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溫之皎還沒能做出更多反應時, 江遠丞卻已經将她打橫抱住,硬是帶着她上樓了。她還有些怔,又聽見江遠丞的話音, “她不太舒服,我帶她上去休息。”

他的腳步并不快,可懷抱裏的她卻仍然有着強烈的失重感覺, 忍不住勾他脖頸。

昏暗的樓梯裏, 除卻了一樓那熱鬧繁華的聲音與他的腳步聲外,她只能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 與貼着自己胸口的,穩健的心跳聲。

江遠丞的腳步突然緩慢了些, 深深吸了口氣。

溫之皎立刻抓他袖子, “幹什麽,你要是沒力氣了是你沒用,不許說我重!”

江遠丞低頭看她, 灰眸垂着, 臉上有了些暗色的陰影,他道:“很輕,輕得怕你飛走。”

“我只是……”他的眼中積郁着一些情緒,可轉瞬又消逝, 将她抱得更緊,繼續上樓,“沒什麽。”

他抱着她走過悠長的走廊,窗外的狂風暴雨使得這條路愈發幽暗深邃,兩側的壁燈使得他們的影子融成長長的墨色河流。

溫之皎被他公主抱着,又勾着他的脖頸,額角時不時便摩挲過他的下颌。感覺到他鼻間呼吸的熱氣, 被他的體溫浸染得身體發熱。

窗外白光閃過,雷聲轟鳴。

溫之皎的心猛地一跳,一時間,她竟有些恍惚,不由自已地對他喊道:“快點快點,吵死了,耳朵要聾了!”

他便低頭吻她的耳朵,額頭,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卻也認真,“我在,不用怕。”

不多時,他打開房門,一步步走到沙發邊上,将她放下。

溫之皎勾住江遠丞的脖頸,和他說着無關緊要的話。

“好了你快走吧,讓我一個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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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讓傭人送些吃食上來的,不要餓着,随時叫我。”

“好啰嗦啊你,快走。”

“你就這麽不想我陪你嗎?”

江遠丞垂着眼,溫之皎輕輕嘆了口氣,又親了他一口,“他們都是為了你來的,你總不能不去吧?”

江遠丞移開視線,“好。”

他這時還是很好打發的,轉身離開了。

溫之皎竟覺得有些恍惚,她忍不住地想剛剛他停下來的時候,在想什麽呢?不過很快的,她又在想,這到底是江遠丞的夢還是謝觀鶴的夢?

想着想着,她的意識抽離起來,現實裏的她被記憶中的她緩緩壓制住。也許很久,也許并不久,她徹底沉浸在這過去之中,與夢或者過往融為一體。

好無聊啊,好餓啊。

約莫一個小時後,她已經将沙發上把雜志翻了個遍,玩手機也玩累了似的。她走到餐車前,轉了一圈,怎麽都不滿意。

怎麽缺了幾樣她喜歡吃的?

叫人送上來估計要很久,還不如她下去拿一堆上來慢慢吃。

溫之皎想着便往外走,坐電梯下了樓。

“叮”聲響起,溫之皎下了電梯,一面低着頭卻一面在人群穿梭。

她已經換下了原本盛裝的禮服,卸掉了許多首飾,如今只穿着簡單的裙子。在頗為華麗的少年人當中,她并不顯眼,又一直低着頭,并沒有引起什麽主意。

一路走到角落的自助餐臺,溫之皎握着鑷子狂夾,很快就在小盤中夾出了個小金字塔,穿梭過人群往電梯走。

她和江遠丞住在二樓,而客房區則是三樓。

溫之皎剛上電梯,卻見一只手伸出擋住了,電梯門驟然打開她下意識低頭,蓬松的卷發垂在臉頰邊緣,餘光中看見一個人上了電梯。

他望了一眼她手裏的小金字塔,又移開視線,轉過身按下了3樓的按鍵。

電梯勻速上到二樓,溫之皎正要出去,卻望見數字表盤上的跳出亂碼。電梯門剛開了個縫,又驟然合上,緊接着開開合合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

她懵在原地,“這是壞了?”

