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該死的,見鬼的母子
第66章 第 66 章 該死的,見鬼的母子。……
莺時生在山野, 通靈智後多和山間生靈往來,她生性喜靜不愛熱鬧,能呆得住, 便是後來化出人身也未曾更改。
她讀過人類的書卷,也曾在人間行走, 可到底理解不了人類豐富的情感——
愛恨嗔癡,喜怒哀樂。
大多數情況下, 只會給莺時帶來疑惑,為何要如此?
便如現在,她也弄不懂自己剛剛那一閃而逝的心念源自于什麽。
“我不在意, 你是……”人類,太脆弱了。莺時微頓,有些驚訝自己險些說漏了話, 轉而道, “你還年少,又沒有武功護身,更要小心些。”
“這話不對。”伯崇含笑反駁,有些怏怏低落的說, “我的武功雖然沒有你好, 卻也不算差, 這點雪還是奈何不了我的。”
他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事實上,伯崇的武功何止不差,可以說是極好, 他自幼便天資聰慧, 這一點不止表現在讀書上,便是習武,進展也堪稱一日千裏, 便是他父親也是驚嘆過的。
直到遇見莺時。
他一開始還思考過生父為何要請來莺時保護他,等到見了莺時出手,方才恍然,明明與他相差無幾的年紀,身手竟那般高超,堪稱他所知高手中的第一人。
少年的低落表現的很明顯,莺時不由側目不解。
“莺時,我的武功其實不錯的。”對上她的眼,伯崇重點申明。
他知曉,莺時從來不是心思纖細靈巧的性子,更多的時候,她在人情往來等事情上都表現出相當的笨拙。便如現在,若他不說,只怕她根本想不到他在糾結什麽,偏她又不愛多事,想來,也是不會問的。
“的确挺好的。”莺時想了想,贊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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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中算不錯的。
只是挺好嗎……
“被打擊到了。”伯崇嘆氣,說,“有點低落。”
莺時忍不住又去看他。
伯崇回看。
片刻之後,莺時忽然失笑。
“伯崇,你在撒嬌嗎?”她問。
伯崇一怔,耳根随之熱起。
“沒有!”他斬釘截鐵。
他只是想讓莺時哄哄他,哪裏就撒嬌了!
莺時眨眼,雖未語,眼中卻表示着‘有’這個字。
她行走人間的時候,見過人類小兒對長輩撒嬌的樣子,分明就是伯崇這個樣子。
是了,伯崇還年少,才十五歲。
撒嬌……也正常。
想起他已經沒了長輩,身邊只她自己,饒是人情淡薄如莺時,心中也不免有些憐惜。
“好吧,沒有。”莺時安撫。
可她這個樣子分明在說有,伯崇有些羞惱急切,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總覺得會越描越黑。
莺時對他笑起,認真安慰說,“你已經很好,很優秀了,不要多想。”
伯崇微怔,滿眼都是她的認真和溫柔。
他呼吸一滞,心中嘭的狂跳起來。
“我教你修煉吧。”莺時想了想,下定決心。
行走人間許多年,她很有些奇遇,人類的修煉功法她也是有的,只是從來一直沒想過這件事,如今伯崇提起,她便動了念頭。
莺時很喜歡這個少年,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第一眼便不由的關注,明明她從來都對人類不敢興趣,不然也不會行走人間幾百年,也沒沾染上什麽因果。
可世間之事,就是如此奇妙,比如伯崇,第一眼,她便覺得喜歡,忍不住關注,并且縱容——
她原本只是想着還人情,保護他成人。
似這般跟着他去獵場,又化身小厮的事情,以她之前漠然嫌麻煩的性子,都是絕不會答應的。更不要提教他修煉了。
“修煉?”伯崇心中一動,問道。
他修的一直是周家家傳的功法,自然是極好的,堪稱頂級。但他深知,莺時這樣說,必然有緣由,是功法,還是別的什麽?
