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攀咬
第7章 攀咬
到金川鎮小學的時候,魏清瀾和宋潞都已經累得喘不上氣。
魏清瀾還能有力氣給校長發個消息,轉頭卻看見宋潞把着欄杆大口呼吸,她笑出聲:“剛才是誰說自己扛三百斤都不帶變速的?”
宋潞幾乎說不出話,擺擺手,斷斷續續地往外蹦字:“再也不裝逼了。”
兩人交換着拖行李箱他都累成狗,還扛。他對自己也是夠自信,也更驚嘆魏清瀾是怎麽帶着這玩意來金川鎮的。
兩人在校門口的階梯上坐着歇了沒多久,魏清瀾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清瀾?是魏清瀾不?”
遠遠的,一身着休閑衛衣的長發中年女人遲疑地走了過來,左看看右看看。
魏清瀾站起身,就見那女人一拍手,喜笑顏開:“真是清瀾!清瀾啊,我是馮老師,還認得出我不?”
雖然兩人早在幾年前就加上了微信,但确實很久沒見了。馮麗的普通話不算特別标準,卻有着本地人特殊的口音,聲音也十年如一日,魏清瀾當然認得出。
她在金川鎮短暫的兩年小學生涯,是馮老師親自帶的她們班。
魏清瀾那點未知的不安在真見着人後漸漸消失,甜甜地叫了句:“馮老師好。”
馮麗雖是校長,卻一直喜歡別人稱呼自己老師,她聽了高興得不得了,立馬招呼:“真是你,快進來。好多年沒見了,讓老師看看。”
宋潞也瞅準時機跟着喊了聲“馮老師”,魏清瀾介紹他是民宿認識的朋友。
馮麗耳聰目明,看到小夥子和他手邊的大行李箱,“诶诶”地應了幾句,轉頭就喊門衛:“老李,快去搭把手。”
魏清瀾登記完捐贈的繪具等一系列物品後,在馮麗的帶領下,帶着宋潞一起進了校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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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乎的茶水一捧上手,那點敘舊的氛圍就起來了。
魏清瀾和馮麗多年不見,聊了很久。也沒涉及什麽嚴肅的話題,主要關于學校和魏清瀾的近況。
提到自己,魏清瀾就隐去倒黴的部分,只說還不錯,期間馮麗不停摻雜着誇她出落得水靈,又說這次她來得正好。
“之前跟你提到學校準備開活動課,教些唱歌畫畫什麽的,搞藝術的孩子裏屬你最優秀了,既然來了剛好給學生們做個演講,刺激刺激他們。”
馮麗雖然不知道魏清瀾悲催的現況,但她當初全國藝考第一的成績卻是知道的,這次更是不會錯過機會。她可想了好久了,這樣的資源還是得用,要是不小心就再出個大藝術家呢。
馮麗覺得演講事兒小,就沒提前告訴魏清瀾,所以魏清瀾沒做什麽準備,聽了有些猶豫:“馮老師,我可能講不好。”
最後幾個字淹沒在敲門聲裏,校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工作人員說道:“校長,那個游戲公司的趙先生來了。”
馮麗忙應道:“就來啦?好好,你們先招呼一下,我一會兒下去。”
聽到游戲公司、趙先生這些關鍵詞,魏清瀾直覺有些不對,下意識與宋潞對視一眼,發現他似乎沒察覺到什麽,單純地朝她眨眨眼:“姐姐,你當年藝考那麽厲害啊?”
