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半暖陽,一半滂沱

第29章  一半暖陽,一半滂沱

生活裏沒有那麽多英雄和神話。

短暫的狂歡過後, 很快就是高考出分。

聞染綜合藝考和文化分,最穩妥的方式是去海城本地的音樂學院,普普通通, 平平無奇。

陶曼思那邊就比較糾結。

她的分數可以往邶城那邊夠一夠,可是要冒風險,如果失敗,調劑的結果會很不理想。

張哲文的成績穩上邶城211。

最終陶曼思決定放棄, 填了海城本地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接下來, 便是等錄取通知書了。

柏女士很緊張:“哎呀, 錄取通知書沒拿到手裏,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舅舅冷笑一聲:“就你女兒那個大學, 讀出來也沒多大出息的,好好的鋼琴系不去拼一拼, 跑去學什麽調律。”

聞染很平靜。

自從許汐言跟她說過未來該怎麽選擇的那番話後,對于舅舅的這些嘲諷,她從來都很平靜。

錄取通知書總算是順利的到了。

藝術類通知書到得更早一些, 寄到了學校, 那時陶曼思還跟她爸媽在外省旅游,于是聞染一個人騎車到學校去取。

正值午後,梧桐樹上蟬鳴聲聲, 太陽烈得厲害, 像是要曬化人的每一個毛孔。

聞染不過騎了從家到學校的這一路, 就覺得自己被曬黑了兩個度。

到車棚停了車,走進學校裏去。

只有部分人的通知書是寄到學校,大家領通知書的時間又都錯開, 所以這時裏靜得出奇,好似只得她一人暢游。

聞染突然起了心思, 想好好的再看一看這座校園。

畢竟她是在這裏,看過無數次許汐言的背影。

歇過一只只鴿子沐浴在夕陽裏的鐘樓再看一看。

陪陶曼思跑過的文學社再看一看。

很少去的禮堂和很常去的食堂再看一看。

然後才提步往教學樓走去。

在五班走廊裏靜靜站了許久,門窗都鎖着,一片都已變得光禿禿空蕩蕩的座位間,為什麽還是能一眼看出許汐言曾經坐過的那一個。

聞染有點搞笑又有點悲戚的想:她甚至想要再去上一遍廁所。

最後的最後,才往琴房走去。

如果說和許汐言留下的最深的回憶是哪裏,還是琴房。

是許汐言拿一架有個琴鍵音不準的鋼琴,給她彈《月光奏鳴曲》的夜晚。

走過一間間空置的琴房。

走過有着仿古檀木色圓柱的走廊。

走過記憶中的月夜。

好像這座校園裏,再也尋不出什麽想看的地方了。

可聞染剛要離開,老天又給了她一個留下的理由——

曝曬了整日的天,臨近黃昏時終于顯露溫柔,而這樣晴朗的天氣裏,太陽未曾退場,雨滴又來攻城掠池。

形成了一場太陽雨。

聞染快走兩步躲到琴房的屋檐下,望着眼前的雨幕。

不知為什麽,各種自然的奇景,總會讓她想起許汐言。

從身長五米的鯨魚。

到黃昏時的一半暖陽、一半滂沱。

大概許汐言就像這樣,是尋常不得見的奇跡。

聞染在屋檐下靜靜站着,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她聽到了鋼琴的旋律。

可方才逛過的琴房裏沒有人,她甚至覺得今天整座學校裏,除了她都沒有任何一個人。

而且為什麽偏偏響起的旋律,是那段《月光奏鳴曲》。

聞染輕輕阖上眼。

一定是幻覺,一定是自己的神經出了某種問題。

因為那段旋律彈得太好。

她的身邊除了天才如許汐言,再也沒任何人能駕馭那樣的旋律了。甚至,比她記憶裏的許汐言彈得還要好,在豔陽與落雨間,憑一手黑白琴鍵就能造就月光鋪灑的奇跡。

那一刻聞染沒有覺得害怕,也沒有很務實的覺得自己該讓柏女士帶着去看心理門診。

也許樂曲太寧然。

也許太陽雨間的月光美得幾近不真切。

她就是靜靜站着,阖着眼,感受着夕陽漫過屋檐,浸沒她右邊手臂,而滂沱的雨被風吹斜,吹向她左邊手臂的毛孔。

直到一曲終了,她張開眼。

