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晚餐後

晚餐後

與修女的交談加深我的死亡情懷，至少現在我在逐漸失去感覺，視覺是最先消失的。現在我已經很看不見所有東西，它被黑暗吞噬。在我告訴修女所謂的致命弱點，即媽媽放任孩子們了解真實，并提供越獄需要的工具後，被送到了餐廳等待晚飯。

“死亡是我們的歸宿，艾瑪是告死鳥的舌頭，舔舐掉我們最後的時光。”他的語調是書裏的古老歌劇，吟唱着我的擔憂。金屬敲擊瓷盤的聲音将我拉回，聞起來像是簡單的蔬菜色拉和肉腸，冬在我身側站着，然後向後喊道“吃飯！吃飯啦！”

“來呀！吃呀！最後的燕麥和羊耳！化歸純粹的姿态！祂啊！我們啊！和篝火起舞！和夜莺歌唱！盛開啊，我們的伊麗莎白！”歌劇進入高潮的部分，是聖者的獨白。所有人都已就位，媽媽坐上主位“感謝神賜予我們的餐點。”

接着是餐具碰撞和椅子的摩擦聲，我摩挲桌布上的東西。

“不合胃口嗎？”準備晚飯的吉爾達在我身邊小聲問。

“不，我還不是特別餓，中午吃得很飽。”

“那香腸我吃啦！”

“嗯。”

“冬，艾琳腿還沒恢複，還要補充營養。”艾瑪，我最後的艾瑪。

“艾琳，我幫你切好了，吃一點吧。”冬的餐具在我面前切着香腸。

“好。”

我的沉默是餐桌上的常态，因為腿傷我免去洗碗等雜事，被直接推着上了樓，今天照顧我的人是安娜“安娜，抱歉，我好像無法重啓故事工坊，我寫不出美好的故事。或許你可以寫一些故事，你很有講故事的天賦，北風和太陽，這是一個希臘神話，風神和太陽神為了追求同一個人，他們用風、用太陽想讓那個人敞開胸懷去疼愛他們，結果在一場意外中，風神失手殺害了他。或許你可以改成另一個故事，比如風神，嗯。怎麽想這個故事都會很爛俗，該說不愧是希臘神話。”

“你的眼睛怎麽了？”是諾曼的聲音。

“沒什麽。”

“你不喜歡紫甘藍，每次都會挑走，今天全部吃了。太反常了，所以你和修女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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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會自尋死路，你們無須再擔心她。”諾曼和我到了一間空曠的房間，我甚至能聽見輪椅壓過木板的回聲。

“發生了什麽？”他與我面對面坐着。

“她告訴我，成人是從兒童商品中選擇，繼續進行考試和訓練，然後成為掌管我們的人。她們身體裏的芯片讓她們從未踏入人類社會。這是一件瘋狂的事，諾曼，阻止艾瑪好嗎？別盲目相信她。你給予了太多太多，讓她昏了頭！”

“我不相信她，我只想替她完成。”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那個被出貨的姐姐嗎？不止是我們，很多人都觸及到邊境……你現在還認為那天只是個意外嗎？提供優質兒童的農場一共有四處，只有我們被注射追蹤器。她想控制我們！她給了雷相機，她不會不知道那個東西的作用！我們都在她的掌握之下，人越是在困境中越是會拼盡全力活下去！這是她的法則，她的最優法則。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嗎？馬車裏的屍體遠不止12歲，15、16歲也不長少見，如果她真的愛我們，如果她真的疼愛我們，為何不能再晚一些！就一些！諾曼，諾曼，我，我不想看着你們死去。午夜的慘叫會回蕩在每個夜晚的睡夢中。我曾夢見你們的死亡……殘肢斷緣堆成山峰，一朵朵死亡之花在縫隙間綻放。我想挖出、拼湊出你們的模樣。在肢體裏、軀幹中，尋找你們的痕跡。”

“艾琳。艾琳！”

“對不起諾曼，我不讨厭你，你的真實讓我恐懼，我不讨厭你。”

他抱住了我，他的溫度和我一般，我們像是蜷縮在洞穴裏的鱗片動物“你是我的家人，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那個媽媽也曾将我們抱在懷裏，也曾徹夜陪伴為我們歌唱，也曾扶起摔倒的我們。但是，艾琳，當你面對虛假，去享受她吧，去按照她的法則生存吧

我們曾試圖殺死媽媽，但她的消失只會引起更大的騷亂。”

“我無法兼容，我不是你諾曼，我無法成為你。這些太過于痛苦！我已經……諾曼，對不起諾曼，我，我沒法……”

“調整呼吸艾琳！別緊張！艾琳！艾琳！！！”

“艾琳！”

“媽媽！快去叫媽媽和修女！”

等我的意識回到身體，手下的觸感是醫療室特有的床單，那藥水的味道呢？我好像又失去了嗅覺，在死神親吻我之前，我的五感會慢慢消失，視覺、味覺、嗅覺、觸覺和最後的聽覺。我還有多久會離去呢？我殘破的身體啊被絕望充斥，無力的軀殼會是我最後的寄托。

“艾琳……我是艾瑪，諾曼說你看不見了。是修女做的嗎？你還好嗎？再等等，再等等我們就可以離開了，你再等等我們好嗎？”艾瑪的手握着我，很溫暖，的确是她。

“我只是有點累了，睡兩天就好了。我的眼睛是因為我自己，沒關系的艾瑪，一切都會結束。”

“你的情況十分糟糕，艾琳，你是否出現過幻聽？”雷的聲音在另一側“比起你的身體情況，我更偏向于你的精神問題。”

“你又想說服我嗎？”

“這是個方向性問題，我不否認你的認識和推斷，從現在來看，你的一些推論都是正确的。但是艾琳，你的思想來源于你接觸到的環境，他們是後天構成的産品，沒有神明能控制你的生命和智慧。”

“該死的唯物主義，我現在是個病人，請唯物主義滾出我的病房。”

“我不是來勸服你，我只是覺得你的病症更偏向于心理情況造成，事實上這次發病源不是你的心髒，除了一些心律不齊和其他常見病症，你這次的病态更像是嚴重的精神壓迫導致。”

“你不理解我，我們是不相融合的。艾倫，是我，是因為我，艾倫他不會原諒我。”

“你浪費了我的死亡，辜負我的希望！是因為你，我們才逃不開！科尼的死亡也是因為你！這都是你的孽！”

“對不起艾倫，對不起，我……我不應該對你說……”

“艾琳！艾琳，你看着我，我是雷，我在這裏。”

“艾倫我很抱歉，我的錯，這都是我的錯。被出貨的人是我，是我，艾倫，一定是他們搞錯了，我才是那個陷落的人。”

“艾琳，這不是你的錯。艾倫他愛你啊，他是因為愛你才這麽做。”

“艾琳，冷靜一點，保持呼吸。”

這是一種什麽痛苦？我不能語言闡述，這是由愧疚和歉意組成的巨石，只要我有一絲放松，就會被它死死壓住。我滾燙的手在向身體傳遞熱量，以至于能頂住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