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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內廳裏鋪滿暗色的實木地板,巨大山水圖嵌在牆壁裏,燈光燭光交疊掩映。

長桌主位空着,兩側以穆蓉和穆家二伯穆世鴻為首,坐着兩家人。

穆蓉之上還有一個空位,是孟緒初的位置。

她挑眉掃了對面一眼:“他要是走在庭樾前頭,二嫂你可高興了?”

于柳也勾唇:“真有這種好事,在座誰不高興?”

話音落下,廳內無人應答,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顧忌什麽。

半晌還是白卓先開口,他是穆蓉的長子,平時受老董事長的器重,在家裏也說得上話。

“二嬸你這麽說是不是不太好?”

“哪裏不好?”于柳挑着眉:“小卓啊,這麽多年你老向着緒初說話,也沒見他分你什麽好處了呀?”

白卓笑了笑:“哪就要什麽好處了,只是講一個道理。”

“喲,咱們家現在居然還能講道理呀?”

白卓沒說話,神色卻淡了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穆世鴻見狀稍作調和:“好了小柳,家宴,注意分寸。小卓你也別多心,你二嬸就是心直口快。”

白卓點了點頭。

“不過确實,”穆世鴻也感嘆起來:“承安走的時候把研究院都給了緒初,現在本部一半歸他。我雖然管着另一半,但到底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也就占個年齡資歷,真要拼起實力,還真是比不過緒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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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蓉:“二哥你別這麽想,緒初對你還是不錯的。”

“我哪裏說他不好了?”穆世鴻笑道:“大哥信任他,我們當然沒有怨言,就是偶爾也有點水深火熱的。”

于柳嗤笑:“可不得信任嗎,他當年可救過大哥一命,大哥把那麽寶貝的戒指都送他當玩意兒了。”

穆蓉:“大哥的心意嘛。”

“心意是一回事,這緒初成天戴手上顯擺又是另一回事了,”于柳不屑道:“不就是想提醒咱們他救命恩人的身份嗎?”

白卓:“二嬸您多心了,緒初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于柳冷哼一聲。

穆世鴻倒是多看了白卓兩眼,“小卓這兩年倒是穩重不少啊。”

他和藹地說:“你們娘倆獨立出去管着2部,又在北邊,平時和緒初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悠閑自在。”

穆蓉眉心微動,琢磨着話裏的意思,繃起笑:“也沒多自在,各有各的苦,下城開發區那塊最近是忙得我焦頭爛額的。”

“那總歸也是自己拿主意不是?”穆世鴻說:“倒是你也得心疼心疼自己女兒,去年5部遷去南邊,緒初在那裏只手遮天,桑桑日子怕是過得不太痛快——是吧桑桑?”

衆人視線齊齊移過去。

白桑輩分最低年紀最小,坐在最角落修指甲,聞言擡起頭。

她染着一頭紫色公主切,化着濃妝,脖子上戴了條骷髅choker,和滿桌的正裝格格不入。

平時也沒什麽話語權,通常只需要在角落畫畫眼線修修指甲,伴着其他人陰陽怪氣的扯皮吃兩口蛋糕,一頓家宴也就過去了。

這會兒冷不丁集齊全桌視線,白桑好玩地笑起來,紫色長指甲指了指自己:

“啊?我啊?我挺痛快的啊。”

“緒哥平時那麽忙,哪管得到我,他也就偶爾關心關心醫療那塊兒,別的都我們5部自己拿主意。”

她托腮面露爛漫:“緒哥誇我做得不錯,還說過段時間要把底下幾家娛樂公司一起并過來呢。”

于柳一哂:“他說你就信?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只曉得看臉皮。”

“也不想想他孟緒初是什麽人吶,當年才上位多久,就能把自己親爹送監獄親媽關精神病院,你還捧他臭腳,真不怕他翻臉不認人?”

白桑聳肩:“可我又不是他爹媽。”

于柳一哽,穆蓉掩唇輕笑。

于柳接着道:“但他總歸是承安養大的,承安菩薩一樣的人,他硬是半點都沒學上,冷血得吓人吶。”

“你也知道他是承安哥哥帶大的啊?”穆蓉翻了個白眼:“別說孟家那群糟爛貨早年間也沒拿他當親生的,事兒都是自己犯的,還不準人大義滅親了?”

