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身死
身死
一連幾天,莫語未曾再去大理寺,他也一直郁郁寡歡。
華重自是該死,但卻如他所說,當初的燕太祖太過狠厲,這滅族之仇,不可能不報。
又想到當初紀家先祖也參與了這件事,莫語實在無法再以之前的心态看待這位先祖。
他覺得紀堯不應該做出這種事,但無論是禁書還是華重的話一直都再告訴他這一切就是真的。
最近朝廷也是一片混亂,自那天過後,燕帝居然罷朝,并且誰也不見,一時間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由于心情不好,莫語這日便來了他幾個表舅家中,幾個表哥和娃娃都已經搬了出去。
可他們幾人似乎已經看淡了俗世,不願意出山,便繼續留在了這裏。
“阿語,看你臉色有些不好,是有什麽心事嗎?”大表舅見他一人坐在田埂旁,趁着休息的間隙便跑過來問問他。
莫語勉強露出一個笑,剛想說沒什麽事,但又似乎想到什麽于是開口道:“舅舅,你覺得我們先祖是個怎樣的人?”
紀沉海沒想到他居然問這個,不由愣住了,但後面他還是細細思索了起來。
“我們先祖呀,說實話他離我們比較遠了,只是當初聽我太爺爺說過先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當初他跟着燕太祖到處征戰,兩人情同兄弟,而且他對将士非常好。有的将士家中貧寒,他每月都會從自己的軍饷中分出一份給他們。他心系百姓,聽說之前在攻打一座城池時,為了不讓城中百姓受苦,他竟獨自一人赴宴,最終身受重傷,但同時他也救下了全城的百姓。先祖的故事還有好多,從小我們都是聽他的故事長大的。說實話,當初若不是先祖自願放棄,這江山當日還輪不到燕家來坐。”
“那當初先祖是否有攻擊過別人部族,并且有過屠戮的行為。”
“這不可能。”大表舅一聽這話稀疏的眉毛不由皺在了一起,“阿語,你為何會有如此發問,我雖從未見過先祖,但我絕對不相信先祖會做出這種事,你最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嗯,舅舅,最近我确實知道了一些關于先祖的事。”接着便将冰族的事說了出來,只不過隐去了名字。
莫語還沒說完紀沉海就止不住地搖頭,接着一把将莫語拉進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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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人帶到了他的屋內,之後從床底下拖出一口木箱。
“這是我們紀家遺訓,裏面記載了許多先輩的事情。我每本都已看過,先祖絕不可能做出這等事情。況且那人也沒咬死是先祖做的,你不妨再去問問。那人應是那部族的後人吧,已過去百年間,當初的事誰又說得清楚。”
莫語用了好幾個時辰才将這些書看完,從這些記載中他能看出先祖是一個有血有肉重情重義的人。
越往下看,莫語對先祖越是敬佩,漸漸的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連日來的陰郁不由也減少了幾分。
待他走出屋後,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舅舅,謝謝你。”看到莫語又重新振作起來的樣子,紀沉海也不由笑了笑:“阿語,你要記住,任何事不能光聽人說,要自己用心去感受,相信自己的判斷,不要被他人所左右。”說完還拍了拍莫語的肩膀,莫語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莫語沒有回宮,而是徑直去了大理寺,這件事他已躲避了好幾日,而今他不想再躲了。
再次見到華重時,莫語都有些不敢認了,他知道燕帝不會放過他,可看着他而今的莫語莫語心中也一陣膽寒。
華重的四肢已被打斷,胸前被穿了琵琶骨,而且還上了烙刑,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滿身都是烏黑的浸漬,有的傷口還再不停地流血。
華重聽到聲音後只微微擡了擡頭随後便又低了下去。
“我想知道當初是否是我先祖攻擊了你的部族?”“嗤,這有區別嗎?”
