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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中原中也和青玉的歸來,在羊的內部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晚間的時候,羊的成員難得沒有各幹各的,他們都聚集在一樓的大廳裏,看着坐在中間的中原中也和他懷中的小孩。
昏黃的燈光将大廳照的燈火通明。
青玉有些害怕,他第一次見周圍那麽多人,那些哥哥姐姐似乎在商量什麽,交頭接耳,時不時觀察着他。
那些哥哥姐姐看他的眼神好像不是很友好。
青玉在衆目睽睽之下,緊張的有些腿抖,感覺自己很不自在,只能緊緊的抓着手中的灰色布包,安靜的縮在中原中也懷裏,等待大家對他的判決。
“中也,我們畢竟不是孤兒院,擂缽街像他這種孤兒要多少有多少,我們要是每次都像今天一樣帶他回來的話,那用不着兩天,糧食都能吃光,到時候廚房裏老鼠餓的都能啃電線。”
白漱言語間有些針鋒相對,他看着青玉,滿臉的抗拒,說話間雙手抱着胸,态度十分明顯。
羊本質上是少年自衛隊,而不是兒童自衛隊。
青玉看上去實在太小了,而且長得柔柔弱弱,一看上去就沒有擂缽街兒童一股血性的潛質。
說話的只有白漱,而他身邊的柚杏等人都沒有說話,他們更多帶着一種觀望的性質。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緩慢開口:“我知道你們的擔憂,我也表示理解,但是這個孩子是我救回來的,本意我只想送他回家,但是如今他的父母已經身亡,…抱歉,我做不到将他丢出去。”
白漱伸手指了指青玉,表情嚴肅:“中也,你自己也說了,不排除這孩子的父母被異能者殺害,咱們先不提異能者,退一萬步來講,殺他父母的是個沒有能力的普通人,那麽問題來了,什麽樣的人能把兩個成年人如此兇殘的殺害,并且将他們的屍體弄沒了?這很明顯是幫派仇殺。”
一個叫省吾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孩子的記憶不一定完全正确,也許他父母是被人團夥作案幹掉了,死的那麽慘,肯定有着血海深仇。”
“雖然這孩子看上去很無辜,但是他的父母未必是什麽好貨色。”
“是啊,不然為什麽他父母會死的那麽慘?為什麽兇手不殺別人殺他們?”
少年少女們交頭接耳,言語之間互相感染,他們本能的有些排斥這個看起來和他們周身氣息不合的孩子。
青玉感受到了這些哥哥姐姐對他的不歡迎,他既難過又有些茫然和委屈。
青玉不想讓中原中也為難,這些哥哥姐姐看起來之前和中原中也很要好,他不想中原中也因為他和自己的小夥伴鬧矛盾。
明明是那麽帥氣的中原哥哥,現在卻因為他被夥伴們責怪,一聲不吭。
青玉冥冥之中還有一種感覺,這些哥哥姐姐也許說的是對的。
他的爸爸媽媽不是好人。
但是最壞的人應該是他自己。
就像記憶中的爸爸所說的一樣,他是一個拖油瓶,是個飯桶,是個沒用的人。
爸爸好歹還能賺錢,但是青玉是個沒用的人,他的唯一作用就是花錢,和拖累別人。
以前是拖累爸爸媽媽,現在是拖累中原中也。
中原哥哥和他的夥伴門都是好人,他們小小年紀沒有被殘忍的命運折服,他們選擇反抗,選擇去自力更生。
但是青玉不一樣,他就是個累贅。
也許自己應該離開,中原哥哥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了。
在雨夜撿他回家,給他洗衣服,還給他穿他的衣服,為他蓋香香軟軟的被子,分給他哥哥姐姐的面包,抱着他回家,幫他拿東西,安慰他。
假如那個雨夜中原哥哥沒有帶他回來的話,他應該已經死了。
中原哥哥對他很好,還不要他的錢,青玉覺得真的已經夠了。
他應該懂事一些。
悄悄的把錢塞給中原哥哥,自己留着一點,然後像那些哥哥姐姐說的一樣,去找一個孤兒院,這樣就不用拖累中原中也,自己也能活下來。
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樣了,被爸爸嘲諷是一個懦夫。
他也想改變,他不想在背負着拖油瓶的名字了。
只要聽大家的話,離開中原哥哥,自己取孤兒院生活,那麽某種程度上,就可以證明,他沒那麽拖油瓶了吧?
大概吧…?
………………
“夠了。”中原中也擡起頭,皺着眉,用眼睛巡視了周圍的一圈人。
“他父母怎樣,與他無關,如果真的有人上門尋仇,我會當着所有人的面把兇手殺了,讓他們知道在羊撒野的後果。”
“你們就算對我沒有信心,難道還對我的異能力沒有信心麽?”
“青玉這孩子我會負責他的一切生活,他的穿衣吃飯在他沒有能力獨立之前我都會自己負責。”
說實話青玉的遺産完全夠他長大,都不用花他一分錢。
“我在羊也算上是從小長大,我迄今為止做的一切大家也都看在眼裏,這麽久以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如今我就算是提攜後輩,我希望…大家對着孩子的存在寬容一些。”
說完,中原中也看了一眼雙眼有些通紅的青玉,瞳光流轉。
“這孩子才七.八歲吧,你要提攜他多久啊?”
