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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氣晴朗得過分, 車子行駛在路上,将陽光也碾過。

溫之皎戴着耳機,也沒把網球袋放好, 而是抱在懷裏,腦袋晃來晃去。她笑眯眯地望着窗外,高高的馬尾掃來掃去, 陽光将都在她發梢處發光。她像是多動症, 連肩膀都開始跟着耳機的音樂晃動着,臉上的笑容像是酒杯裏搖晃的酒液。

江遠丞的灰眸在陽光下顯出了些銀色, 睫毛在眼皮下打出陰影,襯得面容愈發深邃。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可灰色的眼睛卻仍不可自抑地想要納入更多的景象, 近乎焦渴。

她還沉浸在耳機的音樂裏,腿打着節拍,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卻唐突轉頭看他。

兩人對上視線, 江遠丞的瞳孔顫動了下,像見到光的貓似的眯起眼來,熱意從耳邊一路蔓延到被太陽照得幹幹的臉上。他被抓到了個現行,幹澀的唇動了下, 卻見她唇邊的笑意更大,擡起手扯下一只耳機給他。

江遠丞下意識擡起手捏住。

溫之皎抱住網球袋,挪近了一些,“就知道你想聽,自己不帶耳機。”

江遠丞沒說話,手指卻像捏住了火似的,燙得指尖都有些不對。他把耳機塞到了耳朵裏, 下一秒,嘈雜混亂的伴奏從耳機裏響起,接着便是一群人近乎嘶吼的吶喊,他聽得心跳漏一拍。

好吵。

他的手指順着耳機線摸到耳機,卻在動作時肩膀摩擦過她的肩膀,體溫隔着衣服傳達那被中間商侵吞剩的熱量。他的動作便僵住了,最終只是用手指摸索了下自己發燙的耳朵,又放下了。

吵鬧的音樂還在耳邊,可心跳乃至于呼吸的聲音都蓋過了太多。

他低着頭看自己蜷縮的手指,卻感覺耳機線晃動起來,耳機從他耳朵上脫落,摻雜了太多噪音的空氣卷入耳中。他聽見車窗落下的聲音。

江遠丞轉頭望過去,發覺她已側身,仰着臉看車窗外,風将她額邊發絲吹起。光模糊了她的側臉,只能看見金光描摹着她臉上的細小絨毛。

她的聲音應和着風聲,而風又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氣帶過來。

“哇,這裏好漂亮。”溫之皎很有些驚訝,“這都到哪個區了啊?”

江遠丞還沒回話,車便已穿過一片別墅區,停在了一棟漂亮的建築前。建築兩側大門打開,門童站在一旁,光潔的地板幾乎映出人影,裝修富麗堂皇。

溫之皎剛下車,便望見有幾個男人邊聊邊往外走,他們身後還跟着拎包的人。她沒忍住看向一旁的江遠丞,眼睛圓溜溜的,“這裏看起來像大人才會來的地方诶。”

江遠丞突然覺得這個形容很好笑,他沒忍住問道:“為什麽?”

溫之皎跟着他往裏面走,四處張望,到處打量,好一會兒才道:“就……很像電視劇,總感覺等會兒該有人在這裏演偶像——”

她話音沒落下,便感覺有人腳步匆匆地路過自己,将自己撞得踉跄幾步。一旁的江遠丞立時扶她肩膀,一時間兩人抱了個滿懷。

她仰頭,與低頭看自己的江遠丞對上視線。

溫之皎:“……”

江遠丞:“……”

江遠丞松開手,道:“你沒事吧?”

溫之皎搓了搓肩膀,嘴巴翹得比天高,“煩死了,怎麽哪裏都有這種不看路的人。”

江遠丞往前看,正要叫住那腳步匆匆的女人。可他還沒出聲,那女人卻已快步抓住了一個男人的頭發,擡起手一耳光扇了過去。緊接着,一把又拽住男人身旁的女人。

清脆的耳光聲回響場內。

溫之皎震撼道:“啊,原來這才是主角!”

江遠丞移開視線,道:“走吧。”

溫之皎才不,她擡着手抓住他袖子扯了扯,看得入神,“等等,不着急,再看看。”

江遠丞便也站定,跟她一起看了幾分鐘。運動俱樂部的保安已經沖過去拉開他們了,前臺和路過的人也勸着,可女人和男人還在扭打,吵架的聲音聽得并不真切。

顯然,溫之皎并不滿足,她抓着江遠丞的袖子便要走近。兩人剛走近些,便聽見幾句女人罵男人出軌,又罵另一個女人當小三。

溫之皎看得十分滿足,也不忘照顧一旁的江遠丞,體貼問道:“你聽得懂嗎?需要我翻譯嗎?”

