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江本青玉和中原中也的相遇就像是已經設定好的小說，突然換了一個人來動筆。

青玉開始有記憶的時候是三歲那年，之前的記憶他都有些模糊，可能那時候他還小。

他在擂缽街長大，準确來說，他在擂缽街貧民窟的一個小小的起居室裏面長大。

每天面對的都是一身酒臭的父親，還有冷漠的母親。

他在九歲以前，根本沒有出過門。

九歲以後，他去便利店給父親買過酒。

世界來說對他意味着什麽？

也許是受傷後化膿的傷口，也許是幽暗潮濕的廁所，也許是那狹小的茶幾頂，也許是他睡覺時的沙發。

但是絕對不是家門外的世界，不是那個商品琳琅滿目的便利店，也不是出門驚鴻一憋的街道和人煙。

因為那些對他來說很虛幻，就像是在睡夢中窺探的另一個世界，不真實，也沒有安全感。

他的世界更像是現實中常常生活的三室一廳，雖然很髒，很亂，但是他摸得到，每一天都在接觸。

那就是他的世界。

………………

說起他的父母。

江本大友，和江本百合。

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青玉至今沒有想到，他們是因為什麽原因走到一起，成為夫妻的。

爸爸是一個很髒又不愛衛生的人，從他記事開始，他爸爸和他一樣，除了每天買酒，或者買吃的，基本不踏出家門一步。

他就像被什麽東西困住了一樣，整□□衫帶着油污，表情死寂又憂郁，呆呆的捧着酒瓶，坐在電視前，看着無聊的綜藝節目。

偶爾他會像突然活過來一樣，表情變得生動又暴怒，總是将他從各種角落裏提起，按在地上一頓暴打，拳頭如雨點一樣下落，讓他流鼻血，也讓他呼吸困難。

每次他被爸爸暴揍的時候，他總會扯着嗓子拼命的嘶喊，哀嚎。

他不知道他再喊什麽。

但是他每次都會喊出來。

就像爸爸一樣，不知道為什麽老打他，但是他每次都會打。

男人似乎一直在痛苦中飽受煎熬，他每一次對他動手都仿佛在發洩。

厭惡。

憎恨。

痛苦。

沒錯，是痛苦。

青玉不明白，明明每次都是他被揍，但是拳頭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男人的表情，男人的淚水。

無時無刻都在表達：“我痛苦。”

正因為如此，青玉沒法恨他，但是現在做不到原諒他。

為什麽說現在呢？

因為不知道為什麽，青玉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他似乎有一天會原諒這個可悲的男人。

而等到那一天的時候，一切都會結束了，他也會釋然的放下這一切。

要是說他的母親，江本百合，那是一個比父親更奇怪的人。

女人長得要比她的名字百合美多了，那是青玉無法形容的美。

她在夜色中一站，夜色也會為她沉寂。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氣質如同冷翠寒玉，卻同男人在了一起，還生下了青玉。

百合有的時候會管青玉，有的時候理都不理青玉。

她會給青玉買喜歡的神奇寶貝周邊，也會在青玉被打的時候宛如耳聾一樣置之不理。

但是比較肯定的一點是，百合不會讓青玉有生命危險。

就像有一次，青玉被他爸爸打出了毛病，他的鼻梁被整個打斷了，下巴骨也被打裂了，滿臉都是血。

除了臉上的疼痛，他的身體似乎也出了問題，小腹很疼，疼的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的尿液就像是失禁了一樣，一直往外流，根本控制不住，屁股後面還淌了血。

他在疼痛和恐懼中躺在廁所的浴缸裏，一個晚上。

整整一晚，空蕩的廁所裏回響着他的哀鳴。

他不停的叫，就像是垂死的幼鹿。

因為他真的很怕，他感覺生命在他體內逐漸流失，昏暗潮濕的廁所裏，好像站着無數看不清面孔的人一樣，都在盯着他，等着他死。

他不想死，他想活。

他不想變成那一邊的人。

青玉哀哀的叫了一個晚上，他的雙眼看不清了，嗓子也啞了。

等到淩晨的時候，廁所百葉窗透出了一絲晨光，媽媽才推開廁所的門，衣衫整齊，面容精致而沉靜，走進來觀察了他一下，把他抱了出去。

他躺在媽媽的臂彎裏，看到了坐在客廳的爸爸。

那個男人一臉慘敗，頹廢，一邊喝着酒，一邊小聲的罵着媽媽，時不時還小心翼翼的看媽媽一眼，仿佛在害怕媽媽突然暴起。

為什麽爸爸看起來有的時候很怕媽媽？

為什麽媽媽總是在他要死了的時候才過來救他？

在家生活的時候，這兩個問題總是困擾着青玉。

但是青玉隐約能明白一點，那就是媽媽默許爸爸對他的暴行，但是卻總是給青玉留一口氣，不讓他死。

他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媽媽圖什麽。

但是後來就知道了。

因為一切都在那一天爆發了。

……………………

那一天爸爸去便利店，用了很長的時間，等他回來的時候，身邊跟着一個陌生的女人。

爸爸和女人站在門口。

爸爸指着他，問女人:“這孩子能買多少錢？”

