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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第六十八章
◎真相篇、江/完結◎
阮柚眼睛起了一層霧, 好酸。她覺得江淨理是個笨蛋,竟然信這些子虛烏有的神靈。
可她遲遲不敢上前一步。
她想。
她能接受這樣濃烈的愛意嗎?
如今,阮柚清楚不能。
阮柚坐在了樹下, 不知覺,等到天色尚濃。風來了又去,勾過發梢。池塘長滿枯草, 傳聞這也曾是許願池,可它承載太多的願望,終于在有一天,它幹涸了。
思緒放空,燈火闌珊。
江淨理不知哪拎來了一個兔子燈, 燈火映在他眉眼,輪廓漂亮分明。
他問, “不冷嗎?”
阮柚心頭一慌,搖頭。
抓住了遞過來的兔子燈。
“走吧。”
江淨理笑了聲, 若無其事。
外套裹在她身上, 她整個人被溫暖包圍,鼻息是他熟悉的氣息。她早已習慣,毫無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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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淨理:“漂亮嗎?”
“什麽?”她一怔。
“兔子燈。”他說,“我一見到它,就想起了你。”
“很漂亮啊。”
阮柚緊握在手上,垂眼看着流轉朦胧的燈影。靜悄映在手上,随樹影明暗交錯。
她非常喜歡華麗的東西。可有些事物, 越華麗, 就越稍縱即逝。就像煙花, 就像燈火。
夜太暗了, 她想着想着, 不自覺放空。
“江淨理。”
阮柚擡起眸,輕輕地說,“如果有一天…”
江淨理忽地開口,嗓音清清冷冷,“你猜我最後聽見了什麽?”
話語戛然,阮柚不自覺擡聲,“嗯?”
她對上了他的眼睛。漆黑安靜,燈火在細碎流轉,卻将她全然留存。
江淨理卻握緊她的手。雖在笑,卻好似在竭力壓抑着什麽情緒,“有人告訴說,我們本不該相逢,強求只會是徒勞無功。。”他的瞳孔不太聚焦,燈火明滅,像是短暫墜入回憶,醒不過來。
阮柚呼吸一緊,心在砰砰直跳。良久,她移開目光,說,“可我們還是遇見了啊。”
江淨理沉默了會兒,“是啊。”
“我們還是遇見了。”
他重複,聲音清淺。
情緒抽絲剝繭,在膨脹、在破滅,最後只剩下近乎偏執的執念。他想要緊抱住她,讓她能夠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又怕會吓到她,如履薄冰、不得章法。
對待阮柚,他從來沒有勝算。
他們進了一家餐廳,吃了晚飯。
鋼琴樂悠揚動聽,飄散在空中。阮柚放下刀叉,說了句,“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它,心裏就很平靜。”
江淨理擡眼,卻蹙起了眉。
燈光下,阮柚笑容恬靜,皮膚白的幾乎透明,就像随時都會離開一般。他胸口一緊,潮濕濕地,幾乎味同嚼蠟。
阮柚疑惑:“看我做什麽?”