江遠丞沉默了幾秒,道:“我聽得懂。”

溫之皎道:“小三你也懂什麽意思嗎?”

江遠丞:“……大概知道。”

溫之皎點點頭,鬧劇都結束了,她還忍不住頻頻回頭看事發現場。一旁的江遠丞沉默着,什麽也沒說,連半點評價都沒有。她很有些納悶,問道:“你都沒有什麽感覺嗎?你覺得是出軌的人有錯還是小三有錯啊?”

“我覺得……”江遠丞看向她,想了幾秒,道:“可能都有錯吧。”

他又沉默了幾秒,才道:“但我覺得,一段關系如果是沒有問題的,那麽就算有第三者,也不會被破壞。”

江遠丞将這句話說完時,忍不住看向了溫之皎,卻發覺她問完了話卻并不需要回答。因為這會兒,她已經小步走到前方,去嗅聞一盆很高的盆栽了。

他心中突然有些松了口氣,因為他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妥帖,以及……他還不是很想面對這個問題。他現在只是想弄清楚他對她的感覺。

約她打球,也只是正常的交際。

江遠丞想着,跟着她一路坐電梯,到了球場。

一路上,溫之皎路過了不少運動場地,越跟着他走,便越能直觀感覺到場地的環境區別。最終,她和江遠丞走到了一個十分寬敞的露天網球場,明明是露天,但因周遭的林蔭倒很涼爽。場地被提前打掃過,剛進球場,就有幾人推着各式冷飲與毛巾候着。

他們體貼地帶着溫之皎和江遠丞做完了熱身運動,之後打球時,還有人專門撿球,中場休息時便有人過來送水擦汗,還有教練過來和溫之皎分析打球時的問題。

溫之皎幾乎懷疑自己在打職業聯賽,很有些恍惚。

打了一個小時左右,兩人結束打球去洗漱,還被安排到了獨立的洗浴室與房間裏。結束洗漱後,則有人帶他們到了俱樂部的餐廳,安排好了餐食。

溫之皎坐在餐桌前,很有些眩暈。

對面的江遠丞察覺到了,道:“怎麽了?口味不合适嗎?”

溫之皎道:“我在想如果我說我吃飯太累,他們會不會過來喂我吃飯。”

江遠丞頓了下,道:“你需要人喂你吃飯嗎?”

溫之皎:“……你好呆啊,這是一種修辭手法!”

“哇,就感覺這種生活也太人上人了吧,好像什麽麻煩都不用自己解決。”溫之皎點着頭,又道:“你到底多有錢啊,他們真的好殷勤。”

“多有錢……”江遠丞喝了口水,灰眸垂着,“你問的錢是哪種?”

“這還分好多種嗎?”溫之皎被他的問話搞暈了,扶着腦袋,“嗯,我想想,你看過小說嗎?小說裏一般都有那種拍賣會你懂嗎!”

江遠丞道:“拍賣怎麽了?”

“就拍賣會喊價的話,在那種場合,你能加價到多少錢?”溫之皎眼睛閃亮亮地望着江遠丞,“幾百萬?幾千萬?”

江遠丞沒說話,只是拿出了手機。

溫之皎也自覺這話題有些敏感,也沒追問,只是拿起餐叉在沙拉裏叉來叉去。她不想吃菜菜,可現在說要吃肉又太晚了。

沒幾分鐘,江遠丞拿起餐巾擦了擦唇,低聲道:“那走吧。”

溫之皎疑惑起來,“走什麽?我還沒吃完呢。”

雖然不想吃,但她也不想餓着。

江遠丞灰眸凝着她,認真道:“這附近正好有家拍賣行,我剛剛看了眼,今天有場拍賣會。”

溫之皎:“啊?”

