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塵世過往

塵世過往

小煙就像是急.色一般,拉着搖月的手對自己胡來,幾分鐘後搖月才有了反應。

她轉了轉眼珠,視線落在小煙的身上:“哦,現在知道要什麽了?”

手指動得厲害,小煙扛不住,他的眼中帶着水光,看着搖月的時候媚眼如絲,腰身也在輕輕晃動。

搖月戲谑地看着他:“喲,我們小煙學會偷吃了。”

小煙羞愧不已,他低下頭,沒有再看搖月。

搖月也不生氣,剛剛小煙的舉動已經差不多把她哄好了,作為一個合格的主人,自然不能太跟寵物置氣。

她的手伸向小煙襯衣的口子,緩緩靠近小煙的脖頸,吐氣如蘭:“小煙喜歡主人碰你嗎?”

小煙慢慢地點了下頭:“喜歡……”

搖月滿意地勾起笑容:“乖。”

車程漫長,并且對于小煙來說格外漫長,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他幾乎都難以保持清醒。

搖月倒是清爽得很,衣服穿得好好的,只是指尖有一些濕潤。

她将手指放進了小煙的嘴裏,緩緩攪動着,指腹下的溫軟讓她有些欲罷不能。

“乖乖等我回來。”

搖月垂眸,看向小煙有些迷離的眼睛,輕輕的嗡鳴聲在車內回響:“要是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它掉出來了,小煙就要仔細點自己的小弟弟了。”

小煙皺着眉頭應聲,雙眼濕潤地看着搖月,輕輕點頭,側頭在搖月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不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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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月輕捏了一下小煙的腿肉之後便下車了。

她站在程敘水家的樓下,擡頭看着上面牆壁上趴着的一小團黑影,眼神有些莫名:“還真是陰魂不散。”

烏幻白的腦袋在半空中調轉了方向,看向搖月,隔着不遠的距離,兩個怪物憑空生出敵意,他們分明沒有任何關系,但是烏幻白就是看搖月十分不爽。

當看見搖月毫無阻礙地踏進程敘水家裏的時候,這份不爽的心情到達了頂峰。

搖月看着癱坐在沙發上的程敘水,眉頭微微皺起:“你這是怎麽了,幾天不見,怎麽這麽頹廢?”

程敘水淡淡轉過眼神,雙手還在貓的身上,聲音平淡:“你來做什麽。”

“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件事。”

搖月将高跟鞋随意地踢在門口,光着腳走進了屋內,透着肉色的黑色絲襪在冬天格外罕見,但是這并沒有讓屋內的人多看一眼。

她有些嫌棄地看着程敘水懷中的貓,說道:“我那裏有那麽多聰明溫順的家貓,你就偏愛撿些沒人要的野貓。”

“它挺乖的,比起訓練好的寵物,差不到哪去。”

“罷了,随便你。”搖月将臉側的頭發往後順了順,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頭,“特殊小隊那邊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不過過段時間夭嶺就要正式出現在大衆面前了,你要不要來幫忙?”

去幫忙只是另一個說法罷了,程敘水和搖月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程敘水只是搖搖頭,低着頭看貓:“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搖月挑眉:“随便吧,不過付從似乎在調查你,你知道嗎?”

程敘水的視線緩緩上擡,最近思維有些凝滞了,這個名字還需要再腦子裏轉一轉才能對上那張臉。

“據說他是我外公的朋友,應該是想知道我外公去哪了吧。”

搖月的神情有些怪異:“你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

“你當初要我調查你父母和外公的事情,我這麽久沒給你答案,你怎麽也不在意。”

說到這件事,程敘水依稀有些印象,不過父母這個詞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好話,現在不在意,以後也不會在意。

他懶得追究之前為什麽要做這件事,說道:“那就不要查了,我現在沒興趣知道。”

搖月有些詫異,她還記得幾年前程敘水找到自己的樣子,一身的鮮血,雙眼淌着血淚,要自己一定查出事情的真相。

只是當年事情撲朔迷離,她始終不得線索,沒想到僅僅過去幾年,程敘水就将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的視線轉向那只貓,從她進門的那一刻,這只貓就一直在盯着自己,棕黃色的貓瞳中沒有一絲一毫對生人的抵觸。

不過這雙眼睛,倒是和程敘水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半開玩笑地說道:“這貓是你的親戚吧,眼睛真像。”

程敘水低下頭,臉上帶了點笑意:“有可能?白浮确實很可愛。”

搖月在冰箱了拿了兩瓶飲料,走到了門口:“路過這裏,順便跟你說一聲,對了,你家那只在外面犯了事,現在到處在找他,要不要我幫你藏一藏?”

