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中原中也大概淩晨三四點鐘起來上了一趟廁所。

他的房間裏是沒有單獨配備廁所的，一般上廁所和洗漱都是用二樓盡頭的公共衛生間。

夏天還好，但是冬天和秋天就有點難受了。

特別是冬天，起來上個廁所還要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艱難的穿上外套，然後忍受冰冷刺骨的寒意，挪動到廁所，以至于上完一趟廁所之後整個人都被凍的清醒了。

中原中也上完廁所，洗了個手，放輕腳步來到了青玉的門前。

這孩子第一天來到新環境，晚上一個人睡，他還是有一些不放心的，本來中原中也打算讓青玉和他睡兩天，但是羊裏面有個叫本田常太的少年，人還不錯，他看青玉可憐，私底下給他挪用了一個放雜物的房間，也就是中原中也對面的房間，直接收拾兩下直接給青玉用。

他在談話結束後找中也商量這件事，中原中也一聽心裏也明白，青玉現在是小，但是人也是會長大的，要是一直和他睡一張床确實不像話。

于是他就讓青玉睡進了屋子裏。

但是中原中也潛意識還是有些不放心，他上完廁所正好過來看看青玉睡得踏不踏實。

【咔】

他輕輕的扭開了門把手，查看裏面的情況。

只見狹小安靜的屋子裏悄然無聲，睡在窗下床墊上的青玉卷縮成一團，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

中原中也盡量讓自己的腳步別走出太大聲音，然後輕悄悄的靠近床邊。

他伸手扒開被子，發現青玉睡的異常的死。

孩子的小臉在月光下雪白，雙眼禁閉，睫毛又卷又翹，嘴唇殷紅。

他的懷裏還抓着自己的筆記本。

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

中原中也一瞧，心中一樂，感覺這孩子有潛質去演個白雪王子幼年體。

他伸手把青玉懷裏的本子拿了出來，放到了枕頭邊，有将被子給他蓋好。

随後，中原中也擡頭一看，發現床旁邊的窗戶開了。

冷風正在随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不斷加深自己的存在感。

他細長的眉毛一挑，有些疑惑。

“什麽啊，睡前我不是關上了麽？”

說完，中原中也繞過青玉的床邊，走到窗前，将窗戶關了起來。

應該是這小鬼自己開的吧？

那可不行，秋天也夜風還是很能讓人感冒的。

把窗戶關上後，他來到床前，俯身去摸了一下青玉的額頭，确定小孩體溫正常，才安心離開。

“做個好夢。”

……………………

青玉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大人。

他正在一個滿是煙酒氣息的昏黃小屋中，和另一個男人抽煙打牌。

他身邊的一個男人打牌打輸了，不高興的摔了牌，罵了一聲娘，扯開褲腰帶就說要出去尿個尿。

【他】跟男人說:“一起去吧，正好老子酒也喝多了，去放個水。”

【青玉】說完就拍着另一個男人的肩膀，和他并肩走出了昏黃的木屋。

兩人現在後街，扶着小鳥尿尿，尿完了之後有些迷迷糊糊的抖了抖，穿上了褲子。

“喂，你看。”身邊的男人突然拍了拍【青玉】的肩膀。

【青玉】不耐煩的啧了一聲“看你瑪看，你他娘的扶着鳥手都不擦，就摸老子肩膀。”

他身邊那個男人聲音急促“你個憨批！那有個娘們！”

【青玉】一聽，頓時不生氣了“哪呢？”

【他】順着男人的手一看，就發現後街的盡頭站着一個背對着他們的紅衣女人。

那女人從背影一看就是個美女，哪怕繁瑣的衣裙都不能遮擋她一身曼妙出塵的氣質。

烏黑的長發就像海藻一樣順流直下。

繁瑣的紅裙滿是朱玉點翠，倒是有點像【青玉】走私過的華國古董服飾。

【青玉】一挑眉“呦，還真是個女人，這大晚上的不找個地方躲着，多半是出來做生意的哈。”

【他】正打算和夥伴開黃腔，但是一轉頭，卻發現了夥伴的異樣。

只見身邊的男人臉色鐵青，面目呆滞，渾身抖得跟連了電一樣。

【青玉】納悶“幹啥啊，你還興奮了不是？”