江遠丞笑了下,道:“我也想知道,我會加價到多少錢。”

他站起身,溫之皎不明就裏,卻立刻也擦了擦嘴,起身跟了過去。

從俱樂部到拍賣場館,十幾分鐘的車程。

古典的建築前,來往的人都是成熟男女,打扮體面。

溫之皎再一次感覺,江遠丞似乎總在這種盡是大人的場合裏游走。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模模糊糊意識到,不是江遠丞在大人的場合裏游走,是大人總在有錢人的場合游走。

他們進去大堂後,溫之皎眼尖地察覺到這裏似乎需要邀請函,因為來到的人都在前臺做登記,做完登記後,才能進入內部。

她有些緊張地看着江遠丞,可江遠丞卻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走向了前臺。她心提起來,開始編借口。

嗯不然說自己爸媽在裏面?或者說剛剛進去的人就是自己姐姐!

她很有點慌,可前臺只是看向江遠丞,“是剛剛電話裏那位江……先生?”

江遠丞點頭,那人便遞給他們拍號牌。接着,他一路帶着她進到了內部,走過長廊,進到了一個會場內部,到了指定的位置。

溫之皎直到坐下來時,還感覺有些震撼,不僅震撼進來了,更震撼于此刻拍賣會似乎開始好一會兒了。拍賣師甚至還在報號。

這似乎是一場珠寶拍賣,裏面是很多獨立設計師的設計。起拍價都并不貴,幾千幾萬的都有,似乎只是個小型拍賣。

江遠丞把拍號牌遞給她,“你可以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

她看了一會兒,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閃過些不值的想法。

明明看着和路邊攤上賣的也沒什麽不同,怎麽會這麽貴!就算幾千也很誇張了!

溫之皎看着看着,很有些興致短缺。但很快的,一張圖驟然浮現在大屏幕上,一枚胸針也被擺在拍賣臺上。

那是一只純金打造的小貓胸針,眼睛用了寶石點綴,尾巴彎彎繞繞的,十分可愛。

她聽見拍賣師喊價五萬。

一時間,她又覺得沒那麽可愛了。

江遠丞側身,低聲問:“你很喜歡?”

溫之皎:“……也沒有很喜歡吧?”

江遠丞道:“你看了很久。”

溫之皎:“可那是五萬塊诶!”

她剛說完,就看見有人舉牌,“五萬一。”

接着有人喊:“五萬二。”

也都是一千一千往上加嘛。

溫之皎心想。

可下一秒,江遠丞卻擡起手握住她的手腕舉牌,“十萬。”

溫之皎立刻起了一身冷汗,轉頭望他,眼睛瞪大了,微笑着,氣音從牙裏擠出,“我沒錢啊……”

江遠丞笑了下,“登記的是我的資料,怕什麽。”

十萬塊喊出後,現場一片安靜,所有視線都落在這兩個學生打扮的人身上。拍賣師敲槌第二次時,一人竟然跟着舉牌了,“十三萬。”

江遠丞再次握住溫之皎的手腕,舉牌,“三十萬。”

溫之皎感覺要暈過去了,眼前一片眩暈。

為什麽要舉她的手,為什麽要讓她握着牌,為什麽!

好恐怖啊,真的好恐怖啊……

這畢竟是一場小型拍賣會,沒人願意跟,于是這枚胸針就以三十萬的價格送到了江遠丞的手上。他将盒子遞給溫之皎,低聲道:“試一試吧。”

溫之皎身子僵直,看向江遠丞,“你別這樣,我害怕,三十萬挂在胸口好吓人。”

江遠丞道:“他繼續跟,也許它就值五十萬了。”

溫之皎:“……”

她真的要暈過去了。

明明看小說電視時,看男女主拍賣喊到幾千萬,她都覺得也還好。可現實裏,從五萬喊到三十萬,她就已經覺得是重到生命無法承受的天價了。

溫之将錦盒遞回去,“不要給我,我覺得好吓人!”

江遠丞沉默了幾秒道:“為什麽?”

“嗯因為我是把你當朋友才跟你玩的,但總感覺你現在不是在跟我做朋友而是在追我诶,可我現在不想接受誰的追求。”溫之皎把椅子往一旁挪了下,眼睛裏閃爍着警惕的光,“這樣有點危險。”

萬一收下了,他要提要求或者把事情鬧大,就更恐怖了!

溫之皎這樣想着時,卻聽江遠丞道:“是朋友,就不可以送嗎?”

“因為是朋友,所以不能收真麽貴重的東西啊!”

溫之皎有些詫異他的腦回路。

“貴重的是心意。”江遠丞打開錦盒,拿起胸針,別在了她胸前,“我在C市只有你一個朋友,作為朋友,我覺得它很适合你。”

溫之皎低頭,望見碎花裙上,小貓伸着懶腰,兩眼放光,就像在花叢中休憩一樣。她的手指觸了下小貓,又擡起眼望向江遠丞,“你對朋友都這麽大方嗎?”

