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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麥宣歧還是沒能回家。
飯桌上,麥巒雄對次子只字不提,他不講話,桌上也無人敢說。
一頓飯吃的很安靜。
這是何鈴舒頭次一夫人的身份踏進來,與先前也未有何不同,唯一變得也只有她從Jelly國文老師,成了Jelly名頭上的小嫲。
收桌時,何鈴舒起身去拿麥巒雄的心藥,一粒粒碼好到青花瓷小碟裏放他面前,低眉順目:“先生,該吃藥了。”
麥葑麟目光掃瞄父親與何鈴舒,覺得她與麥巒雄之間不像夫妻,好像主雇。
小果哩坐在自己的小桌上搖晃小腿,拍着小手唱船歌,講在蕩起船槳,大家被她逗得好笑,連連看來。
麥巒雄待他乖女好慈祥,提問:“小嫲靓呀?”
小果哩鼓了鼓軟臉頰,捂着眼睛,又分出縫隙,看她年輕漂亮又成了阿公老婆的國文老師,吐了舌頭羞澀點頭:“好——靓丫!”
說完,她又一偏頭,看向一旁笑着的麥葑麟,講:“但比我爸爸還差d嘞!”
麥葑麟愣愣,在他身上看到麥宣歧的影子。
麥巒雄大聲笑起,震得空氣都散出波圈。
何鈴舒是真心喜歡她,走過去,把小果哩抱進懷裏。小果哩不拒絕,白軟小手藕節兒似的,柔柔攀上她纖細的肩,臉頰肉壓她臉上,攤成軟餅。
麥巒雄把麥葑麟叫到身邊,半耷着眼皮,聽他彙報公司裏的事情。半晌不出聲,靜靜聽着,麥葑麟講完看着他,更不知要講些什麽。想到麥宣歧回國的事情,心裏有些亂。
麥巒雄始終不放心長子,未把公司放手給麥葑麟,自己還把持大半,只讓麥葑麟管理中央集團練手。
他生意做得大,怎可能光光只有地産,地下賭場、灰色産業樣樣涉及。
不過麥葑麟不問,他也不講,知道這些事業在麥葑麟手上必定萎靡,早早便教養次子,指望麥葑麟做他的光明接班人,麥宣歧做暗地裏的。
麥葑麟心多軟,似他過世多年的發妻,把娘家全部家産都貢給麥巒雄,卻只苦守住一個空殼與拼下一子。
她是好人,教得麥葑麟很好,做人要善,多拜拜菩薩。
不知道自己就是大頭菩薩,替丈夫養了三年私生子才病弱離世。快咽氣時還握着麥葑麟的手,讓他顧好自己,也要看顧弟弟。
我是可憐人,你是,弟弟也是。
我們三個小可憐,聚成一個大可憐。
麥巒雄不知道,麥葑麟孝順得緊,可憐弟弟,可憐到床上去。
小果哩點着小手指,指指玻璃窗,何鈴舒抱她踱步過去,柔聲細語:“Jelly有話要對老師講?”
走到玻璃前,何鈴舒回頭看,他們離餐桌已經很遠,明白小果哩不願讓人聽到,要與她講女生間悄悄話語。
小果哩多麽聰明,麥葑麟不聰明,否則也不會被麥宣歧騙走,她的靈巧與狡黠都源自麥宣歧。何鈴舒心生親近,愛憐撫摸她肉臉頰。
小果哩捉住老師的手,她已經七歲,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
現在的小孩喝牛奶很多,大腦發育好,比哪個年代的都機靈。
小果哩眨巴大眼睛,靜靜看她。
小手掌潮乎乎,貼她發涼的面孔,小聲問:“老師,你唔開心呀?”