他的關注點挺清奇,魏清瀾有些接不上話。
她沒法向宋潞解釋自己的直覺,又很快被馮麗喚回了注意力:“今天有個贊助商來,趕巧了,要不要一起見見?也是年輕人,當交個朋友。”
魏清瀾有些想确認自己的猜測,點頭跟了過去。
由于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見到趙景初和學校工作人員聊天的時候,魏清瀾也沒有太意外。
但她的臉色好不到哪去,這點宋潞看得很清楚。
宋潞在她側後方小聲說道:“姐姐,咱們跟那個哥哥還挺有緣的。”
魏清瀾循聲回頭,他帶了點疑惑似的:“你們認識嗎?他怎麽老是看你。”
宋潞這眼神劈叉,魏清瀾也不知從何說起,為了避免麻煩她選擇打馬虎眼:“你看錯了吧。”
說話間馮麗就領着趙景初過來了,她喊了聲魏清瀾的名字,特別熱情地給兩人相互介紹:“這是小趙,他的工作室經常給咱們學校做慈善,各種物資啊獎學金啊覆蓋面很廣,本人特別有社會責任感。這是小魏,以前是我的學生,後來轉學去了省城,藝考第一呢,個人也一直在給我們學校捐贈,特別優秀。”
馮麗一點不吝啬誇獎,還有些說興奮了,她身後的幾個工作人員被她的情緒感染,也一起誇。
最後她說:“你們都是好孩子,我替學校的學生們謝謝你們。”
“應該的。”
“您太客氣了。”魏清瀾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麽,現在更并非值得一提的成功人士,反而是金川鎮的存在讓她的生活能獲得片刻喘息,讓她覺得有個歸處。
即便她從前的家早已随着離開的獨身阿婆再未重建,甚至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這邊氣氛表面和樂融融,和學校工作人員搬了半天貨的周鶴看着有點心裏不平衡,叉腰吼了一句:“趙景初!丫的趕緊過來幫忙!”
好家夥,這死人會議也推遲了,颠了一路合着是折磨他來了是吧?他不允許!
趙景初只稍偏了偏頭瞥一眼,收回的目光輕飄飄鎖定了宋潞:“小潞能幫下忙嗎?我還有些事得跟馮校長說。”
安靜在旁的宋潞被點名,他看了看趙景初又去眼神征詢魏清瀾,似乎想說什麽,魏清瀾直接就笑着對馮校長回了:“我和小潞去幫忙,你們聊。”
周鶴一擡頭見來的是魏清瀾和宋潞,疑惑地“咦”了一聲,下一秒就下了結論:“趙景初又欺男霸女了。來來來,咱報團取暖。”
可沒過幾分鐘,欺男霸女的趙景初過來了。
他一言不發地卷起袖子,目标明确地奪過魏清瀾手裏的箱子。
魏清瀾沒和他争,轉頭就離他遠遠的,又幫上了宋潞,同樣沉默不語。
周鶴眼見着趙景初的臉黑下來,卻一副憋着不發作的樣子,心想真開了眼。
趙景初這個人有脾氣是絕對要發作的,無論對方是誰,他都渾身硬骨頭,所以大老板對他又愛又恨。
一開始還計劃着要磨一下他的性子,他倒好,直接擺臉色一副愛幹不幹的樣子。可最後項目還得靠他兜底,大老板也沒脾氣了,只能随他去。
現在項目組私底下還叫他閻羅神,這名字既表達了民衆對他實力的認可,也表達了他們對他為人處事的強烈譴責。
而此時此刻趙景初這麽一副能憋屈的樣子,周鶴是真沒見過。
他湊過去,手肘撞了撞趙景初,笑得很欠揍:“喜歡人家?”
趙景初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走人。原本靠着他的周鶴沒站穩差點跌倒,在他身後咒罵。
***
一上午的時間就在清點物資、配合學校拍攝影像資料中過去。
魏清瀾被迫和趙景初他們合了影,馮麗誇張地說這是國之棟梁的珍貴留念,她要挂在辦公室。
趙景初想要留幾張給工作室宣傳用,周鶴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不是不讓宣傳處在這事兒上高調的嗎?”
趙景初觑他一眼:“發內部公告,有意見?”
周鶴哪敢有意見,只是不免又看魏清瀾幾眼。
中午馮麗留他們一起吃飯,原本打算去附近的農家樂,可路程也有個兩千米,魏清瀾說不用那麽麻煩,大家便樂見其成地一致選了食堂。
馮麗留在學校就職業病似的忙着巡視食堂,安排了後勤老師帶魏清瀾他們打飯,順帶介紹介紹學校近況。
可剛打完飯屁股還沒坐熱,後勤老師就接到電話,聽說有學生被鎖在宿舍,簡單交代了兩句,就着急忙慌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四人面面相觑,誰都沒動筷,有種難以言表的尴尬。
尴尬的原因主要在于趙景初。
他自坐下後就一直盯着宋潞,目光不善。
一人眼神直勾勾惡狠狠,另一人稍顯稚嫩,坐立不安。
魏清瀾就好像什麽都沒看見,當這三人不存在,開始專心吃飯。
最後還是周鶴受不了冷場,笑嘻嘻地挑起了話題:“魏小姐是哪裏人啊?”