“不确定。”江遠丞的灰眼睛凝着她彎彎的唇角,又望她彎彎的眼睛,他深呼吸了幾秒,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和你好奇我拍賣會加價到多少萬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樣的。”

溫之皎道:“答案是能花三十萬?”

江遠丞思考了幾秒,道:“今天的答案是能花三十萬。”

溫之皎:“……”

她大為震撼。

溫之皎沒被說服,但也沒有摘下胸針,她只是在不斷挑着左右眉頭歪頭思考。腦內拉鋸起來,貪圖享樂的她在說她又不是沒收過禮物而且這小貓胸針真的很可愛,膽小怕事的她在說可是沒收過這麽貴的萬一出事怎麽辦。

在她左右歪頭時,江遠丞卻已經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道:“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家。”

溫之皎立刻站起身,“走走走。”

她迫切想要逃避思考這些問題了。

走出拍賣場地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雲朵鑲嵌着絲絲縷縷的金黃。車停在一片廣玉蘭樹下,兩人并肩走過去時,便能嗅到濃郁的花香。

溫之皎感覺浮躁的心緒都要被這花香淨化了,江遠丞慢悠悠走在她身後。她深呼一口帶着花香的味道,伸手将胸針取下,轉身,江遠丞正好邁步,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她險些撞他懷裏。

江遠丞低頭看她,“怎麽了?”

溫之皎昂着腦袋,唇翹起來,“我——”

她話音未落,一朵白玉蘭搖搖晃晃落下,即将摔在她臉上時,江遠丞俯身,伸出手接住了花朵。她轉過頭,看見那碩大的白玉蘭摔在他手上,香味濃郁。

她還沒說話,江遠丞握住了玉蘭看了幾眼,突然将它倒過來扣在她頭上。

溫之皎:“啊!你幹嘛!”

江遠丞的灰眼睛卻凝着她,認真道:“很漂亮。”

“真的嗎?”溫之皎立刻忘記要做什麽了,拿出手機照鏡子,“我看看我看看!”

一聲聲咔嚓響起,她開始檢閱自己的美貌,碩大的白玉蘭像一頂帽子似的,黑發從花瓣下傾斜而出,愈發襯得她像個懵懂的花精靈。

直到上車她還在挑選着照片。

今天單獨跟江遠丞出來打球沒跟陸京擇說,要是被他知道,感覺肯定會吵架。還是不讓他選了,還要屏蔽他才行。

溫之皎一邊琢磨着,一邊又看向江遠丞。光落在他臉上,讓他的面容愈發顯出些冷峻深邃來,即便是輕松的姿态,可仍顯出一副子不太好惹的樣子。

……算了吧,本來就覺得他怪怪的。

溫之皎正想着,江遠丞的視線卻已經望了過來,“怎麽了?”

她想了想,道:“……我在選發朋友圈的照片,但有幾張我選不出來。也沒什麽。”

“我看看。”江遠丞俯身,湊近了些,她便立刻舉着手機,手指劃了下,“就這兩張,有一張感覺好看,可是拍得有點糊糊的,另一張清楚,但感覺笑得不夠自然。你說哪張更合适啊?”

江遠丞擡起手指劃相冊對比,卻一不小心滑錯方向,一眼望見一張她和陸京擇的合照。

環境有些灰黯,陸京擇穿着校服,背對着她,桌上是作業。她的背貼着陸京擇,比着耶,陸京擇則回頭,蹙着眉有些驚愕。

僅僅幾秒,他立刻劃回了原本的照片,喉嚨裏像吞了幾顆石頭,呼吸發緊。

溫之皎看他表情,疑惑起來,“你也選不出來嗎?”

江遠丞道:“選第一張。”

“可是拍得好糊啊。”

溫之皎收起手機,放大照片,咬着嘴巴。

江遠丞道:“抓拍的圖都不會很清晰。”

溫之皎更迷惑了,望着江遠丞,幾秒後,她頓悟,“啊對,可以裝作是抓拍的!”