她話音響起,一旁人的呼吸重了幾秒,幾乎立刻就要往前走,“快出——”

可已遲了,電梯門重重合上,轎廂震動起來。燈光也突然閃爍起來,停止運行的電梯迅速上升,傳送履帶與電梯發出喑啞的咔啦咔啦聲,電梯驟然上到五六層,

那人扶着電梯壁,想要按緊急呼救,而溫之皎大腦空白着,已然尖叫出聲。她努力想要保持身體平衡,可梯廂的晃動讓她踩了個空,失重感襲來,她往後摔去,直直撞到一個有着淡淡焚香味的懷抱裏。

對方也在努力站穩,可她這麽一撞,兩人連連撞上電梯轎廂的牆壁。

她聽見身後的人撞到牆的悶哼,以及一聲凝重的呼吸。

一片黑暗之中,電梯仍然嘩啦啦上升着,速度快得讓溫之皎尖叫都叫不出來,淚水嘩啦啦地流。發起抖來。

身後的人努力想要起身,也拉扯着她。可一聲“轟隆——”傳來了,嘩啦嘩啦上升着卻又唰地停住,硬生生卡在何處一樣。他們再次失衡,兩人再次正正好與她撞做一團,糕點灑落一地,奶油也糊了兩人一身。

電梯終于停下,可所有按鍵全亮,電梯門沒有絲毫打開的痕跡。

梯廂此刻有些傾斜,不得已縮在角落的兩人都沒說話,絕望在轎廂裏蔓延着,她聽見身後的人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從她身後抽身,望一旁挪動了下。

昏暗的空間裏,兩人看不太清楚彼此的面容。

溫之皎崩潰起來,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啜泣着,哭得有些缺氧。

怎麽辦,完蛋了,要死了!

她才剛來A市,還沒享受過所謂紙醉金迷的人生呢!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她看着那亮得異常的數字按鍵,想要站起身,可一旁的人卻抓住了她的手,話音清冷,“別亂動,先等人來,萬一轎廂徹底墜下去,我們都會死。”

溫之皎聞言,果然不亂動了,尖叫與哭聲卻加倍了,“怎麽辦,怎麽辦,萬一沒人來怎麽辦?我難道要死在這裏了嗎?”

“現在是宴會,電梯使用頻率高,他們會發現不對的,先等。”對方的呼吸重了些,“冷靜一點,別哭了。”

他說完,對方的哭聲變成了啜泣,無助至極。

謝觀鶴很想再說些什麽,但料想說什麽也沒用,他只能閉上眼,撚着流珠。他當然也畏懼死亡,不過很顯然,現在沒辦法,那除了平靜也別無他法。

她的啜泣聲還在繼續,很小,卻足夠催生他的焦慮。

怎麽這麽能哭?

謝觀鶴閉上眼,想要靜下心,可黑暗鏽蝕着他的視覺,卻讓他的嗅覺與聽覺愈發敏銳。身旁的人緊緊貼着他的肩膀,熱意随着身體顫動着,磨蹭着衣料,蛋糕的香味濃郁至極,幾乎讓他幻覺自己身旁有個蛋糕精在哭。

雖然他并不覺得蛋糕能成精。

又過了十分鐘,他感覺袖子被扯了扯,緊接着是她的聲音,“你有紙巾嗎?我好難受。”

謝觀鶴抽出了一條手帕遞過去,很快,他便看見昏暗中的人影将手帕埋在臉上揉搓了一遍,緊接着是響亮的擤鼻涕的聲音。

她的語氣帶着些暢快,聲音卻已經是濃重的鼻音了,“好一點了,手帕——”

“你留着吧。”謝觀鶴道:“不用還給我。”

她聞言像是愣住,又道:“我是說手帕謝謝你了,我也不至于把這個還給你!”

謝觀鶴“嗯”了聲,閉着眼,卻聽到咀嚼聲,還有她含糊的話音,“現在盤子裏只有一點點了,明明我選了好久,搭了好久。”

……剛剛哭成那樣,為什麽現在還能吃東西?