“我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他絕對不會濫殺無辜。”
聽了莫語的話華重不由擡起了頭,入眼是莫語一臉認真的模樣。
“那又怎樣,這也改變不了我族人慘死的事實。”莫語沒有說話,一時間整個獄中又陷入了死寂。
“你在做什麽,在讨好我嗎?還是說你在贖罪,我不需要,你給我拿開。”
見莫語在他的傷口中灑下藥粉,華重一臉地諷刺,但莫語并沒有理會,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
華重見莫語像塊木頭一樣,便也失了開口的興致,也就随他去了。
之後的每日莫語都會過來為他上藥,每每見到這些傷口他的心情就會變得沉重。
他去找燕帝,讓他不要如此對待華重,華重有罪,可以将他定罪發落,而不是用如此酷刑逼迫他。
可一向對他軟言的燕帝這次态度卻異常的強硬,二人發生了激烈的争吵,之後還不再見莫語,也不準他去看華重。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能否告訴我你的真名?”莫語幫他上完藥後低聲說道。
華重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最後莫語嘆了口氣便轉身離去,就在莫語快出牢房時,華重突然開口說道:“喂,小子。”
莫語頓住了腳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這是這麽多天來華重第一次向他開口。
“你明日幫我帶一杯雪羽茶來,我便告訴你當初的真相。至于真名,太久了,我已記不清了。”華重說完整個人微微上仰,似是在回憶着什麽。
“好,我答應你。”莫語沒問原因而是直接答應了。
他沒問燕帝讨要,而是直接去梵音寺找了慧明大師,慧明也沒問原因,直接從後院中采摘了最新鮮的雪羽茶。
“多好的茶葉也,可惜往後再也喝不到了。”
“大師,這雖然是今年最後一茬新茶了,但明年還會繼續生長的,為何發出如此感嘆。”
“只是覺得時光易逝,就如這茶葉一樣,雖每年都在生長但終究不是當初的樣子了。”慧明望着眼前的新茶眼中流露出一絲惆悵。
“阿語,天色不早了趕緊下山吧!”慧明的話讓莫語感到有些怪異,但他終究還是沒有細想。
第二日,莫語帶着泡好的茶水來到了獄中。
這次華重沒有如以往閉着眼,而是早早便等着他了。
“你來了。”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完全不像是剛受過刑的人,莫語想幫他上藥但華重卻讓他先倒茶。
擺好白瓷杯,倒上一碗溫熱的茶水,他雙手将杯子捧起輕輕放在華重嘴邊。
華重重重吸了一口,随即臉上露出陶醉之色:"久違的味道。"随後就着莫語的手慢慢将茶水喝入肚中,他一連喝了三杯才擺手。
喝完茶水後華重整個人仿佛都活了過來,無神的眼中也有了一絲罕見神采。
他似入定一番,雙眼随意地瞟向前方,整個人處在一種放松狀态。莫語沒有催他,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
“你先祖确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只不過當初他受了燕重光的蒙蔽才帶兵攻擊了我的部族,他在那場戰役中受了重傷昏了過去。燕重光趁機血洗了我們部族,之後更是滅屍毀跡,并且還對外宣稱我們是邪教巫蠱。他大肆屠戮我的族人,還四處派兵搜查跑掉的人,目的就是想将我們斬草除根。你先祖也是後來才發現了真相,他跟燕重光發生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争吵,并且還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爵位,之後兩人漸行漸遠,燕重光對你先組便有了猜忌。雖說你先祖因天狼血早逝,但又何嘗不是因為他心中有愧無法偷生而逝去的呢?”
華重一口氣将話說完,雖說心中已有答案,但莫語依舊還是無法釋懷。
“當初即使不是你先組,也還有其他人,況且他并未濫殺無辜,只是傷了我們,所以你不必介懷。當然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原諒你們。為了複仇,我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将自己變得半人半鬼,可以賭上自己的性命。即使我錯了,但我從不後悔。”華重眼中決絕之色愈濃,整個人像是已看開了一切。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而得到應有的報應,我也不例外。那些因我死去的人,他們死後定會向我索命。我下地獄後自會有閻王審判我,刀上火海,魂飛魄散都是我應得到。走上這條路我從不後悔,我知道自己的惡,這些天我所受的刑罰不及他們的萬一,但我已經沒時間了。若有來世,我願為人魚肉,受盡千刀萬剮以來償還今世我所做下的惡。”
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華重臉上竟然帶着笑意,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
有些人惡,但惡的明明白白,就如華重這樣。
莫語聽完華重的話,不由低下了頭像是在思索什麽,但當他猛地擡起頭時,才發現華重已經好久沒出聲了。
不知何時,華重的臉色已變成深灰色,明顯就是中了毒。
“你什麽時候中的毒?”莫語驚慌失措地跑過去,但華重嘴角依舊噙着笑,仿佛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你等着,我這就去叫禦醫。”“不用了小子,我馬上就要死了,不要白費功夫了。”說着嘴角滲出了一些烏血。
“我牙間藏着毒,只要我願意随時可以咬破,燕淩還以為我無路可走了。”即使在這種時候,說起燕帝,華重的臉上依舊帶着一絲不屑。
“我早就算好了,今日就是了解我自己的時候。喝了茶,贖了罪,我下去見他們的時候也不用躲着他們了。我本該早死了,我欠着他的命,而今他來找我了,找我了......”
