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庭院的雜談[番外]

庭院的雜談

午夜已經過了，但剛剛的事沒有人能當作沒發生。尤其是艾瑪，她對我懷有百分百的愧疚。聽着她輾轉反側的聲音，讓我倍感舒心。

這份複雜的感情能影響着她直到她死去。她永遠也不會遺忘我。

第二日午休後，雷一個人坐在我身側“別這麽看我，是艾瑪的安排。”

“背叛者會飲下地上的岩漿。”今天是雙日，我不洗頭。順手解下頭上的繩結，捋了捋厚重的頭發。自從被媽媽抓到後，就懶得管理它，鏡子裏的我活像只成精的毛線團。

“不，諾曼告訴我，艾瑪很難過。”

“諾曼！他真以為艾瑪是參孫？簡簡單單地就能被他的花言巧語控制？”對上雷的目光，我繼續說道“我會去找艾瑪解釋，卑鄙的白貂。”

雷“噗”地笑了出來。

“難道不是嗎？”

雷招了招手示意靠近，眼神又瞥過附近亂跑的幾個孩子，小聲說道“你對未來有多少準備？”

我喃喃道“人類社會的事。”

“你念過密涅瓦？”

“嗯，《漂流記》、《求聖傳》、《末日》和《聖書》。”這是印了密涅瓦圖案的幾本書“人類社會的确存在，而且十分發達，但他們到底躲到哪去了？這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最後只說神降下七道牆壁，鬼再也無法逾越。那逃出去，我們該如何到達？”

雷微微點頭。

我撐着的手有些發麻，幹脆将下巴抵在肩膀上，背依着樹“你應該記得這四本書的封皮。”

“是的，很相像，除了書脊上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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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那些編號水平切一刀看，你會發現，這幾本書是一個系列的。”雷挑眉看了我一眼“第一本《聖書》中寫道，救世主在惡魔的脅迫與要求下，獻上了羊羔與稻草求得和平。第二本《求聖傳》中，鬥惡的主角名字是肖，他出生在羊圈。所以我覺得，羊羔是肖，即鬥争的聖者。換到現實中，羊羔還是第一代的牲畜，說不定是我們的祖宗！”

“印有貓頭鷹的書不止這幾本。”

“确實，但能夠相互聯系的。諸如'收獲'、'希望'、'逃亡'與神的名字。還記得《聖書》的故事順序嗎？虧我想跟你分享。”

雷投來審視的目光，他向來不看這類神話創世的書。

“我單說覺得他們的文筆文風相似，你肯定不相信。”我側了側頭，幹脆盤腿坐好“你就當我來布道。主七天創世、天使的堕落、人類的誕生、救世主誕生、背叛的十三子、複活的主和第三本《末日》，是十分明顯能連到一起的故事。神用了七天創造了世界萬物，在第八天神的侍者盜取神的寶箱，從此惡念出現了。寶箱裏虛化的氣息變成了實物，也就是人類。疲勞的神終于受不了為非作歹的人類，于是死亡降臨。瘟疫、饑餓和戰争如影随形，随着罪惡之地索多瑪旳消失，人類才堪堪收斂。其實，人類的誕生之後的故事，主要講的就是人類之間的戰争，裏面的主角是個長胡子的中年男人，第四本《漂流記》的主角也是，插圖裏的兩人的鼻子都很大，而且他們都死于不知名的感染病。”

“一些人在感染病中存活下來，但他們已經失去人類的外形。即便擁有強大的力量，他們無法繁殖，只能通過擴散疫病的方式茍延殘喘，他們被人稱為惡魔。這時，救世主的誕生了，他和他的兄弟向惡魔進獻從而換取人類的自由。救世主的象征是羊羔，聖者是鮮血。文後都有一句，璀璨而不可視，神之眼。”許是講得有些多，頓覺得口幹舌燥，咂了咂嘴“剩下的《漂流記》和《末日》是《聖書》最後一章的多角度分寫，劇情是相通的。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都說的是資源匮乏的生活中，人類茍延殘喘生活的故事。要麽是作者抄襲，要麽就和我判斷的一樣。神創造了世界，一場疾病區分了人類，感染的人變成鬼怪，需要同類相食存活。一開始，我個人覺得這段是講饑荒。但結合我們的現狀，也自然推翻了。”

這些雖然都是我主觀的臆斷，但雷聽得很認真。

“然後是人類反抗鬼怪，叛徒向鬼怪獻祭了戰鬥的士兵，在神的注視下簽訂了互不相犯契約。”