謝觀鶴有了些疑惑,可耳邊,她咀嚼的聲音卻始終沒停。她吃東西的動靜并不大,可這樣的環境裏,哪怕細微的聲響都會被放大。他忍不住深呼吸了下,喉結滑動着,呼吸有些錯亂。

她還在吃,肩膀挨着他的肩膀,他幾乎能想象出來食物在她唇齒中被咬碎攪拌,又被咽下的過程。

“你要吃嗎?還剩兩三塊了。”

黑暗中,她捏着餐盤遞過來。

近在眼前時,謝觀鶴望見了握着盤子的手,白皙的手指上有些奶油的痕跡。他順着手望過去,仍然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只能依稀看見她一張一合的唇,唇邊碎屑,以及貼在臉上的卷曲的發絲。香味從唇齒間往外逸散,混合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謝觀鶴攥住了手,移開視線,“不用。”

他說完,聽見她長舒一口氣的聲音,“那我都吃了!”

她一邊吃着,一邊道:“你能不能多說說話啊,我有點怕,我好怕死……我……我還……”

溫之皎哽咽起來,謝觀鶴的心也提起來,因為他感覺到現在不能阻止她醞釀情緒的話,她又要哭個不停了。很顯然,他沒有多餘的手帕了。

謝觀鶴垂着視線,道:“你希望我說什麽?”

他話音落下,溫之皎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嗯,就是,嗯都行吧,随便什麽都好!”

謝觀鶴道:“五十八乘以七十九等于多少?”

溫之皎:“……”

她沒忍住惱怒起來,“這根本就不是聊天!”

謝觀鶴淡淡地“嗯”了聲,又道:“那你可以現在算一算。”

溫之皎:“……你是不是有病,你會不會聊天?”

她語氣帶着些抱怨,尾音卻微微上揚着。

謝觀鶴聽着無端想笑,好幾秒,他道:“你叫什麽?”

他問完,對方道:“你為什麽不先說你叫什麽?”

謝觀鶴沉吟了幾秒,突然又道:“算了。”

溫之皎只覺得莫名其妙,但有人聊天,壓抑的心情卻好了些。她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身上沾上的奶油,輕聲道:“江遠丞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話開了頭,她又忍不住繼續,“我之前都只聽說過名字,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家庭怎麽樣,性格怎麽樣诶?你知道嗎?”

她套話的技術實在太差,小心翼翼的态度藏都藏不住。

謝觀鶴撚着流珠,笑了聲,道:“不認識。”

“怎麽會不認識!不認識怎麽能來宴會呢?”她像是察覺到态度不對,又立刻補充道:“你看,我就認識,起碼知道名字!”

謝觀鶴道:“我只知道他很有錢,出身在很了不起的家庭。”

“就這些?就沒有其他的,和他有關的事嗎?”她有些失望,卻又有些開心地道:“算了,有錢也很好了。”

謝觀鶴撚着流珠,笑了笑,沒有說話。她似乎也覺得他們實在聊不起來,便又開始吃剩下的糕點。

濃郁的香味萦繞在他們周圍,謝觀鶴又聽見她細小的咀嚼聲,他靠着電梯,仰着頭,望向黑暗的穹頂。

她的聲音又響起了,“還有一小塊,你真的不要嗎?”

謝觀鶴只覺得頭一陣陣同,口腔裏的涎水不斷分泌,脖頸上的經絡顫動着。他依舊凝視着昏暗的轎廂頂部,試圖從燈光的殘影中窺見什麽,啓唇道:“不——”

充滿奶香的,柔軟的點心在他張嘴的一瞬,被輕輕按壓進他的唇。

他擴散的瞳孔中被她的臉占據,并不能看清,他只能望見暗室之中,她睜大的眼睛,垂落在他手臂上,輕輕掃動的卷發,以及她嗡動的唇。食物的香味混雜着花香,她話音帶着好奇,又帶着些惡意,也有些俏皮,“就一小塊,吃了又不會怎麽樣?還是說會過敏?”

謝觀鶴喉結滑動了下,她便有些不耐地将那塊點心塞進去,連指節都擦過他的唇齒。下一秒她抽回手,那柔軟的,奶油絲滑的糕點炸開了似的甜,他咀嚼着,慢而小心。

她見狀,又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想吃!”

她道:“好吃吧?”

謝觀鶴沒能答話,只是不斷調整着呼吸。

轎廂裏的數字鍵盤驟然閃爍了下,數字表盤上的數字也跳動起來,電梯似乎恢複了運行。電梯內的燈光閃爍着,緩緩浮現了一個2,緊接着電梯門驟然打開。

江遠丞和一幫人站在電梯門口,他臉上有着些陰郁,放在一側的拳頭攥得很緊。

他看見身旁的人立刻起身,尖叫起來,“得救了得救了!快走快走!”