越說到後面華重的話越是颠倒,而原先還有焦距的眼現在也是一片迷茫,他雙手無意識地向前伸展,就猶如有什麽人在前面等着他。
“華重,你醒醒,你醒醒。”莫語狠狠推着他,但華重依舊不為所動,臉上露出釋懷的笑容。
“你們等等我,等等我......”“三月天,楊柳岸,都說吳江風景好......”華重嘴中輕聲地低吟,這不由讓莫語想到了魅姬,兩人都唱着相同的曲子。
最後華重說出“吳江”兩個字後,頭一沉,雙手也重重地掉了了下去。
望着這個與他們數次交手卻終殒命的人,莫語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他緩緩地站起,不經意間卻發現華重的右手微微攤開,掌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他輕輕将東西扯了出來,展開一開原來是一方帕子。
帕子的質地很是堅硬,從他泛黃的顏色來看已是幾十年前的料子了。
上面只袖了一朵蘭花,雖說帕子是粗物,但繡工卻是異常精湛的,而帕子右下方繡着兄華重三字。
莫語猜想莫非是當初真正的華重送給他的,但而今人已死去,他究竟是誰将是永遠的秘密。
莫語剛将手帕折好放入懷中,就聽見遠處通道處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略顯急促,說明來人很是着急。
燕帝和胡克醫剛到門前就見莫語站在一旁,“你怎麽會在這?”燕帝語氣不善,“陛下,辦要事要緊。”
“你馬上離開這裏。”燕帝冷冷說了一句後便立馬推門來到華重跟前。
“陛下,他死了?”胡克醫發現華重早已沒了聲息驚愕地說道。
“什麽,這怎麽可能,好端端的人怎麽就死了?”燕帝也是一臉不敢置信,随即像是想到什麽朝胡克醫喊道:“趕緊将他的冰晶取出來,他應該才剛死不久。”
但胡克醫卻是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陛下,冰族的人只要死,額間的冰晶就會散去化作血水,不出一刻鐘的時間他的額間便會變得紅腫。”
“不會的,不可能,我不相信。”不再與胡克醫多言,燕帝從袖子中拿出一把匕首徑直就朝華重的額間刺去。
“他都已經死了,你又何必作踐他。”莫語看不過眼用手将燕帝攔住。
“逆子,你一來他就死了,是不是你動的手,莫非你也想要冰晶。”
見莫語攔着他,燕帝雙眼頓時便紅了,看着燕帝而今的瘋狀還哪有一點帝王之相,莫語忍不住一陣搖頭:“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大膽,來人,将這逆子給我拿下?”就在二人争執不斷地時候,一旁的胡克醫突然說道:“他體內沒有冰晶。”
二人聞言齊齊看向華重的屍體,只見他額間依舊一片灰白,并沒有紅腫之樣。
“看來,他的冰晶早已被取出了。”“先祖不是說冰晶就在他們體內,為何還能取出?”
“冰族之事畢竟已過了百年,光憑太祖留下的只言片語很難判斷。而他本是冰族的人,自是知曉的比我們多。”
“那他取出的冰晶去哪了?”燕帝提着一口氣直勾勾盯着胡克醫。
胡克醫搖了搖頭嘆道:“不好說,此等聖物除了冰蓮外應是無法盛放,估計這顆冰晶是他自己取出的,否則他不可能會中毒而亡。”胡克醫一眼就看出了華重的死因。
“那朕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知道沒有冰晶後,燕帝整個人便都垮了下來,雙眼無神,魂不守舍。
“陛下,冰晶一事可遇不可求。陛下而今龍體健安,有我在可保陛下二十年,二十年內或許還有機會找到冰晶。”
"哈哈哈哈,二十年,我燕家幾代帝王窮其一生遍尋冰晶不得,而今好不容易發現一個冰族人,你覺得區區二十年就能夠找到冰晶嗎?"
胡克醫不語,他其實知曉錯過此次,燕帝今生應再無可能找到冰晶。
冰族人早在百年前就被屠戮殆盡,冰泉也早已毀去,當初留下的除了梵音寺那片雪羽茶外再無其他。
再加上當初燕太祖為了不想讓世人知曉自己的暴行,也為了防止洩露此等天機,便将關于冰族的文字記載全部毀去。而今已過百年,世間再無人知曉當初冰族的存在。
只是燕太祖生性狡詐,雖說他此生已無法得到冰晶,但他知冰族必有遺漏。
當初祭師将冰泉毀去,無法再生冰晶,但冰族的秘密他還是知曉不少。
他知成年以後的冰族額間都會被種下冰晶,只要在活的時候将它取出移到他人體內,此人便能百毒不侵,延年益壽。
為了他的千秋基業,他将這些秘密流傳了下來,唯有歷代帝王才有資格查閱。
可惜幾代過後,資料早已不全,到了燕淩這一代,竟然連冰泉已被毀的資料都已不在了。
還是後來胡克醫翻閱了古籍才知曉,冰族額間有冰晶,可取出也是燕帝便尋了宮內外才找到的線索。
兩人費盡艱辛才走到這一步,沒曾想從一開始華重就騙了他們。
燕淩只覺得自己被耍的團團轉,沒有人膽敢如此戲耍他,他閉了閉眼過了好久才平複住心中的怒火。
“來人,将他的屍體拖到午門進行淩遲,并在城內張貼公告告知百姓此人的惡行。我誓必要将他挫骨揚灰,以解我心頭之恨。”
莫語沒再開口,雖說他不贊同燕帝的做法,但他尊重華重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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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