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聞時眼下的舉動在他看來有些過分, 他還沒發達呢，就如此不敬他這個兄長。

“大哥，我覺得老三的話有道理, 娘也上了年紀, 等春暖花開, 我送娘去舅舅家也行，又不差這幾天。”

聞老二這話一出，聞老爹贊同的點了點頭, 穩妥起見, 這樣最好。

屋內忽然傳來婦人啜泣聲，由小變大, 成婚多年，聞老爹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妻子。

想念娘家是一方面，她更多的還是想回去接濟幫襯自己兄弟, 順帶着在幾個嫂子跟村裏人跟前炫耀一番。

想起老妻, 聞老爹只覺得頭疼, 大過年的, 都是什麽事啊, 如果沒有連日來的大雪, 誰會攔着她啊。

聞時回屋後坐在椅子上看書，他心裏固然生氣，可往壞處想，如果劉氏跟聞傳宗堅持, 他怕也是無可奈何。

一個是他的母親，另外一個是他的兄長。

他心裏十分煩悶, 聞時對于劉氏并無多大把握，他這親娘容易意氣用事。

迎香坐在椅子上, 只覺得無語，她下意識的看向屋外，外面風雪不斷，這樣惡劣的天氣，幹嘛非得冒那個險。

飯桌上，大家都沉默不言，屋內頓時變得很是安靜。

迎香察覺好幾個人的目光，她裝作沒有感知到的模樣，專心吃飯，順帶着喂孩子。

婆婆跟夫君起了龃龉，她這個當兒媳當妻子的，說誰都不對，聞老爹聞二哥已經說了。

如果劉氏還是一意孤行，她又能如何？被所有人盯着看，迎香無語至極。

她放下自己的筷子，醞釀一番，而後道：“嫁出去的婦人初二走娘家是慣例，去年沒回家，我知道娘想幾個舅舅，想要回去看看，可風雪無情。”

Advertisement

“二哥說得對，娘年歲也大了，就算大哥你去借了騾子來，村裏路好走，但你确定外面的路好走嗎？沒事還好，若是出了事，娘還得受罪，家裏人還得分心照顧，何必如此，不如等春暖花開，直接送娘到舅舅家，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老三媳婦這話沒錯。”

聞傳宗看了一眼迎香，眼裏是毫不掩飾的不滿，果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老三夫婦沒一個是好東西。

“是啊，爹，要不你再進去勸勸娘，還有你們幾個小的，進去勸勸你奶。”

玉芹也不想自找麻煩，她之前就已經跟這個婆婆撕破了臉，關系早不如之前，現如今她跟劉氏都是表面功夫。

“沒事的，老爺會騎馬，也會騎騾，去年我們在外地的時候風雪比這還厲害，就這老爺也帶着我平安穿過了雪地，距離不遠的話，是很安全的。”

阿棉突如起來的一句話，震驚了所有人。

大家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她力挺聞傳宗倒也沒什麽不理解的，畢竟她指着聞傳宗過日子。

可話不能亂說，這畢竟不是小事。

“你确定我大哥會騎馬？”

聞老四有些不确定的開口問道。

“會，去年老爺出去走商，也是押送過一批貨物的，跟人學過，如果不是遇到了一股山匪突襲，最後也不至于……。”

阿棉穿着一身老舊的襖子，原本神色淡淡的，可話說到最後哽咽起來，看起來有些可憐。

聞傳宗早把話說了，大家其實也沒多同情二人。

路是自己選的，說到底也是他們自己沒有本事，聞傳宗之前發達不帶家裏人，幾個兄弟對他意見是很大的，他是舉全家之力供養的。

後來卻以為他們好的名義嫌棄他們，幾個兄弟沒那麽傻，嘴上不說，心裏怎麽可能不介意。

“就讓老大送我，我今年一定要去。”

劉氏大步從屋內走出來，她穿着新做的紅色襖子，神情十分堅定。

“老三媳婦，你也不用多說，你若是怕，那你可以不去你娘家。”

迎香看了一眼懷裏的孩子，十分無語，話都說到這，劉氏還心存僥幸，那她也沒辦法。

她在心裏吐槽一番，面上仍然是剛才那模樣，勸不動，就算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有個什麽，也是她自己受着。

連日來大雪不斷，氣溫極低，路都是土路，本就不平，就算是坐在騾子上也未必安全。

“娘，你放心，我一定平安把你送到再帶回來。”

“好。”

劉氏看了一眼聞傳宗，人是肉眼可見的開心，她擦幹眼淚坐在一旁。

聞老爹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把話咽下去。

劉氏現如今算賬管錢，該給兒子們的不少的，但這并不代表賬務就是透明的，只不過聞老爹沒有多說罷了。

這麽多年，老妻為了聞家也算是盡心盡力，生養了這麽多兒子，家裏日漸變好，接濟親戚，他也沒那麽大的意見。

一個時辰後，迎香抱着孩子回屋去了，樂謙年紀小，困了就睡，守不了歲。

“夫君，娘還是要去，看來，她是十分相信大哥。”

