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養病 “你叫我聲心肝兒?”……

第12章 養病 “你叫我聲心肝兒?”……

楚樾突然又咳嗽起來,咳得很重。

他啞聲說:“殿下……別胡亂叫人。”

“哪裏胡亂了。”祁昭說,“我瞧你傷成這樣,是真心疼。”

楚樾又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到頭卻沒說出來,只是又重重咳了幾聲。

“好了,快躺下吧,不必與我拘禮什麽。”

祁昭扶着他的胳膊,手上不敢用力,好聲好氣地勸他躺了回去,“我說怎麽三月前起就不給我寫信了呢,原是出了這麽嚴重的事。”

楚樾依着他的力氣躺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咳聲緩了許多。

祁昭幫他順了順胸口。怕按到他的傷口,也只是虛浮地從上往下順了幾下。

“我還叫人拿了許多補品來,待你母親都清點好了,這幾天裏就叫人都為你熬了吃下。”太子祁昭坐回榻邊,解開身上裘衣說,“這次你在京城留多久?”

“大約等傷養好。”楚樾啞聲說,“父親也是想讓我回來養傷,才讓我跟着這一隊軍馬回來。”

“自然是該等傷好再回去打。”

祁昭擡手去撩了撩他額前散落下來的頭發,眯着眼皺着眉,眼中絲毫不掩心痛地望着他被白布裹起來的左眼。

祁昭痛心極了:“你這眼睛,太醫怎麽說?”

“殿下不必擔心,這眼睛不會就此廢掉。幸虧不是什麽致命的毒,也不會因此丢命。日後好好養着,這只眼睛也會跟着好轉。只是毒素已經揮發了些,視物會受些影響。”

瞎不了,但是看東西會不如從前了。

年紀輕輕的,眼睛就廢了些。

祁昭皺着眉,放心不下地道:“等我回宮裏,再讓人去殿內找找還有沒有什麽養眼睛的藥材補品,也去母後那邊問問。”

“兵馬的事兒,你不用擔心,我知道北疆近日不好。那邊打着仗,好不容易反擊回去,得空喘了一口氣,就急着派這隊軍馬回來複命,我知道他是想讓人回來幹什麽。”

“一是送你回來養傷,二就是要點兵馬過去。你放心,我晚些時候回宮去,就去找父皇說說,盡量多撥給你們一些。”

“你只放寬心養傷就好。北疆軍那邊的事,我幫你在宮裏安排。”

楚樾訝異地微張着嘴,卻無話可說——他想說的話全被祁昭看出來了,還一句話沒給他留地全一股腦地安排好了。

失聲半晌,他只得失魂落魄地躺在榻上苦笑一聲,說:“殿下……長大了許多。”

“是嗎?”

“是呀。”楚樾說,“兩年前我回京時,殿下還留着些孩子模樣……瞧着可愛,那時還有些呆。如今只過了兩年,卻已經俊逸許多了。”

祁昭笑了聲:“你不也是,出去打仗以後,人都被磋磨得瘦了,上次回來我都不敢認。父皇說你打仗打得精壯,瞧着可靠許多,我卻只覺得你瘦了,看起來受了不少苦。”

“都是應該的,殿下不必心疼。”

楚樾受着重傷,聲音很輕。他望着祁昭,“殿下的确是長大了……我上次回來,殿下還不敢過問朝中之事,也不怎麽過問宮中,總是不說話,看着呆呆的。”

“又總不能一直呆呆的,像什麽話。總之,兵馬的事兒你放心,這些日子只管養傷就是。這一路上風雪這麽大,你這傷,不曾惡化吧?”

楚樾搖搖頭:“今日回來的同袍十分照顧,沒遭風雪侵擾。”

“那就還好。”祁昭松了口氣,“好心肝兒,以後可千萬小心。”

楚樾不吭聲了。

半晌,他猶猶豫豫地開口:“殿下。”

“嗯?”

“殿下方才,所說的那句,心肝兒……”楚樾一臉為難,“是跟誰學的?”

“啊,這句心肝兒?”

