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都忙,忙點好啊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都忙,忙點好啊。
蒼凜悠悠轉醒, 耳畔風聲呼嘯,似無數鋒刃割過。
仰頭望去,一輪清冷的圓月高懸天際, 灑下慘白的光。剎那間,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一口老血哽在喉間, 不上不下,憋悶得厲害。
他的理智在頃刻間回籠——
“……你們在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長老!”身旁的手下馬上關切地道, “您再撐一會兒,我們馬上帶您去找族中的狼醫。”
“找什麽找?”蒼凜扭頭把那口瘀血給嘔出來, “快帶我回去, 我們還沒跟少君把他的身世說清楚呢!”
“這……可是那位真的是我們的少君嗎?他可是一頭白狼啊。”
“血脈的感應做不得假!若他不是少君, 我們怎麽會找到這裏來?”蒼凜滿臉恨鐵不成鋼道, “少君他,只是比較特殊——”
說着, 蒼凜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少君的半妖身份已經夠特殊的, 沒想到連毛色都是與族人截然相反的純白。那些原本就因為少君血脈心存質疑的人,這下恐怕更是疑慮重重……往後少君在族中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
耳畔的風聲停了下來。
兩只狼妖停下腳步, 面面相觑, 小心的問道:“長老, 那我們現在要原路返回去找少君嗎?”
“不必了。”蒼凜的藍眸幽光閃爍, 銳利五官仿若覆上一層冷霜, 寒意逼人, “即使讓少君歸位正統的路注定困難重重,我們作為臣子,也要為年幼的君主掃清一切障礙。天意既已如此, 我們就先回族內領地,把那些妄圖阻攔少君歸來的叛黨一網打盡——而後再将少君迎回!”
兩只狼妖臉上露出了膽戰心驚的神色。
蒼凜長老與霜狩長老之前的那場大戰,加上蒼凜今日這番話,無疑是徹底拉開了天狼族妖君繼位紛争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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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狼妖先是一愣,眼中閃過震驚,但沒有絲毫猶豫,眼神瞬間變得堅定起來。他們目光炯炯地喊道:
“誓死追随長老,擁護少君繼位!”
“好!”蒼凜長老傲立在如水的月光之下,凜冽的夜風肆意翻卷着他的衣袂。他的臉上盡是舍我其誰的狂氣,仰頭暢快笑道,“我們即刻啓程,返回族中!”
幾只狼妖來得悄無聲息,去的風風火火。不過他們口中的“少君”卻對妖君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高高興興地跟着荀妙菱踏上了前往歸藏宗的靈船。
少虞有記憶以來,這是頭一回出海。
當然,他以“貨物”身份被運來東極島時,大概走的也是海路。可彼時他雙眼被蒙,手腳被縛,蜷縮在狹小逼仄的籠子裏,只能隐隐能聽見海浪拍打着船舷的聲音……那時,他就知道,書上說的“海”是多麽的廣闊無邊,浪潮中又凝聚了多麽可怖的威能。
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見到海。
海色澄清,碧浪滔天。白帆高懸在船桅之上,被海風吹得鼓鼓囊囊。在他眼中無比龐大的靈船,在茫茫滄海之中竟也顯得如此渺小……
荀妙菱看少虞對着大海露出癡迷的神色,會心一笑,也沒有催着他回船艙裏休息。
為了讓少虞多見識見識外界的景象,從東極島回歸藏宗這點路,荀妙菱走走停停,盡管大部分路程走的都是傳送陣,但也足足花了半個月。
當他們抵達歸藏宗時,少虞的身體已基本康複,曾經萦繞在他臉上的陰霾也逐漸散去,看起來陽光開朗多了。
荀妙菱回宗,先去拜見了師父,之後就禦劍領着少虞去外門,測靈根、登記弟子身份。
不出意料,少虞的靈根是上等靈根,五行屬金,根骨極佳,是個……練劍的好料子。
少虞聞言,驚喜地望向荀妙菱:“那我是不是可以和姐姐在同一個峰修煉了?”