莺時嗯了一聲,也不賣關子,就着雪意走在梅林,邊緩緩說了起來。
細雪紛飛,将天地間變得朦胧迷蒙。
行在梅林間,素雪紅梅,美不勝收。
伯崇按下心中驚訝,有些驚喜,有些了然,喟嘆道,“原來莺時是修煉中人。”
曾經的種種疑惑都有了答案,原來如此。
關于修士的事情,伯崇也是知道的,最出名的就是國師一脈。
只是修士慣來神秘,很少在普通人面前現身,大多數的人終其一生都尋不到門路。他倒是能想些辦法,卻也沒想過,沒想到,莺時竟然是其中一員,竟然還要教他。
莺時嗯了一聲。
“教我的話,莺時的長輩可會不喜?”伯崇自然心動,卻又遲疑,關切的問。
“不會。”莺時說的肯定。
她奇遇得來的功法,遣人既然會留下,自然存了傳承下去的主意,何況是她要拿出來給伯崇的,更不會沾染那些因果。
“那,莺時是要收我為徒嗎?”伯崇頓了頓,又問。
莺時倒是沒想這麽多,她看着伯崇,察覺到他隐約的抗拒,便就笑了笑,說,“不必,不過是我恰好得來的功法,沒那麽多的講究。”
最真切的原因是,她是妖,雖然要教伯崇道門功法,卻也沒想着收個修士徒弟。
“那便勞煩莺時教我。”伯崇駐足,鄭重躬身行禮。
傳道之恩,堪比再造。若正式,他該拜莺時為師才是,只是他不願,只好如此。他心中打定主意,以後要好好報答莺時。
莺時微訝,本想阻攔,但看他認真,便就頓住,受了這一禮。
“不必如此認真。”見伯崇起身,又小心為她擋住了雪,她心下軟和,輕聲說,“我因緣巧合得了的功法罷了,正好給你,也免得讓我壓了箱底,倒是糟蹋了。”
“應該的。”伯崇笑着看她,說,“莺時願意給我,便是大恩了,再怎麽謝都不為過,只是一禮罷了。以後,我還要好好報答莺時呢。”
他知道莺時不在意,但他不能不在意。
“莺時,以後不要這樣了。”他喟嘆。
再這樣下去,伯崇擔心自己習慣了過後會越發貪心,他會被莺時寵壞的。
“嗯?”莺時不解。
“正所謂升米恩鬥米仇。”伯崇認真解釋。
這些話他本不該說的,若告訴莺時,她以後再不這樣待他就不好了。可這是莺時,他總擔心她會受傷,會被傷害,忍不住就想多說些。那些顧慮,倒顯得無關緊要了。
伯崇仔仔細細的和莺時說了這句話的意思,而後道,“所以,莺時不要這樣了。給出好處,得到報答,本就是天經地義。若不報答,那個人定不是好人,更要小心才是。”
莺時一直靜靜聽着,聞言看他,微微笑了笑。
她沒想到伯崇竟然會擔心這個,屬實沒有必要,她雖然不太熟悉人心人性,但她還是能看出人心好壞的。
不過,眼見着少年眼中的關切,她便什麽都沒說,心中卻不由的越發柔軟。
“我知道了。”莺時說,而後篤定道,“以後我會小心的,但是,對伯崇不需要這樣。”
伯崇下意識看她。
“伯崇不會的,我相信你。”
伯崇張口欲言,想說她怎麽就這麽篤定,這樣輕信一個人,并不好,可心裏的高興止也止不住,話沒能出口,臉上已經不由的笑起。
“不要輕信別人。”他低聲嘟囔。
莺時只是看着他笑。
少年雖然叮囑的認真,可渾身的氣息都萦繞着忐忑,她不忍心,總要安慰一二才好。
“但是我不會辜負莺時的信任的。”伯崇認真的說。
“好。”莺時說。
兩人說說笑笑,已經往上走了不少,遙遙見着一個亭子,伯崇便提議過去坐坐。
誰知走出一段距離,就從樹影見瞧見,那亭中已經有人了。
莺時腳下微緩,同伯崇拉開距離。
伯崇駐足,看了眼說,“罷了,不去了,我們繼續逛吧,可好?”
“好啊。”莺時都可以。
兩人便就轉身,繼續在林中轉悠。
亭中的人遙遙看了眼,瞧見那兩道身影,沒看出是誰,便也沒在意,直到賞梅過後小聚,才分辨出竟是年少的鎮國公。
她目光掃過,而後一頓,微微睜大難掩震驚。
那個小厮——
當時和鎮國公并肩走着的,竟然是那個小厮?