魏清瀾對人不對事,禮貌地答道:“仁城。”
“哎喲巧了嘛,”周鶴拍拍身邊趙景初的肩,“這人也是仁城的,你倆老鄉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
後半句在趙景初冷漠的眼神下偃旗息鼓,周鶴尴尬地翹了翹嘴角:“仁城好,非常宜居,還出美人。”
宋潞理了理筷子,也笑着附和:“姐姐是仁城人啊,和我也算半個老鄉。”
魏清瀾還沒說什麽,趙景初突然冷笑一聲:“咱倆也是啊。”
宋潞霎時噤聲,準備夾菜的手僵在原處。
氣氛瞬間再度降至冰點。
魏清瀾終于擡眼看趙景初,靜靜盯了他好一會兒:“你是吃太飽了嗎?”
聞言,趙景初的眼睛觸電般眨了眨。
随後他看向她,半晌都沒說話。
奇怪的氛圍持續許久,他最後竟是垂下了眼,安靜地拿起筷子,慢悠悠開始吃飯。
周鶴驚掉下巴。
他覺得自己不得不對這位魏小姐再度刮目相看。
讓趙景初這只喜歡亂發脾氣四處攀咬的狗立馬閉上嘴,其難度并不亞于精衛填海,愚公移山。
……
沒了外人,魏清瀾一吃完飯就帶着宋潞先一步離開了食堂,不再顧及誰的面子。
趙景初慢吞吞跟在後面,直到距離越來越遠,他那雙眼睛也沒從魏清瀾的背影移開。
等到徹底瞧不見人了,趙景初一回頭,見周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角有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趙景初挑眉表示讓他有話直說,周鶴也不客氣:“你倆啥關系?”
他早就該懷疑了,從來到那個鳥不拉屎的新民宿就該懷疑。不,應該是從大早上被叫起來調運物資就該懷疑。
趙景初做事向來有規劃,很少有一時興起,否則也做不到現在的位置。
可最近他不僅在工作上做出驚人之舉,生活裏也不正常了。
看着那個女孩子的時候眼神更是不正常,總覺得有所隐瞞。
周鶴覺得他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唯愛工作的卷王了。
“沒什麽關系。”趙景初走到欄杆邊上,慢悠悠點了支煙,“以前有,現在也沒了。”
周鶴聽了,一下來了精神,湊過去:“啥意思?你們該不會是……”
趙景初斜睨他一眼,他自信打一響指:“她是你那個前女友!”
猜得很準,但趙景初不想跟他讨論,移開眼看着周邊的景,很有閑心的模樣。
“真是啊?”周鶴對他的反應很有把握,八卦之心四起,“真是那個追了好多年的前女友?”
趙景初在水泥臺面上磕了磕煙灰,蹙起眉頭盯着周鶴:“誰跟你說的?”
“你自個兒啊。”周鶴看傻子似的看他,還有點同情,“哥們兒有幾次喝醉酒哭得稀裏嘩啦,小嘴叭叭的。偷摸告訴你,我快把你的舔狗秘史拼個七七八八了。”
趙景初朝遠處看了眼,語氣莫辨:“少胡說八道。”
周鶴“啧啧”兩聲:“有本事別找哥們兒喝酒啊。”
趙景初此時此刻還真是後悔找周鶴喝酒。
可他想到以前的朋友他也都不怎麽聯系了,周鶴勉強還聊得來,又作罷。
再聯想到導致一切的原因,他冒出些難言的苦楚。
和魏清瀾在一起的那些年,或者說喜歡上魏清瀾的時候,他就漸漸開始清理自己的圈子,清到最後發現的确如魏清瀾所說,他的身邊真沒幾個真心的。
讀書的時候他被那些人捧着,幹了許多蠢事,就包括惹魏清瀾不高興。
那時候他還沾沾自喜,覺得魏清瀾這種人無聊死了,自己過的才是肆意潇灑的青春。
等到後來他後悔了,想接近魏清瀾的生活,人家就明确表示嫌棄他和那些狐朋狗友為伍,非把他歸為他們的同類人。
她一個機會都不給,趙景初自然也就老實了。
可這時候再改,魏清瀾也很難相信,更不願去了解他。因為她有自己的朋友圈,甚至喜歡的人,哪容得下他插一腳。
趙景初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做了很多努力。可直到分手,趙景初也沒能真正獲得魏清瀾的認可,她始終不相信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
那時候趙景初才明白,自己做的壞事到底還是會有烙印,即便當時逃脫了懲罰,也總有一天會像回旋镖一樣紮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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