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P149-151e 他的少時舊憶

第46章 P149-151e 他的少時舊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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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襲和你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的開始, 是在十多年前。

故事的背景，是在醫院隔壁的療養院中。

院中有一位特殊的女病人，她的病情并不嚴重, 卻會每年在療養院裏投下巨額資金，只為能繼續留在院中。

女病人的房間被收拾的很溫馨。

她的窗臺上栽滿了花卉綠植，毛絨的地毯上擺着悠閑搖椅, 不遠處是貓窩和貓爬架。

她的房間不似病房，像是她理想中的家。

因女病人的身份特殊, 每天都會有護工上門陪她聊天散步, 她是唯一能在這裏養貓的人, 收養的貓崽又黑又兇，是她在外面的公園裏撿回來的。

“她沒有家人嗎？”你抱膝坐在沙灘上，沉浸在裴襲的故事裏, 已經忘了他最初是因何講起的故事。

裴襲坐在你的身側，看着海水淡淡回着，“有。”

女病人有家人。

她有父母，有姐妹, 有丈夫, 還有兒子，可偏偏她誰都不想見。

她寧可與世隔絕長久的住在療養院中，也不願再回她與丈夫的家, 更沒臉去見父母和親人，每當她的親人想來看望她，都會被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回絕。

女病人唯一放不下的, 只有她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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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年固定的一段時間裏，她會允許自己的兒子來療養院中陪伴自己，要求是他不準和外界聯系, 每月留在療養院的時間不能超過七天。

那年，她的兒子十一歲。

也是女病人撿到流浪貓的第三年。

三年前瘦瘦醜醜的小貓，已經被女病人養的皮毛光亮，胖了三圈不止。她将小黑貓當成自己的兒子養，給它起名為“小七”。

小七，小襲。

或許是因名字的相似，一人一貓又都有同樣在意的人，本就脾氣很壞的黑貓對那位親兒子的态度更為惡劣，每當少年來到療養院看望母親，那只黑貓都會弓起身體炸毛哈氣，需要女病人将它摟在懷中時刻安撫。

到了後來，它已經徹底容不下少年，有一次，任由女病人怎麽哄都沒用，小黑貓被氣的跳窗跑了。

小七是女病人的心尖子，是她最重要的家人，也是她治愈自己的藥。

絕不能出任何閃失。

它的出逃引來一陣兵荒馬亂，所有人都出去找貓了，只剩下少年靜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他明明坐在距離貓窩最遠的地方了，甚至沒有看它一眼。

走到黑貓跳窗的玻璃臺前，他看到窗外蔥郁的綠植，衆人找了數遍都沒有找到的黑貓，不知何時又跑了回來。

那只貓蹲坐在綠植下，暖熱的陽光灑在它的毛發又黑又亮，正翹着尾巴看窗臺。

來時，少年的手機被留在了療養院外，沒辦法與這裏的人取得聯系。

眼看着他的母親找貓久久不歸，少年推門繞去窗外，打算先将它抓回來。

雖然小黑貓總是對他哈氣嘶吼，但還從沒傷過他。少年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但他被抓出的傷口還是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不止受了傷，還又讓貓給跑了。

挺煩的。

裴襲的語氣沒有起伏，“活着真沒什麽意思。”

他說的不是貓，而是少年自己。

家不是家，母親變得越來越陌生，活着的親生兒子比不過一只撿回來的流浪貓，現在連貓都踩在他的頭上撒野欺辱……被抓出來的血痕還挺疼的。

少年十分篤定，他手臂上的傷痕換不來誰的疼惜，繼續留在這裏，還會發生更多讓他倦厭難過的事情，不如主動離開。

那就走吧。

離開這裏。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正對着的灌木叢中忽然鑽出一個小腦袋，她比少年要矮很多很多，兩人一個垂眼立着，一個蹲跪着仰脖，在大眼瞪小眼的幾秒對視中，小女孩兒忽然喊了他一聲：“哥哥。”

窸窸窣窣的樹葉聲中，小女孩兒從裏面鑽了出來，腦袋上頂着樹葉，穿着寬松肥大的病號服，膚色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白，但眼睛很亮很圓潤。

白嫩嫩的雙手有些費勁架起胖貓的腋窩，她試圖舉高讓少年看清楚，“這是你的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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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年……是你？”故事聽到這裏，你的心中大概有了輪廓。

聽裴襲十分冷淡嗯了聲，你又指了指自己，語氣裏是滿滿的遲疑，“你說的那個小女孩兒，是我？”

“不然呢。”裴襲漆黑的眼珠子轉了回來，盯着你。

不知因何，你覺得他對你的語氣有一點點壞，“難道我現在是在和你回憶，我與其他女生的童年初遇嗎。”

對着失憶的妻子，回憶與其他女生的童年初遇，那确實挺過分的。

你明明是在裝失憶，可你對裴襲口中的這些場景卻毫無印象，也不記得自己去過什麽療養院，就好像真的缺失了一段記憶似的。對于裴襲的話，你保持着幾分懷疑，打算繼續聽下去，“然後呢？”

“然後。”裴襲的語句變得簡短，“你把貓還給了我。”

“在你離開後。”

“它又撓傷我，跑了。”

