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聲震山野,驚遍鳥群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聲震山野,驚遍鳥群。……

三年後。

春光明媚, 晨曦初破。

山巅間的雲海肆意翻湧,恰似一條靈動的白色綢帶,輕盈地纏繞着峰頭。

喀喇一聲。

陶然峰某個洞府的石門打開, 裏面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來人腳步輕盈,一身素青外袍無風自動,素白的衣擺翻飛如流雲疊浪, 袖間暗繡的竹紋在靈力激蕩中若隐若現,仿若從仙境踱步而來的仙人, 幾步之間便已盡顯超凡脫俗之氣。

青年的身影緩緩走到陽光之下,那張白皙的面孔也被照亮——他睫羽微顫, 似乎有些不适應外界的陽光。

身後的三千青絲似硯中流淌出的濃墨, 被他随手折了一根桃枝簪起。再擡眼時, 眼角眉梢已經曳開一抹如春水融融般的笑意。

此人, 正是之前為沖擊元嬰期而閉關的林修白。

只見他周身還有似有若無的靈光缭繞着,明顯已經是剛剛結嬰成功。

出關後見到這熟悉的青林成帷、桃花盛放的場景, 他深吸一口氣, 胸腔中湧動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與親切之意。

……其實他也只是閉關了三年而已,陶然峰的景色沒什麽改變也是正常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心情好。

他剛走出沒多遠,就見空中一個黑袍青年禦劍而來。那青年星眉劍目, 瞳孔墨如點漆, 神采飛揚。劍光一閃, 黑袍青年已穩穩落在他身前, 衣袂翻飛, 帶起一陣微風。

“林師兄。”那青年笑着對林修白行禮, “恭喜師兄成功結嬰。”

他對林修白來說是個生面孔。但林修白看見他腰間的弟子腰牌,瞬間弄清了對方的身份:“師弟客氣。我已有三年未出關,想必你就是師尊在這期間新收的親傳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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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聽聞爽朗一笑, 眼睛亮晶晶的,擡手拱了拱手,道:“正是。不瞞您說,我和林師兄還是本家。我姓林,叫林堯,日後還請師兄多多關照。”

兩人結伴沿着山路緩緩向下走。一陣春風迎面拂來,風中頓時裹挾着淡淡的花香與草木的清新之氣。

林修白随口問了一下林堯的出身和修為,得知他曾是人界胥柳城主之子。兩人對了對時間,才知林修白閉關、林堯從外門被慈雨尊者提拔上來做親傳幾乎是前後腳的事。距今,林堯拜入歸藏宗已有九年,在慈雨尊者手下修習煉丹之術已有三年,目前修為是築基大圓滿,馬上就要邁入金丹期了。

林修白贊賞地點點頭:“修行九年就有如此成就,實在是不簡單。你如今的煉丹術修得怎麽樣?”

林堯擺了擺手,語氣雲淡風輕,嘴角卻微微上揚:“我不過是剛剛通過煉丹師協會的中級考核而已,不值一提。”

林修白:“你不過築基期,就已經能處理中級煉丹師考核的那些繁雜試題,可見天賦異禀。我當年也是到了金丹期才通過測試的。若師弟能保持這樣的進步速度,将來一定不可限量。”

逐漸的,林堯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林堯與這位大師兄此前并無太多交集,只想着将來同在一處修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若是關系太差,難免日子不好過。所以,在得知大師兄閉關結束之日,他早早候在閉關室之外迎接着大師兄出關,一心想和對方拉近關系。

他早聽說這位大師兄是淑人君子,仁心仁術。但直到和對方交流起來,才知傳言沒有半分虛假。這位師兄脾氣好的不得了,又不吝啬贊美。與其交談,簡直如沐春風……

就在這時,林修白忽然輕輕吸了口氣,問道:“對了。不知師弟你與法儀峰的荀師妹是否相熟。不知道她最近怎麽樣了?”

林堯唇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

不知為何,林修白從他嘴中聽到了隐隐的咬牙之聲。

“喔,荀師姐啊。”林堯又重複了一遍,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聽起來正常些,“她過得別提多順心了。身體硬朗,心境豁達,修為更是突飛猛進……”

林修白覺得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荀師妹不是一直這樣的嗎?