荀妙菱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臉頰:“呃,其實我是法修來的。”
少虞:“……”
她安撫地拍了拍少虞的肩膀:“沒事,我也有熟人在無憂峰,也可以罩着你。”
接到通知來接人的無憂峰弟子從飛劍上跳下,對荀妙菱行了個禮,道:“荀師叔容禀,我們無憂峰的姜師叔已于上月閉關沖擊金丹期。他閉關前說大概等不到您回宗了,所以讓我們轉告您一聲。”
荀妙菱:“……”
繼大廚林師兄閉關後,她的飯搭子如今也要閉關了。
都忙,忙點好啊。
她把少虞留在了無憂峰,但還是隔三差五地去探望他。很快,她的親傳朋友們就都知道她出門一趟撿了個人回來,一時好奇,讓荀妙菱在聚會的時候把少虞也帶來認認臉。
少虞高興地來了。
十二歲的少年像早春枝頭新抽的嫩芽,青澀又鮮亮。無憂峰的外門弟子服被他穿得十分利落,墨色長發用青綢帶束着,發梢随着動作輕輕晃悠。
他的五官精致靈秀,眉眼像是被山泉洗過般清透,鼻梁線條分明,淡粉的唇總帶着三分笑意。最妙的是左眼睑下那顆小痣,像露珠停在花瓣尖上,襯得那雙烏亮的眼睛越發靈氣逼人。
這次,親傳們聚會的地點選在陶然峰後山的一處涼亭裏。宴席辦的也不隆重,無非是些茶酪點心和新鮮瓜果。
少虞行完禮坐下,就開始親親熱熱地喊“師叔”,社交技能幾乎點滿了。而“師叔們”對着這個熱情開朗的師侄也幾乎是清一色的好評。
除了一個人——
那就是林堯。
在少虞出現以前,林堯可是這群親傳弟子裏輩分最小的,嘴也最甜,一聲聲“師兄”“師姐”喊得極為熱絡。畢竟他一直對外塑造的形象,就是個懷揣赤子之心、單純又熱情的好師弟,誰見了都不忍苛責。
但他是裝嫩。
而這個少虞卻是真的嫩!
與他撞設定也就罷了,少虞看起來更自然、長相也比他更讨人喜歡——
但同是茶藝高手,林堯卻看得出,這個少虞面上雖然蒙着一張純良無辜的表象,底色卻并不簡單。
他明明都已經拜入歸藏宗了。
如真是個安分守禮的,就該按照規矩叫荀妙菱“師叔”,而不是一口一個“姐姐”!
“姐姐,無憂峰的師兄師姐們對我都很好。可就是課業實在有些繁重,我有些學不太明白……”
“沒事的,那些基礎課業我以前也學過。等會兒我就教你,包教包會。”
“姐姐,歸藏宗真是氣派。只是這裏實在太大了,我來了這些天,還沒搞清楚去各個峰該怎麽走……”
“這有什麽難的?你也別總是一門心思練劍。下次我禦劍帶你到處轉轉,順便認認路,賞賞景。”
——那一聲聲的“姐姐”,聽得林堯簡直牙酸。少虞明明在隐隐争奪着荀妙菱的注意力,但荀妙菱就像是個瞎子似的什麽都看不見。
林堯眯了眯眼睛。
他唇邊勾起笑容:“說起來,我也是從小習劍,雖然不是劍修,但那些基本課業也不在話下。倒也不必談日後了,趕早不如趕巧——師侄,拔劍吧,若有什麽疑惑,我現在就替你解惑。”
少虞有些驚訝看了林堯一眼,但還是點頭道謝。
他們二人背着劍離開了涼亭,走到不遠處的山腳下,一片桃林中。
桃花開得爛漫。微風拂過,粉色花瓣簌簌飄落,仿佛在地上鋪上了一層夢幻的花毯。
魏雲夷看着兩人的背影,對荀妙菱道:“任他們倆去真的沒問題嗎?你不怕少虞被林堯欺負啊?”
