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魂歸江南
魂歸江南
在莫語繼承帝位半年後,老毒物和白眉終于回來了,自此西南一別,幾人已有幾年未見。
“師父,前輩。”一得到消息,莫語便早早在城門口等候。
“徒弟,終于再見到你了,可想死師父了。”
白眉一見莫語便急忙跑上前去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老毒物緊跟其後微笑着朝他點點頭。
“瘦了。”白眉雙手搭在莫語的肩上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這話不假,這一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燕帝逝去,雲塵病重,這一連串的打擊讓他心情很是陰郁,再加上國事繁忙,夙興夜寐,而今如此狀态也是意料之中。
“雲小子怎麽沒有來。”老毒物往周圍瞧了一圈沒有發現雲塵。
聽到這莫語嘴角的淺笑又不由斂了下去:“雲塵病重,無法前來,這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
三人邊走邊說,莫語将華重、慧明、燕帝和雲塵的事都說了一遍,當兩人聽到慧明有可能是冰族後人時,都不由一愣。
但随即老毒物搖了搖頭:“他不是冰族人,他确是親衛兵的後人,應該是他後面有遇到冰族的人,冰族把冰晶給了他,他為他們報仇。我們此次前去海外,正是聽他說的去的東面,但事實上并沒有找到人。我們後來往西邊走,在一個島嶼上碰到了一些漁民,他們說這裏曾經有冰族的人存在過,可後來他們又走了,當初慧明這麽說也是不想我們找到冰族後人。”
三人相識了幾十年,當初梵音寺一別,沒想到竟是永別,一時間幾人心情都有些低落,就連一向愛熱鬧的白眉也噤了聲。
“雲小子現在怎麽樣了?”莫語搖了搖頭:“從去年開始子蠱發作的愈加頻繁了,雖然用了前輩留下的方子,但越到後面藥效甚微。一個月前子蠱發作誘發了天狼血脈,雲塵暈厥了過去,後來他便長睡不醒,禦醫說若再無解藥等他下次醒來便會暴斃而亡。”
莫語語氣很平淡,好似已經說過無數次這樣的話了。
早些時日他便派人去尋找兩人的蹤跡,但都杳無音信,就在他快要絕望時,老毒物和白眉終于回來了,這讓他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知曉了大概情況後,三人沒再耽擱,徑直朝王宮內走去。
當看到面無血色,氣若游絲躺在床上的雲塵時,老毒物的心猛地一沉:“為何發作的如此之快?”
他之前已經交代了,不可妄動內力,需靜養。但随即他便想到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為雲塵細細診了脈,又施用了銀針,待雲塵從胸口吐出一口黑血後,才停止了施針。
“暫時穩住了,但我剛才觀他脈象,毒已入心肺,若無冰晶入體,一個月後将藥石無醫呀!”
重重的嘆息聲在床前響起,莫語心裏一沉但似乎早已預料。“謝謝前輩,我知道了。”
房間裏無人再說話,但窒息的寧靜讓所有人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翳。
三日後,雲塵終于醒了,雖然還很虛弱,但好在是能下地了。
見到老毒物他們,他心中很是高興。
“前輩,我有一事相求。想必這幾年的事阿語已經告訴你們了。西南王死後,世子便跟我們一起回了京,但當初他被五行教和燕明謹的人聯合陷害,現今依舊昏迷不醒。西南王臨死前希望我救雲停,所以我在此懇請前輩救救雲停。”說着就要跪下去。
“你這小子,怎麽睡一覺就這麽生分了。”不等老毒物開口,白眉一把将他拉起。
“自己都快沒命了,心裏還惦記着其他人。”白眉在一旁嘀嘀咕咕,很是不爽。
“阿語已經跟我提過這事,我之前便已經看過了,只不過世子昏睡太久,着實有些棘手,得需慢慢調養。”
接着老毒物又朝雲塵看了看:“說起來,還是你的病情比較危急。”
“前輩,我自己的情況我心裏有數。生死有命,這大抵就是我的命數,只是苦了阿語了。”說完他用手拍了拍莫語的手背。
莫語立即便抓住了他的手:“師父,前輩,昨晚我跟雲塵已經商量好了。我們想下江南看看,江南美景衆多,現在正是陽春三月,還趕得上春雨杏花。京中的事就交由你們了”說完二人相視一眼,不由露出了些許微笑。
白眉剛想開口,但老毒物卻搶先道:“好,你們盡管痛快去玩,不用擔心我們。若想回來了就告訴我們一聲,到時我們去接你。”
“好,我們知道的。風大,我先扶雲塵進去休息了。”莫語小心地攙着雲塵,慢慢朝裏屋走去。
望着二人遠去的背影老毒物只能重重一嘆。“老家夥,剛才為什麽不攔着他們。雲小子都這樣,還要出去,你怎麽也不說說,再不濟我們也要跟着一起去呀!就他們兩個人一路上多危險。”
白眉越想越氣,兩根眉毛更是豎了起來。
“心不在了,又有何用?我無法救治雲塵,所以只能尊重他們的決定。枉我為毒醫,呵,卻終是無能啊!無能......”
