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雨後室內的空氣反而更悶了,謝岑低頭看着腳尖,想要發出的那句“邀請”在嘴邊輾轉來去,半晌都沒能說出來。
奚斐約能夠感覺到對方的矛盾與局促,覺得這個時候的他雖然有些少見與陌生,但看過了那本驚天動地的筆記之後,好像發生什麽都不足以令人驚訝了。
——他在害羞嗎?
奚斐約忍不住想。
這樣的謝岑,倒是……着實可愛得很。
“那個……”謝岑還是不敢看他,講起話來也有些磕磕巴巴,很艱難地說,“要不去我家吧,我、我把最近發生的事詳細講給你聽。”
“還有,還有一些關于未來的規劃。”謝岑摸了摸腦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補充道:“我是說,關于你要如何在家族站穩腳跟,”他忽然看向奚斐約,眼神認真,“甚至掌控大權的,規劃。”
奚斐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輕飄飄往下瞥了一眼,沒有立刻回答。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謝岑不知道領會了什麽,臉頰肉眼可見地變得很紅,有點別扭、又有點着急地說:“只是很晚了,要把其中的細枝末節和關鍵說清楚,又很複雜,”說到最後他似乎有點心虛似的,聲音逐漸變小,“辦公室不好說……”
“嗯,”奚斐約安安靜靜地聽着,忽然悶笑了一聲,肯定道:“的确很晚了呢。”
“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謝岑小心翼翼地問他,生怕奚斐約還是不相信自己。
不過他知道,那本日記真得不能再真。可能會被嘲笑的同時,對方也将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為了毀滅他。
而是一種情真意切的付出。
“走吧,”奚斐約微微挑了下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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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岑愣了一下,“嗯……”
說完他先走到門口,然後又不确定地往後邊看了一眼,樣子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在遲疑自己應該走在前面,還是要等奚斐約一起。
直到奚斐約踏出腳步,跟着他往外走。
走廊上很安靜,兩個人都沒有率先說話,保持着一種默許的留白。
來到地下車庫,謝岑摸出鑰匙,一輛黑色邁巴赫車燈閃爍,照亮了昏暗的四周,奚斐約拉開副駕駛的門,跟着坐了上去。
“今天少爺給我開車啊?”奚斐約好整以暇地系上安全帶,為免氛圍不要太尴尬,調笑道:“真是特殊待遇呢。”
哪知道,謝岑啓動了車子,眼神看着前方,頗有點認真地嘀咕:“這算什麽……”
奚斐約頓了頓,也不再笑了,忽然側過頭認真打量他的臉。
但謝岑卻不再說了。
這麽多年來,兩人糾纏不斷,你一刀我一劍都是有來有往,可奚斐約突然意識到,自己竟從未真正地了解這個人。
從未仔細地看他,從未探求過,在謝岑每一個眼神、動作,甚至蠻不講理、不可理喻的行為後面到底掩藏着什麽。
邁巴赫駛出車庫,車窗半開,能夠聽得見引擎發動的聲響。
響在耳邊,熱情仿佛化為實質,激蕩在心裏,漾成一圈一圈的漣漪。
奚斐約笑了笑。
真是……
掩藏着,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啊。
但在被這樣突如其來的、滔天的巨浪席卷後,仿佛一記重錘打暈了腦袋,醒來後又同時想通了什麽關節。
——奚斐約竟然并不覺得十分意外。
長這麽大,奚斐約一心投奔在事業上,身邊美人如雲,卻從未動過任何心思。
可謂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其實,處在這個位置,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對于他來說都是随便勾勾手指頭就能得到的事。
可惜奚斐約長得太好看,這世間所有的美人,一旦站在他身旁,都會黯然失色。
他只要輕輕一笑,或是一個眼神,旁人就能跪倒在他的腳邊,甘願為他獻出一切。
奚斐約不在乎。
或許他可以很好地發揮自己的優勢,并加以利用,但抽手時毫不留情。
并不是故意要怎麽樣,大概他天生沒長那個細胞,喜歡不上什麽人,沒人能讓他動情,哪怕只是一瞬間。
想到這裏,他恍然意識到了謝岑的不同。
對于謝岑這個人,就像是從小到大揮之不去的影子,也許不算很好的回憶,但……他們确實擁有很多回憶。
依稀記得小時候,謝岑最開始好像并不是那麽讨厭,只是一個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纏人的很。
後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謝岑看向他的眼神就變成了生氣和怨恨,仿佛有什麽仇,奚斐約只覺得無語。
謝岑越來越煩人。
再後來,奚斐約接觸家族的生意,他天資聰穎,一路走來順風順水,父親每次見到他,總是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旁人也漸漸對他改觀,從指指點點,到那些曾經看低他的目光也變得尊敬。
奚斐約很高興,這是他想要的。一切都很順利,直到……謝家那個大公子接手了一部分家族生意。
謝岑,開始介入了他一帆風順的事業。
三天兩頭的,這個名字都會從各種各樣人的嘴裏冒出來,反反複複出現在他耳邊。
謝岑……謝岑……謝岑……
奚斐約的耳朵都要聽出繭來了。
昔日少年時代的過往如同碎紙片一般,紛紛翻飛于眼前,夜晚的街道飛速晃過,帶着點不真實的虛幻感。
他又想起那一天,謝岑在無人問津的休息室內吻了他。
——那是他的初吻。
初吻就這麽給了一個男人。
那個如同宿敵般狠狠糾纏,在自己生命裏不停留下可笑的、疼痛的痕跡,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男人。
可是,奚斐約卻竟然沒有任何類似于“生氣”或者“憤怒”的感覺。
關于自己的性取向,他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在身處的圈子裏,也并不是很能劃清這方面界限,他知道很多人都是男女通吃。
所以他并不覺得謝岑喜歡自己有多麽驚世駭俗。
反而理所當然。
——不然這麽多年這個人像神經病一樣老纏着他做什麽?