江淨理不躲不閃,明晃晃的專注:“多吃一些。”
“嗯。”
阮柚聽話照做,卻還是沒什麽胃口。氣氛一安靜,她就想起今天見到的江淨理,那麽虔誠、那麽專注,除了家人,沒人對她這麽好過。鼻子一酸,她又陷入情緒的泥沼。
她倉促低頭,将神情藏了起來。這麽美好的氛圍,她不該破壞啊。
江淨理一錯不錯地看她。
自然,也察覺到他的變化。
而他卻只看出她的不開心。
她是不是想離開。可離開他,她又能去哪裏呢?外面那麽危險,那麽混沌。
出門時,天說變就變,雨水淋漓。
阮柚如今不怎麽喜歡下雨天,那股撲面而來的土腥摻雜泥土氣息,幾乎埋葬一切鮮活生氣。
江淨理為他撐起傘。
他很高,傘檐傾向他,很多次,阮柚都能看見他被雨水打濕的肩膀。心反複地在跳,灌入絲絲涼風,阮柚猜自己在心疼,這個世界帶給她無限真實的體驗,也讓她體會到各種情緒發酵的滋味。
江淨理察覺她的動作,“別鬧。”
“你會淋濕的。”
她執拗将傘往旁邊推了推。
“我不怕淋濕。”江淨理喉結微滾,心很燙,“我想這麽做。”
淋濕又怎樣?傘有很多把,他只是想站在她身邊守護她,僅此而已。
*
阮柚身體看似在轉好,但其實各方面機能都在每況愈下。這是她既定的結局,她接受的很坦然,卻仍會為周圍人的擔心愛護而難過。
這個世界,阮柚收獲很多的關愛。
她感到不虛此行,又有些不舍。
某天醒來,她發覺,自己視線開始模糊。整個視線像是暗淡凋拜的畫卷,變得那麽不真實。她有些恍惚,一瞬間,仿佛聽見有人在叫她名字——
“阮柚,這場夢,你該醒來了。”
細碎聲音鑽入耳廓,阮柚身處真實與虛幻的邊界,直到,一雙手拉住了她。
十指相扣。
江淨理放在額間,笑着講起了話,“我就知道,第一眼見到的人一定會是我。”熟悉的倨傲,又沾了些不屬于他的孩子氣。阮柚鼻息癢癢的,不自覺顫顫睫毛,卻生出了莫名的安定感。
“嗯,是你。”
她跟着笑笑。
情緒也依稀間,漸漸墜入谷底。阮柚發覺,她失去了感受色彩的能力。
莊園薔薇開的正盛,極致濃豔,她卻只看見如工筆勾勒的輪廓,淩厲深刻,毫無分毫美感可言。她失去了感受美的能力。
阮柚心裏藏着沮喪,面上卻若無其事。
家庭醫生來了又去,一次次嘆息,都落在江淨理逐漸沉郁的眉眼。
有天。江淨理跪坐在她面前,下巴窩在她肩頸,“不要離開我,行麽。”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有點不像他。那麽驕傲的人,怎麽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呢?
阮柚內心升起一股憂傷。
她只好安慰他,“不會的。”
那天的狀态仿佛只是一個意外。第二天,江淨理出現在她面前,帶來一副畫。
他為她畫的,是她翩翩起舞的瞬間。
漂亮的像天鵝。
阮柚久久盯着,卻有些難過。她為什麽看不見顏色了呢,如果能看見,該是多麽幸福開心?
可她還是很感謝她。
外面豔陽高照。阮柚接過畫作,忽的提議,“江淨理,我想給你畫幅畫。”
江淨理一怔,久久沒說話。
阮柚以為他不會同意,但很意外地,他點頭。
“好。”
他們去了山上的田野。
自然風光正盛,站在空曠的石頭上,她仿佛能夠眺望整個世界。
就像風一樣自由。
阮柚為此感到歡喜,又不忘此行的目的。
江淨理坐在旁邊,今天他穿了件白襯衫,顯得單薄,又有一股渾然的清冷貴氣。
他說,“就這樣吧,畫我看向你的樣子。”
江淨理擡起頭。
風吹亂他額間頭發,睫毛濃密,一雙靜谧的眼睛不看大好風光,只看向她。
心在作亂。
江淨理笑起來,“我很期待。”
“我會好好畫的。”她認真起來。事實上,她好早就想這麽做了。
一筆一筆,勾勒出輪廓。阮柚神态專注,似乎已感覺不到時間在流逝了。
畫完了,她交給她。
忍不住說,“我水平只能到這裏了。”
江淨理安靜了會兒,收起來,“很好看,我會好好珍藏的。”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
“其實沒有那麽好啦。”阮柚摸摸鼻子,有些底氣不足,她都沒有上色,只有大概輪廓而已。希望江淨理不會覺得她在敷衍。
阮柚不能在外面待久了。但她見天色尚早,執意想要出去玩。
“在屋裏真的很無聊。”阮柚說,“就一小會兒,可以嗎?”