江遠丞看着她,認真道:“我作證,是抓拍的。”

溫之皎很滿足,開心地發了朋友圈,放下手機。

兩邊的道路從陌生到熟悉,還有一會兒,就快家了。

溫之皎将放在腳下的網球袋拎起,可她似乎沒拉好拉鏈,球拍和零碎的東西從縫隙裏灑出。她喉嚨裏發出些煩躁的聲音,彎腰撿起來。江遠丞也俯身撿拾,卻望見一張折好的試卷。

他撿起來展開,一眼看見試卷名《xx補習班英語自測題》以及鮮紅的四十三分,還有老師的批語:“下次上課叫你家長來。”

溫之皎一把奪回試卷,尖叫道:“看什麽看!”

她煩躁地将試卷折好,惡狠狠地塞進網球包裏,“煩死了,本來今天挺開心的,結果又想起來這個糟心事了。”

江遠丞的理智告訴他,這和他沒關系,可嘴巴卻背叛了理智,道:“你不想讓家長去見老師嗎?”

“有幾個人喜歡讓家長見老師啊。”溫之皎愁眉苦臉,像多耷拉的花,“本來上補習班就上得想死了,再讓我媽去補習班,我肯定又要被罵死。”

江遠丞垂下黑眸,“你下次什麽時候上課?”

溫之皎抿着嘴,“後天。”

江遠丞頓了下,道:“我可以幫你。”

他看向溫之皎,“但有一個條件。”

溫之皎抱住網球包,眼睛裏有着警惕,“什麽?”

江遠丞的視線看向她的胸口,道:“胸針。”

溫之皎:“……?啊?什麽?”

江遠丞垂着眼,又望向自己的手,手指在膝蓋上很輕地點了幾下。

他道:“收下胸針,然後現在,戴上它。”

溫之皎懵懂起來,卻拿出了胸針,戴起,“這樣?這樣你就會幫我解決嗎?”

“就是這樣。”江遠丞看她,點頭,“我會幫你的。”

車緩慢減速,停在了溫之皎家附近的街道。

他道:“後天見。”

溫之皎一頭霧水地下了車,只覺得腦子糊糊塗塗的。她背着網球包往家裏走,可剛走幾步,卻感覺一股力道攥住了她的手腕,她正想尖叫,另一只手又伸過來捂住她的嘴。

救命!怎麽光天化日就有人幹這種事!

溫之皎立刻掙紮起來,可身後的人硬生生勾着她的腰,一把抱起來,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被我抓到了吧,跟誰玩去了?”

她轉過頭,看到陸京擇挑着眉,嘴邊有着笑,垂着眼看她。

他松開手,把她放下來,“誰的車?”

溫之皎道:“出租車。”

陸京擇道:“你不認識車,我認識,那車貴着呢。”

溫之皎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認真:“嗯就是那種體驗生活的有錢人在開出租車。”

“睜眼說瞎話。”陸京擇掐她下颌,“給你三秒鐘,說實話,不然我登門拜訪,讓你爸媽知道我們在談戀愛。”

“啊啊啊好煩!”溫之皎崩潰起來,咬着嘴,“是江遠丞,他帶我去打網球了。”

陸京擇的視線掃她胸口的胸針,又移開,笑了聲,“只是打網球嗎?”

溫之皎眼睛滴溜溜轉,還沒說話,陸京擇就掐着她的臉頰肉,“下不為例,不要被我抓到你又偷偷跑去見他。”

不要被抓到不就好了!

再、再說了,後天他幫了她之後,她也可以不和他再見面的。

溫之皎立刻點頭,一副子無辜又可憐的樣子。

陸京擇松開手,“怎麽答應得這麽快?不耍賴?”

溫之皎抱着網球包打他胳膊,氣呼呼的,問道:“你怎麽來了不提前和我說?”

她四處張望着,扯着陸京擇的袖子,走到了附近的樹林裏。

陸京擇搖頭笑了下,從背着的書包裏取出了個筆記本,卷着筆記本敲她腦殼,“是哪個笨蛋讓我幫她押補習班的考試題的?”

“哎呀!”溫之皎叫了一聲,擡手扯過筆記,“再打就不聰明了。”

陸京擇點頭,擡起手搓她腦袋,“行,揉揉聰明蛋。”

他的手伸進口袋裏,又道:“聰明蛋,我要回去了。”

溫之皎卻仰着頭看他,伸出手來,“給我呀。”

陸京擇笑了下,“給你什麽?”

