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溫之皎單方面地和謝觀鶴打起了拉鋸戰。

在謝觀鶴病房門口公放了一下午視頻後, 晚上她又帶着一個滑板過來,開始病房門口滑滑板了。

門口的守衛雖然多,但也沒人敢對她做什麽, 只是各自守着。

一晚上,只有溫之皎的輪子在走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時不時還有她摔下滑板發出的尖叫聲。小秦跟帶孩子似的, 跟在身邊扶着, 生怕她摔出個萬一。

折騰到晚上七點多,她才氣呼呼地帶着滑板回去了。

小秦長舒一口氣, 很有些疲憊地推門進了病房。

病房裏,謝觀鶴坐在沙發上看文件, 擡起頭來, “走了?”

小秦點頭,又道:“溫小姐的确很有活力。”

謝觀鶴沒說話,病房門關得很嚴實, 但她吵得像一串鞭炮, 他現在還覺得耳朵旁有她尖叫又發笑的聲音。他垂着眼,沒說話,繼續看着桌上的文件,眼前的文字偏像水池裏浮萍般打着旋兒。

小秦又說話了, 她走近了些,俯身,把話音壓得很低,“小謝先生,謝先生問起了您昨天進急救中心的事了。”

謝觀鶴道:“和他說是運動不當,牽扯到舊傷導致的。”

小秦道:“您确定要壓下來嗎?畢竟溫小姐現在似乎一直在打擾您。”

謝觀鶴握着鋼筆簽名,卻望了她一眼, “她快出院了,以後沒有機會遇到了,不必節外生枝。”

她有些訝異,卻點頭應下,出去了。

門合上時,謝觀鶴終于放下了鋼筆,靠在沙發上,臉上有了些微汗。胃部和火燒似的,一陣陣的火苗竄向心肺,燒得他喉嚨發疼。

他看得出來,小秦覺得她影響了他,想借着謝父把她弄走。

可這對謝觀鶴來說,沒有必要。

他握住水杯,卻望見水杯中的水搖晃着。

謝觀鶴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胃疼,止疼藥胃藥都沒用,醫生們查來查去只說是心理因素或情緒影響。于是解決途徑也只剩下忍。這個症狀自成年後幾乎沒再出現過,如今再次出現,簡直像一種無言的譏笑。

沒有關系,很多年前能克制住無謂的欲望,如今也能掌控住無謂的焦渴。

謝觀鶴穩住發抖的手,緩慢地喝掉杯中的水,喉結滑動下,冰涼的水液在胃部的火焰中驟然蒸發。

翌日一大早,溫之皎十分準時地繼續在走廊鬧騰起來。

她像是被投入可樂中的曼妥思,恨不得炸出一米的泡沫,叫謝觀鶴隔着門都能感覺到她的活潑。早上時,她在看電視,臺詞都成八倍速了,人人說話都含糊不清。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她也不回去吃飯,就看着手機,跟顧也聊辦法。

[顧也是人:你就在他病房門口折騰呗]

[顧也是人:甕中捉鼈,你就煩他,煩得他受不了了]

[顧也是人:到時候你再提要求,每天見一面這任務不就輕松了]

[宇宙跳跳皎:那陸京擇那個怎麽問他啊!]

[宇宙跳跳皎:你昨天非賣關子,結果我進去見謝觀鶴一分鐘不到就被趕走了]

[顧也是人:見第一面你就提要求肯定沒用啊]

[顧也是人:等他被你煩得受不了了,第二面才是提要求的場合]

溫之皎想了想,又看了眼放在旁邊的小提琴。

[宇宙跳跳皎:我感覺他很能忍,我準備上小提琴了]

[顧也是人:喲,還會拉琴?]

[宇宙跳跳皎:你瞧不起誰呢,我學過一年小提琴!]

[顧也是人:那你拉的時候錄着發給我,我開會前聽聽]

[宇宙跳跳皎:為什麽不睡前聽?]

[顧也是人:是財務會,怎麽不算稅前聽?]

[宇宙跳跳皎:……]

好無聊的諧音梗!

