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第60章:眸光好像是溫柔的

◇ 第60章:眸光好像是溫柔的

怎麽可能不學,筆記都記了好幾頁。

只不過……

兩家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郁楚很苦惱,捏着功課本,對着實際情況無從下手,有種學不能致用的無奈

裴錦緒家裏有專門負責做飯和打掃衛生的阿姨,他根本搶不到活幹,更別說表現自己…

而且,他們家是正兒八經的大家族,基本不需要開廚房的火,最常去的酒樓一頓飯花費上萬,甚至更貴。

‘書香門第’這四個字不是形容詞,是大戶人家的具象化。

郁楚曾經看過一本書,書裏對書香門第的描寫完全可以一比一安在裴家身上。

四合院,假山庭院,魚池,綠竹……

這個季節,起早一點,竹子溺在雲霧裏,真就是一幅山水墨畫。

郁楚和裴錦緒住在東邊,繞過假山,路過亭臺樓榭,有一只大得像獅子一樣的黑犬。

裴錦緒說是他爺爺養的藏獒。

這種狗護主且排外,見到郁楚就狂叫,郁楚每回路過這裏都心驚膽戰,閉着眼睛不敢看。

第二天,狗不在了。

郁楚睡不着,出門逛,第一次見到裴錦緒口中的爺爺從北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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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捏煙鬥,左手握拐杖,板板正正的中山裝,邊走邊咳嗽,“回來就把我狗送走了,給我下馬威?”

裴錦緒不在,郁楚蹲在池邊喂鯉魚,沒接話,呆呆地望着他手裏會冒煙的煙鬥。

他确定自己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這東西,竟然覺得神奇,像電視劇裏的人跑出來了一樣。

“說你呢,杵在那做什麽?”裴蘭書放下煙鬥,兩手扶着拐杖,皺眉望着郁楚。

他說話不利索,嗓子裏有痰似的含糊不清,雖然這樣,精氣神特別好,混沌的眼睛盯着人的時候特別鋒利。

郁楚盯着他的眼睛,在冰雪一般鋒利的注視之下站起來,老老實實端着一小碟魚食。

他擡魚食晃一晃,表示自己在喂魚,沒幹什麽壞事。

“這是我的魚。”裴蘭書兇巴巴道:“誰要你喂了?”

“那我不喂了。”郁楚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把郁食擱在石頭上。心道這個複古手辦一樣的爺爺簡直比昨天的藏獒還要可怕。

他回頭往背後的鵝卵石子路張望,暗暗祈求裴錦緒快點出現。

“你,過來。”

裴蘭書仰着下巴,擡起煙鬥吸了一口,絲絲縷縷的煙霧從他嘴邊蔓延開來,他接着咳嗽,好像要把嗓子也咳出來似的。

隔着老遠,郁楚聞到空氣裏有一股不好聞的糊味兒。

郁楚才不過去,撒腿就跑,拐彎的地方撞了裴錦緒滿懷。裴錦緒趔趄幾步,險些抱着他摔草堆裏。

“裴錦緒,你爺爺好兇!”郁楚呼出一口冒白煙的氣,“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會。”

“真的,我剛才和他交鋒了!”郁楚伸手配合裴錦緒的動作把厚外套穿上,“他喊我過去,很兇地喊。”

“你已經碰到他了?”裴錦緒捏着郁楚凍紅的耳垂,揉一揉,“我把他的狗送到了別處,他有氣沒地兒撒,你撞在槍口上了。”

“那你快把他的狗送回來吧。”郁楚憂心道,“我感覺他會揍你。”

裴錦緒聽笑了,說不會,帶他往外走。

裴蘭書已經從雨池那邊繞過來了,皺眉等在必經之路上。這是個頑固老頭,整天臭臉誰的面子都不給,有時候孫子的話能聽兩句,但是不多。

“爺爺。”裴錦緒恭恭敬敬喊他一聲。

郁楚剛才着實被裴蘭書的眼神吓着了,也不管禮不禮貌,第一時間躲在裴錦緒背後,額頭緊緊抵着他的後背,揪心地嗫嚅,“裴錦緒,我怎麽辦啊……”

“狗呢?還回來!”裴蘭書大喝一聲,拐杖往地上一杵,“你翅膀硬了,敢先斬後奏把歡歡送走!”

郁楚嘀咕:“那麽兇,叫歡歡?”

“說什麽呢,我聽到了!”裴蘭書幾步邁過來,“我老了,又不是聾了!”

“裴錦緒,救命啊!”裴蘭書的聲音越來越近,郁楚閉着眼睛着急地原地碎步。

裴錦緒只好擋在一老一小中間,“爺爺,你別吓他,他怕你了。”

“哦,怕我了,我怎麽着了就怕我。”裴蘭書冷哼一聲,“這就是你給我帶回來的孫媳婦?”

“爺爺。”裴錦緒無奈道,“歡歡送去給樹琴阿姨了。楚楚怕得不敢走這條路,萬一哪天真把楚楚咬了,怎麽和人家父母交代?”

“歡歡不會咬人,頂多叫兩聲,他膽子小,怪誰?”裴蘭書歪頭,望見郁楚的半邊紅耳朵,“你把他放出來,我看看長什麽樣。”

裴錦緒扭頭和郁楚說了幾句,郁楚不情不願挪出來,重新對上裴蘭書那雙鋒利的眼睛。

“爺爺…好。”郁楚看着裴錦緒叫的,裴錦緒都聽笑了,對裴蘭書道:“你看,他真的怕您。”

“會不會下棋?”裴蘭書問郁楚。

郁楚認真想了想:“五子棋。”

“啧,”裴蘭書嫌棄蹙眉,“平時有什麽愛好?”