“你!”

“大家都少說兩句。”穆天誠出言制止。

“姑姑,我媽說話是不中聽,但道理沒錯啊。”他說:“咱們才是一家人,流着穆家的血,平時小打小鬧就算了,但大事上得站一邊兒。”

他暗暗壓低聲音:“別的不說,庭樾哥要是去了,那遺産不能什麽七七八八的人都來分一口吧?人要落葉歸根,穆家的東西,也得回穆家。”

他先前一直不開口,等到最後來一句,倒是把衆人的心思都提了起來。

廳內頓時靜下來。

不一會兒,門扉被推開,孟緒初徐徐走進來,衆人臉色都是一變。

白桑最先起身,高興地挽住孟緒初的胳膊:“緒哥你終于來了,快過來坐。”

孟緒初朝白桑笑笑,視線在廳內環視一圈,“怎麽不說了?”

他看向穆天誠:“天誠你還有想說的嗎?”

穆天誠扭頭,掩飾地咳了一聲。

孟緒初于是在首位落座,接過旁邊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放在手邊,輕輕開口:

“是,你們穆家的血高貴,放眼看去這家裏就我和二嬸沒有,七七八八的人,天誠你說哪個?”

穆天誠頓時一陣尴尬,于柳憤憤道:“你什麽意思?”

穆玄誠一路跟孟緒初過來,此刻已經羞愧得擡不起頭,拉拉于柳的胳膊:“媽,你就少說幾句吧……”

“我是你媽他是你媽?”于柳一把甩開:“你媽被別人欺負成這樣也沒見你幫一句腔,養不親的白眼狼!”

穆玄誠一怔,而後垂下頭。

穆蓉皺眉:“不好這麽罵孩子吧,人玄誠也沒說錯什麽啊,二嫂你這樣只怕孩子心寒哦。”

于柳黑着臉:“我怎麽管孩子用不着你來說,倒是你家那個白桑,瞧瞧都是什麽打扮,臉化得鬼一樣,手指甲黢黑,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穆蓉這下是真不樂意了,“什麽時候我女兒的衣着打扮也輪到你指手畫腳了?”

她斜着眼打量于柳:“手伸這麽長,生怕我看不見你新做的美甲?”

“……???”

于柳像是被怼懵了,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指甲。

還真他媽是新做的!

·

回廊外樹木蔥郁,蟲鳴鳥叫齊飛。

江骞站在屋檐前一處不太明亮的地方,沉默地等待着。

身後窸窸窣窣,江骞回頭,看見兩個男人,一胖一瘦,穿西裝打領帶,見他就笑了起來。

“江骞,江骞是吧?”

江骞略一颔首。

胖子自來熟地說:“第一次來老宅吧?我倆是穆經理的助理,認識認識?”

“穆?”

“天誠,穆天誠,”胖子補充:“二爺家的大公子。”

江骞點了點頭:“您好。”

“哎呀兄弟客氣。”胖子說着就要去搭江骞的肩,被江骞側身避開。

那是個沒有絲毫遮掩的閃避,就差把“不想認識”幾個字明明白白寫臉上。

胖子撲了個空,僵了一瞬,面上明顯有些挂不住。

瘦子上前散煙:“別這麽不給面子嘛,來來來抽根煙,等後面我們經理進了本部,大家都是同事呢。”

“是啊,”胖子也說,“以後大家都在本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個朋友好辦事嘛。”

“也不一定,”江骞推了推:“我不抽煙。”

胖子呵呵一笑:“男人哪有不抽煙的,兄弟你別诓我啊。還是說你們孟總不讓?”

江骞淡淡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座屋子禁煙,你們實在忍不住可以去洗手間,或者對面樓的會客廳裏有吸煙室。”

瘦子眼珠一轉:“你頭一次來,路倒是摸得熟?”