老毒物自嘲了兩句,一向無波的臉上也不由顯露出一抹失意之色。
二人走的那天天氣出奇的好,天空如洗,明媚澄澈,一行人都來為兩人送行。
“哥哥,哥哥,你不要走,不要走......”一旁的虎子早已忍不住直撲在莫語身上失聲痛哭。
“虎子乖,以後要聽雲相的話,好好讀書認字,到時候哥哥回來可是要檢查的。哥哥答應你,三年之後就會回來看你。”
“三年是多久?”“等到你院子裏那顆桃花開了三次花哥哥就回來了。”虎子雖經過老毒物醫治後有了一定神智,但很多時候依舊懵懂。
他歪着腦袋伸出手指數了數最後大聲說道:“那哥哥說話要算數。”接着伸出小拇指要與莫語拉鈎。
“虎子真乖。”“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虎子孩童氣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許多人一時間不禁紅了眼。
“阿語,此去你們一路保重。”幾位表舅在一旁拉着他的手鄭重地說道,莫語沒再說話只是朝他們點了點頭。
“阿語,一定要回來。”紀悄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将頭轉向了一邊。
等雲謙從馬車裏出來的時候,雲塵也探出頭來。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和阿語會一直在一起的,恕我們不孝了。”接着二人紛紛跪下向衆人深深磕了一個頭。
此時陽光正好,金燦燦一片灑在衆人的臉上,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只有心頭萦繞不去的憂愁。
馬車咿呀咿呀的在宮牆內響着,莫語在前面趕着馬車,雲塵坐在車內。
望着馬車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行人都靜默不語,直到再也看不到馬車的一角衆人才黯然離去。
“阿語,我們要去哪裏?”雲塵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莫語歪着頭想了想:“我們去吳江吧!”雲塵沒有異議只低低答了一個好。
二人緊趕慢趕花了半旬的時間才到達吳江,吳江是蘇州的一個小鎮,這裏風景優美,是最地道的江南水鄉。
為何要來吳江?許是華重的話讓莫語心中有了好奇,又或許是那句“三月天楊柳岸”勾起了莫語的興趣,但到了吳江後不得不說這裏真的很美。
小鎮不大,有一條溪水橫慣鎮中央,兩岸旁種滿了楊柳,一眼望去,滿目蒼翠,煞是好看。
偶爾一陣輕風拂過,兩岸楊柳紛紛揚揚,風中含着柳葉的清香,讓人一聞頓覺舒爽。
莫語在鎮上租了個小院,小院的前任主人應是個愛花之人,院中全是一株又一株的桃花,正值三月,桃花朵朵綻開,不一會便是落紅一片。
白日裏陽光正好,莫語便會搬出搖椅,讓雲塵躺在上面曬曬陽光,他便坐在一旁剝瓜子喂他。
若是下雨天,他便在屋內擁着雲塵一起看雨打蕉葉,伴着雨點的滴答聲,不一會兒雲塵便會在他懷中睡去。每到這時,莫語便會将臉貼在雲塵臉上,好讓他泛紅的雙頰能夠感受到些許涼意。
來之前,莫語便讓老毒物将雲塵的子蠱壓制住了,只要不運功一個月內不會再發作。這一個月內,莫語不做他想,只想和雲塵享受這最後的時光。
今日是一個月的最後一日,雲塵早在昨晚便已昏迷,也不知後面是否還會醒來,莫語一直擁着他從未放手。
“東家,東家,有消息了,找到了......”
