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元康二十一年……
第5章 第 5 章 元康二十一年……
元康二十一年深秋,浩浩蕩蕩的馬車連成一道長龍,向圍定的獵場走去,揚起地上無數塵土。
這場秋獵雖來得突然,但陣仗卻是極大,皇室子弟與文武大臣一應随行,幾乎要趕上八年前的春獵。
深秋的天自是湛藍,雲層稀薄,草木漸泛枯黃,似有些抵擋不住勁道的涼風。
折騰了一整日,蕭瑾在行宮安頓完畢已近黃昏。
用過晚膳,她已倦得擡不起眼。沐浴過後,蕭瑾任由暮桃替自己換上寝衣。
“暮桃,把帶的那幾味香都分成小份,裝在我袖袋裏。”
“公主全都要裝嗎?”
“嗯。”蕭瑾幹脆了眼,就等着躺在床上了。
“明日一早我們便去圍觀太子殿下和王爺們射箭,用得着這麽多嗎?到時太子殿下也在,定不會教旁人傷到公主。”
“都帶上以防萬一,皇兄又不可能時時刻刻盯着我。再說那案子的幕後真兇還未伏法,小心些總沒錯。”
“您可從來沒有一次帶過這麽多異香呢。”暮桃有些擔心,她替蕭瑾掖好被角,見着蕭瑾入睡,便退到一旁準備她交代之物。她打開幾方木盒,将裏面細碎的粉末轉盛進小袋。
次日清晨,蕭瑾早早就到了衆皇子射箭的地方。
“喲,宜安今日來得這般早。”一見蕭瑾,蕭玥立馬陰陽怪氣了一句。
蕭瑾也沒想到今日先遇到的人竟是她,只淡淡道了一句“見過皇姐。”而後便穿過蕭玥,徑直走到了自己的席位。
“父皇那日已給本宮和裴大人賜了婚。”蕭玥說得得意洋洋,“不知宜安可以心儀的郎君?若是看上大理寺的哪位大人本宮倒可以給你們做媒。”
“皇姐費心了。”蕭瑾懶得搭理蕭玥,并未用正眼看她。
“今日比箭你且等着吧,我皇兄定能大勝。”蕭玥似是心情很好,縱使蕭瑾沒什麽回複話也一句一句接着往下說。
不複昨日的晴空萬裏,今日天空陰沉,雲彩厚重,使人有些壓抑。這幾日風都不小,裹挾着地表的沙直往人脖子裏灌。
攏了攏頸間的狐裘,蕭瑾看向蕭玥:“皇姐方才說三皇兄必勝無疑,此話怎講?”她心裏暗暗盤算,若論騎射,三皇子蕭炬一向比不上太子,蕭玥如此确定,準是他們暗地裏動了手腳。
“我皇兄的實力難道還用解釋嗎?”
“那三皇兄便借皇姐吉言了。”蕭瑾心裏冷笑,當真大言不慚。雖說太子素來心細,但為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讓暮桃給皇兄遞一道口信。她将手探進袖袋,摸到一小包一小包裝的香粉,心裏安定了幾分。
這香粉乍一看微不足道,關鍵時刻卻能保命。
席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只需等聖人一到場,衆皇子便要開始比騎射了。
太子和聖人遲遲未到場,蕭瑾心下不禁擔憂,叫去給太子遞口信的暮桃也還未歸來。
蕭炬站在賽場中央,雖等了許久,他仍面不改色。
他與蕭玥均是當今皇後所出,但這兄妹二人長得卻不甚相像。
隔着人群,蕭瑾遠遠看見了裴譽亭,這高大的身影想忽略都難。
那日大理寺一別的當晚,裴譽亭還未等接到侯九山的姐姐,那侯九山便在牢裏被殺了。只在頸上有一處傷口,一擊斃命。
奇怪的是,要犯遇害這麽大的事獄卒竟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聖人勒令秋獵之時文武大臣悉數随行,只留了秦王在宮裏暫代國事。
裴譽亭秋獵要離開大理寺三十日,也不知屆時查案之事進展如何。他這離開三十日之久,勢必要耽誤許多進程。
想到這裏,蕭瑾暗自心急。不過話說回來,或許她能從這趟秋獵發現什麽。
侯九山遇害以後,倒是沒有新的死者出現,但這短暫的安寧并沒有讓朝中衆人感到輕松。
已近正午,衆人的低語逐漸擴大,場中有些混亂。
“諸位大臣稍安勿躁。”蕭炬開了口,聽得出來他極力提高了嗓音以使得自己的話語穿透這混亂的場面,“父皇和皇兄稍後就到,還請諸位再等片刻。”
聞言,衆人安靜了些。
蕭瑾輕輕撚着袖口,心裏只盼着皇兄千萬別出什麽岔子。她擡了擡頭環顧四周,似乎只剩下父皇和皇兄二人不在場。
約莫又過了一柱香的功夫,伴随這一聲尖細的“陛下駕到”,一個稍顯老态的身影緩緩步入場中。
場中霎時噤聲,一片肅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老皇帝扶着王保的手徑直走向了正中間的座席。
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步伐緩慢,雍貴萬分。
那金冠嵌着紫玉,白了大半的發絲束得一絲不茍,威儀畢顯。
蕭瑾悄悄擡了擡眼尾,卻只見皇帝未見太子。如此一來她心下焦急更甚。
“太子呢?”老皇帝掃視一圈問道。
“回父皇,皇兄還未到。”蕭炬上前兩步回話。
老皇帝眯了眯眼,沒說話。半晌,他擺了擺手,“直接開始吧。”
鼓手得令,揮起雙錘。一時擂鼓滔天,響徹雲霄。
一衆皇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狩獵時比射箭是大盛自開國起便有的傳統。衆皇子先由抽簽兩兩比試,勝出者再抽簽兩兩相較,如此選出最終勝者。
勝者選出後,諸臣可與皇子自由比試,無所謂身份,以彰君臣和睦,其樂融融。
往年一衆皇子中勝出的皆是蕭煜,從不例外。
這次秋獵第一輪中抽到與比試蕭煜比試的,正是蕭炬。
這未免太巧了些。蕭瑾攥着袖子,腦中飛快想着對策。
“公主!”暮桃穿過一衆人群奔向蕭瑾,來到她面前已上氣不接下氣。
“皇兄呢?”