奇跡之中的奇跡出現了。

因為站在琴房門口的人,是許汐言。

并且,許汐言在向她走過來。

聞染該微笑的,該笑着打聲招呼的,該問“你怎麽回國了的”。她的大腦還在持續運轉,可她的眼底就是一陣酸澀。

見到許汐言的第一反應,是想哭。

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還是“失而複得後終将失去”的悲傷。

那樣的喜悅和悲傷,像分別占領了她左右兩邊手臂的夕陽和雨一樣,侵吞了她的左右兩邊身體。

左邊的心髒狂跳,右邊的肺腔溺水一樣發疼。

許汐言總得跟她寒暄兩句吧,聞染這樣想着。

然而許汐言只是靜靜走了過來,靠在她身側,背靠着牆,望着屋檐外的雨。

聞染心裏一跳。

因為許汐言靠她真的很近。

兩人的小臂都相貼,她左邊小臂上都是方才一陣斜風染上的雨,潮漉漉的,像心情,然而許汐言的體溫灌進來,讓每一個毛孔都發燙。

其實許汐言面孔成熟,黑T加破洞牛仔褲的打扮更讓她有種落拓的風情,但只有皮膚——

聞染輕輕阖上眼,頸根輕咽。

只有皮膚絕對是十八歲少女的觸感,滑膩美好得像絕不應出現在塵世的存在。

毛孔的燒灼感一路蔓延到了耳朵尖,聞染知道自己的耳尖絕對紅了。

她知道自己該躲開的。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

可她就是靜靜站着,感受着許汐言的皮膚:“怎麽回來了?”

“有份手續,必須自己回學校來辦。你呢?”

“我來拿錄取通知書。”

“拿到了?”

“嗯。”就塞在她背于另邊肩膀的帆布包裏。

“什麽學校?”

“海城,音樂學院。”

許汐言既沒有虛僞的說“這學校挺好的”,也沒露出任何不屑,就是很平靜的點了一下頭。

這大概是聞染第一次主動向許汐言發問吧。

“你呢?柏麗思什麽時候開學?”

“五月,已經入學了。”

聞染張了張嘴,有些結舌:“喔。”

海城音樂學院,和柏麗思皇家音樂學院,其間差距彌合的可能,簡直像眼前這場太陽雨。

還能做些什麽呢。

甚至連問許汐言什麽時候飛英國的必要都沒有。

聞染繼續靜靜站着,望着眼前的一半暖陽,一半滂沱。

一直到雨漸漸止息,夕陽也被更厚重的雲朵吞沒,夜晚的降臨并非漸進式的,聞染知道再過不久,便會像倏然垂落的黑絨幕布一樣,罩着人落下來。

可許汐言趁着空氣中雨氣未散,暮色還拖着淡淡的一點尾巴,扭頭,沖她很輕的笑了一下。

輕輕翕動的濃睫如蝶翼,而那只蝴蝶怎會知道自己的翅膀,會引發大西洋彼岸怎樣一場飓風。

聞染輕聲說:“再見,許汐言。”

她心裏無比清楚,這樣讓人連毛孔都跟着顫栗的心動,只在青春期有效,以這樣一個黃昏為限。

從此以後,她們以奔跑的姿态與青春漸行漸遠,她一路往塵埃飛舞的俗世裏去,許汐言飛往光芒深處的舞臺。

再不可能了。

******

大學四年的生活平平無奇,畢業後,聞染沒有讀研的打算,但工作好像也沒有那麽好找。

舅舅捧着報紙冷哼:“讓你學什麽調律。”

柏惠珍拍拍她的肩:“不着急的呀。”

可聞染看出來了。

柏惠珍眼裏有跟舅舅一樣的不解,不解她為什麽不去讀鋼琴系。

這一日,聞染來到郊區的一個文創園。

時值盛夏,草木茂密得好似一旦入了夜,便能上演什麽百鬼夜行的傳說。

聞染順着門牌號,找到一家工作室。

Loft工業風和侘寂風互相不收斂的拼接在一起,毫無章法,一塌糊塗,聞染唇邊浮出一抹淺笑。

莫名的讓她想起許汐言,那般恣意。

她敲了敲門,無人應。

她繞過叢叢茂密的白茅,走到落地玻璃外去看,有個很年輕的女生攤在懶人沙發上,手機打橫握在手裏,斑斓的界面應該是在打游戲。

聞染敲了敲玻璃。

塞着耳機投入打游戲的女生渾然不覺。

聞染想了想,繞回門口等着。

草木太茂盛,她今天穿一條七分褲,露出兩截纖白的腳腕,細皮嫩肉的過分招蚊子。

她擡起一只腳來撓的時候,聽到工作室裏的女生大叫一聲“糟了!”