江淨理看了眼表,內心搖動。
理智和情感在糾纏。很奇怪,他向來理智占上風,而如今,竟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想,和她在一起,就像上了瘾。
越沉浸其中,越難以割舍。于是,他說,“就一會兒。”
他們一起去公園喂了鴿子。
阮柚手心癢癢的,眉眼也藏着笑。
天色澄淨,她仰頭看白鴿,面容漂亮純粹的不像話。
江淨理靜默不語。
站在她旁邊,像一道安靜的影子。
可影子太好看了,仍是吸引了很多注目。
有膽子大的女生上前鼓足勇氣問,“小哥哥,我覺得你有些眼熟。”
江淨理看了她一眼,沒作回應。對待不重要的人,他向來只有冷漠,冷漠到不近人情。
女生抿了抿嘴,歇了搭讪的念頭。
直到快回家時,才想起來,這不是他們口中的江淨理嗎?這幾年最風頭正盛的政客,長了一張帥的慘絕人寰的臉,迷倒不少女孩。
但她無暇關注這些。
她有個朋友,瘋狂迷戀他,為他要死要活,做了錯事,快成了家族棄子。她想告訴她,死心吧。江淨理應該有喜歡的人了,那麽專注看着一個女孩,怎麽會不喜歡呢。
兩人喂完鴿子,坐在公園的椅子上。
阮柚有點困了,打了個哈欠,玩心卻仍未退散。她指了指,說,“我想去中央劇院。”
江淨理目光越過去。
今天,那裏有一場鋼琴巡演。
他忽然想起那日阮柚在餐廳說的話。讓她感到平靜的鋼琴曲,是鋼琴家獻給死去愛人的紀念曲,聲聲哀悼,又藏着祝福祈願。鋼琴家知道自己是個爛人。因此希望愛人轉世後,能遇見真正愛她、珍惜她的愛人。
真是大度。
江淨理卻報以冷眼。
他卻從中看出了懦弱,活着不去珍惜,死後又不敢奢求擁有。
如果是他…
無論重回多少次,他還會選擇靠近她。
江淨理和阮柚進了劇院。
人滿為患,極為熱鬧。有不少人認出江淨理,疑惑之餘,笑着打招呼。江淨理點頭回應,心思卻放在阮柚身上。
幕布散開,臺上坐着一個人。
燈光流轉,鋼琴聲溫柔蕩漾耳邊。
阮柚眨了下眼睛,就好像被拉出一場虛無缥缈的美麗夢境,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曲目過後,掌聲響起。
那人站了起來,高定燕尾服,身姿挺拔如青松。
有些熟悉。
但她怎麽也想不起來。阮柚意識有些混沌,等散場時,才稍微清醒起來。
江淨理笑着湊近,“不是你想來的嗎?怎麽先睡着了。”
阮柚一窘,摸摸鼻子,又蜷蜷手指。
“是太好聽了。”
她的眼睛很亮,在燈光下顯得生動。江淨理手指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睫毛,沒有分毫暧昧,只有純然的喜愛。
阮柚一縮。
江淨理:“走吧。”
狹窄走廊裏,有人錯身而過。阮柚并未發覺,而江淨理卻和他對視了一眼。
神态涼涼,疏離冷清。
那人停了腳步,望去,不知為何笑了一聲。
出了門,天空星光點點。
江淨理看了眼時間,“該回去了。”
他意外于自己的放縱。也隐隐覺得,不該如此。“你該好好休息,阮柚。”
阮柚最愛自由,休息這兩個字無疑對她而言等同于束縛,“我真的很開心,江淨理。”
她擡頭看向她,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靜立駐足。
很美,但他卻忍不住抓住她。
“我也是。”
江淨理神色暗了下,約定,“等你好起來,我會天天帶你出去玩。”
他早就在內心勾勒好了未來。同樣,他不相信她會好不起來。
他們還有好多的未來。
“嗯。”
阮柚很輕地說了句。
夜風溫涼,撥弄樹影。
阮柚看不見色彩,其餘的感官像被補償性地放大,無限延長的靜谧裏,她仿佛能夠聽見心髒的起伏。
阮柚問:“江淨理,你相信緣份嗎?”
“什麽?”