“啊……”這個發展讓你意想不到。

如果裴襲說的都是真的，那你似乎知道，為什麽裴洋會說他不喜歡貓了……

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更具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

秦瑤等人找了一夜都沒找到的貓，再一次被你遇到了。

又兇又胖的小黑貓脖子上挂着名牌，被你吃力抱着回到了療養院，你在療養院公園的木椅上，找到了少年裴襲。

“哥哥！”你的眼睛比昨天更亮了，不是愉悅，仔細看其實是在生氣。

語調比昨天更加綿軟，你嘟嘟囔囔的把胖貓塞還給他，“你怎麽又把它弄丢了，我找了你好久。”

“找我幹什麽。”

衣袖上挽，少年不再遮掩的手臂上留着鮮紅血痂，望向你的眼瞳疏離冷漠。

你歪了歪頭，有些不解，“當然是還貓呀……啊……”

話沒說話，你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抓痕，放下貓跑近抓住你的手臂，很是慌張的問他怎麽會流血。

“當時你告訴我，受傷了要擦藥，擦了藥身體才能健康。”

時隔多年，裴襲将那些話記得清晰，“你還說，如果我沒有藥治病，你可以把你的藥分給我。”

那天，是你抱着貓堅持要送裴襲回“家”，理由是受傷了手臂會痛，他不想讓你再痛了。

當時他看了你很久，想說讓他痛的罪魁禍首正被你抱着，而本該張牙舞爪的兇貓，此刻像被拿捏了命門，過分乖巧的被你抓抱着，半分沒有撓他時的威風兇殘。

那只黑貓被秦瑤養的體重超标，你揉面團似的抓着它，好幾次它都要從你手上滑落，又被你莽撞撈回，竟老老實實的一次都沒有掙紮。

黑貓被送回去後，秦瑤很高興，留下你吃了小點心。

你坐在桌邊吃糕點，秦瑤坐在搖椅上撫摸着小七，浴室裏，幫傭正在準備幫小七洗澡的工具，房間裏的人似乎各有各的忙碌，唯有裴襲，站在靠門距離你們最遠的位置，一言不發，像是在發呆罰站。

“哥哥。”中途，趁着秦瑤抱貓去浴室，你喊了他一聲，問他要不要過來一起吃東西。

話音剛落，秦瑤出來了，你看到少年瞥了她一眼，只回你兩個字：“不吃。”

秦瑤聽見了，也随口接了句：“他不愛吃這些。”

裴襲是真的不愛吃。

可是你誤會了。

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靠近桌邊，離開時，你偷偷将少年拉了出來，将攥在手中的糕點塞給他，小聲道：“偷偷吃，不要被發現了。”

那個時候，白父白母對你的漠視已見端倪，秦瑤與裴襲的母子相處也在逐年冷淡，你以為，他與你都是被父母抛棄的小可憐，以為你們同病相憐，想要與你擁抱着取暖。

你主動與他約定，明天還會來找他，會将自己的藥帶來給他治病，讓他千萬要等你，地點就約在你們相遇的公園。

可是明天，是裴襲離開療養院的日子。

他問你，“可以等幾天嗎。”

你不解，“等幾天呀？”

少年沉默着想了想，回答：“一個月後的今天。”

只有六歲的你毫不猶豫點頭，“好呀！”

你說：“爸爸媽媽很少來看我，護士姐姐說，我要一輩子住在醫院裏，不管你哪天來，我都在。”

一個月有多久，你大概沒有概念，但十一歲的少年完全清楚，它會有多麽漫長，漫長到足以讓人忘掉很多事，抛棄很多人。

那時也說不清把你當什麽。

可能是為了救贖，也可能是想印證猜測，裴襲俯身輕輕問着你，“你會忘了我嗎？”

你回給裴襲的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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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遠處有大魚跳出深海，在空中打了個轉，又一頭栽回水中。

噗通的水聲将你們潑出舊回憶，裴襲不知在何時靠你極近，過分的吐字清晰像是咬牙切齒，“是你讓我等你，說你一定會來找我。”

“你還說你的記性很好，永遠不會忘了我。”

“白葭伊。”

裴襲掐住你的臉頰，壓抑多年的情緒在此刻噴湧而出，時隔多年的質問撲面朝你湧來，“我等了你很久。”

“你騙了我。”

你不止沒有來，還把他忘掉了，忘的一幹二淨。

他等了你一整日。

你沒有告訴他名字，第二天，他就去醫院一間間的翻找病房，找了一個多星期，依舊沒有找到你。

裴襲說的這些過去，你确實沒有一點印象。

你甚至懷疑，裴襲是不是認錯了人。

總覺得這些事情虛幻到與你毫不相幹，你順從真心說了一句：“我不記得了……”

不是失憶不記得了，而是真的不記得了。

裴襲冷冷發笑，“沒關系。”

“你不記得的事太多了。”

如果只是童年這一點往事，不足以讓裴襲一直耿耿于懷，真正讓他如鲠在喉的，是你們的再次相遇。

“還有再遇？”你的驚訝換來裴襲冷冷的回視，自知失言，趕緊捂住了嘴巴。

等你們再一次相遇，已經是多年後。

你們的身份對調，你比兒時更可憐了，也更會氣人。

你再一次欺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