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車內開着冷氣,孟緒初卻依然在出汗,垂着眼皮不太有精神。
江骞彎腰幫他解喪服的扣子,雙排的盤口,從領口到鎖骨再到腰腹,一顆顆解開費了好一番功夫。
孟緒初全程沒說話,只在最後配合着擡了擡手,把粗糙的黑色喪服脫了下來。
江骞把衣服收進紙袋裏,又探了探孟緒初的額頭,虛汗之下皮膚發燙。
“燒起來了。”他沉聲道。
孟緒初閉着眼“嗯”了聲,懶洋洋地說:“所以讓你叫醫生啊。”
他聲音很輕,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浸透冷汗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裏透出一種不真實的白,像要随時睡過去。
江骞摸不準他是要睡,還是準備直接暈,思索兩秒後決定先把冷氣關上。
但他剛一動,孟緒初就像開了天眼似的扯住他的袖子,“別關了,悶得慌,就這樣吧。”
身邊安靜了一秒,孟緒初原以為江骞一定會說點什麽來反駁自己,可話音落下周邊卻沒有聲音。
孟緒初詫異地掀了掀眼皮,卻看到江骞那張驟然放大的俊臉,那人竟然撲過來解他裏面襯衫的扣子!
孟緒初襯衫裏什麽都沒穿,扣子一開就是白花花的胸膛,他驚得睜大眼往後退,後背抵着椅座退無可退。
“你幹什麽?!”
孟緒初按住江骞的肩膀,掌根貼着胸口鎖骨的凹陷處,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江骞繃緊後堅硬的肌肉,這樣的力道是孟緒初無論如何也推不開的。
以為江骞在車上都要亂來,孟緒初急得呼吸都亂了幾分,下意識往四周看。還好車上只有司機一個,是自己人,車窗都貼着單向膜,外面看不見。
Advertisement
孟緒初稍稍松了口氣,冷着臉瞪江骞:“你——”
“你呼吸怎麽了?胸悶嗎?喘不上氣?還是哪裏疼?!”
“……?”
江骞當頭一通給孟緒初問懵了,他呆坐片刻,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忘了。
還是江骞手掌按住他的胸口,暖意傳來,他才回過神,聽到江骞壓着嗓子:“說話!”
是一種分明就快要沉不住氣了,卻又像在顧忌什麽,或者怕驚擾到什麽,而不敢大聲說話的模樣。
孟緒初眉心動了動,江骞這種反應讓他覺得驚奇,一時說不出話。
因為發燒而緩慢運行大腦努力修複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沒事……”
他重複道:“我沒事。”
江骞仍然沒有放松,托着他的肩膀讓他坐正,另一只手墊在他後頸下,整個人異常嚴肅:“那你說悶?”
孟緒初:“…………”他試探着:“你不悶嗎?”
潮濕的雨季,潮濕的天空,接連不斷的雨水,空氣裏全是悶熱的氣息,讓人喘不過氣,這幾天孟緒初不用除濕器都沒法入睡。
江骞明明都知道,孟緒初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做出這麽大的反應。
江骞緊緊盯着孟緒初,灰藍的眼睛裏湧過很多情緒,最終深深壓了回去,頸側的血管跳了跳,然後緊繃的下颌逐漸放松。
他漸漸意識到孟緒初說的“悶”,只是單純字面上的意思,并不涉及健康,也不意味着對方的身體出現了什麽差錯。
看着孟緒初驚愕的神情,江骞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誇張了。
但他沒多做解釋,只搖了搖頭,“沒什麽。”
并不是他非要小題大做,也不是要摳字眼,這麽想着,他又看了孟緒初一眼,孟緒初臉色依然很差,發着燒也沒能讓他臉上多出些紅暈,仍然只是虛弱的蒼白。
而剛才孟緒初就頂着這樣的臉色,歪倒地靠在座椅上,垂着眼皮,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
光線昏暗,江骞恍惚都看不見他胸膛的起伏。
用這副模樣說“悶”,實在很難不讓人緊張。
孟緒初将江骞每一個神情都看進了眼裏,發燒是會讓他思維遲鈍,但還不至于變成一個完整的傻子。
過了兩秒,他就意識到江骞出現這種反應的緣由,不由失笑。
他身上确實不好受,送靈的時候胃疼得厲害,一度讓他擔心自己能不能撐得下去,但為了不在鋪天蓋地的鏡頭前暈過去,他只能咬緊牙關緊繃着。
從靈堂出來那一截路實在是疼,上車後疼痛反而緩解了些,只是剛才過于用力地忍耐後手腳有點脫力發軟,可能還有發燒的原因,身上酸痛。
孟緒初只是想緩一緩,沒想到江骞卻誤以為他快不行了。
江骞還想去關空調,孟緒初攔住他:“真的不用。”
江骞頭也不回:“你覺得你燒成這樣還能吹冷氣?”