太子祁昭咧嘴一樂,兩只眼睛都朝他彎成縫了,笑着說,“我中秋偷溜出宮去民間玩,偶然遇見有人支起架子唱戲,就駐足在那兒聽了會兒。我聽那戲裏的男子這般喚人,聽得我心軟軟的,便學來了!你別說,這民間的東西着實有意思極了!”

“……殿下,您沒把戲聽到最後吧?”

“對啊。”祁昭大方承認,“你怎麽知道的?”

楚樾長嘆一聲沙啞的氣。

“您打從從前開始就這樣,若是聽得不順心了,便會直接離開,不會聽到最後。”楚樾說,“殿下,這句‘心肝兒’,可不是對誰都能叫上一聲的……這是兩情相悅的二人之間,才會這樣互相稱呼。”

“是有意有情之人向着所愛之人叫的,請殿下千萬別亂用了去,惹人誤會。”

“哦。”

祁昭恍然大悟。他擡手托腮,道,“沒關系,迄今為止就只這樣叫過你。”

楚樾哭笑不得。

“不礙事,我也不算用錯。”祁昭說,“你我也算有情。”

楚樾一怔。

見他茫然望過來,太子祁昭又笑起來。

“你惦記我,我惦記你,你還是我父皇親自欽點過來給我做臣的,這是有情又有緣,我怎麽叫不得一聲心肝兒了?”

“還是什麽,你覺得我不該叫?”

楚樾突然又紅臉了。

他縮了縮脖子,小聲說:“自然不是那個意思。”

太子祁昭輕笑了笑。

楚樾無可奈何,張嘴剛要說什麽,一口腥甜卻突然反上喉嚨裏。

他又在病榻上咳嗽起來,這次咳得十分厲害,聲音都有些撕裂了。

咳着咳着,楚樾側過身去,後背都微弓起來,咳得身體發抖縮起全身,瞧着十分痛苦。

太子祁昭立刻收了笑意。他面露驚慌,忙站起身湊上來,把楚樾往懷裏摟了摟,拍着他後背順氣。

咳了一會兒,楚樾往自己手心裏咳出一口黑血,才松了一口氣出來。

他咳得更加有氣無力了,一番咳嗽之後就氣喘籲籲地倒在榻上,出了一身細密的汗。

他虛弱地看向祁昭,偏偏眼眸,把眼神往門外一投,又乞求地望向他。

祁昭立刻明白過來,于是出門叫了人進來。

侯府下人立刻入了屋子裏。

幾個下人收拾了楚樾手裏的黑血,給他擦了身上血跡。

楚樾忍不住輕咳着,過意不去地望着他,聲音啞得更加過分了:“讓殿下見笑了……”

“好了,別說話了。”祁昭皺眉道,“好好躺着養傷,我這幾天若是得閑,會來看你。”

楚樾點了點頭,合上了眼。

他本就慘白的臉色此時更沒什麽血色了,露出來的被擦幹淨了血的手細得可怕,青色血管在手臂上清晰可見。

記憶裏肩膀寬闊高挑修長,手臂和腹腰上肌肉極其漂亮的小将軍,此時此刻單薄病弱得像片紙,躺在榻上無聲無息,太子祁昭看見他額角邊淌着冷汗。

從眼睛裏進去的毒,想必還在折磨他。

太子祁昭心痛得如被刀絞。他咬緊唇角,回頭小聲對趙公公說:“差人去問問周夫人,方才宮裏來的是哪位太醫。回頭将他請到平樂殿去,我去問問。”

“嗻。”

趙公公立刻下去差人去問了。

趙公公離開,祁昭也回頭對榻上的人說:“阿樾,我先回宮去了,你好好養着,我改日再來。”

楚樾竭力睜開眼睛,正要張嘴回話,祁昭就又說:“好了,別說話了,好生養着,不必回我話。”