一直在屋內的莫語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可随着門外的叫喊聲越大,他這才意識到是有人在叫他。
他走出去将門打開,一個小厮模樣的人出現在他的眼前,“東家,你打聽的人我們找到她住處了。”一旁的小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但緊接着他望着眼前瘦削的人,跟之前所見判若兩人,一時間小厮有些不敢認,便沒再說話。
“居然找到了,那就勞煩你帶我們走一趟吧!”莫語吃力地将雲塵搬到馬車上,小厮在前面駕着馬車。
“我怕我去了就回不來了,阿塵,你就陪我再走這最後一趟吧!我不想走之前還欠人情。”馬車行駛了好一會,在一個拐角處停下了。
“東家,到了。”莫語緩緩下了馬車,擡頭望了望眼前的小屋,這是吳江一處偏僻的弄堂,這處小屋很是破舊,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了。
“東家,我打聽了好幾天才打聽到你說的這個人。這裏便是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她好像叫桃花,據說是外地來的。當初她是私奔來的,華家的人看不上她,不許她進門,但當時她有了身孕,便一直在外面養着。後來她生了個兒子也就是東家你說的叫華重的人,因是私生子華家不喜所以一直沒認進族譜。沒多久華家有人做了官,便全家都搬走了,但他們沒有帶桃花走,直到五年後才将她帶走。後面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這屋子也就一直荒廢在這。不過,二十年前,好像有人回來過,但只住了一晚便走了。後面就再也沒有回來,不過他好像請了個人看護這個屋子。”
“看護屋子的人在哪?”“是個孤寡老人,前不久也已經去世了。”
莫語沒再說話,他輕輕用手推開眼前的木門,門沒有鎖,只吱呀一聲就開了。
入目的是一個小院,左邊是一小塊菜地,右邊有一個水井和一顆桃樹,正對面的便是堂屋,左、右兩邊是一間廂房。
小厮背着雲塵靜靜跟在莫語後面,莫語環視了一周,地方不大,菜地由于無人打理上面已長滿了野草。
走近堂屋,裏面只有一張桌子和兩面椅子,上面早已鋪了一層厚厚的灰。
左邊的廂房空間要大些,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張木桌,上面有一根斷了半截的毛筆。
最裏面有一個木箱,莫語打開後發現裏面是一些小玩具,有用布頭做的小老虎、竹子做的蚱蜢。
不經意間莫語瞥見床底有一團東西,他蹲下身子去夠,拿近了一看居然是一塊已經泛了黃的手帕。
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借着日光看清了上面的三個字:日日安。
莫語将手帕攥在手中,緊接着又去了右邊的廂房。
房門一打開,就有一股股淡淡的桃花香鋪面而來,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個箱子,但即使過去那麽多年,這裏面卻并沒有沾滿多少灰塵,看得出一直有人在打掃。
“東家,他身上好燙。”早在一開始小厮就發現這人體溫很高,但沒過一會卻讓他感到滾燙了。
他覺得不對勁,聲音也不由有些發顫。
“你将他放下,便可以走了。”“啊,這 不好吧,東家,要不我帶你們去醫館吧!”
“不用了,你去吧!”拿着手裏的銀錢小厮依舊有點摸不着頭腦,這客人也太奇怪了。
莫語将雲塵輕輕放在床上,看着他滾燙的臉頰,緊蹙的眉頭,莫語伸出手撫在他的臉上,接着整個身子都趴在了雲塵身上。
“阿塵,不用怕,無論什麽時候我都陪着你。”
一滴淚緩緩從莫語眼角滑落,一抹寒芒在莫語手中亮起,聽着身下人越來越弱的心跳聲,望着不遠處透過花窗落下的晚陽,莫語含着笑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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