說話間胖子已經點起煙,強硬往江骞手裏送:“來一口就來一口,不來就是不給我面子,那孟緒初在屋子裏呢,你抽一口他又看不見。”

江骞眼睑垂下來,盯着空氣中晃動的火星。

“掐了。”他說。

胖子愣住了,連瘦子也驀然露出一種古怪的眼神。

江骞重複:“把煙掐了。”

他比那兩人都高出許多,站在屋檐下幾乎要碰到廊柱旁高懸的引路燈,光暈在頭頂搖晃,五官看上去更加深刻。

這種姿态給人一種自上而下的命令感,自然而悠遠地從骨頭縫裏滲出來。

胖子心驚了一秒,随即生出一股無名的惱怒。

“不是你拽什麽呢?”他指指點點。

“擱誰跟前充大哥呢,你再拽見了裏頭那些人還不得點頭哈腰的,不就是攀上個孟緒初嗎,真當自己是根蔥了!你多高貴啊!”

胖子說着不解氣還想揮拳頭,被瘦子連忙拉住,瘦子看江骞的眼神帶了些顧忌,勸道:“行了,說兩句差不多了,別真動手,咱打不過他。”

“你丫就那麽慫?!”

“那萬一驚動裏頭了呢!”瘦子急道:“他有孟緒初保着,誰來保咱們?”

胖子神色動搖幾分。

瘦子忙推他往外走:“來,兄弟陪你去外頭抽根煙。”

兩人漸行漸遠,江骞站回屋檐下,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袖,眉頭皺起。

不一會兒,他拿出手機,給孟闊發了條消息。

·

廳內,唇槍舌戰愈演愈烈。

和每次家宴一樣,孟緒初坐在最上面的位置,支着額頭神色困倦。

不管怎麽按揉太陽穴,都沒法減輕争吵聲引起的頭痛。

“——還準備吵多久?”

終于,老董事長良心發現般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以威嚴的壓迫使廳內恢複寂靜。

“每次吃飯就沒見你們消停過!”

穆海德個子很高,骨架也大,但現在身上幾乎挂不住肉,臉色顯出蒼老的灰白,眼神卻依舊銳利,鷹一般掃視下去。

堂下立刻靜下來。

穆海德嘆了口氣:“這幾年我為庭樾的病操心,把集團交給你們。沒見你們多上心,一丁點雞毛蒜皮的事倒是變着花樣吵。”

他食指點着桌面:“你說你們這樣,我怎麽放心把集團交給你們,這是我和承安一輩子的心血吶!”眼看着因為怒意眼底開始充血。

穆世鴻連忙端起茶杯:“大哥消消氣,我們也就只是嘴上功夫,集團的事都用心看着呢,半點沒疏忽的。”

穆蓉也附和:“是啊哥哥,我和二嫂本來就只是愛鬥鬥嘴,這麽多年不都這樣?真要不說話還不習慣了呢,是吧二嫂?”

于柳皮笑肉不笑。

穆海德陰沉着臉,搖了搖頭:“都坐下吧。”

他在主位坐下,銳利的眼神掃過穆天誠,穆天誠當即低下頭。他就又看向孟緒初,在孟緒初的肩上拍了拍,語調驀地放緩。

“緒初啊,最近的事委屈你了。”

孟緒初說:“您言重了。”

穆海德:“我原本是想着,天誠在4部歷年了這麽幾年,活兒都幹得不錯,人也該穩重了,讓他回本部幫幫你。誰知道還是一回來就鬧事。”

孟緒初笑笑:“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诶,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這事到底是我欠考慮,委屈你了。你平時辛苦,得多注意身體。”

孟緒初點頭應下。

穆海德話裏話外都是明晃晃的偏愛,于柳開始坐不住了,但堂下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她左等右等,終于還是硬着頭皮:“大哥,知道你疼緒初,但也不能這麽偏心啊,現在受傷的是我們天誠,腿上這都還打着石膏呢。”

穆海德勃然變色:“他那些傷怎麽來的心裏沒點數嗎?一回來就不消停,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于柳登時噤聲。

穆海德狠狠看了他們兩眼,最終化為一點無奈,“天誠進本部的事,我看就先放一放吧。”

于柳大驚:“可是——”

穆蓉連忙附和:“對對對,本部主要還是研究院的活兒,天誠又不懂技術,去那裏發揮不了才幹,不如還是回4部?”

穆海德不置可否,“4部之前是天誠玄誠兄弟倆一起管,我聽說合作的時候經常出分歧,”他看向穆玄誠,“有這回事嗎?”

