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習慣
第6章 習慣
周鶴就着微弱的光洗完澡出來,邊擦着頭發邊說:“這麽偏的民宿你咋想的?咱們之前來不都住別的地兒嗎?”
趙景初的筆記本插着自帶的電源,一邊看系統組長交上來的策劃案一邊寫着腦圖,一心二用地回:“路不好走。”
“活該!誰讓你突發惡疾,啥計劃都沒有,天氣也不看好。咱們趕一夜的路,村口還堵了,折騰這麽久,咱是來做慈善還是來渡劫的?”
周鶴噼裏啪啦一大堆,擡頭看到昏暗的燈光越發有怨氣:“不是說晚上來電嗎?這都啥時候了。”
趙景初也發現應急電源支撐的室內燈光暗了很多,抽空瞥了眼窗外,黑得看不清景色。
他停下工作摘了眼鏡,起身在行李箱裏翻找什麽,随口說道:“晚上還得通宵對案子,明早網要是穩定就開線上會議,不穩定就推遲,你記得準備一下資料。”
作為項目 PM 的周鶴自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金川鎮是要來的,工作也是不能耽擱的。
誰讓這位神給自己多發一份工資呢。
但他不免提醒道:“你也記得有會啊,對賭剛簽,別怪兄弟沒提醒你,趕緊辦完事回去,項目主要還得你把控。”
周鶴自诩是最理解趙景初的人了。
兩人是多年前在游戲公司實習認識的,那時候對彼此印象就都還不錯,後來兜兜轉轉又在現在的公司遇上,成了同一個項目的主策和助理 PM。
那個游戲項目算很成功,趙景初升了制作人,周鶴上頭的 PM 走了,在趙景初的舉薦下,也就升了 PM,跟着他做事。
趙景初是有野心的人,近一年為了工作室的創作自由度一直在向公司争取,有成效,但不多。畢竟他還要考慮項目的穩定性。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趙景初突然決定接受大老板提出的一個高風險方案,和外部資本對賭,若新游戲項目于兩年內上線并于半年內收回成本,他帶領的缪斯工作室就可以徹底獨立。
獨立意味着能做他們真正想做的東西,這對熱愛游戲的人來說誘惑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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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普通員工來說,他們的福利也不必再跟着公司走,趙景初可以将所有保障拉到最滿。
這個決定是核心團隊裏的幾人共同拍板的,但周鶴能感覺到,趙景初最急切。
從來沒有過的急切。
趙景初的急切不僅僅表現在工作上,還表現在,昨天早上突然要他把工作室預計幾周後才捐給金川鎮的物資提前調出來,為了不耽誤事兒,薅着他開車直接出發了。
雖然在捐助物資給金川鎮小學這件事上,趙景初以往基本都親力親為,但這麽沒計劃還是頭一次。
眨眼間,從行李箱裏翻找出手電筒的趙景初就走到了門口,周鶴還沒來得及問他去哪兒,他就心不在焉地回了上一個問題:“知道,順利的話就回。”
門關上,周鶴摸着下巴品味他話裏的意思。
什麽順利?送個物資不就明天一天的事?還扯上順不順利了。
毛病。
***
魏清瀾加了住客群聊後,斷斷續續有人發消息,大多數都是抱怨電和網,又因為雨一陣一陣的,很多人的出行計劃也被耽擱。
魏清瀾倒沒有太着急,推遲去學校的計劃對現在的她來說影響不大。
宋潞拉着魏清瀾和另一個住客在客廳玩牌,魏清瀾不太會,幾個小時下來輸得很慘。
雨勢又大了,天也徹底黑下來,桌面都有些看不清了,牌局自然結束。
老板見電還沒來,出門去打聽搶修的情況。宋潞還想提新的游戲點子,魏清瀾不感興趣,假裝打呵欠又上了樓。
屋裏的燈不太亮,魏清瀾一直在走廊徘徊,借着更亮的光源驅散心裏逐漸升騰的不安。
開關啪嗒啪嗒的聲音伴随着閃爍的光從身後打過來,魏清瀾被晃花了眼,轉身。
趙景初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徹底點亮他那個能照亮天際的手電筒,将光對着地面,晃悠着緩慢靠近。
他什麽都沒說,将手電筒遞給魏清瀾。
魏清瀾沒接:“不用,謝謝。”
她要走,趙景初在身後語氣莫辨:“不怕黑了?”