何鈴舒看她,一時語塞,又聽她講:“你唔好唔開心,我将我最珍愛的baby小狗送比你啦。”
何鈴舒也靜靜看她,像朵未綻放的薔薇花,走進了看,才看見,薔薇早就開了,不過已經枯萎,所以沒有生氣,裹了團沉沉死氣。
小果哩撇撇粉嘴巴,要哭的:“老師給阿公當新娘子,阿公都好老嘅,老師咁靓,要嫁我爸爸噉大——靓仔呀。”
何鈴舒便哭笑不得了,擰擰她小臉頰:“多謝你為老師考慮啊,老師很開心,希望Jelly也要天天開心。”
小果哩一言不發,只看着她,仿佛化身天秤,辨別人世間謊話。
何鈴舒被她看着,又想起麥葑麟的眼睛,幹淨、明亮,在這樣的眼睛前,他們這些藏着龌龊的人無處遁形,瞬化厲鬼。
女生們講幾句咪咪話,何鈴舒溫婉笑着抱小果哩回去。
麥巒雄今日大婚,喜上眉梢,拍拍她手,讓太太把他胖孫放下不要累着。何鈴舒性格淡淡,笑得也輕,緩緩點頭應了聲好。
小果哩皺了淡眉頭,聽了要不高興的,臉頰吸氣一樣往裏陷,鴨子嘴巴,往爹哋懷裏鑽。
麥葑麟把她圈緊,貼着耳邊跟她講:“阿公好壞,我們Jelly最靓仔啦。”
何鈴舒喜歡小孩,又去牽小果哩的手,按了下腰。麥葑麟目光短暫在她小腹停留,被麥巒雄察覺,他便清清嗓子,對麥葑麟講:“要等一家到齊講嘅,嗰個唔肖子一日到晚冇個鬼影。”
麥葑麟心口一緊,幾乎猜到麥巒雄要公布不算喜訊的喜訊。
他年過半百的父親牽起何鈴舒的手,又撫摸她小腹,眉目格外溫和,連麥葑麟也少見:“阿鈴有崽呀。”
他不叫何鈴舒阿舒,要叫阿鈴,麥葑麟想起許多年前在父親書房看過他擺在桌上的相框,他與兩人合照,兩男一女,兩個小夥都笑得傻氣,相片裏的女孩青澀腼腆沖鏡頭笑。
相片上就寫一行字——
我與阿鈴、阿洋在國中。
思及此,麥葑麟眼皮驚跳一下,擡頭看何鈴舒,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當真,此時看她竟與相片上的阿玲有三四分相像。
麥巒雄執意要娶何鈴舒的緣由在此時被麥葑麟洞見,他收斂情緒,面色稍稍白一點,心不在焉恭喜父親與小媽。
麥巒雄老當益壯,還讓幼妻受孕,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未察覺長子的異樣。
麥巒雄休息得早,他先去樓上沐浴。
何鈴舒抱着軟枕頭,陪小果哩賴在沙發上,手上捧了本故事書,放輕聲音給她講灰姑娘的故事:“從前有個叫辛德瑞拉的姑娘……”
小果哩睡着了,脖子壓到,細喉嚨裏打起睡鼾,奶聲奶氣。
何鈴舒笑笑看她,用手撫開小果哩光潔額頭上擋住的碎發,散發母性光輝。
麥葑麟看着她,有些晃神,仿佛照了鏡子,回到七年前剛生下女兒時。
不過鏡子裏他愛上弟弟,不男不女,鏡子外何鈴舒嫁給父親,不清不楚。
何鈴舒輕柔把小果哩交到女傭懷裏,走來與他晚安:“麥生,我先上去陪你爸爸休息了。”
“等等。”麥葑麟想拉住她,又礙于禮儀,止住手。
何鈴舒困惑看他兩眼,麥葑麟面色平靜,指指一旁的玻璃窗。
又同小果哩似的,不願叫人聽見,又掩耳盜鈴。
何鈴舒心中笑了下,憂愁不化的眉宇總算柔和,跟在他身後,緩步過去。