穆玄誠斟酌道:“合作嘛,意見不同也正常,我們和團隊多讨論幾次也能協調得當。”

“但終歸效率低了。”穆海德若有所思,然後說:“我如果給你個機會,讓你自己挑大梁,你有信心嗎?”

穆玄誠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穆海德笑着讓他坐下。

于柳急切,“那我們天誠——”

“天誠嘛,”穆海德視線轉一圈,忽然落在穆蓉身上:“不如讓他去2部跟你學點東西?”

穆蓉剛端起一杯茶,直接灑了出來:“什麽?!”

穆海德淡淡道:“下城那片開發區推進緩慢,天誠這方面有經驗,說不定能幫你出出主意。”

“不是、我……”穆蓉怎麽都沒想到這口鍋最後會落到自己頭上,急得不行,“我們那邊已經臨門一腳馬上就要成了啊!”

“再臨門一腳那門不也沒踹開嗎?”

“哥哥!”

穆海德擺手:“就這麽辦,家宴,不談其他。”他招呼管家:“上菜吧。”

·

夜色漸深,屋檐下漸漸沒了動靜,插科打诨的都坐成一排昏昏欲睡。

某個時刻,最外的那扇門突然打開,室內強光撞進走廊,衆人齊齊驚醒。

江骞轉過身,看到穆蓉率先奪門而出,踩着高跟怒氣沖沖走得飛快,白桑跟在後面邊追勸她消消氣。

接着是二伯一家,于柳和穆世鴻面色都不太好,穆玄誠走在他們斜後方,倒是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經過時還朝江骞點了點頭,江骞回以客氣的颔首。

顯然這頓飯大部分人都吃得不太滿意,門外一堆秘書保镖也随之戰戰兢兢,麻溜地跟了上去。

檐下頓時空蕩蕩,晚風拂過帷幔,蕩在人們腳邊。

最後是孟緒初,他和白卓并肩而行,溫和地低聲交談着。

“那後面就要辛苦表哥了。”孟緒初說。

“應該的,”白卓說:“我也得趕快回去勸勸我媽,她性格總是很急。”

江骞上前,對兩人的談話充耳不聞,只把外衣遞給孟緒初。

孟緒初剛伸出手,就皺了皺鼻子,問江骞:“你抽煙了?”

江骞一愣,沒想孟緒初還能聞出來。

那根煙只點了一會兒,他又在外面吹了那麽久的風,按理說早就沒味了。只能說,孟緒初嗅覺的确異于常人。

“沒有。”江骞說:“剛才有人在外面點了煙,可能沾上味道了。”

“哦。”

孟緒初沒再說什麽,但是收回了手。

“聞着不舒服嗎?”江骞問。

“不至于。”孟緒初說,“就是抽挺便宜的。”

白卓笑出了聲,他其實半點煙味都沒聞見,但孟緒初這麽說,他也應和道:“是啊,話說這兒不是禁煙嗎,誰這麽沒規矩。”

“——沒規矩的玩意兒!”廊下有人罵罵咧咧走進來。

“連老子的煙都敢躲,不就他媽攀上個孟緒初嗎,說得好聽是保镖,背地裏不知道幹的什麽勾當!”

“等老子過幾天進了本部,看他幾斤幾——”

胖子陡然停住了,黑夜裏,他緩緩擡頭,表情随之扭曲。

實木屋檐下暖光彌漫,帷幔半遮,孟緒初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沖他笑。

“等進了本部你想做什麽?”

·

幾分鐘後,穆天誠坐在輪椅上,被人七手八腳擡出大門,放到走道上。

“到底誰設計這麽高的門檻!有沒有想過實用性!現在什麽人都能當設計師嗎!”

胖子躲在後面瑟瑟發抖,瘦子弓着腰遞紙巾,穆天誠接過來擦幹額頭的汗,瞪着面前的三個人:“看我笑話呢?”

孟緒初視線在他打石膏的小腿上停留一會兒,那是江骞的傑作。

而江骞此刻只是沉默地站在孟緒初身邊,活像他才是被欺負的那個。

孟緒初心知肚明,這個世界上真正能欺負江骞的人大概還沒出生——但誰讓穆天誠自己送上來了呢。

“天誠你最近手頭很緊嗎?”孟緒初問。

“什麽意思?”