程敘水皺起眉頭:“哪只?”

“上次跟你來的那條蛇,挺漂亮的家夥,出手倒是挺狠,打傷了不少人。”搖月回憶着上次看見的那張臉,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看着漂亮誘人,沒想到是條毒蛇。

程敘水皺着眉頭回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小蟲嗎?”

“可能?我也忘了他叫什麽。”

程敘水有些不耐煩,對于這個只在記憶的角落裏占地方的人沒什麽好感,現在給自己惹了麻煩,就更加不耐煩了。

“随便你,要是他反抗得厲害,弄殘了再帶回來吧。”

這樣也省得再次調教了。

搖月有些詫異程敘水的心狠,不過想到美人被粗暴對待,一股熱血也湧上了心頭:“既然你都不憐惜,那我就不客氣了。”

搖月離開了這裏。

程敘水滿足地抱着懷中的貓,将臉在貓背上蹭了蹭:“還是小白乖巧。”

詹景熠站在房間的門後,隔着門縫聽着外面的對話,心跳不已,滿眼都是慌張,連短短的小胖手都開始顫抖。

他連忙走到書桌前,按着日記本:

【叔叔忘記了!叔叔忘了小蟲哥哥了!他還想打哥哥,好殘忍,我要怎麽辦才能讓叔叔變回來。】

小孩的眼淚落在日記本上,他将日記本關上,抱在懷中,坐在書桌前思考了很久,終于決定自己出去尋找辦法。

他現在是家裏唯一的正常人了,必須肩負起保護叔叔和哥哥的重擔。

小孩擦了一把眼淚,将厚重的外套穿好,将日記本小心地放進挂着小熊玩偶的書包底下,為了掩飾,還拿了兩本薄薄的畫冊蓋住。

他背上書包,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走了出去。

沒想到程敘水壓根就沒有任何反應,小孩安靜地走出去關上了大門。

小孩的臉一遇上寒風就像發生了化學反應,原本白裏透紅的臉蛋一下子就被吹紅了,冷氣仿佛刀割一般鑽進骨頭縫中。

他站在大門外面四處看了看,選了個方向就走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他從來沒聽說過程敘水的朋友,除了房東姐姐。

要不是烏幻白總碎碎念徐清禾的“小妙招”,詹景熠也不會知道有這麽個人的存在。

聽說這個房東姐姐可厲害了,是傳說中的黑客!

小孩興致勃勃地往烏幻白說過的地方走去,只要找到了位置,就不怕找不到房東姐姐啦。

烏幻白趴在樓頂看着小孩遠去的背影,有些焦急地轉了轉眼珠,他想回到程敘水身邊,卻就是不肯服軟,看着程敘水日漸沉淪在一只野貓身上,他恨鐵不成鋼。

尾巴已經傳消息過來了,催他趕快回去,但是程敘水現在這麽奇怪,身邊哪裏能不留人呢。

烏幻白貼在程敘水家的窗戶旁邊,一條觸手輕輕打開窗戶探了進去,一只圓溜溜的眼睛擠開觸手頂端的組織,在頂端睜開,眼珠轉了一圈,沒有眼睑的眼球看起來有些駭人,但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它。

眼珠的視線落在沙發上的人身上,那人歪着腦袋,神色恬淡,看起來已經睡着了。

是睡着了嗎?

烏幻白焦慮中又帶了點疑惑,觸手繼續伸長,想要看到更多的場景,沒想到橫空殺出了一只貓。

貓爪在觸手上狠狠劃了一下,觸手猛地彈回來,烏幻白看過去,屋子裏那只貓脊背上的毛全都豎了起來,像是在恐吓貿然闖入的陌生人。

貓瞳中的兇惡比起人類所擁有的神情有過之而無不及,烏幻白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在人類世界這麽久,這是第一只敢對烏幻白呲牙的生物。

烏幻白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觸手上的倒刺彈出,正要将裏面的貓抓出來弄死,沒想到那只貓突然換了神情,嘤嘤地叫喚了一聲。

烏幻白頓時感覺脊背發涼,擡頭一看,程敘水正站在沙發邊上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有些無措地解釋道:“是它先攻擊我的……”

“滾出去。”程敘水冷冷道。

烏幻白一愣,黑漆漆的豆豆眼瞬間彌漫起水霧,清亮的聲音帶了點哭腔:“你說我?”