“平時……”郁楚挪眼珠子望着裴錦緒求助。

裴錦緒也很靠譜,道:“我帶他出去一趟,您有什麽話,回來了再問。”

裴蘭書顯然不樂意,生氣走了,邊走邊念叨,把歡歡送回來。

“為什麽昨天的家族聚會,沒有看到你爺爺?”出了院子郁楚豁然開朗了,兩手揣兜裏,倒着走路,“他其實有點像你爸爸。”

“倒反天罡。”裴錦緒笑了幾聲,幫他望着腳下的路,說:“爺爺他這輩子活得随心所欲,不想做的事兒誰勸都不行。從不參加過什麽家庭聚會,吃飯也只喜歡一個人。”

“為什麽?”

“喜歡清靜。”

郁楚不理解:“可是他的狗叫歡歡,汪汪叫得特別吵!”

裴錦緒帶他去拜訪了以前的老師,郁楚對裴錦緒的老師都有陰影了,好在這些老師和小老頭不一樣,通情達理特別友善。

有兩個聚在一起愛拌嘴,共同愛好是喝酒,見面免不了小酌幾杯。

郁楚好奇,嘗了一口據說珍藏幾十年舍不得拆的桃花釀,又辣又熏眼睛。

裴錦緒把剩下小半杯拿走了,找紙給他擦嘴。

“你們不是說要見見我的另一半嗎,就是他了,叫郁楚,年紀特別小,膽子也小。”

“進來牽着手,還用你介紹?我們看不出來?”白頭發姓溫的老師幸災樂禍說:“老曾,你孫女沒機會咯。”

老曾不接這一茬,“生得倒是漂亮。”

郁楚摸摸自己的臉,想說謝謝誇獎,但是他不敢。曾師母看出郁楚無聊,朝他招招手,郁楚不确定地看一眼裴錦緒,得到準許後下了桌,和曾師母去小客廳。

師母坐在茶幾邊,拍拍身邊的位置,撿起桌上的老花鏡,“錦緒小時候的照片,想不想看?”

“想!”郁楚湊過來,曾師母翻開第一頁,一排都是小裴錦緒,眉心點紅痣,标志得雌雄莫辨。

照片的背景就在裴家的四合院。

郁楚一張張看,忽然看到一個幾乎和長大後的裴錦緒一模一樣的男人,西裝革履,一臉淡漠望着鏡頭。

不是裴錦緒。

裴錦緒的眼神更溫柔。

曾師母見郁楚眼神停留,指着照片上的男人,笑道:“裴蘭書,裴老先生,錦緒的爺爺。他啊,當年在京城可是風雲人物。”

“他是裴老師的爺爺!”

郁楚不信,差別太大了!

“他以前總臭着一張臉,我們偷偷叫他死人臉。”曾師母捂唇笑得含蓄,将相冊往後翻了翻,翻到一張撕開重新粘好的合照。

她指着米色長裙的溫婉姑娘,道:“唐絮絮,錦緒爺爺放在心裏一輩子的人,怪門不當戶不對。你知道的嘛,那時候,一定求個門當戶對,如果不這樣,就會很丢人一樣。”

“她呢?”

郁楚伸手摸一摸照片裏,頭稍稍歪向裴蘭書,笑得明媚的美人。

或許形容美人太俗氣了,郁楚覺得她是一個沒有被時代拘束,自由自在的飛鳥。

不像泛黃照片裏,這個一定追求門當戶對時代裏的人。

曾師母嘆氣,“沒了,二十出頭沒了。”

“啊?”

“裴蘭書結婚那天,自殺了。”

“啊……”郁楚的心髒一再下墜,好像沒有底似的。

他重新很仔細地望着照片裏的兩個人,裴蘭書沒看鏡頭,他在看唐絮絮,眸光好像是溫柔的。

就是這張和裴錦緒特別像。

“她在雅苑酒樓唱戲,京城出了名的好身段好嗓音。”曾師母将相冊往後翻一翻,沒有找到想找的照片,頓住手,說:“她死後,錦緒爺爺買下了酒樓,但再也沒踢進去過。”

曾師母送了一張裴錦緒小時候的照片給郁楚,她說郁楚是好孩子,郁楚問,明明相處沒多久,怎麽确定一個人的好壞呢?

曾師母笑得合不攏嘴,“錦緒是好孩子啊,他喜歡的,也一定是頂好的。”

郁楚是個非常感性的人,他心裏難受。捏着照片一直摩挲。最後不好意思地翻開相冊,指着唐絮絮和裴蘭書被撕碎,但重粘的合照問,“可以送我嗎?”

曾師母意外,“為什麽?”

郁楚說不出所以然,曾師母取出來,放在他手裏,“只有這麽一張,就我這兒也沒意義,那去吧。”

郁楚把照片小心翼翼藏在記錄筆記的本子裏。

曾奶奶說,裴蘭書後來和妻子離了婚,沒有再娶。他對愛情很是寬容,他允許兒子自由戀愛。

要知道那個時代這樣的态度十分難能可貴。

郁楚在心裏默默舉一反三,所以裴爺爺應該也準許孫子自由戀愛。

郁楚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捕捉到了什麽,他一動不動望着裴錦緒小時候被裴蘭書抱着的照片。

塵肖去他家,攻略的是他們家最有話語權的媽媽。那麽,他現在是不是可以直接攻略裴家最有話語權的裴爺爺。

“哇!!”

“怎麽了?”曾奶奶以為她喜歡這些照片,又抽了幾張給他,“多着呢,你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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