“可你不是熱嗎?”孟緒初說。
江骞回頭,鋒利的眉頭緊緊皺着:“現在不是我熱不熱的問題,是你身體根本受不了。”
他順着衣袖抓住孟緒初的手腕,明明在發燒,額頭燙得厲害,手心卻一片冰涼冒着冷汗,嘴唇一張一合蒼白幹澀。
江骞簡直覺得連軸轉幾天下來,把孟緒初人都轉傷了。
他沉着臉:“現在繼續吹冷氣我們也不用去海岸了,醫院就在前面,轉個彎就——”
“我不也是關心你麽。”孟緒初輕聲打斷。
江骞猛地一卡殼,就感覺孟緒初在自己尾指上捏了捏,“你這麽熱着多難受。”
江骞尾椎都麻了。
他其實很清楚,孟緒初只是為了讓他閉嘴才這麽說的,這個人有無數種敷衍人的招式,哄的騙的軟的硬的,沒有底線。
而突如其來的體貼關心更是最致命的一招。
畢竟江骞胃口大吃得雜,軟的硬的都吃得下,比孟緒初更沒有底線。
江骞醞釀了很多話,被這麽一打岔,全部卡在嗓子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挑哪句說。
是該嚴厲強硬一點好讓孟緒初知道發燒的嚴重性,還是該溫聲細語哄着,免得他一生氣胃更難受。
江骞就這麽一眨不眨看着孟緒初,發呆地想着,孟緒初卻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了起來。
上揚的嘴角刺破了總是溫和卻像戴着面具的面孔,眉眼間的靈動自然而然溢出來,又帶着一絲生病後虛弱的柔軟。
江骞心神晃了晃。
更想不出答案了。
唰啦——
車門被毫無預兆拉開,穆蓉手指扇着風走進來,視線唰地停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孟緒初頃刻抽出手,收斂起笑意,仿佛那種柔軟無害的神情從未在臉上出現過。
一切都發生在同一瞬間。
穆蓉反應了一瞬,反手砰地拉上車門,動作迅速到幾乎要看不出那片刻的頭腦風暴。
車是輛長賓利,有冰箱和小酒櫃,穆蓉在離兩人将近一米遠的地方坐下,努力自然地笑着:“今天真是熱死了人昂,是吧緒初?”
孟緒初笑道:“是有點,您需要把冷氣調低一些嗎?”
穆蓉剛要說好,又覺得孟緒初身邊那個混血保镖好像在盯着自己,有點吓人,如坐針氈。
她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喝點水就好。”說着給自己到了杯威士忌,哐哐放了半杯冰,對上孟緒初略顯震撼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緒初也來一杯?”
孟緒初一抿唇,客氣道:“我不用了,您喝開心。”
穆蓉又看向江骞,從容地假笑着:“小江呢?”
