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勉州城內

傅雲鶴的手一甩,“孫柱”便直直墜在了地上。他早斷了氣,一雙眼睛圓瞪瞪地突出來,身上湧出來的血還冒着熱氣,死狀委實有些吓人。

“對不住了嫂子,讓人死在了你的屋子裏,有些不吉利。”

孫大嫂何曾見過這種殺人的場面,此刻吓得也有些呆了。她手裏抱着小寶,卻站起來往那“孫柱”的身上啐了一口唾沫。

“撲通”一聲,孫大嫂直直地在傅雲鶴面前跪了下來,眼淚又湧了出來:“多謝唐兄弟出手,不然我和寶兒早就追随他那苦命的爹,一起下了黃泉了!唐兄弟如今又為我報了殺夫之仇,大恩大德,這輩子也報答不清了。”

“別……孫嫂子快快請起。”傅雲鶴忙将孫大嫂扶起來,臉上有歉然之色,“若非我和賤內叨擾,孫大哥又怎會遭人毒手?這件事,錯還是在我的身上。”

孫嫂子和小寶孤兒寡母,顧葉思來想去,還是将身上的銀錢悉數留在了孫家,讓母子二人拿着生活。傅雲鶴将假孫柱的屍首埋了,才帶着顧葉離開。

看着那一對母子站在門口含淚的情狀,顧葉心下也有些不忍:“咱們以後還是別借宿了,連累了他們。”

這一趟去京城路不算近,兩人身上的銀子又空了,住不了客棧。每日傅雲鶴便去河田之中搜尋魚蝦烤了來吃,又搭了過路商旅的牛車,一路到了勉州城。

勉州便在京城腳下,來往商客衆多,是富庶之城,往前推那麽百十年,還有陪都之稱。

那幾個商旅是西域人,棕發碧眼,頭上纏着厚厚的藍格布。傅雲鶴和顧葉便也照着他們打扮,因西域與中原的言語不通,傅雲鶴便暫替了翻譯之職,那幾個西域人中原官話說得不大順溜,便也樂意帶着他們。

這一路,傅雲鶴皆不敢松懈,每每夜間,都半睡半醒,害怕有人偷襲。想不到這一路竟然再沒有動靜,平安順遂地進了勉州。

想必是那封書信的意思已經順利送到了京城裏頭,若再進京,必然是危機四伏。

傅雲鶴在下巴上貼了一絡假胡子,頭布纏裹在額頭上,如此一張臉被遮住了大半。一進城,他便給那幾個西域人指了路,自己帶着顧葉和他們分道揚镳了。

“我擔心他們在勉州就對我下手,還是早些和他們分開好。我身上有功夫,但若是混鬥起來,也顧全不了他們。”

顧葉明白傅雲鶴是不願孫家的悲劇重演,便點點頭應了下來。

“只是進了這勉州城,咱們晚上住在哪裏呢?又不像以前,可以窩在牛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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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關鍵的是,他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顧葉說着話,忽然聞見一股酸臭味。她皺了皺眉頭,低頭嗅了嗅,那味道竟然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她一下子紅了一張臉,有些難為情地默默往後退了兩步。這些日子風餐露宿,根本沒有地方洗漱,也難怪身上都捂出了味道。

顧葉不過一個神情動作,傅雲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把拉過顧葉的手,道:“走吧,尋個地方住,換身衣裳,我也難受得緊。”

“诶……”顧葉有些擔憂地吸了吸鼻子,“可是這勉州城裏頭,客棧恐怕很貴……不如我們先想個法子掙些錢,從這裏到京城,可有好一段路呢。”

大道之上人來人往,行人皆向他二人投來疑惑的目光。傅雲鶴低低一笑,手上一轉,便亮出一片金葉子。

顧葉驚訝地張大嘴巴,一把攥過那金葉子:“你從哪裏弄來的?”

“這些日子跟着那牛車,是那幾個西域人給我們的,權做幫他們打點的酬勞。”

“想不到那些西域人這樣闊綽。”顧葉又看了手裏頭的金葉子一眼,笑得眼睛都眯起來。這一片金葉子可值得不少銀錢,尋常人家都弄不來的。

有了這片金葉子,傅雲鶴用它兌成了白銀,便挑了一間客棧住了。這客棧的位置不算偏僻,不過兩層的小樓,十幾間屋子,一樓像是個酒肆,一股酒香味自地板上滲上來,聞着頗為醉人。

這客棧是一對中年夫妻在經營,人看起來倒是老實忠厚,替顧葉備好了洗澡水,又切了盤牛肉并幾個清炒送了兩碗飯上來。顧葉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裳,只覺得渾身都活泛了。

連日車舟勞頓,剛一沾着枕頭邊,顧葉便睡了過去。傅雲鶴另要了枕被鋪在地上,雖閉着眼睛,耳朵卻敏銳地探聽着四側的動靜。

這客棧年頭已久,夜裏起了風,門板窗戶便“咔咔”地響。冷風從門縫裏頭灌進來,伴随着“嗚嗚”的響聲。

“嗚嗚嗚……”

在風聲裏頭,似乎摻雜了細小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像是野貓的低叫。

傅雲鶴一下子睡意全無,自地上坐了起來。

“嗚嗚嗚……”

那聲音并未消失,反而一聲比一聲響,像是孩子的啼哭聲。

“雲鶴,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顧葉被這動靜吵醒,睜開眼睛,鼓囊了一句。

顧葉尋思着,自己的運氣也太不好了。好不容易進了勉州城,可以睡個好覺,怎麽大晚上的又響起這些惱人的聲音?

她剛要抱怨幾句,那聲音便忽然消失了。就連外頭的風聲,都一下子清淨了不少。

“沒事了,睡吧。”

傅雲鶴見狀重新躺了下去。

這裏畢竟是客棧,所住的不只有他們二人,許是隔壁的客人帶的孩子,晚上哭鬧起來了也說不準。他們已經很是疲憊,根本沒有力氣去多管別人的閑事。

這一下倒是真正風平浪靜了起來,兩人閉上眼睛,總算睡了個好覺。

次日一大早,傅雲鶴和顧葉便早早起來去樓下用些早飯。剛一下樓梯,便見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對着掌櫃的抱怨:“你們這店也太瘆人了吧,大半夜的誰在外頭亂哭?我可不是第一天聽見這動靜了,擾得我好幾天都睡不了好覺。”

傅雲鶴和顧葉心裏一動,下樓的步子便緩了一些。

那掌櫃的苦着一張臉,手指了指靠着窗邊的兩個人。“我有什麽法子呢?那位我可惹不起,你們便寬待寬待吧,人家可多付了我幾兩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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