“沒什麽,”孟緒初說:“你前幾年雖說一直在4部,但那邊發展還不錯,天高皇帝遠也沒人限制得了你,應該不缺錢才對。”

“你到底想說什麽?”

孟緒初朝他身後揚了揚下巴:“既然這樣,怎麽也不給底下人發幾條好點的煙?”他笑了笑:“還是說指望到了本部,我給你們漲工資啊?”

穆天誠眉心狠狠一跳,惡狠狠扭頭:“你們幹什麽了?”

胖子欲哭無淚支支吾吾,瘦子絕望閉眼。

“不過我這裏工資可能暫時是發不出去。”孟緒初等了等又說:“剛商量好的,你們穆經理被調去了2部。”

“啊?!”胖子大驚,“老板你這……這……”

白卓叉着腰看好戲:“什麽表情,看不上我2部?”

“不不不,當然不是……”胖子連連擺手,又咬着舌頭垂下頭。

穆天誠看上去氣得不輕。

孟緒初沖胖子柔聲道,“以後白先生就是你們老板的頂頭上司,他什麽時候心情好給你們老板漲工資,你們的日子當然也好過。”

他火上澆油的,“放心,表哥這裏做事全看能力,不會因為一點口角就給人穿小鞋的。——是吧表哥?”

白卓配合着點頭:“當然。”

孟緒初也笑了起來,給江骞使了個眼色,“走吧,回家。”

江骞提步跟上。

穆天誠陰沉沉盯着兩人離去的身影,臉色鐵青,擡起沒受傷的腿一腳揣上胖子膝窩。

“讓你亂說!”

“我他媽有沒有交代過來這邊給我把嘴閉緊!”

“現在好了,我讓人笑話了,”他氣不打一處來,“我讓孟緒初笑話了!孟緒初!”

胖子連連呼痛讨饒。

“別動氣啊,天誠,”白卓慢悠悠走過去,一手按在穆天誠肩上:“緒初不見得就是針對你。”

他彎下腰:“你知道的,他對自己人一向有優待。”

穆天誠擡眼,“自己人?你想指哪個,那條混血狗?”他嗤笑一聲:“還是你自己?”

白卓搖頭:“反正不是你。”

·

回程孟緒初沒有再繞路帶江骞看風景。

他們從正門出來,很快便遠離了那座深色高樓,進到溢滿花香的庭院。

池塘裏荷花盛放。

孟緒初扭頭看了眼,江骞嘴角還若有若無揚着,粼粼波光映得他眉眼深邃。

“還笑?”孟緒初沒好氣的,“狐假虎威這一套算是讓你玩明白了。”

“沒有。”江骞話音愉悅,但又故作謙卑:“謝謝您愛護我。”

孟緒初頭皮一陣發麻:“閉嘴吧。”

江骞識趣的不再開口,唇角卻揚得更高。

他走在孟緒初身後,借由月色看清他後頸皮膚的顏色。

池塘邊花香醉人,卻也風大。

江骞想給孟緒初披上外套,但孟緒初似乎依然嫌棄上面幾不可聞的煙味,擡手擋開。

江骞不由輕嘆:“鼻子也太靈了。”

“什麽?”孟緒初回頭。

江骞于是微笑:“我說晚上風涼。”

“——哥!骞哥!”不遠處孟闊噔噔噔跑來,帶動腳下木橋斷斷續續輕顫。

“哎呀媽呀,還好趕上了……”他氣喘籲籲撐着膝蓋停下,把一個紙袋扔給江骞,“你、你要的衣服。”

江骞掀開袋子看了眼,是他要的薄外套。

孟闊累極,幹脆一屁股坐下,忍不住吐槽:“你說你衣服髒了,脫下來不就得了,幹啥還讓人大老遠給你送啊,裏頭又不是沒穿!”

“真是……你是黃花大閨女嗎,以前咋沒發現你恁矯——”

話音戛然而止,後半句被硬生生壓回嗓子眼。

孟闊眼睜睜看着江骞拿出外套,抖開,披到孟緒初肩上,還貼心地緊了緊衣襟。

孟緒初垂下眼:“誰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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