江骞嚴肅:“謝謝,我不需要。”
“……”
穆蓉只好自己喝起來。
她心裏有事,酒喝得不靜心。
上車時兩只交握的手總在眼前晃,雖然只有短短一瞬,穆蓉卻好像連他們膚色的差距,手掌的大小,指圍的粗細都看得一清二楚,強烈的沖擊讓她心裏七上八下的。
車子緩緩發動,路上沒人說話。
孟緒初一直是話少的,又因為生病沒精力寒暄。
而江骞語言水平忽高忽低,間歇式抽風,對穆家人向來說話不超過三句。
穆蓉一個人喝酒喝得魂不守舍如芒在背,甚至喝出了汗,三兩下把自己身上的喪服也脫了。
孟緒初原本靜坐着養精神,驀然看到穆蓉的動作,心裏騰起一股怪異感。
他輕輕蹙了蹙眉,沿着心裏那條若隐若現的線仔細摸索,忽然明白了到底是哪裏奇怪。
穆蓉扣子解得太快了。
那麽長一排盤扣,她居然一下子就解完了。
可剛才江骞替他解的時候,分明磨蹭了好半天,從脖子一路往下,每顆扣子下的皮膚都被江骞若有若無地碰得滾燙。
而他發着燒,竟然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他猛地看向江骞。
江骞坦坦蕩蕩坐着,投來正人君子的目光。
·
車子駛出市區往碼頭走,普裏海難有亞水市最長的海岸線,供養出了不少黃金碼頭。
海岸深處有幾處私人住宅,是用來度假庭院。
豪車接二連三護送載棺椁的卡車進入別院,到這裏規矩就沒那麽嚴了,孟緒初沒繼續跟着送,讓江骞跟上去确認棺木停好,自己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他感覺自己好像燒得更厲害了,幾大捧冷水下去才能勉強保持清醒,頭暈暈乎乎的,胃裏也翻騰,不得已去露臺吹風醒神。
江骞等棺椁停好,大門鎖上後回來找孟緒初,沒費多少功夫就在三樓朝海的露臺上找到了他。
這也是孟緒初的習慣。
雖然他的身體不适合總吹風,但他仍然喜歡沒事就往有風的地方跑。
這種選擇幾乎成了刻在骨子裏的本能,有時候腦子很亂想出去走走,反應過來時已經在海邊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凍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地回去,又被全家唠叨。
此刻孟緒初就是這樣,一邊吹風一邊聽電話。
脫下喪服後他在襯衫外搭了件風衣,長長的,深黑的,被海風吹得鼓起來又癟下去,不斷在腿邊翻飛着。
他一手舉手機,一手插在風衣兜裏,微微低着頭,身前是浩渺的滄海,天空雲層厚重,隐隐破出一線微光,他背影高挑修長又格外單薄。
察覺到江骞的到來,孟緒初回過頭,發絲飛揚地撓着眼睛,他不得不眯了眯眼,朝他江骞招招手讓他過來。
江骞來到孟緒初身後,擡手幫他把紮眼睛的頭發撥開,借着腥鹹的海風聞到孟緒初身上好聞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穆庭樾死了,孟緒初講電話不再避着他,江骞依稀聽到是關于遺囑的。
通話幾乎都是對面在說,孟緒初時而應兩聲,不一會兒就挂斷了電話。
“都弄好了?”孟緒初邊問江骞邊低頭發了條消息,把手機揣回衣兜。
江骞點頭:“棺椁都處理好放在特殊的儲藏間,有專人看守,”他頓了頓,說:“我們的醫生也到了。”
“這麽快。”孟緒初手指輕輕按着胃,留戀地看了眼大海,而後轉身:“走吧。”
這裏的露臺也種了花,但打理得沒孟緒初家裏的好,可見花匠不如江骞用心。
柔嫩的花瓣被風一吹就掉了,有幾瓣擦着孟緒初的褲腿盤旋落在前方,孟緒初差點踩了上去。
他停下腳步,頓了一下,彎腰撿起那兩片花瓣扔進泥土裏。
孟緒初是惜花的人,江骞沒有阻止他,站在邊上等了一會兒,孟緒初卻久久沒有直起腰。
江骞覺得不對上前查看,孟緒初就撐着膝蓋蹲了下去。
江骞一驚,連忙把人扶穩,聽到孟緒初在耳側輕嘆了一聲:“不該撿這兩瓣的。”
江骞撐着他,把他冰涼的臉頰搓熱:“為什麽?”
孟緒初苦笑:“暈得站不起來了。”
江骞輕嗤:“這也要怪花?孟總好霸道。”
“唉,”孟緒初嘆息:“你是真不會開玩笑。”
江骞不置可否,架着他起來,摸摸他的額頭:“回去吧,燒得有點厲害了。”
孟緒初還是暈,即便被抱着慢慢站起來依然覺得天旋地轉。
江骞摟着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孟緒初眩暈之下還不忘記推一下:“別這麽抱着……”
江骞冷笑:“那該怎麽?松手讓你對大海投懷送抱?”