程敘水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随後走過來将貓抱在了懷中,将窗戶狠狠關上,烏幻白的觸手避之不及,觸手尖尖還被窗戶夾住了,痛得他渾身顫了一下。

他捂着自己被貓抓傷的那根觸手,攀在窗戶外面,眼睜睜看着程敘水将窗戶拉上。

黑色團子在寒風中吹了半天,許久之後才确認程敘水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落寞地往下爬着,淚珠如同斷線的珠子散在空中:“我才是不要你了!”

烏幻白竄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程敘水坐在沙發上,感受到懷中貓身上傳過來的暖意,他心滿意足地喟嘆了一聲:“還好你還在。”

小貓輕輕“咪嗷”了一聲,擡頭用耳朵蹭了蹭程敘水的臉頰。

程敘水眯着眼睛,困意上湧,他打了個哈欠,摸着小貓腦袋說:“乖,現在沒人打擾我們了,睡會吧。”

他和小貓一起閉上了眼睛。

……

小孩一條街一條街地找着,過了許久才确定了位置。

他站在出租房的樓下,看着有些舊的大樓,想道:應該就是這裏了吧?

小孩鑽進了樓道中,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不過他沒有鑰匙,當然走不進房間。

詹景熠一直很聰明,他來到這裏本就不是為了找程敘水之前的住處,而是想找他的鄰居。

他敲響了隔壁的大門,過了一會,一個男人打開了門,看見站在門外的小孩,他有些詫異。

“是找錯了嗎?”苗蘭璧問道。

小孩搖搖頭,擡起頭脆生生地說:“哥哥,我就是來找你呀!”

苗蘭璧看着這完全不認生的小孩,笑了笑,讓開了身體:“好,進來暖暖吧。”

小孩聳着鼻子走進來,苗蘭璧打開門的時候他就問到了非常香甜的蛋糕味道,這時候已經開始饞了。

苗蘭璧注意到他的小表情,去廚房把小蛋糕端了出來:“寶貝叫什麽名字?”

“詹景熠,是水叔叔的幹兒子!”

苗蘭璧挑眉,眼尾的痣輕輕動了一下:“是小水讓你來找我的嗎?”

小孩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說道:“是我擅自來的……想找哥哥幫忙。”

“你說吧,我肯定幫你。”苗蘭璧憐愛地摸了一下小孩的腦袋。

詹景熠看起來很乖巧,臉頰紅彤彤的,肉乎乎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書包帶子,說道:“哥哥有沒有房東姐姐的聯系電話呀,我想給她打個電話。”

苗蘭璧:“有,我給你。”

小孩擦了擦手,連忙接過苗蘭璧的手機,對着他笑笑,撥通了電話。

苗蘭璧非常注重小孩的隐私,走到了一邊的陽臺上回避。

徐清禾那邊接通了:“喂,苗先生,有什麽事嗎?”

“姐姐好,我是詹景熠~”

徐清禾狐疑地看了一眼屏幕,确認備注沒錯,這才問道:“請問你是誰家的小孩啊?”

“程敘水叔叔家的,我是他的幹兒子,水叔叔現在有麻煩啦。”

徐清禾神情有些嚴肅:“什麽?說清楚一點。”

小孩瞄了一眼陽臺上的身影,拉低了聲音:“水叔叔撿了一只貓,為了貓把小黑叔叔趕出去了,小蟲叔叔還失蹤了,現在每天還不吃飯,天天躺在沙發上撸貓。”

徐清禾知道程敘水喜歡貓,但是從來沒見他養過,這次實在是太異常了,結合一下程敘水以前的精力,這次不會是陰溝裏翻船了吧?

她有些激動地拍桌站起身:“你們在哪,我這就去看看他!”

小孩把地址交代了,挂斷電話,啪嗒啪嗒跑過去,把手機交給了苗蘭璧。

他蹦跳着後退了兩步,對着苗蘭璧鞠了一躬:“謝謝苗哥哥!”

苗蘭璧笑着摸摸小孩的腦袋:“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嗯,我好啦,現在要回家了,苗哥哥下次見!”