白漱似乎妥協了,但是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別看他小,他已經十一歲了。”
“哈?”
………………………………
入夜
中原中也帶着青玉來到了他房間對面的一個小隔間。
裏面空間不大,有一張用桌子拼成的小床,上面還有整理好的床墊和被子。
中原中也将青玉灰色的布包塞到了枕頭裏,直接丢到了床上。
“好了,從今天開始,你也是有單間的人了。”
說完,他拍了拍青玉的後腦殼。
青玉并沒有按照自己的性格,和中原中也撒嬌道謝。
他沉默了一下,月光透過窗戶的欄杆,在他稚嫩的臉龐上撒了一片霜。
“中原哥哥,也許你應該聽大家的話,把我送到孤兒院。”青玉輕聲說道。
中原中也一聽,表情詭異的扭曲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聽這麽奇怪的要求。
“哈?你在說什麽?你想去孤兒院麽?……你不會以為那裏是什麽好地方吧?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在那裏生活的話,沒幾天你的一身膘可就瘦沒了,橫濱孤兒院的夥食一般來說都是有上頓沒下頓,你要是去那裏待上個一個月,…別的學不到,倒是可以和其他孩子一起學會抓老鼠剝皮來吃。”
又是這樣,青玉想到。
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中原哥哥好像不明白一樣。
總是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
言語之間,中原哥哥總是仿佛在為他着想一樣,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利益。
青玉在今天晚上就好像被迫長大了一樣,看到了很多事情。
但是唯獨中原哥哥,仿佛一直沒有變,他的瞳孔如初見一樣藍的透徹,以至于第一眼見到中也的青玉以為自己看到了天空。
“……我會好好成長的,中原哥哥,将來我會報答你的。”
青玉低着頭,小小聲的說道。
中原中也對于青玉的恩情,青玉是還不完的。
中原中也一聽,一下子就笑了,少年的笑容充滿了青春的肆意和不羁。
他伸手揉了揉青玉的頭。
“別小看我啊,報答什麽的我不需要,你給我好好長大就行啦。”
夜晚中,青玉只感覺中原中也橙紅色的頭發,如同黑暗中的燭火一樣,熠熠生輝。
………………
中原中也給了青玉自己的一件襯衫讓他當睡衣,順便又給他準備了一套洗漱用品帶着他去公共衛生間洗臉刷牙,不過,因為牙刷是成人款的,青玉發育怪異的幼小身體用起來顯得格外笨拙。
但是也沒辦法,這種條件上哪裏去找兒童牙刷給青玉用?
洗漱完畢之後中原中也送青玉回到了房間,順便将青玉房間的窗戶關上了。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有些昏暗的環境,轉頭對小孩囑咐到:
“好了青玉,早點睡吧,明天我給你弄個臺燈過來,要是有什麽事情你直接去對面找我,我就不鎖門了,你也別鎖門了,我方便有事過來看你。”
青玉乖巧的說了一聲晚安,中原中也滿意的離開了。
他今天也是陪着青玉奔走了一下午,感覺還是有點小累的,腦子裏也有些困意,現在打算直接回去睡覺了。
青玉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咬了咬手指,有些懷念中原哥哥的床,因為第一次睡的時候真的很舒服,中原哥哥的身體也很溫暖,就像是小火爐一樣。
但是他不能任性,他已經十一歲了,是個大孩子了。
就算現在做不到什麽,但是也要盡可能的不讓中原哥哥感到麻煩。
【咔】
門關上了。
房間裏面失去了中原中也的氣息後,多了一份孤獨的寧靜。
月光透過窗戶将整個房間照射的藍幽幽的。
青玉一個人現在房間中央,看着自己床上軟軟的枕頭。
他有些笨拙的脫下了自己的鞋子,蹬着兩條小短腿爬上了床。
青玉上了床之後,從枕頭裏掏出了剛剛中原中也塞進去的灰色布包,從裏面拿出了黃色封面的妙蛙種子筆記本。
然後借着月光,他趴在床上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
筆記本上,有些泛黃的紙頁,上面是孩童用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跡。
【7月16日陰】
【今天爸爸又喝多了,他把我的衣服脫光,拖進了廁所裏,打完我之後又把我關在廁所裏,晚上九點多,媽媽才把我放出來,讓我回去睡覺。】
【7月17日雨】
【我和媽媽說,爸爸老是把我關進廁所裏,廁所很潮濕,傷口很癢,會讓我忍不住去抓,媽媽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說了聲“知道了”,就走掉了。】
【7月20日陰】
【爸爸和媽媽吵架了,卧室裏傳來了打鬧聲。我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剛剛爸爸在廚房用刀子偷偷在我手臂上劃了幾刀,好疼,上次的傷口有點化膿了。】