溫之皎疑惑地歪頭,“耳環啊,你昨天不是說在夜市裏看到一對很适合我的耳環嗎?我還以為你今天要給我送過來呢。”

“……啊,忘了。”陸京擇面上沒表情,語氣淡淡,“下次再說。”

溫之皎狐疑地望他,卻突然撲到他懷裏,伸手摸他口袋。陸京擇被撲個滿懷,立刻扶着她腰部,笑起來,“幹嘛,生搶啊?”

她用力掏他口袋,他的手便抓她的手,可還是被她摸到一個溫熱的盒子。

溫之皎仰着臉笑起來,“哼哼,被我摸到了。”

陸京擇松開了手,任由她拿出來,低頭看她,“嗯。”

溫之皎拿出盒子,很快便望見長長的月亮流蘇耳環,星星鑲在月亮中。陸京擇擡起手,撩起她的發絲,又接過盒子,幫她将耳環戴上。

她兩手扶着臉,眨巴眼睛,“漂亮嗎?”

陸京擇冷冰冰的臉上有了笑,好幾秒,他道:“你說什麽?漂亮得讓人聽不清話了。”

溫之皎扯他臉。

他笑意更大。

雲朵随風消散,周遭的景物也如同雲一般散去。

溫之皎打了個哈欠,睜開眼,望見醫院的天花板。她費盡地起身,還有些恍惚。

啊,原來江遠丞真的會做夢啊,還會夢到年輕的事诶。

她沒忍住轉過頭,扯了下身旁江遠丞的臉。

明明年輕的時候還是很好欺負的……怎麽就變成了動不動發瘋的毒夫呢?

溫之皎很有些傷感,她掀開被子,淡淡的憂愁襲來。

唉,回去吧。

她離開病房。

回到了自己住的醫院後,溫之皎驚訝地發現,謝觀鶴好像不讓她見他了。她更驚訝地發現,顧也能進醫院了,并且此刻正一臉煩躁地打電話。

見到她進了病房,他直接挂了電話,道:“人去哪裏了,想着你肯定受驚吓了,還給你帶了草莓呢。”

溫之皎驚喜起來,走過去看了眼,果然望見一籃新鮮的草莓。

她拈起一顆嘗了嘗,笑起來,“我去看望江遠丞啦。”

顧也扯了下唇,笑眯眯的,“喲還這麽深情呢。”

溫之皎才不理他,一顆顆地吃草莓,又道:“我昨晚要被吓死了,還以為真的要坐牢了呢,你真的害死我了。”

“你以為我昨天沒被人公報私仇嗎?”顧也指了指臉,“看我被揍的。”

溫之皎蹙眉,湊近一看,果真看見他臉上的青黑。她立刻擡起手,用力按了下,顧也肩膀抖了下,倒吸一口冷氣,“輕點啊你。”

她收回手,嘴巴翹起來,“那誰讓你作死。”

“你以為我閑着沒事撩老虎屁股為了誰?”顧也說完,自己都樂了,狐貍眼彎彎,“算了,反正有些人就是占了便宜也要賣乖的。”

溫之皎哼哼幾聲,繼續吃草莓,吃了幾口又問:“你都能進醫院了,怎麽不去再氣氣謝觀鶴?”

“倒也得能見到啊。”顧也笑意更燦爛了,“可能昨天他被折騰狠了,今天開始好像誰也不見了。”

溫之皎恍然大悟,又開始憂愁了,“啊那怎麽辦,我得每天見他一面才算完成任務啊。”

顧也蹙眉,“他爸讓你必須見嗎?”

溫之皎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卻順勢答應了,“對哇。”

“嗯……”顧也支着下颌,垂着眼,一副子深思熟慮想害人的斯文敗類模樣。好幾秒,他道:“你不是有通行卡嗎?”

溫之皎迷惑起來,“但進不去病房。”

她剛剛上了樓,門都是關死的。

顧也笑起來,金絲框眼鏡下,漂亮的眼睛裏跟有小鈎子似的,湊在她耳邊支了個招。

溫之皎聽完,張着嘴:“……啊?!”

顧也這個人,好像真的很有主意啊!

她靠在桌子上,俯身看他,眨巴着眼睛,嬌滴滴地問道:“那如果我想見陸京擇但沒有他聯系方式怎麽辦?”

顧也挑眉,“你把我當什麽了你?”

溫之皎還是那殷勤又嬌滴滴的樣子,“嗯,好朋友?”