她想起之前聽聞的傳言,眼神不由閃動,莫非,那傳言竟然是真的不成?
少女心中躁動,尋了友人才能傾訴一二,悄然的,這個消息流傳了出去。
待到賞梅宴後不久,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伯崇收到消息,不以為意的壓下,開始修煉。
從安國公府回來之後,莺時說到做到,當天就将修煉的功法教給了他。而他也修煉的很順利,已經引氣入體,開始調息了。
除卻這件事,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快要過年了。
繼母子兩人商量着,開始為這個年做準備。
府中剛有人過世,不宜太熱鬧,但也不能太冷清,該有的還是要有。相比這個,過年旁支怕是又要折騰了,也要準備起來。
這麽一樣一樣準備着,兩人還算平穩的過了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年。
之後便是一年,又一年。
不知不覺,伯崇已經十九歲了。
莺時來到鎮國公府,也已經四年了。
夏日正盛,莊子裏出了點事,伯崇前去過問,回來的時候卻遇了刺殺。
聽了婆子慌張傳來的消息,正撐着額頭倚在軟榻上的莺時睜眼豁然起身,徑直往伯崇院落而去。
“怎麽受傷了?”一進門,莺時就嗅見了血腥氣,直接掀了簾子就進內間,眼見着的便是半赤着上身,肩背一道深深傷口的伯崇。府醫正在一側處理傷口。
跟在後面的婢女頓時紅了臉,婆子腳下一頓,有些遲疑的看着莺時,不知該不該阻攔。
兩人雖有母子名分,但年紀相似,為了防止外面的人亂說,平日裏男女大防也就要格外注意些,更不要說這般不穿衣裳便相見了。
只是,見着莺時滿是急切,并未多想,婆子只好咽下了話。
榻上,伯崇按下躁動的心聲,溫聲安撫,“這次來的都是些好手,一時不察,受了傷。”
聞言,莺時看了他一眼。
她問的不是這個,伯崇天資不凡,這些年修煉堪稱一日千裏,尋常人根本傷不了他。他不該受傷的才是。可他這樣說,顯然是不方便直說,她便就按下了話暫且不提。
“傷的怎麽樣?”
“還好,只是皮肉傷。”
言語間,莺時已經走到了榻前,将傷口看的越發清晰,不由的就皺起了眉。
這道傷口很深,且長,可見動手之人下手之狠。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惱怒,周身殺氣一閃。
府醫手上不停,已經上好了藥,裹上布條。
莺時略後退讓開地方,轉而盯着伯崇的眼,想着一會兒得好好問問才是。
看出她的意思,伯崇輕輕的笑。
見此,莺時瞪了他一眼。
受了傷,還笑。
伯崇反倒笑的更開心了。莺時頓時有些無奈,也不知他都在開心些什麽。
四年的時光,伯崇俊美的面容少了稚嫩,分明的輪廓并不顯得淩厲,通身都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貴氣雅致,翩翩公子,世無其二。
相對的,莺時也将自己的面容調整了一些變化,成熟了些,越發的嬌豔清麗。只是她少出府門,很少人見過,只知,先鎮國公續娶的夫人,是個美人兒。
婆子在一旁不敢擡頭,餘光瞧見,心中卻不由的添了胡思亂想。
這樣看着,兩人,簡直般配的不得了……
她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想下去。
這個念頭她是萬萬不敢有的,兩人,可是有着母子的名分的,若讓人知道她有這個念頭,她只怕落不了好。
好一會兒,府醫弄好了傷,退了出去,一道出去的還有侍候的下人。
莺時也出去了,在書房候着。
她一開始沒察覺到什麽,只是感覺道丫鬟婆子有些躁動的氣息,才若有所覺。在人類的禮節之中,這樣似乎不妥?
屋內只剩下自己,伯崇起身穿衣,垂眼間,眸中墨色翻湧,幾乎有些猙獰,駭人心神。
“莺時。”這個名字無聲的在他舌尖打了個滾。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在莺時滿臉關切進來的時候,他有多想,多想去抱住她。
可他也只能想想。
母子,他們是母子,該死的,見鬼的母子。
伯崇咬緊牙根,越發的不甘,也越發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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