魏清瀾沒理,他并不罷休:“明明知道自己怕黑,來這也不多準備個照明物,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話其實沒有道理,畢竟誰能知道會突然停電。
可她不想和他多說,回了句“跟你沒關系”就繼續往前走。
魏清瀾走到房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推門進去。
搶修工作也不知道出現了什麽問題,應急電源耗盡,電也沒來,魏清瀾守着聊勝于無的民宿手電筒縮在角落,感覺手越來越涼。
她覺得不太行,決定出門問問店裏有沒有蠟燭,敲門聲突然響起。
砰砰的兩聲,聲音不大,卻讓魏清瀾心髒一縮。
“魏清瀾。”
趙景初的聲音透過門板顯得異常沉悶,如隔着水傳來。
門拉開,門口刺眼的光讓魏清瀾不适應地閉了閉眼,卻也感覺呼吸瞬間就順暢了些。
“拿着。”不由分說,趙景初将手電筒塞進她的手裏,同時塞過來的還有一支藥膏。
魏清瀾沒防備地握住,燈光打在趙景初的臉上,他眯起眼,卻不妨礙被襯得可怖。
魏清瀾低頭看一眼,這次沒第一時間拒絕。
“有需要再來找我。樓上,306。”
趙景初沒多話,卻還是原地等了片刻,見沒有回應便走了。
他晃蕩到走廊拐角處,看到鬼鬼祟祟的宋潞,走廊的燈和才點起的蠟燭照着兩人身影。
宋潞手裏拿着一把蠟燭和一碟小吃,盯着趙景初走近,欲言又止的樣子。
趙景初沒正眼看他,只在路過他身側時順手端走了他手裏的碟子:“謝了。”
全然不顧宋潞無聲驚訝張開的嘴。
回房的路上,趙景初把碟子裏的糖衣花生仁一顆顆丢進自己嘴裏,用力地嚼,嚼得稀巴爛。
***
魏清瀾第二天醒來時已經來電,天氣徹底放晴,一切都正常運作起來。
昨天宋潞送來的蠟燭已經熄滅,亮了整夜的手電筒也奄奄一息。
她擡手摁上開關,掌心的藥膏還散發着淡淡的藥草香。
床頭邊的手機嗡嗡震動,魏清瀾心塞地拿起查看。
梁律師說上訴流程在準備了,不過估計勝率不高,讓魏清瀾做好最壞的打算,準備好違約金。
魏清瀾回了好,又切到小張的對話框。
魏清瀾:【這幾天有人看房嗎?】
小張回得挺快,消息卻不算好:【(哭)沒有姐,但那對夫妻說想再跟你談談,我尋思價太低了,就先敷衍過去了】
魏清瀾思索良久,最後回:【再約一次吧,看看還能不能提一點】
小張知道魏清瀾大概急用錢,便也沒再多問,應了下來。
魏清瀾收拾好自己,看着時間差不多,拖着行李箱準備出發坐大巴到學校。
她箱子裏滿滿當當裝着數十套畫具和珍藏版的各類繪本,是和校長線上商量好,要定向捐贈給金川鎮小學,培養孩子們的興趣的。
她本也可以選擇像以往一樣寄物流,但這次她還是決定來到金川鎮,也親自帶着“禮物”去一趟曾經的母校。
魏清瀾剛出房門,就見上樓來的趙景初和他同行的男人,兩人正聊着什麽。
趙景初看到她便停了交談,腳步也慢下來。
魏清瀾想起昨夜,還是朝他點了點頭,想着回來後再找機會把手電筒還給他。
趙景初卻不懂禮貌似的,沒有任何回應。
另一個男人好奇地将目光移到魏清瀾身上。他和魏清瀾雖不相識,但昨天也算有一面之緣,沒忍住打了個招呼:“哈喽啊。這麽早出門?”
魏清瀾客套地應和:“是啊。”
等魏清瀾走到樓梯前,很費力地提起行李箱準備挪下樓,周鶴見身邊的趙景初已經轉了個向要過去。
然而好巧不巧,宋潞也下了樓,越過趙景初往樓梯口小跑,喊着:“別動別動,我來幫你!”
周鶴生生看着趙景初停住,周身氣場不太對勁,轉身就走了。
周鶴嘴裏那句“認識她啊?”就吞進了肚子,敏銳地沒再觸黴頭。
魏清瀾計劃中并沒有與人同行這一項,但宋潞熱情地幫她搬行李,又熱情地問她要去哪玩,等她回答去金川鎮小學時,宋潞又表現出極高的興趣。
魏清瀾無奈,也樂得有個拉行李箱的苦力,便和他一起坐上了大巴。
宋潞很有活力,一路上從自己的窮游聊到參加藝考的經歷,十分生動有趣,魏清瀾也有點感興趣,問道:“你是藝術生?”
“對啊,搞音樂的。”他在嘴邊比了個吹笛的動作,“橫笛。”
見魏清瀾愣了一下,他的表情展露出一點狡黠:“怎麽樣是不是很意外?我不像能靜下心來吹笛子的吧?”
魏清瀾笑:“是有點。”
“但我吹得很好哦,藝考是我們市第二呢。”他很驕傲的樣子,掏出手機,“我還自己編曲,要聽嗎?”
路程不短,要一個小時,但在聽宋潞的自編曲和他繪聲繪色的講解中,時間也就過去。
魏清瀾很久沒聽過橫笛獨奏了,聽着聽着就有些愣神。
她想起了同樣主修橫笛的另一個人。
她與他在金川鎮相識,真正成為朋友還是高中。那時兩人同在一個藝術班,她是天才小畫家,他卻因為聽力問題,在音樂領域不上不下。
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但魏清瀾卻始終相信他能憑熱愛闖出一片天。
而當年說自己想一輩子吹奏的男孩,在擁有了去世界最高音樂學府進修的機會後,如今有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
她不得而知,也刻意不去關注有關的消息。很久了,兩人早已沒了交集。
經過一路的相處,魏清瀾對宋潞倒是親近了一些,把他當弟弟似的,說話不再疏遠。
宋潞也發現魏清瀾似乎不再那麽冷淡,終于能多問兩句:“姐姐,你這行李箱裏是什麽啊?怎麽這麽重?”
“一些文具,要捐給學校的。”
宋潞恍然大悟,随即有些懊悔:“你說我能捐點什麽呢?”
魏清瀾安慰他:“其實金川鎮小學也沒有多困難,別有負擔。”
政府的保障足夠金川鎮小學運作,她不過是因為始終放不下這裏的一切,才年年捐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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