顧也笑了聲,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她,道:“溫之皎,我不是江臨琛,不講什麽紳士守則也不喜歡裝正經老實人。我也看得出來,你根本就習慣了用幻覺交換東西,你不會愛上別人。”

他不像他那些好兄弟,不是原生家庭有問題就是成長道路有問題。他家庭和睦,事業有成,生活習慣健康,除了抽煙無任何不良嗜好。比如為當下這份抑制不住的心動而追逐一份無望的愛,他更願意制定一些合理的獎懲策略,讓他和她玩得都高興。

顧也道:“你想要我幫你,總要付出些什麽的。”

“好吧,那你怎麽樣會幫我想辦法?”溫之皎抱着手臂,卷發下的漂亮臉蛋氣鼓鼓的,“明明我之前——”

“好了好了別念了。”顧也扯着唇,笑起來,望着她,“你覺得我想要你怎麽樣?”

溫之皎垂着眼,眼睛裏有着狡黠的光,“你為什麽要我說而不是自己說呢?”

他在試探她能做到哪步,可她卻還是要他猜。

顧也笑意更深了,又很有些無奈,“溫之皎,你到底真笨還是假笨,為什麽這種時候你總是精得讓人抓不到。”

溫之皎有些迷惑他這話的意思,卻還是很滿意這樣的誇獎,于是很神氣地擡頭。

顧也仔仔細細地看着她,看她卷翹的睫毛,看她如玻璃似的眼珠,又看她有弧度的唇。最後,他握住她的手一拉,将她拉到懷裏,坐在他腿上。

他彎腰,恨不得用四肢身體包裹住她的身體。

溫之皎被他抱住,話音都悶悶的,“好熱。”

顧也抱得更緊,下巴抵住她的腦袋,蹭了下,“給我抱十分鐘。”

溫之皎:“太久了!”

顧也道:“你知道陸京擇的身份嗎?”

溫之皎道:“啊不知道,就感覺很厲害。”

顧也笑起來,“你只要知道,差不多跟謝觀鶴平起平坐,過不了多少年,他們也許會擁有非常核心的權力。所以基本上,他們的行程都是非常私密的,而且明處暗處都有非常多安保守着。”

溫之皎:“……啊你在說什麽東西?”

顧也道:“我很怕你萬一跟陸京擇偶遇,他還沒見到你,你就先假摔然後被安保拖走拷問。”

溫之皎:“……我還沒有這麽蠢!”

她說這話時,眼睛悄悄看向了一邊。

嗯好吧,剛剛她确實想過如果能偶遇就試試潑他一身東西假裝無意然後敘舊的!

可是那能怎麽辦啊,樓梯間裏他也說了沒空理她來着。

怎麽看,那莫名的吻都像是告別,他們似乎難再有交集了。

顧也道:“至于聯系方式,反正我目前也只有他那些秘書辦的,而且打過去也不一定有用。”

溫之皎愁眉苦臉,看着他,“啊那怎麽辦?”

顧也笑起來,“他不是你初戀嗎?”

溫之皎像融化的蛋糕,在他懷裏都要不成人形了,“可當年我甩了他,因為他沒有江遠丞有意思……”

顧也眉毛挑高了,狹長的眼睛圓溜溜起來,“江遠丞當年很有意思?”

“嗯,我記得我印象很深的是,我有一次用了個滑雪的特效自拍了一張。他第二天就帶我去滑雪場帶我滑雪了……”溫之皎托着臉,眼睛亮晶晶的,語氣有着理所當然,“他當時就像個聖誕老人,好像我想要什麽都能給我,而且還……很好滿足。”

顧也眉毛挑得更高了,“多好滿足?”

溫之皎看向他,認真道:“我親了他一口,他從耳朵紅到脖子,說話都結巴了一會兒。”

顧也咬了下腮幫子,用手捏着她的臉,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反正是沒笑出來。他垂着眼,看她,帶點幸災樂禍似的,“那後來怎麽就被關着了?識人不清了吧?”

溫之皎悻悻地移開視線,話音帶着含糊,“就……就是,嗯,很煩啊,十分鐘還沒到嗎!”

她說到後面有點惱羞成怒,借題發揮,擡手打他。

顧也一把握住她手腕,笑起來,道:“急什麽,我告訴你個辦法。不過,這個辦法,你得先能見到謝觀鶴再說。”

他把她抱到床上,俯身親了口她額頭。

溫之皎尖叫起來,“這是另外的條件!”

顧也道:“我耍賴。”

溫之皎:“……你!”