然後一陣匆忙的腳步,那厚重的黃銅色loft風鐵門被一把拉開。

聞染看着她笑了笑:“七個。”

她臉上不急不躁、寧然的表情讓女生震了下。

“什麽七個?”

“就是我站在這裏等你的時間,腿上和胳膊上被咬的蚊子包,總共加起來是七個。”

女生笑了,沖她伸出右手:“我是工作室的老板,我叫何于珈。”

聞染跟她握了握:“聞染。”

“實在抱歉,我知道今天約了你面試,所以早早過來等了,結果打起游戲來太投入了,戴着耳機也沒聽見你敲門。”何于珈道:“不過,你被錄取了。”

聞染愣了下:“你還沒看我簡歷,也沒考我專業。”

“不用了,你很有耐心。”何于珈笑:“從我媽到我兩個姑姑,我們家都是鋼琴老師,從小見過不知多少調律師,很知道調律師最需要的是什麽。”

“噢。”聞染靜下來,然後問:“什麽時候上班?”

這次輪到何于珈愣住:“你還沒問我工作室的情況,待遇如何,薪水多少。”

“不用了。”聞染說:“因為,我找不到其他工作。”

何于珈哈哈大笑:“行吧,那你下周一來上班。不過先說好,我們這種年輕人創業,那可是說倒閉就倒閉了。”

聞染跟何于珈談定,五險一金正常買,薪水是調律行業整體水平偏低,不過這也正常,畢竟她剛畢業,沒什麽經驗。

除了文創園的位置實在太偏,其他都還好。

何于珈說是因為這個文創園新修,對年輕人創業有補貼,其他地方實在是租不起。

又笑道:“你是我工作室的第一個員工。”

“工作室的名字呢?”因為聞染是在豆瓣上看見有人發帖,抱着試試看心态過來的,連工作室的名字都不知道。

何于珈一聳肩:“不知道,還沒取。管他呢,先幹着呗。”

聞染結舌。

這性子,真夠随性的。

有那麽一點點的,像許汐言。

兩人談定,聞染背着帆布包離開文創園。

路上接到陶曼思的電話:“染染,今天面試怎麽樣?”

“成了。”

陶曼思笑起來:“真的?我早都想好了,要是你成功,就你請我吃烤肉,要是沒成,就我請你吃烤肉。”

陶曼思從師大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後,并沒成為一名教師,反而進了傳統紙媒當編輯。

整日裏油墨紙香,像高中時文學社的場景重演,收入不高,卻很适合她。

聞染跟着笑:“沒問題,我請你。你先找好吃哪一家,我得從文創園回市區來,有些遠。”

等聞染終于轉了三趟地鐵回到市區,走進一家商場,陶曼思找的烤肉店就在二樓。

相較于韓式烤肉,這家東北烤肉只讓人覺得豪橫,肥牛瘦牛的點了一堆,夏日衣衫太輕薄,總覺得胃都微微鼓出來。

陶曼思挽着聞染的胳膊往外走:“吃了這一頓不知要長幾斤,非得斷食兩天才行。”

可路過一家面包店又忍不住:“我想買點回去當明天的早飯。染染你要麽?”

聞染搖頭:“柏女士包了小馄饨,我得幫她解決。”

店小擁擠,聞染便在外面等。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商場對面便是演藝中心,時而有話劇或音樂劇在這裏上演,同時外牆所懸的海報,也有一些世界各類演出的新鮮資訊。

聞染的眸光凝住,一顆心吊了起來。

真的,大學這四年來,她每一天都在做好準備,準備許汐言橫空出世,功成名就,做好在網絡上、電視裏、各種奢侈品廣告的海報上看到她的心理準備。她又期待又怕,她知道憑許汐言的天賦一定可以做得到。

