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June. years old

June. 20 years old

回到車的時候，兩個人都被雨淋濕了。

幸好後半場也只是毛毛細雨，我們用後備箱的備用毛巾擦了擦頭發後就準備回家了。

原本是打算讓有合法駕照的我來開車的，可晚上喝的啤酒卻出乎意料讓酒勁上來了。

暈乎乎的，也有點興奮，在不小心超過紅綠燈差點撞上前方的車時，澤田綱吉非常嚴肅地要求我們換座位了。

為了生命着想我也是立即答應了，迷迷糊糊地往副駕駛上爬，到了一半才發現他已經在背後為我開門了，似乎想要搭把手的樣子。

我突然有點尴尬，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弓腰前進，可身上穿得裙子很礙事又被換擋杆檔住了去路，我手腳并用糾纏了一大會兒才坐上了副駕駛上。

“呼，總算是……”半晌還不見他進來，我帶着疑惑看他，“……澤田？”

棕發少年正捂着臉，聽到聲音後放下手，微微皺眉看我，眼神似是責備似是挫敗，“安……”

“嗯，怎麽了？”由于他的表情太可愛，我不由自主咧嘴笑了起來。

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坐在位置上，“記得系上安全帶。”

“嗯～”

乖巧應了後，我似乎看到他耳朵泛紅，只是沒來得及調笑這個人喝了半罐啤酒就臉紅了，他就急忙地讓我把手機導航調成了家裏的地址。

随即，看着我系好安全帶後，澤田啓動了汽車。

不得不承認，他的開車技術比我好了很多，一路上平穩得以至于我忍不住困意，貼着窗戶閉上了眼睛。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好了。

我有點摸不清楚狀況地四處眺望，發現澤田正靠在方向盤側頭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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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噙着清淺的笑意，眼神柔和宛如一泓春水。

“醒來了啊。”

那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景象了，可剎那間，讓我無比後悔沒有把他開車的模樣也印刻在腦中。也許是因為，我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不好意思，睡了很久嗎？怎麽沒叫醒我？”

他笑了笑，“沒事，只是看到安的睡臉，有點不忍心叫醒你。”

“唔，我果然睡得很深麽？”

“嗯，很疲勞的樣子。”他想到什麽似的轉而道，“都打呼嚕了，很可愛。”

我立即感到一串火熱從耳後迅速暈染了整張臉。腦子一空白，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了，卻聽到他忽然就笑了起來，全是孩子氣，“開玩笑的。”

我想都沒想就打了他的手臂，但見他只顧着笑着躲也不躲，百無聊賴地扁了扁嘴，“幼稚鬼。”

“那也彼此彼此吧，安。”

我知道澤田指的是我搶雨傘的事情，心虛地瞟了瞟外面轉移話題，“這場雨倒是下得蠻久的，不過也差不多能回去了。”

“是啊……等等，安。”剛在我要打開車門時，他撐傘繞着車頭到了副駕駛旁邊，非常紳士地幫我開門了。

這一系列動作自然又幹淨利落，我不由對他刮目相看，“哎呀，真的是獨當一面的紳士了。”

“安，請不要笑話我了。”他無奈笑着。

“哪裏，是誇獎哦，害我都有點心動了。”我勾了勾嘴角，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然而醉意還未完全褪去，我的腿發麻眼看就要往前一倒，被澤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我半靠在他的懷中，頭腦有點懵，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生日那天，我也是在差點摔倒時被他及時扶住的。又或者在發高燒不省人事的時候，再次很幸運地遇見了澤田。

雖然澤田說，每次都是我在他最狼狽地時候幫助他，可他不也是，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嗎？

真的是每一次，都被他救了呢。

我借着他的胳膊起身，不由笑着擡頭看他，恰好撞上了他凝望的目光中，有細碎的星光在閃爍。

兩人都怔了一瞬，反應慢了半拍。

我感覺他掌心幾乎融進我腰間皮膚的熱度，還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略微急促。

“安，小心……”他的聲音微微沙啞，似乎讓空氣裏的氣氛更添一絲暧昧。

澤田顯然也有這種感覺，嘴唇抿得很緊，喉結輕輕滑動了一下。

這時，我聽到內心在喧嚣着什麽，像是觸電般的瘙癢，惹得全身都癢癢的，想去止癢，卻不知如何下手。

過了幾分鐘，或者是更久，我讷讷道謝:“謝謝你，澤田，我沒事了。”

在我要放開他的衣襟之前，他皺着眉說道:“你這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呢。”

我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看到他擔憂的眼神，不由想起了之前我們的對話，只好選擇坦率一些，“嘿嘿，只是感覺輕飄飄的。”

為了證明這句話，我試着走了一下，但仍然有些眩暈，像是踩在雲上一樣，“唔，似乎還是有點醉意呢。”