孩童的雙眼在月光下黑幽幽,不知道再想着什麽,他凝視着自己的筆記本,用着裏面的日記片段,盡可能的,回憶着自己爸爸媽媽的模樣。
記憶中,是男人厭惡的表情。
是女人蒼白美麗,卻冷漠的臉。
……………………
橫濱市內
蓮花公墓
身穿沙色風衣的紅發青年,手捧着一束百合,有些蕭瑟的站在一尊墓碑前。
夜風将他的風衣吹的冽冽直響。
他将白百合放在了墓碑面前,然後蹲了下來,掏出衣服口袋的煙,先是自己點了一根,然後又點了一根,放在了墓碑前。
“戴夫,你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青年抽了一口煙,雪白的煙氣從他的口鼻噴出。
“我決定不做殺手這一行了。”
“已經這麽多年了,昨天好像還和你一起在街頭打籃球,那個時候的你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但是今天的你已經孑然一身的躺進墳墓裏了。”
說道這裏,青年似乎被煙嗆了一口一樣,握拳咳嗽了兩聲 ,雙眼通紅。
他喘了兩口氣,像是在緩解自己一樣,沉默良久。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很抱歉。”
織田作之助将沒有抽完的煙掐滅,用手指抹了一下眼間滲出來的眼淚,最後告別了友人,扶着膝蓋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墓碑,說了一句“下次來看你。”,正打算離開。
忽然間,他的餘光掃到了一抹血紅色。
織田作之助反應很快,警惕猛然爬上心頭,他向左看去,手幾乎是在下一瞬間摸上了自己的後腰。
那裏別着一把木倉。
漆黑的墓園裏,不知何時,除了他以外,又多了一個人。
什麽時候?
為什麽之前他沒有察覺到氣息?
織田作之助疑惑到。
只見在織田作之助的左邊,不遠處,站着一個女人。
女人垂着頭側身對着他,身上穿了一身紅。
那一身紅,紅的就像是沸騰的血液,是一件有些古老繁瑣的衣裙。
織田作之助沒見過這種風格的裙子,但是反正不是這個國家的風格就對的。
而且他感覺一個女人大晚上穿着一身紅,不聲不響的站在墓園裏,沒由來的挺滲人。
織田作之助握緊了腰後的木倉,有些緊張,雙眼緊緊盯着與他相鄰的女人。
“你好?”
他試探的問了一聲。
墓園裏很安靜,一片片墓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灰白色,偶爾的聲音也只有路過的海風。
女人的衣裙如同無視重力一樣,在夜風下紋絲不動。
猩紅披肩上,是金燦燦的流蘇。
她的黑發很長,幾乎長到了後臀,在夜色中如同墨水一樣漆黑。
女人聽到了織田作之助的聲音,扭頭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就讓織田作之助愣住了。
那女人長得就像從畫裏面一樣美。
古典而細膩的眉眼,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整個人美的不真實。
但是最令織田作之助矚目的是,這個女人周身環繞的氣息。
如同輝夜一樣的容顏,配上了猩紅的衣裙,讓她周身的血煞之氣如同迷霧一般圍繞在一旁。
女人在夜色中,露出的膚色,竟有些不似活人,像是玉石一樣,冰冷而僵硬。
她黑色的雙眼在雪白的皮膚下格外醒目,黑黑洞洞的。
光是看他一眼就讓他有些打寒戰。
女人幽幽的看了織田作之助一眼,面無表情,轉身就拖着血紅的衣裙緩緩離去。
織田作之助注意到,女人衣裙的身後,還有一段很長的衣尾,在地面拖着,上面布滿了琉璃和翠珠,看上去很值錢。
……
這麽拖在地上不會弄髒麽?
織田作之助後知後覺的想到。
他放下了握着木倉的手,來到了女人剛剛站着的地方。
那是一塊墓碑。
奇怪的是,墓碑上一片平滑,沒有字跡。
這是一塊無紋之位。
…………………………
是夜。
青玉在熟睡中被細細的談話聲吵醒。
他蓋着軟軟的棉被,手裏還抱着自己的妙蛙種子本。
青玉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空曠黑暗的房間裏,窗戶上面的兩個影子格外顯眼。
青玉呆呆的看着窗戶上兩個影子,冰封的神智漸漸解凍。
這裏,不是二樓麽?
但是,那兩個影子就好像是,坐在他的窗口下聊天一樣。
青玉愣愣的看着窗口,坐了起來。
兩個影子黑漆漆的,在他的窗口交頭接耳,像是探讨問題一樣。
說話聲含含糊糊,他根本聽不清。
那兩張人影見到青玉坐了起來,動作就像是停止播放了一樣,停下了交談,兩張黑漆漆的臉在窗外面對的青玉。
什麽東西?
恐懼從青玉心頭升起。
他感覺心髒難受,有些窒息,伸手抓住了被子。
那兩個黑漆漆的人影,在月光下,是兩張被燒焦融化的臉。
奇怪的是,他們的眼睛和嘴巴,都是豎起來的,看上去特別怪異,還有血往外淌。
青玉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從窗外推開了窗,一股焦臭之味撲鼻而來。
然後他們爬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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