溫之皎無語,切出了錄音,又打開了琴盒拿出小提琴。

病房內,謝觀鶴剛吃完飯。

今天是住院第五天,他現在能站起來走動一下了,此刻正站在窗臺前望樓下的風景。身後,其他人收拾着病房,小秦面色很有些複雜地道:“小謝先生,溫小姐她似乎不打算吃午飯。”

謝觀鶴頓了下,道:“随便她。”

他話音剛落下,一道嘶啞高亢的聲音驟然傳來。

緊接着,更多猶如猙獰的嘶吼似的音符不斷扒着病房門,一下下地望謝觀鶴耳朵裏鑽。他脖頸的經絡都被這極為難聽的音樂牽扯着,抽動了幾下。

小秦拿出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選中了音樂播放試圖抗衡。

可很快的,門外那像鋸木頭又像是殺豬似的音樂殺傷力更強,不斷試圖入侵每個人的耳朵。忍受不了這個音樂的顯然不止是小秦,連帶着門口的守衛都發出了有些崩潰的聲音。

小秦道:“我去和溫小姐說說吧。”

謝觀鶴眼皮都沒動,合着這殺豬似的背景音樂,他道:“別過去,由着她,和她搭話,她就知道這招有用了,要順杆爬了。”

小秦面露難色,捂着耳朵,“可這實在……”

謝觀鶴思索了兩秒,道:“抽屜裏有個玩具,你拿出來,跟她一起玩。”

小秦:“……什麽?”

她迷惑起來,卻走到床旁的書桌前,拉開抽屜,一眼望見一個模樣古樸的鈴铛。鈴铛上篆刻着不少圖案。

這似乎是三清鈴?

小秦怔了下,卻還是拿起三清鈴,站到了病房門口開始晃。

很快的,她發現,她這麽一晃鈴,溫之皎的小提琴聲就要中斷一會兒。明明聽着就像是用盡蠻力地亂拉的聲音,可她居然有自己的節奏似的,這鈴聲這麽晃,倒像是影響了她發揮。

晃了十來分鐘,病房門口傳來一聲懊惱的尖叫,接着,就傳來她憤憤收拾小提琴的聲音了。

“咔啦——”

溫之皎拉上琴包的拉鏈,氣呼呼地提着小提琴走了。

到了下午,她又換了幾個法子折騰,偏偏謝觀鶴死在病房裏了似的,一點反應都沒給。搞得她像是把所有力氣全對着棉花用了似的,煩得要死。

就像現在,溫之皎恨不得在門外吹拉彈唱,但晚飯的餐食還是照樣送進謝觀鶴的病房裏又送出來。

小秦站在門口看着溫之皎,輕聲道:“溫小姐,您今天似乎一直沒吃飯,這樣對您身體不好。”

溫之皎:“……不吃了,沒胃口。”

她氣都氣飽了,也終于不想折騰了,一轉身回了自己病房。

什麽人啊,這麽能忍,是烏龜嗎?把腦袋縮進去就什麽都不管了?!

窗外,盛夏的天空籠罩了一層灰色的厚紗,夜晚的空氣也顯出了略微濃稠的厚重感。

溫之皎爬上了病床,兩條小腿翹起搖晃着,很有些無聊地玩着小游戲。今天是第五天了,而她還一次都沒見到謝觀鶴,人已經氣得徹底釋然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釋然什麽,只是崩潰得有點發笑。

今天要是見到了,明後天還得想辦法見面。

今天要是見不到,任務失敗了,她就再也不用想辦法了!

溫之皎破罐破摔地想着,卻發現顧也回了信息。

[宇宙跳跳皎:【錄音】]

[顧也是人:……]

[顧也是人:this is true music.jpg]

[顧也是人:效果怎麽樣?]

[宇宙跳跳皎:沒用,一點用沒有]

[宇宙跳跳皎:今天一面都沒見到,感覺完蛋了]

[宇宙跳跳皎:流淚貓貓頭.jpg]

[顧也是人:哎喲,這麽可憐啊]

[顧也是人:啊那怎麽辦]

溫之皎:“……”

沒用的東西!