他沒聽清。
阮柚很輕的說,“我覺得,我們很有緣,緣份讓我們遇見。”
真的太困了,她講着講着,眼皮有些沉,語句組織的也很混亂。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見江淨理時的場景,那麽小小的少年,神态卻那麽冷漠疏離,就像覆蓋融化不開的寒冰。而如今,又變得這麽溫柔。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真是能夠改變一個人。
江淨理一怔,“我背你走吧。”
黑夜裏,聲音是連自己都沒發覺的緊張。
“不要。”
阮柚眨了下眼睛,稍微恢複些精神,伸出手,“我想,我該吃藥了。”
江淨理一怔。
心情高低起伏,仿佛坐了過山車,急逝過後,神經麻木凍結。
他緩慢牽了牽唇,“好。”
随身攜帶了藥,卻沒帶水。
恰好附近不遠就有家餐廳,他和阮柚一起去。
“累嗎?要不要我背你?”
江淨理又問。
阮柚不住嘟囔,認真拒絕,“我沒有那麽脆弱啊…”
她不想當一個需要保護的人。
江淨理沒說話,手卻環住她的肩膀。
很親密,惹來不少關注。
可阮柚卻沒有發覺。
如今,她的意識如今像是生了鏽,拖沓沉悶,只有些理智支撐着,讓她鎮定。她看着他的背影,那麽近,又好像那麽遠。
江淨理要了杯水,低頭拆藥,動作仔細熟練。
其實當他習慣對人好時,做的比誰都要周到認真。
阮柚飄忽地想。
手卻被握着,溫熱極了。
而變故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不知是不是毫無征兆,還是她意識過于混沌。
等再度反應過來時,周遭人群混亂逃散,混亂一片。
“啊啊啊!”
“殺人了救命啊!”
“快報警!”
陌生重疊的尖叫聲在耳畔漫長嗡鳴,所有粘稠的、溫熱的、甜腥的氣息如潮浪般湧了過來,幾乎将她整個人吞沒。
阮柚遲鈍地顫睫毛,有疑惑。
恍惚間,聽見江淨理在說,“阮柚?”他聲音穿透她的意識,将她短暫拖拽清醒。
她才發覺,自己渾身是血躺在他懷裏。
不疼,在昭示着世界的虛幻;
可她仍能清醒感受自己生命如沙漏般的極劇流逝,也看見江淨理讓她感到陌生的神情。
江淨理身體在顫抖,眼裏藏着悲痛,很空洞,“為什麽…”
他說。
明明受傷的人是她,她卻覺得,江淨理整個人都抽離了,連理智都一時難以拼湊。
他後知後覺想叫醫生。
控制不住的顫抖,因為都是她的血。
染紅他的視線,就像做了一場怎麽都醒不來的夢。
是假的吧。
“沒有為什麽。”
阮柚說,說的很慢,“江淨理,我應該離開了。”
脖頸涼涼的,有什麽滴了下來。
她無暇顧及,聽見他的聲音于頭頂響起。
江淨理說:“醫生馬上就來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竭力克制,舌腔卻溢滿腥甜。
“對不起…什麽啊。”
阮柚鼻頭一酸,緩慢眨眼,“我真的不疼…”
意識在飄散,目光虛焦,找不到支點。
她看了眼白色的天花板,宛若墜入漩渦,拉拽她回到過去,如走馬觀花一般回憶種種。
最後,她停在那滿目絢爛的薔薇。
那又一次看到了曾經。
少年眉眼氤氲清冷,微微擡起下巴,對她說,“薔薇會一直開在這裏,如果你想每年都能看見,就要一直陪在我身邊。”
那時她點頭。
說了句好。
可如今好像,要食言了。
意識朦胧,她聽見江淨理在一遍遍叫她,空洞又破碎。
最後,他似乎在說,“這是我強求來的因果報應麽…”
阮柚卻努力開口:“不是。”
抓住他的手,“是我很開心,能幫到你。”
因為啊…
阮柚沒說完,也許答案連自己都不清楚。
好像,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阮柚離開了。
風聲嗚咽,花枝枯萎。
故事落幕後,仿佛什麽都沒有變。
她孤單的來,又在最燦爛的年紀離去。
最後,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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