不過修行速度突飛猛進?師妹剛入門的時候,是有一段時間修為漲的十分之快。但從拿到息心劍之後,她的進階速度就慢下來了。

在林修白閉關之前,荀妙菱的修為都還沒到築基期。

不知三年過去,她的修為如何了……

其實林修白心裏也惦記着他教過的姜羨魚、姜師弟。但姜羨魚雖然散漫,在修行這條艱難的道路上卻一路順遂,未曾遭遇過什麽大風大浪,想來也是無需他憂心的。

所以,林修白更想見的還是——

只見空中粉色的桃花瓣翻湧而起,天邊一道銳利的白芒一閃而逝。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已經落在他面前。

“林師兄,你總算出關了——”

荀妙菱像只活潑的雀鳥那樣熱情地撲過來。

林修白臉上的笑容一滞。

……誰來告訴他,明明已經過去三年,為什麽他師妹的身高和容貌還和十四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答案只有一個。

荀妙菱,在他閉關沖擊元嬰之後不久就馬上築基了,随後外貌定型在築基的年齡,所以這三年來都沒長過個子!

“師妹,你……”林修白伸手摸了摸荀妙菱的頭,語氣複雜,“你真是大有進益了。”

接下來,更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林修白嘗試着用神識去辨別荀妙菱如今的境界,得到的反饋卻是金丹期三重境——

接近金丹期大圓滿!

林修白:“……”

他閉關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師妹是吃了什麽仙丹嗎,為什麽修為竄的這麽快?!

荀妙菱給他解釋了一下自己從煉氣到築基、再從築基升到金丹的前因後果。簡單來說就是息心劍暫時修補好了,所以她的修行恢複到了正常速度。

林修白:……這正常嗎?

看着林修白震驚的表情,林堯也趁機與他進行了眼神交流:對吧,你也覺得這樣的破境速度根本不正常對吧?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麽覺得吧?!

林修白想,難怪他剛才問起師妹的近況,林堯卻說的那麽奇怪。

林修白嘆息一聲,把荀妙菱從頭到腳看了個遍:“你破境速度如此之快,身體沒事吧?”

“沒事。”荀妙菱笑着道,随即聲音卻低了下來,“……我師父說了,只要短時間內不要突破到元嬰就沒事。”

一旁的林堯重重咳嗽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有些虛弱地倚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上——

天道,聽聽啊,她說的是人話嗎?

……其實,這麽久下來,林堯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被荀妙菱練出來了,已經能夠面不改色的面對這可怖的現實。

但現實還是騎在他臉上狠狠甩了他幾巴掌。

不。他習慣不了。再給他十年,他也習慣不了!

林修白沉默了片刻,問道:“姜師弟最近如何?”

荀妙菱:“他?他好的很,也突破金丹期了。而且他也不知是打了什麽雞血,現在的勤奮程度和從前判若兩人——已經快修到金丹二重境了吧。”

這修行速度倒是正常。

林修白溫聲道:“姜師弟願意奮發向道,這自然是件好事。但你就勤快過頭了。照我說,你不如下山歷練歷練,游覽九州的名山大川,愉悅心境,暫時把修行的腳步放下……”

林堯:“別提了。您以為她沒試過嗎?”

荀妙菱從東極島回來之後,是出門游歷了一段時間的,照她的話說就是除魔衛道、增廣見聞,順便賺點靈石當路費。

結果人一年後回來,呲溜就漲了一個小境界,變成了金丹期二重境。

問她發生了什麽,她說也就是尋常的和妖族魔族打打架。明明沒有經歷太多生死搏殺,但架打多了,境界卻自己上去了。

于是謝酌只能把荀妙菱當皇帝一樣供了起來。

宗門任務不用她做,陣法也不用她學,只要她天天在法儀峰上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就行,并且還親身給荀妙菱示範該怎麽做一只安逸的鹹魚。

這下安穩了差不多半年,直到荀妙菱實在是沒事幹,摸到藏經閣裏去挑揀些雜書看——她看的明明都是些野史轶聞,還有些不知是出自誰手的仙界話本。但不知道是歸藏宗哪個好事的大能前輩,居然在話本裏記錄了一段真正的心法,只要是有天賦者便能領悟。等謝酌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荀妙菱已經捧着那本書癡癡的看呆——若非謝酌随機應變,一盞茶水澆過去,怕是荀妙菱又要臨時突破。

謝酌實在是沒招了。

他說:“徒兒,要不你去人界走一趟,陪陪你爹娘?”

人界都沒什麽靈氣的……

讓她回村子裏過普通人的生活,總不至于再破境了吧?!

直到某日慈雨尊者來法儀峰探望荀妙菱,發現不見她的身影,一問才知道荀妙菱被謝酌放回人間了。慈雨尊者登時連連搖頭:“你這回可是出了個昏招。”

謝酌:“什麽?”

秦太初:“你可知天靈根的修士連呼吸都是在修煉?”

謝酌:“……以前不知道,我現在也知道了。所以呢,我放她入凡間有什麽不妥?”

“大大的不妥。她的身體會适應人界那靈氣稀薄的環境,但那只是權宜之計。所謂物極必反——你等她回到歸藏宗之後,只怕她的經脈會加倍吸收靈氣,以補償之前的不足!”