臨海建的別墅,露臺下面全是海,而欄杆高度只到孟緒初腰側,江骞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松手,孟緒初就能當頭栽進海裏結束短暫的一生。
孟緒初又連連嘆了幾聲,控訴他說話難聽,尾音異常地軟,眼見着是燒糊塗了。
江骞不再跟病人扯皮,捏着他的後頸揉了揉,輕輕拍着後背哄:“緩一緩,我們回去看醫生了。”
孟緒初體溫有逐漸飙升的趨勢,江骞不敢再拖沓,帶他去洗了洗臉,就往門口走。
孟緒初彎腰穿鞋都費勁,江骞讓他在凳子上坐下,一只一只幫他穿好,對他的要求只有坐着別倒。
好不容易穿好了鞋,打開門正要出去,卻被管家叫住。
管家在穆家工作了幾十年,是穆海德最信任的幾人之一,他朝孟緒初恭敬地欠了欠身,說:“董事長請您去一趟會客廳。”
孟緒初借着江骞的力道站起來,“儀式不是都結束了嗎?”
“是的,”管家恭敬道:“但請您過去一下。”
孟緒初想了想:“是有什麽事?”
管家只是笑笑欠身,看向江骞:“江先生也請一起過去。”
江骞眉梢一挑。
孟緒初不動聲色的:“叫他幹嘛?”
管家笑着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您過去吧,大家都在呢。”
管家嘴上說得嚴實,但這樣已經算給孟緒初提過醒了,有什麽事是要他和江骞兩個一起,還得是大家都在的場合呢?
不用想都知道。
孟緒初朝管家略一颔首:“多謝,走吧。”
管家伸手引路:“請。”
·
天色漸漸暗了,會客廳裏點起了燈,明晃晃照耀在每個人臉上。
偌大的室內,穆蓉、穆世鴻兩家人和以往一樣分作在主座兩側,主座上穆海德撐着拐杖一言不發。
他們面前的茶幾上放着幾個平板電腦,此刻屏幕都沒亮。
孟緒初視線一一掃過去,發現人來得真齊,連一直躲在家裏的穆天誠都到了,只是胡子拉碴俨然還沒緩過氣。
孟緒初在穆海德面前站定,略一颔首:“您找我?”
穆海德點點頭,滿臉疲憊,先招了招手:“緒初,坐。”
“站着!”穆世鴻突然開口:“做出這種事還有臉坐?”
他歲數不小了,常年在外工作皮膚曬得黝黑,此刻臉上卻有隐隐的漲紅,像是揪住什麽秘密或者把柄,急欲揭曉卻又不得不做出穩重嚴肅的模樣,呈現出奇怪的面相。
孟緒初眉梢一挑,反而徑直在最上的位置坐下,笑着問:“我做什麽了?”
客氣的外表下是隐隐的壓迫和無所畏懼。
穆世鴻也不怵,勝券在握一般,将平板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孟緒初接過來,摁亮屏幕,不出所料是一張照片——他和江骞的照片。
甚至就來自半個小時前,露臺上。
江骞背對着鏡頭把他抱在懷裏,一手捏着他的後頸,一手摟着他的腰,而他微微揚起頭。
海風把他們衣服吹亂了,孟緒初的頭發掃着臉頰,面容模糊不清,看上去就像……就像他們在接吻。
江骞寬闊的脊背将他整個人都裹住,而他依偎其間,從拍攝的角度看去竟然有幾分沉溺的意思。
孟緒初平靜地把平板放回去:“所以呢?”
穆世鴻問:“你沒什麽要解釋的嗎?”
孟緒初笑:“您想我解釋什麽?”
穆世鴻也笑了,定定注視了他一會兒,說:“別放下,繼續往後看。”
孟緒初于是又拿起平板往下翻,無一例外是相似的照片,江骞抱着他,江骞摟着他,蹲在地上時江骞捧起他的臉頰微微低頭。
孟緒初不疾不徐地往下翻着,到某一張時手指忽然頓住。
是在靈堂的休息間。
他當時被江骞哄睡着了,側躺在沙發上,很安靜的樣子。
而江骞蹲在他身前,同樣安靜地注視着他,鏡頭從側後方拍去,只拍到江骞的側臉。
但僅僅只是一點點側臉,江骞那些複雜的情緒,占有、疼惜、渴望,都淋漓盡致,像一只千方百計騙到獵物的猛獸,把獵物叼進自己窩裏,卻舍不得吃,盤旋又焦急的模樣。
整張照片的氛圍比前面那些還要讓人心驚。
孟緒初手指有一絲僵硬,不着痕跡地頓了下,滑去下一張。
下一張江骞俯下了身,但門框遮擋,誰也不知道江骞到底是親了他,還是只想探探他的額溫。
除了江骞自己。
孟緒初不由地去看江骞。
江骞站在他側後方,同時垂下眼皮望向他。
孟緒初從江骞眼裏看不到任何與照片裏相似的感情,他眼睛如沉水一般,沒有絲毫秘密被戳穿的難堪,也沒有驚訝和慌亂,甚至連被窺探的憤怒都沒有。
他只是坦然地和孟緒初對視,平靜地提醒:“最後一張了。”
孟緒初回神,摁滅了屏幕。
如果說露臺的幾張都在孟緒初意料之中,那靈堂裏的那些就完全是他沒設想過的。
他真的睡着了,在江骞面前毫無防備地睡着了,對一切一無所知。
穆世鴻看着他的表情,滿意地笑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緒初?”
