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魔主身死,得了消息的衆魔就如戰敗之兵般亂成了一鍋粥。衆仙門一鼓作氣,總算扭轉局勢,占了數日來第一次的上風。

而後一個月,各家弟子更是如虎狼之師一般,直搗黃龍,将魔修一路驅趕至西北邊境上。

自此,魔谷再次關上了它的天險之門。

·

臨雪堂的封山大陣已經褪下,山間的清風繞過樹梢,在泥地上滾了個圈後趔趄地跑遠了去。山中的桂花開得正盛,一簇又一簇地擠在一起,嫩黃得連成好一大片,随着風在空中飄蕩落下,還帶着一股特別的香味。

堂中的弟子大部分都被派下山去幫着普通人修繕房屋,留下的那些都聚在後山修複先前與沉川鬥法之時破壞的那些石臺。

于是乎,就只剩下了傳聞中水火不容的兩位“大人”在堡中書房裏面面相觑,各自尴尬地不知道要不要先行開口。

律九淵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茶水,不動聲色地撩起眼皮打量着樓雲深的臉,暗罵這人妖怎這麽沉得住氣,至今還不肯出聲。

樓堂主亦然。

也不知這兩位就這般坐了多久,直到一位弟子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律九淵才眸光一暗,放下了杯盞急促站起,高聲問道:“遲林醒了?”

那弟子被他搞得手腳一僵,臉上都漫上了茫然的神色。他先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律九淵,又閃躲着瞟向樓雲深。

後者氣定神閑地問:“何事?”

“那個……院裏的蘭花敗了。”

律九淵頓時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一株蘭花也只得這般大驚小怪?臨雪堂的弟子怕都不是這般小題大做的夯貨!

他氣急地坐了下來,手指不耐煩地在木桌上點敲着。

樓雲深道:“敗了就敗了吧,拔了就是。”

待那弟子退去之後,樓雲深才似笑非笑地撐了頭,對上律九淵的目光。

“律道友既然這般擔心,不如再去看一眼吧。”

律九淵恨不得咬碎了牙:“不必。”

天知道他一柱香之前剛從路遲林的房裏回來。若是不算昨晚夜宿的那次,他約莫去了路遲林別院百十來次。

樓雲深的話一聽就是不安好心,擺明了是在嘲諷他。

“先前同律道友說的事,可曾想清楚了?”樓雲深問他。

律九淵冷冷地說:“不過半碗血,你來拿便是。”

那日他帶着路遲林從落霞山地宮出來之時,便見着在外護法多時的樓雲深。因着臨雪堂離落霞山近,律九淵當下便決計跟着樓雲深回來暫時落腳。

途中便說到了路遲林的去處問題。

路遲林畢竟是臨雪堂的神兵利器,他這麽将人拐走了确實是于理不合——雖然律堡主向來都不曾在意過這般的問題,若是路遲林想同他走,樓雲深也攔不住。但他還是嘴賤地同樓雲深提了這麽一句。

結果沒想到對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律九淵至陽之體,他的血是上好的入藥布陣之引。樓雲深要的,便是他的血。

所幸也就半碗,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還請律道友耐心等候樓某的召喚了。”

律九淵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

桌案上的香燃了一半,律九淵起身整了整衣擺,端得是好整以暇地向路遲林的屋院走去。

還未推門,他腰間的沉璧便發顫着發出嗡嗡地悲鳴。律九淵擡手壓下劍柄,以示安撫。待沉璧安靜下來後,他才推了門走進屋中。

“醒了嗎?”

背對着他的修士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屬于少年的稚嫩面龐。他高傲地仰着頭,露出一小節白皙的脖頸。

“自己看吧。”說着,便揣上桌上的劍匣,目不斜視地越過律九淵的身邊,走了出去。

律九淵對他的無禮之舉并不惱怒,一是這劍閣主人向來就是這般目中無人的倨傲性子,二來是因為他看到了倚在床邊的路遲林。

他快步地走上前,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俯**将他擁近了懷裏。他貪婪地嗅着懷中人的冷清味道,像是在抱着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

路遲林擡起手,動作輕柔地搭上他的背,小聲喊道:“律九淵……”

“嗯。”

“我……”

“你什麽?”律九淵松開他,坐在了床榻邊沿,“對不起我?還是不該欺騙我?”

“路遲林,你可真是……”

教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以為我同你說的很清楚,看來并不是這樣。”律九淵一字一句,話裏還帶着些咄咄逼人的味道,“是我不是,我早該明白,若我不直白地告訴你,你怕是永遠都不會明白。”

“我喜歡你,從十年前就已經對你動過情。”

像是蚌張開了他的殼,露出了最柔軟的地方。

路遲林被迫被他的愛意灌了滿腔,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他愣愣地看着律九淵,半晌後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好”來。

律九淵當真是要給他氣笑了。

“我同樓雲深說了,等你傷好之後,只要你願意,我就帶你離開。萬淵堡我暫時交給了律承,我們可以先先去流浪江海,你可願與我離開?”

這話倒像是明知故問了。

怎麽會不願呢。路遲林想。

他斂了眼,試探地将手搭上律九淵的,蜷起手指虛虛扣着。

“我願意的。”

窗外筝鷹争空,點點的桂花花瓣随風散了好遠,絲絲縷縷的香氣傳進內室。遠處的山吞吐着乳白色的煙霧,秋水共長天一色。

不通世事的劍靈擡起頭對他腼腆一笑,也不知牽動縛住了誰的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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