這樣一來邏輯就通暢了。
總不至于真的那麽恨他吧,那也算是恨入骨髓了。
夜晚霓虹流光溢彩,在奚斐約臉龐浮動,窗外透過的風帶着雨後的微涼濕意,驅散了方才殘留的一部分燥熱感覺。
奚斐約從紛亂的思緒裏抽身,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駕駛位的謝岑身上。
那人目視前方,眼睫微微垂着,顯得無害又安靜,面無表情的模樣有些冷,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奚斐約正在看他。
他的鼻梁很高,邁巴赫減慢了些速度,行駛過十字路口,剛好有幾點斑駁的街燈滑過那處,弧度幾乎稱得上完美,如同精雕細琢的美玉,毫無阻塞。
嘴唇微微抿着,薄厚适中,好看得恰到好處。
不知怎地,奚斐約瞧着瞧着便走了神,想到他們方才接吻時的輾轉難分,柔軟、又濕熱……
還很蠻橫、粗暴。
他的下唇現在還在痛,伸出舌尖舔一舔,隐約能夠嘗到一絲殘留的血腥味道。
讓人感覺奇妙的是,這滋味非但不難受,竟然還有些上瘾,想要……再嘗一次。
從裏到外,仔仔細細地再品嘗一次。
奚斐約毫無顧忌地打量着他。
謝岑并非美人相,沒人會也沒人敢将他與這兩個字扯上關系,他生得俊朗、鋒利,像一把不懂得何為入鞘的劍。
他靠在副駕駛座位,略微仰着下巴,仿佛在欣賞一幅畫。
或者說……在欣賞一個物品。
——一個即将屬于他,被他納入麾下的所有物。
奚斐約眉眼微彎,嘴角勾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目光移動,看見謝岑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骨分明有力,腕上帶着一只名貴的銀黑色手表。
這手表很适合他,那種又冷又鋒利的氣質,像是劍光霜寒,隐隐藏着殺氣。
——但現在奚斐約知道那只是假象。
謝岑并不如同表面上裝得酷,那麽堅不可摧。
抛開從前那些宿怨以及此人慣常的無理取鬧不說,奚斐約覺得自己還是很欣賞他的,畢竟他從不拒絕美好的事物。
謝岑駕駛的邁巴赫在北花園別墅區停下,奚斐約上次來過的地方。拉開車門走出去,草木在路燈下搖晃,略有些熟悉的樓道倒映着兩人長長的影子。
他們一路安靜地進入電梯,到達謝岑的房門口。謝岑略顯局促地看了他一眼,首先進入了房間,走到玄關的鞋櫃,去給他拿拖鞋。
奚斐約緊跟着他走進來,随手帶上了門,卻仍然站在那裏,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看着謝岑明明不知道忙什麽,但卻好像很忙的樣子,再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小孩真的很可愛。
并不讨人厭,反而應該……很讨人喜歡的啊。
謝岑拿了拖鞋走過來,耳邊響起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客廳裏裏尚未來得及開燈,奚斐約瞧着他忙前忙後的無措模樣,思緒随着感覺在黑夜裏悄然蔓延開來。
有個想法在心底瘋長。
他從不會抑制自己的感覺,想要什麽,就立馬會去做。
“你……”
謝岑話還沒說完,便被奚斐約一把扯過來,強行按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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