麥葑麟不知何時去拿了一張卡,遞過去:“這是我自己開的卡,裏面有三百萬港幣,爸爸查不到的,你拿着卡走,我幫你離開這裏。”
他以為何鈴舒被麥巒雄強迫,不由分說把薄薄一張卡片塞進何鈴舒手裏去。
何鈴舒眉眼彎了,擡頭看他。
白熾燈光下,麥葑麟的臉看起來很小,窄瘦的臉骨,圓潤的鼻頭,柔軟的嘴唇。
上天似乎對他異常偏愛,把最好的都給他,聖潔的容顏、幹淨的心髒、善良的眼睛。
可單是讓他遇見麥宣歧而言不好,這一個不好便奪走所有的好。
“謝謝丫,麥生。”何鈴舒用白話同他道謝,又搖頭,用國語講:“你想岔了,不是這樣的,你爸爸對我很好。”
麥葑麟擔心她不敢逃,低了聲音,焦急中國語夾雜白話:“這不正常!你們差太大,你輕易就被他哄騙。”
何鈴舒卻還是搖頭,微微笑着,嘴唇紅滟滟,眼睛中閃爍與她嬌小瘦弱身軀不同的亮光,輕聲問他:“你與麥宣歧呢?”
麥葑麟徹底噤聲,直直看她。
早前在大廳會面時的猜測成真,麥葑麟了解弟弟很深,麥宣歧初次與何鈴舒碰面雖口無遮攔,但仍與衆不同的氣氛被他敏銳捕捉。
麥宣歧一早就認得何鈴舒。
何時?何地?何因?
排除愛情外,麥葑麟想不到其他。
歸根結底與麥宣歧這人有關,總染情事,讓人看到他便輕而易舉浮想翩翩。
何鈴舒把卡遞回去,塞進麥葑麟手中,又仰了鵝蛋臉,幽幽看他眼睛,望見善良到不像話的麥葑麟,想起她還小時,淪落花街,全力掙脫,跑到大街上去,擋了扒手,偷了好多光鮮亮麗的男人、女人。
何鈴舒得意忘形,濕了鞋子被抓時,她便哭着,嘤嘤落淚,像過往似的,賣了可憐相讓人心生柔軟,放她一次。
但這次不同以往,遇上的俊秀男人格外認真,牽她去警局,一間間牢房看過去,牛鬼蛇神,不見天日。何鈴舒當真害怕了,瑟瑟發抖,抖得像雨裏淋濕的小犬。
男人見她真的怕了,心軟了,卻還是橫着眉眼,逼她簽字畫押,簽什麽呢?就簽個再偷一次就原地變小狗的軍令狀罷!
又帶何鈴舒開了酒店,何鈴舒以為男人要她以身相許,紅着臉罵他:男人就是男人,好不要臉,我才剛滿十三!
男人倒怔住,恐怕沒想到她會如此想,登時面紅耳赤,比她還要羞,紅成猴屁股,哆嗦說:我要你洗個熱水澡,擺脫塵埃喇!你小小年紀,腦袋如此肮髒,好好洗洗吧!
說完,便摔門出去。
何鈴舒在屋裏想他離去背影,爆出好大聲笑,笑他同手同腳。
洗幹淨身體,男人又把新衣給她,彎下腰來,柔聲問她要不要讀書,去上學。
何鈴舒呆呆看他,那時的模樣倒與現在差得很多了,不過還是何鈴舒與麥葑麟。
觀音總是雌雄同體、男生女相,她與麥宣歧同樣,在夜裏見了觀音。
何鈴舒提及麥宣歧,卻不再講下去,看麥葑麟呆傻樣,笑笑,擦過他身邊,兩個杏仁眼睛各自有一道看不見的淚痕,很小說講:“麥生,你才是要快走的人。”
麥葑麟傻傻捏捏卡片,不懂她的意思。
何鈴舒看他那模樣,又覺得他其實已經猜到,只是不願意去深想,不願懂。
小果哩過了三歲後便要獨自睡一間房去。
後半夜,下起雨來,麥葑麟被水聲鬧醒,隐約聽到樓下女兒的哭聲,衣服都沒批好,張忙跑下去,把她從小床撈起來,抱進懷裏。
小果哩抽泣着鼻尖,小腳趾蜷了蜷,趴在他肩頭恹恹地。
麥葑麟好溫柔,軟嘴唇貼她額頭,又蹭蹭女兒鼻尖,低聲問她:“覺覺豬時做壞夢呀?”