“按照你的想法，感染者是鬼怪，救世主是叛徒，我們是聖者的後代，那神明呢？”

神……即使存在也是個頑劣的幼稚鬼。我搖頭“不清楚，我猜測是人類找到了制衡的方法，但成本超過了對人類的價值判斷，所以他們選擇用我們作為談判品緩和關系。大概是鬼裏的中立派做了見證者，充當了神明的角色，維持了關系。這是我想到的解釋。現在我不知道的是，鬼吞食我們的原因，單單因為樂趣？恐怕沒這麽簡單，我需要媽媽她們的情報。還有一個疑點，鬼之中到底是否存在不吃人類的品種。如果把人比作葷腥，人類社會都有素食主義者。那鬼呢？會不會就是這一類鬼成了中立派？”

“很好的想法，那《聖書》寫了什麽？”

他會相信這本宗教書？我詫異地看了眼“感染者吞食人類後能減輕症狀……救世主也曾獻出血液幫助感染者，但差點被吞吃，所以放棄了吧。鬼就是鬼……”

“我接下來的話很怪異，但……我還想說出來。人類和鬼可能沒有區別吧，我們也在吃其他東西維持生命，雞鴨魚肉……或許鬼只是遵循了本能，他們也想活下去，這沒有罪責可言吧。”

“當我們把食物替換成人類，覺得恐懼，也只是因為害怕自己陷入相同的地步，害怕自己成為被鬼吃掉的人。所以，我能理解救世主的做法。人類無法消滅鬼，鬼需要人類，這是種群之間的必然矛盾。”

“所以獻出人類當作飼養品維持和平沒有做錯……我們都是必要的犧牲品，是為了其他人類生存的奉獻者。”所以，我認命了。我替自己找到了價值，找到了開脫的理由。

我們的談話還未結束，但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結束了玩樂，來這裏休息。吉爾達的目光在我和雷之間游走，接着躲避着離開“那是祖輩的事情。”

“我們沒必要替其他人負責。為素未謀面的膽小鬼們擔起責任也太可笑，這不是我們的職責。”

“那為艾瑪和諾曼呢？如果是他們祈求你，你願意成為聖者以身飼鬼嗎？我知道你想做什麽，雷。”我知道他會為了這兩人放過自己“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你也會放棄。只是你沒有去過懸崖，你有艾瑪和諾曼。”

“這兩者無可比較，他們不會做這種事，條件不成立。”他的手指穿過我的頭發，繞在指尖。和艾瑪一模一樣的動作“沒錯。暫時，我還未後退，艾琳，記得彩虹橋的盡頭是什麽嗎？”

“世界獨一無二的寶藏，一旦你放棄。”他話鋒一轉“那你的寶藏會被我搶走。”

我嘀咕着“送給你好了，誰稀罕。”

“嗯，我所在意的，也不止艾瑪和諾曼……”雷向後躺下，枕在草坪上，臉側着盯着我。

這人腦子壞了吧。我感覺眼角的肌肉在顫抖“無恥的渎神者，誰在乎你？該問的我都問了，不用重複。”我在暗示拒絕交流，趕緊走吧，沒看到周圍孩子越來越多了嗎？！安娜她們都會聽的。

“艾瑪自從知曉你做的事後，一直很擔心。”

“你想說什麽？”

“我們不想逼迫你，監護人最初是想降低被發現的危險指數。”雷起身“如果你不願意，我們會完成。”

“我已經答應下來了！你現在說得好像我裏外不是人！”

雷舉起那只原本抓着我發尾的手，我卻看到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攥他“我不想去醫務室。”

隐隐約約透着紅暈，再過一會兒都好了“受不了你。”

“要和以前一樣。”

是午後，我們的故事總在午後，只有我們，逃脫媽媽的監視，免于午覺。我們躲在書架上，依着書籍的堡壘，随意地翻閱。記得不是很清楚，那大約是一本塵封了許久的厚重書，是看一眼厚度就會放棄的書籍，從最高層的儲藏室裏找到的，名字應是與魔法相關，現在想來多半是裝訂的故事書。

現在想來也奇怪，雷竟然會和我一起讀這些怪力亂神的書冊，他其實不喜歡的。

我們的頭靠在一起，一同閱讀着這本幾乎被人遺忘的書。

幾次地翻閱後，雷的手指上出現了細微的血痕，這是翻書留下的痕跡。有時翻得太快，手指會被紙張劃傷。正巧，書的內容停在女巫施法的一頁。我随即跟着念“疼痛，消失。”

“不疼了。謝謝魔女。”我松開他的手腕，紅印子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