“奴婢沒找到太子殿下。”暮桃大口大口喘着氣,“怎麽辦啊公主,比試已經開始了,殿下還會來嗎?”
“皇兄不在行宮裏嗎?”蕭瑾扶住暮桃雙臂,手指冰涼。
“沒有。”暮桃将将捋順了自己的氣息,“奴婢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沒見到殿下。”
蕭瑾雙唇微抿,陷入思考。場上的五皇子射出兩箭,蕭瑾似是想到了什麽,猛地開口:“後山!後山找了嗎?”
“後山?奴婢想着後山荒蕪人煙,便沒去找。”
“走!”蕭瑾起身就要離場,“我們去後山。”
後山離這訓練場還有一段,所幸暮桃雖是婢女,騎駕之術卻甚為精通。她牽了一匹馬與蕭瑾共乘,急奔向後山。
“再快些!”
蕭瑾不住催促,那棕馬在暮桃的缰繩下提足狂奔。
後山的草木将枯未枯,沒有光澤的綠與黃夾雜交錯。
擡眸四望,蕭瑾一眼認出了倒在前方草地的蕭煜,環在他身邊倒下的似是還有幾名女子。
湊近蕭煜,濃重的酒氣直直竄入蕭瑾的鼻腔。
“皇兄!皇兄快醒醒!”蕭瑾使勁搖着蕭煜,未有反應。
她從袖袋裏摸出一個小包放在蕭煜鼻下,同時拉住他的手輕按虎口。
這是她特調的凝神香,比普通醒神的香料勁道要大,見效快得多。
不一會,蕭煜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雙眼,但他四肢乏力有些動彈不得。
“皇兄!”首先映入蕭煜眼裏的是滿臉擔憂的蕭瑾,“皇兄你沒事吧?你怎麽會在這?怎麽回事?”蕭瑾扶了他坐起來,蕭煜卻猛地咳了起來。
“這裏不對勁!”蕭瑾察覺到有一絲不屬于這裏的氣味,“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公主,這些人怎麽辦?”暮桃指着倒在地上的四名女子。
“此事不可聲張,我們先帶皇兄離開再回來尋她們。”
蕭瑾和暮桃二人一起架住蕭煜站起來,朝行宮的方向走去。
“是我大意了,中了算計。”蕭煜一陣咳嗽引得一片紅暈從眼角向鼻頭蔓延開來。他此時已恢複了些力氣,蕭瑾和暮桃肩上的重量減輕了些。
“回去後皇兄須得速遣信得過的人把這四名女子帶走,萬不能叫人捉了把柄。”
“好。”蕭煜沉聲應道,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他一直護着的瑾兒似乎長大了。
“皇兄抽到的是和蕭炬比試,是第五場,目下回去怕是來不及了。”一想到蕭炬,蕭瑾便怒火中燒。“皇兄今日這是怎麽一回事?怎會倒在這後山?”
“昨夜父皇單獨宣我共進晚膳,雖喝了幾盅,但萬不可能到爛醉如泥這種程度。我回去時已是子時,便直接梳洗睡下了,再一睜開眼就是你來後山找我。對了,方才這幾名女子我并不認得。”
“瑾兒知曉。”蕭瑾一向信得過蕭煜,知他定不會與這些女子尋歡作樂,“是蕭炬想陷害皇兄。”蕭瑾咬緊牙關,恨恨說道,“他這種無恥小人只會在背地裏使陰招。”
“你們是如何找到此處的?”
“先前我怕蕭炬使陰招,叫暮桃來給皇兄傳信,沒曾想暮桃尋了一圈都沒找到皇兄,我便想着皇兄應是在尋常想不到的地方。對了,今日父皇時過正午才到場,可是有事發生?”
“這我就不知道了。”話音未落,蕭煜猛地咳嗽一聲,緊接着噴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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