謝觀鶴緩緩扶着牆壁起身時,她已經沖到了門口,一把抱住了江遠丞,又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江遠丞扶着她的腦袋,輕輕拍着,低聲哄着。身後的人陸續圍過來,扶着謝觀鶴出來。

等他走出電梯時,江遠丞已經緊緊抱住了對方往外走了,他幾乎只能聽見她哽咽的聲音,“再、再也不要坐這個破電梯了……吓死了……嗚嗚嗚,好吓人……”

謝觀鶴走了幾步,又望見拐角走上來了一個人,是顧也。

他臉上有着擔憂,像松了口氣,“還好沒事,不過你跟誰關一塊兒了,剛剛電梯停下來時,我站樓梯這兒都能聽見。”

顧也拍了下耳朵,“感覺還有餘震。”

謝觀鶴笑了下,“不知道,沒見到長什麽樣。”

顧也拍了下他肩膀,“去客房換身衣服吧,你這一身味兒。”

謝觀鶴聞言怔了幾秒,低頭,便看見胸口和腿上的奶油漬,白得像一朵綻放的花。他點頭,緩緩往三樓走,旋轉着的樓梯,金燦燦的光芒下,每一聲腳步聲都震耳欲聾。

他覺得光有些刺眼似的,再一踏步,踩了個空,冷汗從背部沁出,所以意識盡數回籠。他望見長得看不見盡頭的樓梯扶手上,坐着溫之皎,風吹過她的裙擺,她的小腿晃動着。

夢總是沒什麽邏輯,而人察覺到沒有邏輯時,往往就是快要清醒的征兆。

溫之皎從回憶中覺察到自己被動陷入了扮演過去時,人卻已經坐在了樓梯扶手上,她有點無語。怎麽回事,不造夢的話,就只能跟着對方的夢走嗎?

她還沒說話,卻望見謝觀鶴站在下方望着她,仰着頭,黑眸中是純粹的墨色,語氣平淡:“看來今天吃的很滿意。”

溫之皎蒙了下,“什麽?”

謝觀鶴沒有回答,拾階而上,空曠的樓梯裏,腳步聲格外明顯。

溫之皎的身體輕飄飄懸起來,想要飛到更高的地方,可謝觀鶴一擡手卻握住了她的腳踝。她怔住,立刻想要踹他,他的手指有些冰冷,力量很大,将她硬生生往下拽。

她迷惑起來,化作一團霧氣消散,又從他背後顯現,按着他的肩膀,湊在他耳邊問:“拽我幹什麽?”

謝觀鶴的喉結滑動了下,垂着眼,仔細端詳着她。

溫之皎任由他看,還怕他看不清楚似的,湊近了些,兩人的呼吸幾乎都要糾纏起來。可謝觀鶴卻很快地将她推開,低聲道:“臉越來越清楚了。”

溫之皎:“……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謝觀鶴一步步往上走,她也飄在他身後,樓梯兩側的風景驟然變化,化作了無數畫面。在許多個畫面當中,溫之皎看見了無數個……陸京擇?

她眨眨眼,飛到畫面裏,仔仔細細地看着。

卻只能望見模糊的碎片,大多是穿着校服時,被偷拍的日常。那些畫面被切割得七零八碎,每個畫面裏,他或是對誰說話,或是與誰逛街,亦或者與誰用餐,全是偷拍的角度。而另一個人,幾乎永遠被切割開來。

她胸口積郁着某種情緒,腦中像是被什麽堵着,直到某個碎片中,她望見自己一只塗着指甲油,畫着貓咪圖案的手時,她驟然驚覺,這是她。

不對……這些碎片裏,似乎每一個都是她和陸京擇?!只是,每個含有她的照片,她的身體或者臉總是被裁開,或是糊掉,亦或者□□脆擋住了。

溫之皎的怒意全部宣洩起來,看着上樓梯的謝觀鶴,大喊道:“王八蛋!你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暗戀陸京擇?難道她長得還不如陸京擇?!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的臉,可惡,果然是壞種!