顧也握住她的手指,塞回她口袋裏,道:“我有點事,這幾天要去國外一趟,等你什麽時候見到謝觀鶴再給我發信息,我告訴你怎麽辦。”

他說完,又忍不住拿出手機,對着她拍了一張。

溫之皎眼睛瞪大,擡起腿踹他,“幹嘛偷拍,不好看!”

“好看,多好看一頭小牛。”顧也眼疾手快,抓住她腳踝,把她腳踝也擺到床上,轉身往外走,還擡起手晃手機,“走了。”

溫之皎:“……”

可惡,怎麽感覺被他當成娃娃擺好了似的!

顧也離開沒多久,溫之皎就打開了外賣軟件,開始下單東西。

等東西送到後,她立刻急哄哄地上了謝觀鶴在的樓層裏。

刷開門禁,走在兩側安保守衛的注視中,溫之皎擡頭挺胸。随後,她從碩大的袋子裏拿出了一個小凳子,坐了下來,又拿出喇叭按了播放。

很快,高喊着“我要上訪”的聲音不斷被重播起來。

五分鐘不到,緊鎖的門打開了,小秦面色尴尬地走了出來,“溫小姐,小謝先生問你在幹什麽?”

“嗯我和顧也說謝觀鶴不見到我,然後我沒辦法完成他爸爸給我的任務。顧也跟我說,買個大喇叭和小馬紮,坐在他病房門口喊要上訪,他就見我了。”

溫之皎用着天真的眼神看着小秦,又道:“現在,他是不是要見我了。”

小秦深呼一口氣,道:“溫小姐您放心,小謝先生說過,他會讓溫随沒事的。”

溫之皎道:“可是溫随在他爸爸手裏,又不在他手裏啊。不然讓他爸爸過來和我說,說我不用每天見他一面,我就不會一定要見他了。”

小秦顯然被她噎住了,而開着的門裏,很快傳來了有些模糊的聲音。

應該是謝觀鶴在說話,很快的,門打開了,小秦道:“請進吧,溫小姐。”

哇,顧也的辦法怎麽會這麽有用啊。

溫之皎很有些震撼,卻還是擡頭挺胸地走進去。

小秦沒有跟着進來,一時間病房就剩他們二人。

溫之皎擡起手指着謝觀鶴,“你,惡心了我還想逃避責任!”

謝觀鶴躺着床上,身前的案幾上是一沓紙,他握着毛筆在練字,“你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個嗎?那你大可以不必來見我。”

他将筆放在一邊,看向溫之皎,眼神平靜,“你記恨我利用你,我也記恨你讓我破戒,為了我們都停止傷害彼此,不見面是最好的選擇。”

溫之皎道:“我沒有記恨你啊。”

她望着謝觀鶴,笑起來,陽光在眼裏折射出光彩,“雖然我砸傷了你,後面還讓你破戒,但我真的只是好奇。我現在還很好奇,你是不是除了昨晚外,再也不會生氣了。”

謝觀鶴看着她,“所以?”

溫之皎道:“我這幾天要想方設法地見你,惹怒你,刁難你。”

謝觀鶴像是覺得發笑似的,唇邊噙着淡淡的笑,可眼眸裏只有冷淡。

他按了鈴,“溫小姐的好興致我沒有辦法滿足。”

小秦擰開病房門,謝觀鶴示意了下,小秦便走向溫之皎。溫之皎擡起手,昂首挺胸地往外走,“不用跟我說話,我會自己走。”

她轉過頭,狠狠瞪了一眼謝觀鶴。

謝觀鶴閉着眼睛,沒看她,她瞪給瞎子看了。

溫之皎更生氣,氣呼呼地往外走。

門合上後,謝觀鶴才睜開眼,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抓起桌上的紙筆卷起扔到垃圾桶裏。小秦有些驚愕,卻又聽見他略帶煩躁的聲音,“案幾撤掉。”

小秦點頭。

謝觀鶴卻更煩了似的,閉着眼,抓着流轉開始默念經文。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萬變猶定,神怡氣靜。

……

謝觀鶴默念着,卻聽見門外又傳來喇叭那嘈雜的聲響,這次,是如同AI似的機械聲音:

“我重生了,重生在真千金被找回的那一年,我還是養尊處優的我,還有身份高貴的未婚夫,寵溺霸道的哥哥,把我當做寶貝的父母,對我關懷備至的閨蜜……”

謝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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