聞時沒在說話，他放下手裏的書，眼裏情緒十分複雜，沒事還好，有事，那就讓聞傳宗受着。

初一這天傍晚，聞傳宗興沖沖的去了裏正家。

“叔，我娘明天想回趟娘家，能不能借一下你家的騾子，我好送她去。”

就這幾步路，聞傳宗硬着頭皮走到裏正家，已經被凍得面色青紫，裏正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天氣惡劣，他媳婦都不打算回娘家了，但想到他是聞家人，也是個秀才公，最後還是松口了。

“天氣不太好，你注意安全，騾子在棚裏，你騎回去吧。”

“謝謝叔。”

見聞傳宗還算是熟練的騎着騾子離開，裏正也沒多想。

“當真非要回去？”

深夜，外面風雪不斷，黑漆漆的一片，若是一個小姑娘在外，怕是要被吓哭。

聞老爹躺在塌上，看了一眼一旁的人。

“那阿棉不是都說了，老大都會騎馬，這騾子算什麽，有他送我，村裏路不難走，而且我坐在騾子上，就算颠簸，也沒多久，不會有事。”

劉氏想的很簡單，至于聞老爹，他都沒騎過騾，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感覺。

聞言他閉上了眼睛，不在說話，但願二人一路順風吧。

翌日上午，劉氏早早起來，拿着收拾好的東西在聞傳宗的攙扶下上了騾子。

“娘，你坐穩了。”

聞傳宗十分得意，不遠處，聞時看到這一幕，十分無語，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

天空黑壓壓的，跟昨兒傍晚差不多，路上也沒幾個人。

普通百姓沒有任性的資本，說句不好聽的，路不平又有積雪，家裏勞動力就那幾個，若是摔了，來年動不了，那一大家子吃飯可能都是問題。

沒人想來年餓肚子，賦稅不算少，大家都是有壓力的。

有人在村口碰到劉氏跟聞傳宗，也不意外，他們家現如今肯定有錢，全家都在縣裏生活，老三還拜了個大官當師父，招呼過後，大家轉身就走，他們也羨慕不來。

裏正家的那頭騾子，輕易可不借人，村裏誰不知道。

聞傳宗跟劉氏穿的十分厚實，二人甚至還把臉都包起來，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剛開始走在村裏的時候，還算平穩，聞傳宗也熟悉這段路，可出村之後就沒那麽好走。

積雪越來越多，騾子走的也有些吃力，晃晃悠悠，劉氏死死的抓着聞傳宗的衣服，聞傳宗也不敢大意，十分專注。

“老大，慢一點沒事，一定要穩。”

就這麽左搖右晃，時不時的颠簸幾下，劉氏眼裏不由得露出不少擔憂。

她有些怕了，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此刻二人已經出村很久，若是回去，那這些路就白走了。

一陣狂風刮過，聞傳宗察覺騾子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他也緊張起來，沒那麽鎮定自若，雖然對自己有自信，可後面還坐着老娘呢。

“娘，你放心，不會有事。”

聞傳宗深吸一口氣，神情堅定，他還就不信老天如此不顧念他。

“娘，你抱緊我，有些颠簸，坐穩了。”

“好，好。”

天色越發昏暗，時不時的來一陣狂風，雪花紛飛，路上壓根沒什麽人，片刻，騾子開始不受控制，四處亂跑。

聞傳宗的指令它置若罔聞，左跑右跑，最後朝着遠處的山林跑去，這下聞傳宗再也不淡定。

可無論他使出各種制止的動作，這騾子都不聽使喚，劉氏被吓得連連大叫，帶回去的禮物也陸續掉下，聞傳宗心煩意亂，也顧不得這些。

“娘，娘，您別擔心，快閉上眼睛，沒事的，不會有事。”

他只能盡量讓劉氏安寧下來。

在這寒冷的天裏，山裏氣溫更低，風雪更大，湖水早已經結冰，劉氏聽着兒子的話死死的咬着嘴唇，閉上了眼睛。

聞傳宗死命的抓着鞍，擔心自己掉下去，心裏在祈求上天，快讓這風雪停了。

這時候，劉氏是真的後悔，早知道聽老三的了。

可眼下說這些也無濟于事，她只能祈禱老天保佑讓着騾子盡快停下來，平安到娘家。

二人走後，聞老二便覺得心煩意亂，他反複進出屋子，不停地看着天色。

“我估計啊，娘跟大哥就算平安到了，晚上也回不來，過幾日才能回來。”

玉芹坐在屋內做針線活，天色暗，她只能努力睜大眼睛。

“若是平安能到，那也是好的。”

一家人各有各的心思，基本都是擔憂居多。

聞老爹嘴上不說，心裏同樣在祈禱，這變化莫測的天氣實在是讓他無法安心，劉氏跟聞傳宗堅持，他上了年紀，又不能直接動手，說出去也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