楚樾乖乖閉上眼,抖着眼皮點點頭,還是盡力啞聲謝過了他。

趙公公差遣人去打聽之後又回來了,正巧聽見祁昭最後的話。

他忙走過來,拿起病榻邊祁昭的裘衣,向病榻上的楚樾行了一禮,幾步回頭來,為祁昭披上了毛裘。

太子祁昭回了宮裏,給楚樾看了病的太醫也跟着被請到了平樂殿。

祁昭仔細問過了他,得知那毒已經從楚樾的眼睛裏侵襲進了體內。

太醫說,雖說當時在戰場上及時處理過毒,把毒吸出來了大半,但殘留的毒素還在體內,日後還需要喝藥來治。

雖不致死,但也得痛苦一段日子。

祁昭心痛難眠,當日就趕去溫皇後的長寧宮,又從皇後那兒讨來許多珍稀藥材和補身子的好東西,再次叫人全都送到了侯府上。

次日,他又趕緊跑去皇帝的養心殿,求他多撥些兵馬給北疆。

皇帝也正有此意,倒是沒費多少力氣。

之後,祁昭幾乎每日都要去一趟侯府,去看看他的小楚将軍。平樂殿也被他叫人去又翻了個底兒朝天,翻出來的所有補品藥材都送去了冠軍侯府。

太子殿的馬車每日都跟例行公事一樣,停在侯府門前。

也多虧太子祁昭這兒昂貴的藥材補品流水一樣的送來,供佛一樣地供着重傷回京的小将軍,楚樾的傷病很快有所好轉。

眼見他氣色回來了,太子祁昭才松了口氣。

好生養了兩個月,楚樾的身子好了許多,腦袋上的白布也被拆了下來。

太醫知道太子祁昭挂心這位小将軍,于是在能拆下白布那天,太醫特來禀報他,說楚樾已能下地行走,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眼睛上的白布今日便能拆了。

太子祁昭便跟着來了侯府。

在太子面前,太醫解下了楚樾眼睛上包裹的白布。

太子祁昭緊張兮兮地盯着他那只受傷的眼睛。

楚樾艱難地緩緩半睜開眼,那只通紅的眼睛裏流了半晌眼淚。

他一哭,太子就緊張:“他怎麽哭了!?”

一旁的太醫說:“殿下莫緊張,小将軍這只眼睛許久不見光,這會兒睜開來,突然受了刺激,是會哭一會兒的。”

“那怎麽這麽紅!?”

“回殿下,這許久不見光的眼睛,忽然睜開,也是會紅的,過一會兒便會好了。”

“哦。”

祁昭收起了些緊張的心緒,懸在嗓子眼裏的心卻放不下去。

他死死盯着楚樾那只受傷的眼睛。

半晌,楚樾擦幹眼淚,閉上那只好的眼睛,用這只受傷的眼睛四周看了一圈。

太子祁昭更緊張了:“如何?看得清嗎?”

楚樾睜開另一只眼。

他朝太子點點頭:“雖說有些模糊,但能看清。”

太子祁昭松了口氣,嘴角一揚,露出個放心的笑。

“那就好,那就好,”他連連點頭,“多謝呂太醫了!你治好小将軍有功,明日來平樂殿領賞吧!”

呂太醫聞言一喜,忙拱手低身:“多謝太子殿下!”

“臣也多謝太子殿下。”

說着,楚樾也在那邊跪了下來,朝着祁昭伏下上半身,跪伏在地,“謝殿下救命之恩。”

祁昭趕緊允了他們倆平身。

送走呂太醫,祁昭回過頭來,對楚樾面露責怪道:“謝我什麽救命,你受了傷回京來,本就該我為你做些什麽。”

楚樾卻不認同地搖搖頭:“殿下有什麽應該。殿下如此金貴之人,本不該做這麽多。如此多的賞賜,當然是恩典,我自當該跪謝。”

“行啦,起來了。”祁昭不想聽這些,一邊拉他起來一邊揉揉自己耳朵,“這些話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你就別念了,跟我說點兒新奇的。”

楚樾哭笑不得,随着他的力氣起身來,問他:“那殿下想聽什麽?”

太子祁昭沉吟片刻,朝他歪歪腦袋:“你叫我聲心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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