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圓滿
第4章 圓滿
晚上八點多,魏清瀾在衛生間洗手池邊發現了一張寵物牌,寫着“圓滿”兩個字。
她看清後愣神了好半天,又翻來覆去确認,樣式的确和她的一模一樣。
她的是六七年前在寵物店定制的,款式獨特,撞款率很低。
但這塊很新,上面印的聯系方式也不是她的。
那串電話號碼有些眼熟,也加重了她心裏猜測的那個幾乎不可能的可能性。
魏清瀾撥了號碼過去,對面接得很慢。
一出聲,她就意料之中地聽到了趙景初的聲音。
“喂?”冷淡到興趣缺缺。
“趙景初?”
魏清瀾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攥緊的牌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像在跟一個熟人說話。
即便兩人剛見完面不久,這種語氣也并不在合理的範圍內。
趙景初大概根本沒聽出是魏清瀾,沉默着沒給回應。
“我是魏清瀾。”
線圈在魏清瀾手上摁出印子,她在失而複得與空歡喜一場的預想中拉扯,下半句吞吐得有點猶豫,也沒有前因後果:“你找到圓滿了?”
等了半天,趙景初那頭才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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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他大概終于想起,“我狗牌是不是落你那了?”
“你是找到圓滿了嗎?”
魏清瀾重複了一遍。
她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顯得有些急躁。不知是沒聽見他的問題,還是根本無心回答。
趙景初尾音都還沒收就被打斷,不再繼續說話。
僵持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魏清瀾撐着浴缸站起身。
她已經坐了很久,從小腿蔓延上一陣地磚的冰涼和微微的麻意。
她想大概是語氣不夠禮貌,正準備換種問法,趙景初毫無預警地挂了電話。
魏清瀾愣住。
她盯了手機桌面一會兒,沒再多做心理建設,再打了過去。
剛響兩聲,趙景初又給她挂了。
魏清瀾對趙景初的印象已經沒那麽清晰,此時才想起他一向傲慢,對關系疏遠的人耐心有限。
如果不是圓滿,對待趙景初,到此也已經是魏清瀾的極限。
但因為圓滿,她又打過去了。
原本她做好一次次被挂斷的準備,但呼叫響到最後,還是接通了。
“趙……”
“有事嗎。”
魏清瀾本想叫他名字阻止他再挂電話,但下一秒就被他的冷漠堵住了。
他從前倒是不會這樣。
魏清瀾放緩自己的語氣,十分禮貌:“不好意思,我只想問問你是不是找到圓滿了。你回答我好嗎?”
趙景初呼吸清淺,不緊不慢:“名字一樣而已。”
只是名字一樣。
所以不是她的圓滿。
魏清瀾也想過這個可能,可當真的聽到還是有些失望。
她有點不甘心:“那這個寵物牌為什麽跟圓滿的那麽像?”
“像就對了。”趙景初很坦然,甚至理所當然,“廢物利用。”
這麽一說,魏清瀾竟是想起來了。
當年她定制時特意多做了幾塊沒印字的,就為了給圓滿常換常新。只是後來并沒有用上,便漸漸遺忘。
分手時她連夜搬走,別說寵物牌了,很多私人物品都沒要。
趙景初撿了牌子來用也無可厚非。
不得不承認,這個回答讓魏清瀾稍微冷靜下來。
她其實還想問為什麽你的新寵物也叫圓滿,再想想又覺得多餘。他愛叫什麽叫什麽。
“牌子,”趙景初突然出聲,仿佛有些無奈的為難,“我明天去拿。”
調整完有些紊亂的呼吸後,魏清瀾幹脆地說道:“明天不在家,我讓中介轉交給你。抱歉,打擾了。”
這次不用趙景初挂斷,她先結束了通話。
魏清瀾又重新在洗手間蹲坐了下來。
她沒想到竟然還能得到圓滿的消息。
即便是假的,但驚喜摻雜着難以置信也讓她持續腦熱。
她也是太激動了,先不說圓滿已經丢了這麽多年,單說趙景初就不可能主動找圓滿,即便找到了,他也不可能養着。
他很讨厭圓滿。
圓滿是魏清瀾高中就開始養的黃色土松,甚至從仁城帶到了長甫。
五年前它意外走丢,魏清瀾幾乎找遍了長甫,卻一無所獲。
她那一周以淚洗面,食不下咽,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人也瘦了一圈。
趙景初陪着找,狀态也好不到哪去。
雖然圓滿丢失和他有點關系,魏清瀾卻也沒有在言語上遷怒。
不久後他們走到分手的地步,鬧得很兇,她突然翻出圓滿這條舊賬,而趙景初竟然承認自己早就看圓滿不順眼。