“不，安你這是醉得不輕啊……”澤田輕輕說着，遲疑了片刻，讓我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借力在他身上，“就這樣，我們慢慢走吧。”

嘴唇動了動，我的聲音低得幾乎要被雨聲湮沒，“……嗯，謝謝。”

他鎖了車後，與我一起走着，兩人都很安靜。

夜色很深，空蕩蕩的街道上只能聽到下雨的聲音與零碎的風聲，清脆清脆的。

我垂頭不敢看他，感到全身都在顫抖。怦直跳的心髒在耳畔邊循環，越跳越快，快到我擔心自己心跳的聲音會讓他聽見。

他的傘面悄悄向着我這邊傾斜，在我瞪了他幾下後才慢慢豎直傘柄，然而又在我沒察覺時垂下，我不得不完全挽住他的胳膊，完全不顧面頰上一陣一陣的火熱，“別再動了。”

他手臂的肌肉僵硬了幾下，又立馬松懈了下來。

“……好。”澤田應了後，也低下頭。

這段路按理說也就十分鐘左右，但這樣一言不發，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好似有種能永遠走下去的錯覺。然而，根本來得及感嘆這想法有多荒唐，我們就到達了目的地。

這次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換他先去洗澡了。

我匆忙地開始準備宵夜，可還沒等我把菜全擺上餐桌，他便迤迤然出來了。

換好了我給他的睡褲，連頭發都吹得半幹了，只是差了一件上衣。

他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說，“安，麻煩你能再給我一件衣服嗎？”

“啊，對不起，我以為給了。”我這麽說着幫他拿了一件上衣，回來的時候，透過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縫隙，隐約間看到了他肌肉線條異常完美的上半身，不可思議地驚嘆，“哇啊，澤田竟然有腹肌……”

“安，你的表情很失禮哦。”

我理直氣壯地回複:“因為沒有想到那個瘦弱纖柔易推……咳咳的澤田會有腹肌啊……”

“好像混進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他糾結地看我，“畢竟再怎麽樣，我也還是有運動的……安？”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赤裸了，他的後半句已帶上了一點驚愕。

認真欣賞以及計算後，我把衣服給了他，“和十六歲那一年相比，多了好幾個傷疤呢。”

棕色的瞳孔略微放大，澤田定住了兩三秒鐘才反應過來。穿好上衣，他說了一個不太相幹的事情，“果然那一次，不是醫生幫我脫衣服的呢。”

我完全沒想到澤田還記得那麽久之前的謊言，數一數已經是他四年前的事情了，我急忙辯解“因為當時我們一見面你就倒下了，我只能檢查一下你究竟怎麽了……真的沒有一絲邪惡的想法！”

可能是因為我的語氣太過認真，他情不自禁地失笑，讓我更加惱羞了。

“不要笑啦！”

“不好意思，可是真的覺得……安，你太可愛了。”

“你才可愛呢！我是長輩，給我放尊重點！”

“不是哦，只差一歲了。”他緩緩彎下腰，嘴角拉起極淺的弧度，“下一次見面，我們就是同齡人了……還有，之後每一次相遇，我都會比你年長了……真是期待那個時候呢。”

他聲音裏依舊帶着笑，說的雲淡風輕。

我不禁心裏一痛，忽地不敢想象，那會是一個怎麽樣的場景。

他的二十一歲，我的二十一歲。

然後，他的二十二歲，二十三歲，三十歲，四十歲……甚至直到他老去，我們的時間都會不一樣。

可是，最令我感到害怕的是，這個奇跡究竟能維持到什麽時候？

我連仔細思索這個答案的勇氣都沒有。

大概察覺到不對勁，澤田忍不住出聲問：“安，怎麽了？”

我搖了搖頭，看着這個已經逐步變成青年的男孩，眼眶不由濕潤，任憑着這一瞬的沖動，朝他伸出手，想要用力抱住他。

只是，在指尖快要碰觸到他的時候，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換了一個方向，僅僅握住了他的衣角。

我擡頭凝視他，淺淺地彎起嘴角，裝得若無其事。

“有的時候，我真的好想碰觸你呢，澤田。”

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澤田驚訝地看着我，好像是完全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毫無迂回直視他，心跳很快。

時間仿佛就此定格。

他就這麽與我對視着，眼眸裏是散不開的幽深。

當我以為這場沉默會漫長到沒有結果的時候，忽而見他緩緩笑了起來。

頰側若隐若現酒窩，依舊是一如既往溫暖的笑靥。

“嗯，我也是，安。”

那應該是一個很美好的笑容，卻無端地釀出一絲說不明的色彩，似是溫柔，似是無奈。

我始料未及的感覺，心中一片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