可謝觀鶴全然未曾察覺似的,仍然在上樓梯,而樓梯與兩側的碎片也盡是消散。一切歸于黑暗,而黑暗又将全新的畫面吐露出來。

溫之皎驟然察覺自己在和陸京擇吃飯,或者說,在一個場景裏和陸京擇吃飯。如同熒幕一般,而熒幕之外,謝觀鶴站着凝視他們。

陸京擇很符合夢境中的樣子,在吃着,周遭的一切盡是些恍惚的聲音與光影。溫之皎一低頭,變能看見銀質餐刀中,自己的臉,那是一張被模糊不清的臉,像是蒙了一層霧氣似的。

而謝觀鶴站在熒幕外,卻又能穿入其中似的,驟然便站在了餐桌旁。

他俯身,扶住她的臉。

在他的瞳孔之中,她望見自己蒙了霧似的,模糊不清的臉逐漸從面團發酵成了清晰的五官。

謝觀鶴深深地凝着,緊接着,周遭化作一片黑暗。轟隆聲響起,空間晃動,他們竟再一次回到了逼仄的電梯當中。

只是這一刻,電梯的燈光大亮。

他仍保持着掐着她下颌的姿勢,看她的臉,在電梯的映照之下,她又望見自己蒙在黑霧中的臉逐漸散去了雲霧,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謝觀鶴的手指摩挲了下她的臉,黑眸沉沉,指腹按住了她的唇。就在這一刻,聲響歸于寂靜,黑暗吞沒一切畫面。

他睜開眼,望向窗外。

天光已然大亮。

他的全身疼痛不已,熱汗浸濕周身,喉嚨間積郁着疲乏的喘息。

謝觀鶴正想調整病床的角度,卻聽見手機的震動聲,他咳嗽了幾聲,拿過手機接通了。剛一接通,便是顧也的咒罵聲,緊接着便是他的質問:“當年跟你一起關在電梯裏的,是不是溫之皎?”

謝觀鶴沒有搭話,将病床調整到了傾斜,話音有些沙啞,“什麽當年?”

顧也道:“你少和我裝蒜,就江遠丞剛回A市時,你別說你忘了。”

“哦。”謝觀鶴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喘息仍有些淩亂,他道:“不知道。”

顧也道:“謝觀鶴!你是真能裝啊,一副子斷情絕愛的樣子,我還真以為你出家了!結果你這麽玩是吧?私底下你是不是還去見過她?你到底見過她幾次?!你到底什麽時候——”

謝觀鶴打斷了顧也,“沒見過,不信就去查。”

他直接挂了電話,太陽穴一陣陣疼。

他沒有撒謊,在病房之前,從未見過她。江遠丞當然很會藏,密不透風,嚴嚴實實,将她的一切都隐沒掉。無論是電梯裏的奇遇,還是江遠丞送過來的陸京擇的資料裏,她的身影總是模糊的。

只是……

謝觀鶴又喝了幾口水,從抽屜裏取出了一沓昏黃褪色的照片,發了個信息給小秦。

不多時,小秦拿着一個牛皮紙袋與炭火盆進來。

謝觀鶴接過紙袋,将照片一張張往紙袋裏塞,偶有一張滑落在床邊。小秦俯身撿起,一眼望見陸京擇和少女的合照,那似乎是在一個路邊攤上的照片,腳邊盡是垃圾桶。背後是無數小吃攤販,面容模糊的人張嘴在吃東西,她的臉被什麽擋住,只有嘴和下颌露出了。

這會兒她笑着,張大着嘴在吃蘋果,可唇比蘋果還要紅,比桌上的紅絲絨蛋糕也要紅。

她遞給謝觀鶴,謝觀鶴也将它塞入牛皮紙袋中。

小秦接過紙袋,放入炭火盆中。火焰沿着紙袋将紙袋吞吃下,相片卷起衣角,火舌攀上照片,将一切畫面燒成灰黑。

謝觀鶴靜靜望着火焰燃燒,明明……已經不會再是餓得在夢裏,不斷幻想她到底長什麽樣,吃什麽東西,以及吃東西的樣子的年紀了。為什麽最近又……

他感覺胃部胃酸翻湧起來,幾乎要一路燒到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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