那時魏清瀾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因為圓滿走丢的事特別記恨趙景初。
是啊,圓滿對她來說比趙景初重要多了。
她怎麽可能不怪他。
***
趙景初把狗糧倒進粉色的專屬小狗盤,堆成小山,端到客廳。
今天或許是有什麽不順心,他放盤子的力度比平時重一些。
專心看着動畫片的胖土松聽到動靜,立馬跑去興奮地蹭了蹭趙景初的褲腳,随後埋頭吃起來。
趙景初摸完狗頭就坐在沙發上看它吃飯,不理解它怎麽每天都能吃得這麽香。
也是,它當然沒有煩惱。
小時候魏清瀾疼它跟疼眼珠子似的,走丢後她還哭成了水龍頭。
現在都快十歲了,他這個後爹跟供祖宗似的養着它,狗糧玩具衣服從來都是最好的,索性直接胖成坦克。
狗活得比他舒坦,也比他精致。
見圓滿折騰半天喝不到水,趙景初啧一聲晃悠過去檢查寵物飲水機,發現出水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堵住了,又拿了工具來檢修。
檢修前他不忘先去島臺裝了碗水,擱在地上的餐盤旁。
圓滿喝得火急火燎,趙景初拎着它的脖子往後拖。
“淑女點。”
老大不小了,也不是很講道理,他又不能真動手,只寄希望于言語感化。
修完飲水機,趙景初舍近求遠掠過挂鐘,點亮手機屏幕看時間。
可再看多少次,依舊安靜。
他對着狗子冷笑:“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媽。”
圓滿擡頭看看他,下巴滴水,嘤嘤以作回應,下一秒又忙着大吃大喝。
趙景初的笑淡下去。
過了為狗要撞翻全世界的時候了,也過了為狗把他判死刑的時候了,所以見到圓滿的狗牌也可以冷靜下來了。
恐怕不是因為對找回圓滿不抱希望,而是因為不想為了确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跟他多說一句話。
分手的頭一個月,但凡她回來一次,即便是來收拾東西,就會發現她的寶貝女兒失而複得。
可她連夜搬走,舊物通通不要,又怎麽還會回到讓她厭惡的地方。
那他搶走這條讨厭的狗,也沒有任何虧欠。
***
魏清瀾做了個夢。
夢裏有個蒙面偷狗賊,趁她睡着把圓滿套了麻袋抗走,邊跑邊朝身後扔催淚彈。
魏清瀾被吓得清醒回來,眼角還挂着淚痕。
一看早上五點多,她蒙頭又躺了回去。
再醒來是中午,木燕茹發來了幾個面試邀約。
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工作室,魏清瀾以自己不太感興趣而婉拒了。
不是她不肯屈就,只是她不想這些創業者剛起步就被自己連累,遭遇重重阻礙。
以目前她的處境來看,這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木燕茹還抱着希望,但魏清瀾的行李已經打包了十分之七。
目的地的機票車票甚至民宿短租,她也全都預定好了,就在下周。
房子挂着,再降點總會賣掉,房貸大不了咬咬牙再撐一陣。
對現在的她而言,重回金川鎮未必不是個好的選擇。
反正她有手有腳,餓不死。就算違約金還不上,被告上法院也不過背上老賴的名頭。
又不是這輩子都畫不了畫了。
雖然這些年魏清瀾給金川鎮的捐款從不缺席,但實際上她有些畏懼再踏上那片土地。
九歲那場大地震後,她好像有一部分靈魂被永遠埋在了挖不出也建不好的廢墟下。
可她更不願回去仁城,做父親一家合家歡的見證者。
魏清瀾的頭更疼了,她懷疑是餓的,于是起床煮了鍋面條。
面裏放了很多辣椒和冰箱裏剩下的雜七雜八的食材。
剛照例開了罐啤酒,點開很久沒看的電影,中介小張就彈了個語音通話過來。
“姐,趙先生說想再約一次看房,您看什麽時候方便?”
大概是怕魏清瀾姓和人對不上號,小張友好地提醒:“趙先生就是昨天的客戶,帥帥的那個。”
魏清瀾筷子挑了幾根面條,發現窩在裏面的蛋稀碎,溏心不是很成功,于是又把它往面裏戳了戳,一邊回道:“別了吧,我看他沒有很想買。這種劣質客戶你得注意篩選,別太上心,吃力不讨好。”
小張如臨大敵:“趙先生不想買嗎?你倆單聊他透露啥信息了?”
這房子不好賣,但趙景初居然不講價,還問了好多房屋和房主的信息,小張分析他購買的可能性是比較高的,可魏清瀾的話又給他整不自信了。
“态度不是很好。”魏清瀾随口一說,突然想起件事,“對了小張,有個東西得麻煩你幫忙還給趙景初。”
小張剛要應下來,卻有點奇怪地問:“姐,你們都交換名字啦?這還沒希望?”
魏清瀾拿筷子的手頓了頓,很快若無其事:“沒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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