“我帶少虞回歸藏宗的本意,并不是為了讓他避開所有的壓力和傷害。”荀妙菱用勺子往茶酪上澆了一層桂花蜜,金黃的蜜色在嫩黃的茶酪上流淌,看的她心情極好,“只是師門間的切磋而已。林堯好歹也是個心裏有數的人,不會把少虞打得太慘的。”
他們坐在涼亭裏遠遠的看着那兩人。
一開始,少虞老老實實地複刻從學堂上習得的那些劍招。而林堯伸出劍,劍卻并未出鞘,只是輕輕敲擊在少虞的手臂和肩背等部位,教他如何将招式練實。
出乎意料的是,少虞口中說着自己“跟不上課業”,但他展示出來的劍招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新入門弟子會被教授的範圍。
少虞若不是找了人“偷師”,那便是自己已經對着劍譜自學過了。
不過到底是半妖麽,天資殊異也很正常。
眼看林堯那玩味的目光變得越來越認真。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嗡鳴,林堯竟也是拔劍出鞘,和少虞對練起來——但林堯确實很有分寸,因為他沒有使多少靈力,用的也是無憂峰同款的基礎劍法。
翩飛的花海中,金戈交響之聲不斷響起。兩人身姿矯健,劍影閃爍,他們的身影在花海中時隐時現,與這柔美的花海形成強烈反差。
幾招之後,異變凸起。
林堯手腕一轉,劍光朝着少虞的胸前襲去。而少虞雖然敏捷地避開了,但胸前用紅繩挂着的符咒卻被劍風給帶了出來。林堯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身一劍刺向少虞的肋下。
林堯本想逼少虞擡手之後将他的劍給挑飛,但那劍氣鋒銳無匹,甚至隔空将兩枚花瓣給劈成兩半,眼看就要将條紅繩給砍斷——
轟的一聲。
少虞瞳孔一縮,眼中頓時泛起妖異的青藍色,劍上一簇簇青色火焰騰然而起。那火焰危險地跳動着,似乎有股要将桃林給燃盡的氣勢,毫無畏懼地向林堯撲面燎去。
林堯神色微變,劍上靈氣頓時暴漲:“妖火?!”眼前這個看似無辜的少年,居然是個妖類!
眼看局面要不好收拾了,荀妙菱暗叫不好,喚出息心禦劍飛天,只見白光一閃,她已經出現在兩人上空。緊接着,她毫不猶豫地拔劍出鞘,磅礴又溫和的劍氣仿若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眨眼間,枝頭的花瓣狠狠撼動着,仿若一群受驚的蝴蝶掙脫了樹枝的束縛,鋪天蓋地、轟轟烈烈地被卷成一條蜿蜒的粉色漩渦——荀妙菱就像拔簪劃出一道銀河分隔牛郎織女的王母那般,借這片洶湧的“花河”将兩人給強行分開。
荀妙菱:“你們倆都先停一停!”
林堯後退兩步,舉起的劍并未放下。他臉上沒有了任何矯飾的僞裝,滿臉警惕地道:“荀師姐,這少虞是個妖物。”
“我知道。”荀妙菱收起劍,“我師父、掌門師伯、還有無憂峰的長老們都知道——咱們歸藏宗以前也不是沒收過妖修,這有什麽好驚訝的?”
拜入仙門的妖修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
一些血統高貴或是歷史悠久的妖族自有其傳承,可以說是生下來睜開眼就有飯吃、有活幹。但總有一些妖族是沒有傳承的,或者天生靈性很足、卻在妖族的那一套體系裏吃不開,于是拜入人族的仙門來修道。不過,先不論他們學成之後成就如何,最開始會選擇拜入仙門的,基本都是一些孱弱且沒什麽攻擊手段的妖靈,在妖族中頗被其他族類所不恥,但這些妖族卻天性平和,與人族相處的來。
林堯皺眉:“可他身上沒有一點妖氣。若為妖族卻拜入仙門,至少也該彰明自己非人的身份吧?”
“也不能這麽說。”荀妙菱道,“他這模樣也是天生的,沒有做僞裝——他的血脈裏,有一半是人。”
這下林堯是真的震驚了:“……半妖?!”
這麽稀有的東西,都被荀妙菱拐回歸藏宗來了?
雖然很驚訝,但他好歹是放下戒心,主動收劍歸鞘了。
荀妙菱見狀嘆息一聲,領着兩人回了亭子,然後把她從幽墟集救出少虞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魏雲夷、商有期和趙素霓看向少虞的眼神頓時更加憐愛了。
唯有林堯聽得微微挑眉,瞥向少虞的目光依舊隐含警惕。卻見少虞根本沒有搭理他,而是低頭将自己胸前的那個符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見挂在脖子上的紅繩也沒有破損,這才不着痕跡地、小心的把它重新放回衣襟裏。
“沒事吧?”荀妙菱問他。
少虞微笑着搖搖頭。
他把雙手藏在桌下,卻悄悄攥緊了,攥的指節泛白。
……他一定要變強。
至少,要強到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碰他最珍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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