好在孟緒初心理素質也是極強的,很快就從隐約的驚異中回過神,悠然地看着穆世鴻:“我倒是想問問您,您用這些照片是想證明什麽呢?”
“那種事情你一定要我親口說出來嗎?你就這麽不知廉恥?”
“廉恥?”孟緒初笑了,覺得這種詞出現在對方口裏既離奇又正常,他又摁亮屏幕看了眼,轉而向穆天誠:“你拍的?”
穆天誠擡起頭。
他剛出了拜祭會的醜事,被所有人指着鼻子謾罵嘲笑,神情委頓不複從前的意氣風發。
“是我又怎麽樣?”他說。
大概是覺得拜祭會的事是孟緒初有意設計,穆天誠眼睛血紅,深深盯着孟緒初,“你還真是從來都不缺男人。我、庭樾哥、白卓哥,”他眼珠轉動:“現在連保镖你都要。”
江骞臉色冷了下來。
白卓掩唇咳了聲:“天誠你別說渾話。”
一時間室內衆人面露尴尬,只有穆蓉母女還在吃瓜。
白桑抱着平板在她媽耳邊小聲說:“別說,拍得還挺好,瞧這氛圍感……”
穆天誠大學學的攝影,在做生意方面可以說是毫無天賦,奈何穆世鴻重視長子,一定要他來公司闖蕩。
以至于專業技能居然在這種時候才得以體現,白桑說着捂着嘴笑起來,被穆蓉一眼瞪回去:“收斂點!”
然而她自己也沒忍住往照片多看了兩眼,憑心而論這兩人在外形上确實是般配。
眼見着風向要偏,穆世鴻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們都給我清醒點!”
他指着孟緒初的鼻子:“你還知道你是誰嗎?啊?!你和庭樾是有婚約的!說白了你就是我們穆家的兒媳婦,庭樾剛走你就能別的男人親過去抱過來,你還把我穆家放在眼裏嗎?啊?!”
他幾乎是破口大罵了,孟緒初依然只是安靜地笑着:“不過是我頭暈他扶了一把,至于親,我是怎麽嘴對嘴和他親的誰看見了天誠你看見了嗎?”
穆天誠抿着嘴不說話。
他确實沒看見,如果看見了,怎麽可能不拍下來。
“你還想狡辯?”穆世鴻憤怒:“那這些照片總是事實吧?你得承認吧?!”
“我承認。”孟緒初說。
輕飄飄的一句卻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就連江骞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穆世鴻卡殼了一瞬,他準備了無數逼孟緒初就範的話突然沒有了發揮空間,半晌只能痛心疾首地說:“你……你!庭樾才走多久啊你就幹出這種事,不知道多早之前就搞上了!”
“你有證據嗎?”孟緒初忽然問。
穆世鴻喉頭一哽,就見孟緒初笑着:
“現在的照片我不做解釋,但穆庭樾死之前,你有證據嗎?”
穆世鴻愣住,臉色風雲變幻,似乎沒想到孟緒初居然敢這麽破罐子破摔。
只要穆庭樾确認死亡,他們就不再有任何牽絆,而孟緒初從來不在乎外人怎麽說他。
“沒有啊,”孟緒初輕聲道:“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穆世鴻攥緊拳頭,環視一圈卻發現周圍衆人全都事不關己的模樣,不得不求助穆海德。
畢竟名義上穆庭樾還是他的親兒子,而他向來也看着穆庭樾,不可能到這時候還無理由地偏袒孟緒初。
“大哥!你就不說句話嗎?!”
