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孟緒初突然的暈倒讓人始料未及,失态朝着失控的邊緣發展。
穆天誠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頭。
他是不小心打到了孟緒初,但……但不應該是這樣啊……
空氣在極度的混亂中安靜了一瞬,繼而化為更加猛烈的躁動,所有人都往都這邊湧,試圖看清孟緒初的狀态。
就連穆海德都站了起來,目光沉沉的望過來,帶着些許驚愕。
穆蓉離得最近,清楚地看見孟緒初因為劇烈咳嗽漲紅的臉頰一點點白下來,冷汗從鬓發裏滲出,捂着嘴的指縫開始溢出血線,并且越來越多。
最後孟緒初臉色幾乎白到發青,弓着身子顫抖,仿佛在忍耐某種巨大的痛苦。
這樣的慘烈的變化幾乎發生在一瞬間,下一秒孟緒初的身影就被擋住,江骞托着他的後腦把他按進自己懷裏,替他護住他從來不願意被人看見的樣子。
穆蓉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
她這才發現孟緒初竟然真的這麽瘦,薄薄的一片被江骞抱着,幾乎完全嵌進對方高大的身形裏,只看得到碎發遮擋後的一點側臉。
他原來身體竟然真的不好嗎……
穆蓉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周圍吵吵嚷嚷,其他人争先恐後想确認孟緒初的情況,卻被江骞擋了個嚴實。
看到江骞環住孟緒初的手,穆世鴻忍不住怒道:“你在幹什麽?!還不快松開!他是你可以抱的嗎!”
于柳也譏諷着:“是啊,當着咱們的面都這樣,私底下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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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江骞冷冷打斷。
“退後。”
他聲音不大,因為怕吓到孟緒初,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碴子,從空氣裏輻射而來,當即把衆人釘在原地。
于柳甚至條件反射地退後一步,反應過來後登時氣急敗壞:“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命令——”
“我讓你閉嘴。”
于柳又是一哽。
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一個保镖威懾住,只覺得被對方幾句話刺得手腳發涼。
這玩意兒到底什麽來頭?
穆蓉率先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回過神來,朝于柳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你就少說兩句!”
于是衆人眼睜睜看着江骞将孟緒初打橫抱起,一步一步往外走。
胃出血不能經受颠簸,體位變化也需要格外小心,是以江骞抱起孟緒初時格外輕柔,讓他安心躺在自己臂彎裏,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
沒有驚慌失措的神态,也不似倉皇的逃離,只是像帶着孟緒初離開一個狗都嫌棄的地方,自然又坦蕩。
這樣的速度哪怕穆海德杵着拐杖蹦跶兩下都能趕上,但全場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他們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圈禁在原地,除了瞬間的恍惚和心驚肉跳外,感受不到其他,回過神後冷汗浸透後背,涼飕飕的。
一直到江骞的背影在門口消失了很久,室內才又被點燃了火星子,響起馬後炮般的謾罵和茶碗噼裏啪啦碎裂的聲音。
·
醫院離別院不遠,江骞把孟緒初抱上車後,一直等在別墅的醫生也風風火火地趕來。
車門砰地一關,朝中心醫院揚長而去。
孟緒初的狀态明顯很不好,面色蒼白,呼吸急促,手足冰涼,出冷汗,還有一定程度的意識不清,都是嚴重出血的表現。
醫生約莫五十歲上下,體态偏胖,一路跑過來氣喘籲籲的,但還是一刻不停地吩咐讓孟緒初保持平躺,江骞從後抱着他,再将他臉偏轉一定角度,以免血液倒流進食管口腔,引起嗆咳。
孟緒初胸前的扣子被解開了,露出還帶着淤痕的上腹,醫生拿着聽診器的手一頓,詫異地問江骞:“他自己按的?”
江骞沉着臉沒有回答,無疑是默認了。
醫生當即唉喲連天:“怎麽能讓他這麽按啊,會出事兒的啊!唉喲唉喲瘦成這樣哪來的這麽大力氣。”
“沒看住。”江骞輕聲說:“以後不會了。”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略低着頭,醫生多少能察覺出其中的自責,嘆了口氣不再多說,拿着聽診器朝孟緒初伸出手,卻被江骞瞪了一眼。
混血兒的眼睛,眼窩深,眼睛大,灰藍灰藍沉甸甸的,相當有震懾作用,醫生一哆嗦,“又怎麽了祖宗?”
江骞盯着聽診器:“捂一下,太冰了。”
“…………什麽時候了還。”醫生無奈抱怨,但到底還是在手心裏捂了一會兒,貼上孟緒初的皮膚。
從胸口一路往下到上腹,醫生聽得仔細,越聽臉色越凝重。
不一會兒他收了聽診器,給孟緒初測上血壓心率,嘟囔道:“脈快無力,血壓一直掉,血出得不少啊……”
江骞皺眉:“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咱們這兒什麽條件都沒有,只能趕緊上醫院。”
醫生邊說邊給孟緒初注射凝血酶,“也不知道能起多少用……”
大概是這次出血真的有點嚴重,孟緒初一直處于半昏厥的狀态,中途汽車颠簸了一下,他竟然又嗆出一口血,沿着嘴角往下,浸濕江骞的衣服。
江骞小心托着他的後腦,沒讓他被嗆到咳起來,但孟緒初似乎很疼,眉心緊緊蹙着,呼吸急促,心率也越來越快。
醫生連忙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眼,反身沖司機吼道:“開快點!”