【他】身邊的男人一哆嗦，喉嚨裏發出一陣咯痰的聲響，然後男人的五官，突然發生了變化。

只見男人的眼睛和嘴巴，像是被人給擰過來一樣，竟然從橫的，變成豎着的了！

随着五官被扭轉，他的臉上開始冒火，身上開始冒火，整個人不到幾秒鐘，變成了一個火球，身上散發陣陣焦香，聞起來就像是烤羊排一樣。

【青玉】被這變故吓得酒也醒了，差點屎尿齊流。

【他】撒腿就想跑，但是他一擡頭，就發現，那個紅裙女人的背影，竟然在街頭，跑到他跟前了。

背影還是那個背影，一頭烏黑的藻發，猩紅的衣裳。

只不過，從隔岸觀花變成近距離貼臉了。

【青玉】吓的一個激靈，大罵一聲，掏出手木倉，朝着女人的背影開始射擊。

【他】心想，還真是夜路走多見鬼了。

但是子/彈像是全部卡膛了一樣，一發都沒出去！

【青玉】滿腔絕望，想轉身就跑，但是他突然感覺臉上一陣劇痛，視角一陣扭曲。

【青玉】疼的龇牙咧嘴，連忙用手扶住臉。

結果摸着摸着，就感覺手感不對勁。

這五官……怎麽變長了？

【青玉】再擡手，艱難一看，發現手掌上都是血。

再後來，他聽見身後，傳來了女人陰冷的“咯咯”笑聲。

身體就好像失去了知覺一樣，【他】筆直的站在路上，和【他】同伴一樣，開始渾身顫抖。

然後，渾身一燙，不知道從哪裏開始，【青玉】渾身冒火。

兩個男人就像兩個火炬一樣，筆直的站在陰冷的後街上，肆意燃燒。

被火焰炙烤過的五官已經開始暴露出了肌肉紋理，但是依然能看清，他們的嘴巴和眼睛…是豎起來的。

……………………

“啊！！”

青玉從噩夢中驚醒。

冷汗順着他的太陽穴滑落。

被火焰灼燒的熱度似乎還停留在他的身上。

眼前是一片明媚的陽光。

已經早上了。

青玉伸出小肉手揉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觀察四周。

他發現這個房間在白天是向陽的位置。

早上的晨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将房間照的一片透亮，從床的位置看窗戶，能看見擂缽街外面被晨光籠罩的街景，它們層層交疊，在金燦燦的晨光下被覆蓋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遠處還能看到冉冉升起的白煙，就像鄉下一樣的場景。

青玉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還穿着中原哥哥的半截袖襯衫。

而他晚上一直抱着的筆記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到了枕頭邊。

陽光溫柔的撫摸在他的頭上，讓他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是夢麽？

青玉疑惑的想到。

他看了一眼窗戶，發現窗戶是禁閉的，并沒有打開。

而在昨天晚上，他看見了兩個人在他窗戶下講話，然後打開了窗戶，還爬了進來。

但是窗戶是關上的。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在做夢麽？

那兩人被活活燒死的人，都是噩夢的場景麽？

但是為什麽會這麽真實？

他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在晨光下仔細觀察，兩條雪白的藕臂沒有一絲被傷害過的痕跡，在陽光下透着一股無暇的色彩。

真的是做夢麽？那種痛苦，那種來自于靈魂的哀鳴，那種恐懼，那種在黑夜中好像被全世界隔離的孤獨感。

…………

青玉雙手握緊了拳頭，有些顫抖。

我到底怎麽了？

為什麽會做這種夢？

他看着妙蛙種子的筆記本，突然有些心生怨怼。

青玉有些痛苦的咽嗚了一聲，明亮剔透的眼瞳此時仿佛被黑暗沉澱，他猛的暴起，抓起床上的本子，作勢就要向門口大力丢去。

【！】

手臂擡到了頭頂，卻停了下來。

青玉的瞳孔放大，有一瞬間的怔然。

他的腦海中，又閃過了男人和女人的身影。

他記不清他們的樣子，卻在第一時間就能感受到他們的身影。

因為他們是血緣上的親人，他們包含了他的無數期待。

哪怕是無數次的被辜負，無數次的受傷，但是他總是下意識的想要呼喚他們的名字。

【爸爸，……媽媽】

………………

在晨光下，小孩潔白的面龐下，流出了兩道猩紅的血淚。

血淚就像控制不住一樣，順着臉頰不停流淌。

一聲聲幽怨的啼哭聲從孩童的喉嚨中模糊發出。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我明明對你們那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