女人似乎驚奇了一下，認真的端詳着青玉，然後回答爸爸:“樣貌非常不錯，我們可以再仔細談一下價錢。”

爸爸說:“我不在乎多少錢，你把他帶走，帶到最肮髒的地方，讓他飽受折磨和痛苦！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他了。”

青玉手裏還拿着鉛筆，地上的日記還沒有寫完，他呆呆的看着男人，心裏如遭雷擊。

剎那間，悲傷和恐懼如同洩洪了一樣沖出了內心設置的閘門。

他幾乎是雙眼含淚的看着父親。

男人的表情還是還是一如既往，厭惡，憎恨，和痛苦。

就是那一絲痛苦，總能激發他內心好似天生的悲憫情緒，也可以将他徹底打入深淵。

有什麽東西将他困住了。

并不是幽怨和憎恨，而是一種更可悲的東西。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

這個時候，媽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她的出現直接把男人和女人吓一跳。

爸爸好像習慣了，媽媽一出現，他就像放棄了什麽一樣，慢吞吞的坐在電視機旁，開始拿起一瓶啤酒，機械一樣往嗓子裏咽。

但是那個女人明顯驚魂未定，她看着神出鬼沒的媽媽，一臉驚恐的捂着胸口，有些顫抖的開口：“你……從哪裏出來的？不對！你是什麽人？”

“什麽人？”媽媽冷笑一聲“我是取你這女表子狗命的人。”

說完，媽媽一揮手，女人身體突然繃直，像一根木頭一樣的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就跟中了風一樣，嘴外眼斜。

“你這狗.娘.養的廢物，能耐了啊？”女人轉頭看了看喝酒的男人，不屑的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本來想等到你十二歲，不過今天我實在是忍受到頭了，就這樣吧。”

青玉看着媽媽說完這句話，手裏拿着一根麻繩，就一臉冷漠的向自己走來。

心中的警鈴幾乎是瞬間敲響。

青玉瞳孔縮小，他連滾帶爬的往門外沖出去。

剛到門口，推開門，他身後就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往後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幾乎是邊哭邊鬧，雙手死死的扒着門縫，手指扣出了血，在門把上留下了好幾個血手印。

然後被無情的拖了回去。

他跪在媽媽的腳下，被看不了的力量束縛着。

女人手上的麻繩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一根白绫，緊緊的套在他的脖子上。

“媽媽，求求你別殺我…”

“媽媽嗚嗚嗚…媽媽…”

“媽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別殺我好不好？”

“媽媽！！！媽媽！！不要！！”

“媽媽我怕！！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脖子上的白绫猛的收緊，青玉拼命的掙紮，痛苦的蹬着腿。

“行了，別鬧了，就疼一下。”女人冷冷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煩躁。

她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爸爸，有些嘲諷的說道：“廢物東西，自己兒子都在眼前要被勒死了，就知道喝你那破酒。”

爸爸嘿嘿的笑了一聲，繼續喝酒：“我喝酒怎麽了，你這個表子能耐什麽？有本事你就把這小子給殺了，我他媽怕你？”

媽媽說“看好了。”

青玉感覺整個大腦一疼，一陣窒息，視線有些昏昏沉沉。

爸爸的酒打翻的，他震驚的看着媽媽“！！你這個瘋子，你瘋了？！！這是殺人！！”

青玉動了動手指，迷迷糊糊的看着不斷搖晃的天花板。

轉了轉頭，媽媽的衣服突然像淌了血一樣，逐漸變紅，紅到看不清。

“我于你有生養之恩，如今你也該報答我了。”

媽媽向他伸出了猩紅的指甲。

………………

之後的事情變得很模糊。

他聽到了媽媽憤怒的咆哮聲，他似乎對媽媽動手了。

他的身體從地上突然彈起，輕盈的就像是一片羽毛，沖出了門口。

媽媽血紅色的身影搖擺不定，她本來要追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停下了腳步，最後站在門口目送他踩着雨水狂奔而去。

他的身後傳來了爸爸撕心裂肺的叫聲，和那個陌生女人的哀嚎。

他心中男人的印象，在那一瞬間，沒有厭惡，沒有憎恨，只有痛苦。

那個痛苦又悲哀的男人。

青玉眼中滲出了血淚，他哭的泣不成聲。

頭也不回的奔向了雨夜。

再見了爸爸，媽媽。

………………

在那個夜晚，青玉失去了父母，也遇到了中原中也。

這就是他至今為止所能回憶起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