謝酌:“……”

果然不出秦太初所料。

一年多後,荀妙菱回到了歸藏宗。剛剛踏入山門不久,她的境界就不聲不響地從金丹二重境升到了三重境。

……再加把勁就要升到元嬰啦!

謝酌只覺得頭疼欲裂。

複述完這些故事之後,林堯吐槽道:“恰逢仙門大比在即,由于掌門師伯一直在閉關,宗內事務由我們的師尊決定。師尊和謝師叔商議之後,直接把荀師姐的名字從迎戰弟子裏面給劃掉了……原本,荀師姐作為名義上的九州第一金丹,不少仙門弟子都等着排隊挑戰她,我們歸藏宗此舉恐怕會引來不少非議。師兄您這時候出關真是正正好,可以壓一壓那些流言蜚語。”

若論進階速度,林修白也算是仙門之中的翹楚。

倒也不是說他一個元嬰就能碾壓諸仙門了。只是他恰好處于一個非常特殊的段位:

修為比他高的,輩分幾乎都比他大一輪。

輩分比他低的,修為都沒他高。

林修白在上三宗內也是赫赫有名。目前能與他齊名的元嬰修士,只有玄黃宗的陣修阚天縱。阚天縱人如其名,亦是天縱奇才,且以冷靜和理性著稱,是最難對付的那類法修。

雖然大家沒有明說,但林修白與阚天縱之間必有一争,幾乎已經是這場仙門大會的默認看點。

荀妙菱嘆息道:“所以我只能旁觀,甚至不能上場。沒意思。”

“以後會有機會的。”林修白眸光溫和,舒朗地笑道,“正好,我在這次突破的過程中煉化了我的靈劍和琴,如今又有感悟,可以譜做新曲。兩位既然閑暇,不如随我來聽琴?”

荀妙菱:“這就不必——”

林堯:“好,我們現在就去!”

荀妙菱:“?”

她扭頭,暗暗給了林堯一個眼刀。

林堯疑惑地挑眉,眼神中寫着“聽個琴而已,你也沒什麽事做,為什麽要拒絕?”随後他揚起笑臉,對林修白道,“早就敬仰林師兄的琴聲,今日總算有幸一聽。師兄請帶路!”

“……”這下荀妙菱也推拒不得,只能帶着有些僵硬的笑容跟在林修白身後。

林修白駕雲帶着他們倆去了陶然峰的一處小型宮殿裏。

林修白居住的宮殿堅實而不失典雅。他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在這裏居住,但宮殿內設有清潔法咒,還是如從前那般一塵不染。林修白還在宮殿裏改造了他專屬的琴室,裏頭一排雕花博古架上擺滿了與琴相關的物件:有已經泛黃的琴譜,紙張有新有舊,但擺放的十分整齊,還有用青玉、檀木、松木等材質制成的琴轸。

這琴室的用心,一看就是愛琴之人積年累月的布置才能有的。

林堯一邊感慨,一邊覺得荀妙菱剛才的表情實在是奇怪。

所謂勤能補拙。林修白都已經練琴那麽多年,即使不善琴,他們這些師弟師妹過來聽一聽,捧捧場,又怎麽了?

“師妹,師弟,請坐。”

林修白喚出了自己的法寶。

他一直在不斷煉化的琴則名為“聽潮”——琴體修長流暢,兩側鑲嵌着鎏金紋飾,琴弦未動,卻泛出青藍色流光。

只見林修白挽袖,将修長的手指摁在琴弦上……

林堯以一種期待的神情閉耳傾聽。而荀妙菱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自己的耳朵裏塞了兩團棉花。

只聽得“Duang”的一聲巨響,林堯像是被人踹了一腳般猛的睜開眼。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林修白的方向。只見林修白雙目微閉,臉上帶着陶醉的笑容,手下撥弦不停——

林堯像被施了定身術法,眼神裏滿是驚恐和不可置信。

嘈雜而扭曲的琴音仿佛把周圍的空氣都攪得扭曲變形。偏偏林修白修為已臻元嬰,這琴又是法器,彈起來可謂是聲震山野,驚遍鳥群。

幾秒後,他反應了過來,捂住耳朵,卻擋不住這直往腦殼裏鑽的刺耳琴音。更要命的是那琴音驚得他心神動搖,居然隐隐有氣血逆流之勢——

林堯驚恐地瞪向荀妙菱:你快想辦法阻止他啊!

荀妙菱一邊默念靜心咒,一邊冷漠地擡眼:這是你自己要聽的曲,跪着也給我聽完。

林堯的頭輕輕栽在桌案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

……沒人說過樣樣完美的林師兄彈起琴來居然這麽難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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