這一下的颠簸讓孟緒初恢複了些意識,他靠在江骞懷裏張了張嘴,江骞立即俯下身:“想說什麽?”
孟緒初只能發出氣聲,嘴唇開合就會溢出血絲,江骞輕輕幫他擦掉,耳廓貼在他唇邊:“沒事,慢慢說。”
醫生見狀也放輕動作,等了一會兒,問:“他說什麽?”
江骞盯着孟緒初被血染紅的嘴唇,眼中似有沉痛,良久才說:“他說渴。”
人在嚴重失血時出現口渴冒汗的症狀,此刻喝水會加重出血,醫生急道:“不能喝!”
他湊到孟緒初身邊,哄孩子似的:“現在不能喝水啊小初,等到醫院叔給你手術唰唰兩下,過幾天就好了,到時候再喝,很快的啊。”
他本意只是想用輕松的語句安慰孟緒初,可孟緒初一聽還要過“幾天”才能喝水,當即眼睛一閉,把臉埋進了江骞懷裏。
醫生一愣:“咋還撒上嬌了?”
江骞揉着他的後腦安撫,冷漠翻譯道:“在氣你膽大包天竟然敢拒絕他喝水的要求。”
“……”醫生抓耳撓腮:“你可真是個祖宗啊,我看你才是膽大包天竟然在時候要喝水!跟你說半個門兒都沒有!”
他兇神惡煞的:“一口不許沾,敢增加我手術難度我跟你沒完!”
江骞皺眉:“你別兇他。”
“哪裏兇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樣的好吧。”
江骞:“…………”
車裏吵吵嚷嚷的,但其實不完全是因為醫生脾氣躁,更多的是為了讓孟緒初保持清醒,江骞清楚這一點,所以即便沒有挑明,他也十分配合地一直跟醫生說話。
醫生拉開孟緒初胸前的扣子,在他上腹敲了敲,又輕輕按了按,問:“現在什麽感覺?”
失血已經影響到孟緒初的思維了,他睫毛輕微顫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張了張嘴。
沒出得了聲。
醫生看向江骞。
江骞繼續翻譯:“他說脹。”
醫生便嘆了口氣,面上看起來輕松,額頭其實已經出了一層汗,喃喃道:“能不脹麽,裝的都是血啊……”
話音剛落,就感覺有一道鋒利的目光刺向自己,醫生擡頭,霎時對上江骞那雙快要殺人的眼睛,灰藍的眼珠子像要變成血紅的。
很明顯,他在控訴醫生那句不吉利的話,要不是抱着孟緒初動彈不得,真像沖過來就要咬人的狼狗。
“……”醫生無語凝噎心亂如麻,一拍大腿:“你倆都是祖宗行了吧!”
他反手把鍋丢給司機:“怎麽開的車,怎麽還不到!”
小司機登時手一哆嗦,又得開得快又得不颠簸一路兢兢業業把着方向盤的小司機,成了車裏最大的冤種,只能含淚再次提速。
孟緒初對周圍其實不太能有真實的感知了。
一開始胃裏很痛,痛到他想把這個礙事的器官直接割出去喂狗,後來就變成酸澀的脹痛,脹痛到極致後反而消停了下去,一點點變成了無知覺的麻木。
那一段時間孟緒初很想睡覺,但身邊的人一直在吵,攪得他不得安寧。
江骞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話突然變得異常多,和醫生來來回回地吵着。
只是他們的聲音像在岸上,而孟緒初被沉在水底,五感失靈,眼前漆黑,他們的每一句話像隔着水波,很久才能晃進他耳朵裏。
但聲音模糊不清,孟緒初一個字都沒聽清。
靈魂和□□分離,孟緒初的感官變得荒蕪,除了困就是渴,他喉嚨幹得要冒火,滿嘴都是生鏽的血腥味。
明明只要一滴水就能解救他的,明明只要一滴水而已。
可誰也不願意給他這一滴水。
僅有的兩個需求都得不到滿足,孟緒初不由升起一股煩躁,繼而又化為無邊的委屈。
好像他被獨自遺留在荒蕪的曠野,又或者被抛進茫茫大海裏,沒有一個人陪他,哪怕只是朝他遞出一根樹枝。
孟緒初鼻尖發酸,想哭眼眶裏卻湧不出淚水,仿佛身上的水分都被蒸發殆盡,連哭都沒有眼淚了。
恍惚中,車門打開,眼前迎來明亮的燈光。
他又被人抱了起來,耳邊傳來溫熱的鼻息,是江骞在跟他說話。
江骞輕輕搓着他的臉頰,話音傳進耳朵裏有些失真:
“沒事,別怕……”
“我們到了……”
“先不要睡!”
但世界安靜下來,孟緒初還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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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