小果哩蹭着他肩膀緩慢搖頭。
窗戶沒關嚴,一道驚雷劈下,房裏驟亮。
小果哩一縮,往他懷裏鑽。
麥葑麟這才知曉她被雷電吓到,把她摟緊,又好笑,想起麥宣歧小時,也總怕閃光又怕雷擊。
小果哩可不覺得好笑,伸手霸道捂他的嘴,讓爹哋不要嘲笑Jelly。
麥葑麟和聲悅色,脾氣好得要命,哄她,又揶揄麥宣歧:“爹哋想起uncle啊。”
小果哩探出腦袋:“uncle羅傑丫?”
麥葑麟含笑點點頭:“uncle羅傑小時也怕閃電lighting啊,總哭鼻子,還尿褲子喇。”
“當真?”小果哩不信,機靈鬼看他。
麥葑麟讪讪摸鼻頭:“哭鼻子系真嘅。”
尿褲子是他誇張。
他想着,想到麥宣歧頭一次揉了眼睛摸進他房裏,站在床頭靜靜看他,麥葑麟自甜夢驚醒,以為家裏鬧鬼,差點喊叫出聲。
麥宣歧白着小臉,在床尾喚他阿哥,又叫他阿麟。
我好驚落雨的嘛。
十歲時,麥宣歧那時這麽說。
十七歲爬上哥哥的床時,也這麽說。
麥葑麟唇角笑意淡了許多,抱着小果哩站到窗邊去,吹着柔柔風,哄她再度入睡了。
小果哩小手捏住麥葑麟綢緞衣領,肉臉頰軟趴趴壓進去,捂得麥葑麟胸口熱又軟,他托着女兒,好像托起世界與麥宣歧。
這才意識到,弟弟等同于他的世界,也大于他的世界。
對麥葑麟來講,太沉重了,就拖住他,兩個人都往下墜,直往下墜,到地獄裏去。
夜裏還亮着街燈。
雨夜中閃爍兩下明亮車燈,晃得麥葑麟眼睛微微眯起,他靠近玻璃窗,望下去。
一朵圓傘頂從大門出去,靠近停在門外的黃色跑車。
車門推開,麥宣歧秾稠英俊的面孔出現在冰冷雨幕中,何鈴舒把傘朝他那頭歪了歪。
傘下,兩人接了個吻。
麥葑麟覺得夜深,他看錯了,眨眨模糊的眼睛,把窗簾重新拉好,把女兒放回小床上去,又打開她的Hello kitty小夜燈,輕柔合上門,走出去。
他房裏窗沒關好,凍雨飄進來。
落到麥葑麟臉上。
第二天起來,他眼睛腫着。
被何鈴舒先看到,愕然兩秒,讓他在原地等片刻,才從鍋裏拿了兩顆煮沸的雞蛋。
麥葑麟被她燙得躲了下,肩膀被兩只大手按住。
何鈴舒臉上笑容立即消失,麥葑麟兩只眼睛上孵着雞蛋,看不到她表情變化,問她好了沒有,雞蛋有點燙,他覺得眼睛沒等孵出小雞,先被燙瞎。
兩枚白卵取下來,麥葑麟先看到何鈴舒蒼白的面孔,稍緩回頭,對上弟弟笑語嫣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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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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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