溫之皎跪在床上,對着枕頭打了兩拳,卻感覺什麽東西驟然掉在地上,發出小小的聲響。她探頭望過去,望見一把模樣奇怪的鑰匙,是那字帖在的保險箱裏的鑰匙。

她看着那把鑰匙,腦中緩緩浮現了謝父的話。

他是不是說過,自己可以用它和謝觀鶴提條件來着?而且系統任務裏顯示,拿字帖是支線任務,可見謝觀鶴是主線日常,那用這個字帖提要求不就行了嗎?犧牲一個支線任務,換兩個主線任務成功,贏!

溫之皎頭上的燈泡緩慢亮起,連帶着她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她立刻撿起鑰匙往外跑。

哼哼,這麽好的主意都被她想到了!

溫之皎急匆匆坐上電梯上樓,刷開了門禁,剛進到走廊,便迎面看見穿着病號服的謝觀鶴。在昏黃的燈光下,他被人扶着,站在病房門門口,似乎準備去散步。一如既往,一副子眉眼冰冷,目下無塵的樣子。

但謝觀鶴一擡眼望她,便移開視線,轉身要回病房。

她急了起來,“你跑什麽!”

溫之皎邁開腿,跟要蓄力發射出去似的,但——啞火了。她身體一軟,眼前一陣陣昏黑出來,耳邊有了尖銳的聲響。

跟謝觀鶴這個狗崽子較勁一整天,她都沒來及吃飯,好像餓得低血糖了!

她身體晃了幾下,被身旁的守衛扶住。

“溫小姐你沒事吧?”

守衛問道。

溫之皎努力晃着腦袋,像是在努力撐着身體,“我……我沒事。”

她話音都有些含糊。

守衛道:“溫小姐,我送你回去。”

謝觀鶴的手握着門把手,聽着身後的動靜,他垂着眼。

根據小秦的彙報,她今天似乎沒吃東西,應該是低血糖。

等會兒叫人給她送點吃的就行了,現在她也不會有大礙。

他望着自己手上的流珠,聽見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含糊不清的話。她都快暈了,還不忘嘟囔着都怪你之類的話來倒打一耙。

守衛的腳步聲響起,她嘟囔的話音也越來越小,跟快熄滅的蠟燭似的。

謝觀鶴緊緊攥住門把手,想要推門而入,心中梗着一口氣。氣兒不知道在哪裏消散了,他松開手,轉過身望向守衛,道:“把她抱到病房裏吧。”

守衛和小秦都有些驚愕,卻依言照辦,朝着他走過來。

謝觀鶴站在一邊,望見她縮在守衛的懷裏,唇還在抖,眼睛找不到焦點似的,努力睜着。就好像這兩天在門外又吵又鬧又蹦跶的人不是她似的,現在看着跟個紙紮的,風一吹就要倒。

他移開視線,覺得她安靜起來居然更讓人心煩。

溫之皎被安置在床上,黑發散落在他的枕上。吃食糖果,飲料點心很快送到一旁的桌上。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她的發絲黏在有些紅的,冒着汗的臉頰上,有些都進了嘴裏,被她咬着。

謝觀鶴擡起手,撥開她臉上的發絲。偏偏她現在真的難受,緊咬着牙,他用力捏她的下颌,“張嘴。”

溫之皎還恍惚着,一點不照辦,鼻尖是細密的汗珠。

謝觀鶴也不用蠻力,他松開手,拿起了一顆糖撕開,抵在她唇邊。她立刻張開嘴,把糖吞進去,那幾縷被咬住的發絲,就被他捏着抽開了。

他就撕着糖紙,等着她吃完,再給她喂。喂到第五顆,她的眼神清明了些,臉上的汗水也消散了些。

溫之皎聲音有點沙,“齁。”

謝觀鶴“嗯”了聲,撕開的糖沒給她塞,自己吃了。微酸的味道應和着糖漿,水果香氣從唇齒蔓延到鼻腔,很不錯的味道,但不能再吃了。

他喝了口水,道:“飯在旁邊,自己吃吧,吃完我會派人送你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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