孟緒初也看向穆海德,禮貌地笑着:“您怎麽看呢,董事長?”
穆海德雙手搭着拐杖,一言不發,低着頭五官顯得陰沉無比,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又或者衡量了什麽,讓人拿不準他的态度。
穆世鴻手心裏都冒出了汗:“大哥!”
良久,穆海德擡起頭,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衆人,最終落在穆天誠身上。
“天誠,道歉。”
穆天誠一驚,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什麽?”
“我相信緒初的為人,”穆海德沉聲道:“這種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話音落下,沒人再說話,室內落針可聞。
穆天誠根本不敢相信穆海德到這時候還護着孟緒初。
最終還是穆蓉先笑出來:“是啊,還在這兒說人家緒初,說到底不過是幾張捕風捉影的照片,真正在廟裏亂搞的,被那麽多人看見的倒是摘出去了哈。”
她譏諷地瞧着穆天誠:“這才是丢臉丢大了啊,哥哥你可不能不管。”
“你!”
“都住嘴!”穆海德用力敲了敲拐杖,命令道:
“天誠,道歉。”
穆天誠呆在原地,滿臉都是驚駭與訝異。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在穆海德的威壓下僵硬地起身,失魂落魄地走過去。
他步子很慢,像經歷着極大的思想鬥争,在巨大的羞恥下慢慢地磨。
孟緒初靜靜等着他,江骞也在孟緒初身後安靜地收斂着鋒芒。
可下一秒事态瞬息而變,穆天誠突然一發狠,朝江骞揮出了拳頭。
始料未及的場面讓孟緒初臉色一變,下意識去擋。
倒不是覺得江骞會受傷,而是他深知江骞的性格。
江骞看着寡言少語,其實就是一條經不起任何挑逗的瘋犬,今晚一攤子事下來,孟緒初已經能感受到他在壓抑着某種憤怒和攻擊欲。
穆天誠這時候撞上去無異于是找死,和江骞打架,十個他都不夠塞牙縫的。
要是真把江骞惹急了下起狠手來,反而不好辦了。
穆天誠就在孟緒初旁邊,對江骞動手勢必要先經過他,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孟緒初來不及多做考慮,直接上前把穆天誠攔住。
江骞原本絲毫沒把穆天誠放眼裏,他那些招式在江骞看來就像是過家家,連手都懶得擡,直接就能撂翻在地上。
但那一瞬間他承認他是想迎上去的。
太久沒動過手,手心都在發癢,把讓人心煩的人解決一頓幾乎是本能裏迸發的欲望。
把穆天誠揍到半死用不了兩分鐘,甚至不會耽誤孟緒初回家看醫生,江骞是真的這麽想的,幾乎就要出手。
誰也沒想到孟緒初會突然站出來。
江骞再想變換方向阻攔已經來不及,穆天誠橫沖直撞撲過來,原本要落在江骞臉上的拳頭就硬生生落到了孟緒初身上。
孟緒初悶哼一聲向後退去,腳下不穩跌在江骞懷裏。
其實不太疼。
他早些年也學過一點格鬥,知道怎麽在交手裏保證自己的安全,即便情況緊急,他也做了一定的抵擋。
奈何生着病又太久沒練過,力道和靈敏度都不行,穆天誠那一拳還是打在了他胸口上。
他眼前花了一瞬,撐着江骞的手臂,明明不太疼卻站不起來,手腳突然沒有了力氣。
江骞像是有點慌,很用力得摟着他,孟緒初耳邊貼在他胸前,聽到江骞心跳得異常的快。
他想讓江骞別緊張,沒多大事,但耳邊變得亂糟糟的,喉嚨也有點癢,他掩唇咳了聲,緊接着就聽到周遭一陣驚呼。
穆蓉似乎吓壞了,連聲問他怎麽了。
孟緒初也不知道,他只是沒力氣而已,江骞卻在那一刻将他抱得更緊,緊到他開始覺得胸口疼,胃也疼。
他用力吞咽幾下,感到喉嚨裏漫開一陣腥甜。
世界開始天旋地轉,他捂住唇劇烈咳嗽起來,指縫裏溢出絲絲鮮血。
穆蓉失聲尖叫。
徹底失去意識前,孟緒初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本來昨天就該更新一下,但沒寫完又不想斷章在中間,所以今天更寫完一起發了,恢複更新biu~
.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