神了無生機。

“師尊,你幹嘛又打我,明明她就是害死師姐的罪魁禍首!”白悠雪憤憤不平地在快凍僵的手上哈着氣。

丹景不瞧她,走向蘇念鳶,長睫低垂,冷聲道:“她是玄稚的女兒。”

陰影覆蓋了她頭頂光景,蘇念鳶木然地掀起眼睑,別過臉看了看沒出息的女兒,躁意又從心底升起。

“你很在意玄稚的女兒?”

丹景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是歸于沉默。

蘇念鳶恍惚地憶起玄稚曾對她說的那句話,朝丹景露出邪性惑人的笑。

“她啊,不過孽種罷了。”

空曠的主殿,幾個字如雷貫耳,像淩遲一般,無情地剜着蘇純的每寸骨肉,她雙肩猛烈抖動,指尖狠狠掐進掌心。

她擡起頭,眼眶通紅,溢滿晶瑩淚光,她咬緊牙關,竭力抖出連貫的句子。

“母親,你不是說,你和娘親都很愛我嗎?”

蘇念鳶輕移蓮步。

“對啊,純兒,我很愛你,可你娘親并不愛你,她狠心抛下你和我。”

數千顆鬥大的夜明珠嵌入吊頂,散發着柔和光輝,光線落于殿內如竹似玉之人。

看到蘇純因她的話,眼裏又有了光亮,她眼神轉向丹景。

“純兒想知道你娘親最愛的人是誰嗎?”

蘇純恢複些許精神,順着蘇念鳶視線望去,丹景周身散發着寒山初雪般清冷的氣息,只是默然不語。

聽見殿外打鬥聲,她方轉醒,她們所言一字不落地入耳,白悠雪喚她師尊,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娘親居然是為了段绫煙的師尊,抛下她們母女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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