小孩揮着手離開,桌上的小蛋糕連奶油都刮得幹幹淨淨,叉子規矩地放在碟子旁邊。

苗蘭璧看着桌面,輕輕笑了一聲:“真是個乖巧善良的小團子。”

“應該就是這裏了吧。”溫河手中拿着一張紙條,身後跟着大病初愈的老趙。

老趙有些不理解:“小溫,我們跑這來幹嘛啊?”

溫河擡頭看着面前的建築,說道:“這是當初程敘水的父母住過的地方,老付要我們來看看。”

旁邊店門口的中年女人斜眼看着這兩個生人,尖聲問道:“你們兩個找誰的?”

這個地方很小,像城中村,來來去去都是那麽幾戶人家,看來看去早就眼熟了,除了早早離開的程敘水,人員幾乎沒有變動過。

溫河收斂了一身的張揚,看向不太好惹的女人,說道:“對,您對他有印象嗎?”

女人撇嘴,自以為隐蔽地翻了個白眼,說道:“那個崽子招人嫌得很,一天天的不知道做什麽,老早就不在這裏住了。”

老趙樂呵地跑過去,看了一眼女人手中正擺弄的東西,笑眯眯地遞過去一根煙:“我們跟他一個公司的,最近有工作,需要了解一點他的事情,但是小程最近太忙,我們就想着不打擾他,來問問之前的鄰居,畢竟你們住一塊,肯定都知道些嘛。”

女人接過煙,眼神輕飄飄在上面掃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瞬間大了一點,把煙夾在了指間,對兩人說道:“是知道麽,我們這一塊都知道這小子。”

老趙微微彎着腰,側耳聽着:“那還麻煩你告訴我們一聲。”

“他前幾年和父母一塊住在這,後來他爸媽死了,他變得神叨叨的,沒過幾年就搬出去了。”

老趙微微皺着眉,認真地問道:“姐,你知道他父母是怎麽去世的嗎?”

女人看了一眼四周,湊到老趙的耳邊,輕聲說道:“我聽說啊,是被鬼給帶走了!”

老趙好像被吓到一般,睜大了眼睛看着女人的臉,驚嘆:“真的嗎?!”

“這還能有假!”女人擡手,食指在空中比劃着,嘴角下撇,眼神還時不時瞄着別的地方,“可把我們吓壞了,那天突然就開始刮陰風,那小子不知道從哪跑回來,一身的血,當時還被警察帶走了呢!”

後面的事情溫河都知道,程敘水被指控殺害雙親,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程敘水被人帶走了,那個案件也被徹底封存了起來,他的父母也再也沒了蹤影。

夭嶺的合作,讓不少陳年舊案都翻了出來,在那些人的幫助下,解決這些案件要容易得多。

付從也是想抓住這次機會,調查清楚程敘水家的事情。

女人的神情有些緊張,好像在說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幾次表情變換間,信息量如同爆炸一般灌進了溫河和老趙的腦子裏。

“當初老程家,就特別愛打孩子,據說是那小子長相不太好,夫妻兩個就不喜歡他,但是現在看明明就很普通嘛。”

“打着打着孩子也大了,書都沒讀幾年又出了意外,在外面受了傷,被他外公帶走了一段時間,回來就沒見過夫妻兩打孩子了。”

女人說着話,神情也帶上了點疑惑:“奇怪的是,他外公真是來無影去無蹤,依我看,他外公也不是什麽好人。”

她将身邊的小籃子提起來放在膝蓋上,裏面是曬好的幹辣椒,她邊說邊剪:“現在世上怪事越來越多了,就算有鬼出現在我面前都不奇怪了,它們老早就存在嘞。”

女人的語氣中透着果斷,仿佛她口中的鬼怪之說早就出現在面前過了。

老趙問道:“當時他的父母是一下子失蹤的嗎?”

女人皺着眉,回憶了一會,不确定地說道:“哎喲過去好幾年了,我好像記得那次說是要出去玩,去鄉下玩嘞,那天天氣很不好,我還問陳妹子呢,天氣那麽差還帶孩子出去玩,結果她說是帶孩子回老家看看嘛。”

她把剪子放下,神情嚴肅:“——那天傍晚,風大得很,梅雨季又濕又熱的,不刮臺風是不會有那麽大的風的,天又黑,下午走在外面都看不清人臉喲。”

——汽車疾馳在山間公路上,黑色的汽車線條流暢,車身上卻帶了不少黃色的泥點。

程敘水那時還很稚嫩,十幾歲的年紀,看什麽都新奇,被父母強硬地帶出來,也只是有點意外。

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陳若愚和程連義從來不會帶他出來玩,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

程敘水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擔憂地想着,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和他們一塊出門了,應該是想把自己扔在山裏吧。

誰也不想有一個怪胎兒子,程連義是,陳若愚更是。

他的手臂放在車門上,臉頰輕輕枕着,視線落在車窗外烏黑的景色上,臉上沒有害怕的神色。

其實更多的是從容和坦然,這應該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被所謂的血脈強行連結在一起,他們不願意,程敘水本人也不願意,生恩養恩,都在年複一年的磋磨中償還清了。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小冊子,這是當初退學後班上同學塞給自己的知識點,那個人經常告訴自己要好好讀書,之後才能過上想要的好日子。

現在看來,程敘水不需要了,小冊子被翻得邊緣有些發毛,可是記得再清楚,這些知識點也不會有用上的那一刻。

車子很快停了下來,程連義下車打開了程敘水這一側的車門,他站在外面看着程敘水,眼神陰郁,臉上帶着決絕:“出來。”

腳下是身後的黃土,大風卷着塵沙飄到臉上,程敘水有些打不開眼睛。

陳若愚穿着風衣,衣擺在風中飄揚着,她拉過程敘水的手臂,細瘦的手指緊緊圈着他,好像在害怕他逃跑。

程敘水扯了扯嘴角,跟着陳若愚的腳步,嘲弄地說道:“不用抓這麽緊,我不會跑的。”

陳若愚尴尬地笑了一下,松開了手,她緊了緊自己的衣服,瘦弱的脊背在薄風衣的遮掩下異常明顯。

她看起來很脆弱,原本精致靓麗的臉蛋特別憔悴,眼袋和法令紋很重,論誰也不信她不到四十。

看起來她更像這個家裏受到多年折磨的人。

程敘水看着她的側臉,輕輕嘆了口氣,将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想要披在她的身上,沒想到程敘水靠過去的瞬間,陳若愚就慌忙推開了他,程敘水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才收了回來。

外套搭在臂間,程敘水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陳若愚的表情有些難看,她讪讪地笑了一下,說道:“我不冷,你穿着就好。”

程敘水見過她這麽多年來的歇斯底裏,有時候他也不知道陳若愚究竟是在堅持什麽。

她始終不相信程敘水是他的兒子,而是從別的地方鑽進她肚子裏的怪物,所以從出生開始她就很抵觸程敘水。

可是有時候她也會展示母性的那一面,溫暖又偉大。

程敘水總覺得很困惑,陳若愚太奇怪了,愛與不愛,真的那麽難判定嗎,要是愛的話,為什麽會那麽殘忍地對待自己,試圖用那些拙劣的手段殺死他。

如果不愛的話,又為什麽總會做些可笑的事情,在自己傷口感染高燒不退的時候抱着自己痛哭呢?

這是個特別矛盾的女人。

程敘水嘴角扯着一抹笑意,沒關系,今天之後應該就永遠見不到了。

他坦然地看着前面帶路的程連義,眼中帶着釋懷。

這裏群山連綿,濃重的綠色就像一層濕透的被子蓋在頭頂,壓抑沉冷,風很大,地面黃沙飛舞,頭頂從道路旁邊伸出的樹枝在打着架,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躁。

道路越來越窄了,陳若愚的臉上也逐漸帶上了一點恐懼,她緊張地看着周圍,肩膀在輕微地顫抖。

這種場面在程敘水看來沒什麽特殊的,天黑有手電筒,風大又不冷,唯一讨厭的就是沙土到處飛,時常感覺睜不開眼。

他揉着有些酸澀的眼睛,前面的程連義止住了腳步,突然退了下來,對面不遠處的一片漆黑大行跪拜之禮,陳若愚見狀也跪了下來,只留程敘水一人有些懵懂地看着前面空無一人的地方。

昏黑中慢慢浮現出一個人影來,那人看起來身形瘦削,身着純白色的長衫,頭發很長,出現時卻讓其餘兩人連頭都不敢擡。

他揚起只剩下三個血洞和一口稀疏牙齒的臉,對着程敘水歪頭,那副模樣,好似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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