可是,這四年來靜靜的,甚至她悄悄上網去查許汐言的消息,也什麽都查不到。

直到現在,她帶着一身烤肉味,藍色T恤下擺有方才不小心滴上的一點烤肉醬,拿紙巾用力擦過了,沒有擦掉,站在一片熙來攘往的街頭,等着朋友從身後的面包店出來。

她在演藝中心所懸的巨幅海報上,看到了許汐言那張薔薇般的面孔。

穿一身露肩的黑色晚禮服,對着同樣墨色流光的鋼琴,似一只驕傲的天鵝。

這個世界是很勢力的,就連一張海報的大小,也能用來說明世人對你能否成名的期許。

這該是許汐言畢業後的第一場演出,可這海報的大小,便是對她一定會橫空出世的絕佳認可。

海報上的字樣翻譯成中文便是:「新銳鋼琴家:Shine Hsu。」旁邊另特別寫明她的中文名:「許汐言」。

怎麽會有人叫“Shine”這樣的英文名,簡直像一個外國人的中文名叫“水晶”一樣。

除了許汐言,除了“汐言”二字的發音很接近“Shine”,更重要的,是她那樣的存在,就是光耀本身。

聞染一瞬頓悟了為何大學四年絲毫沒有許汐言的消息。

許汐言看起來恣意,其實誠摯認真,對他人是,對世界是,對音樂更是。大學四年是她閉關修煉的最好時候,她決不允許自己還有任何瑕疵的時候,被推到世人面前。

所以到了現在,是她大放異彩的時候了。

聞染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聞染一早知道她逃脫不了許汐言。從今往後,許汐言将出現在網絡裏電視裏海報裏,出現在街頭巷尾每一個人的對談裏,連風都會把“許汐言”的名字送到聞染耳畔。

聞染絕望的想:她哪有可能忘掉許汐言呢?

許汐言根本無需出手,她天然便失卻了這樣的機會。

******

大學畢業後的四年,算長還是短。

對許汐言那樣的人來說,應該算長,因為這四年裏她做到了旁人二十年都做不到的事:在以歐美音樂家占主流的鋼琴圈,她是第一個連續兩年蟬聯最具價值“肖邦獎”的中國鋼琴家。

同時,她的容顏和性格使她備受時尚圈寵愛,很快火出圈,奢侈品牌的形象大使或代言人幾乎拿過一個滿貫,甚至國內的各大雜志封面也能頻頻看見她的身影。

盡管這期間她非常低調,除了巡演期間幾乎很難被各國狗仔捕捉到她的身影。偶爾有次驢友曬出照片,拍一個穿白色羽絨裝備的側影,明明穿得厚重,仍能看出纖窈的姿态。

許汐言的老粉們一眼看出來:“是老婆!”

“女鵝!”

“喔喔喔寶貝危不危險啊!”

那是在攀安納普爾納群峰,被譽為“衆神的居所”、“離天堂最近的地方”。許汐言純素顏,一頭卷曲的長發編一根魚尾辮垂在一側肩頭,她對于自己的美貌總有一股揮霍的姿态,耳畔的頭發亂糟糟的,絲毫沒有化妝仍能看出五官的姝麗。

她濃墨重彩,似完全無視自然規律,開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朵薔薇。

那便是許汐言,各種有意思的事她都想嘗試,都想征服。她絕不是溫室裏綿軟的花,所以她的鋼琴曲總會綻放出灼灼的生命力。

陶曼思偶爾會提到她:“許汐言啊……”

都是從新聞裏看來的。

雖然她不怎麽露面,但不妨礙她兩年前的一套街拍仍在微博瘋傳。

聞染總是彎彎唇:“嗯。”

不怎麽搭腔。

陶曼思驚訝于她的冷淡:“那是許汐言哎,我們一個高中的。”

“啊。”那時她們在吃麥當勞的“窮鬼套餐”,聞染端起可樂吸一口:“但人家現在是大明星的嘛,我又不怎麽追星。”

“也是。”陶曼思道:“誰能想到,現在世界級的明星還跟我們當過高中同學呢,想起來都覺得不真切。”

不真切麽?聞染覺得,也不是。

直到現在提及許汐言,她還能想起十八歲那年的太陽雨,許汐言柔膩的皮膚緊貼着她的小臂,眼前是一半暖陽一半滂沱的盛景。

可是許汐言。

她在文創園賺着幾千塊月薪的時候,許汐言已殺入全球福布斯名人收入排行榜。

她在人擠人的地鐵上努力躲過煎餅果子時,許汐言不知在哪片廣袤天空下玩滑翔傘。

她在廚房竈臺前替柏女士守着一鍋雞湯時,許汐言也許正在世界知名的米其林餐廳。

其間的差距,要如何彌合。

她該以怎樣的語調,再次提及“許汐言”這個名字。

暗戀?這兩個字哪怕宣之于口,都會成為荒唐的笑談。

青春期的暗戀像一場飓風。

可飓風過境不應該是短暫的嗎?為什麽直到二十六歲年紀,她仍會為“許汐言”這個名字心跳。

聞染覺得不能這樣下去。

她開始刻意屏蔽許汐言的消息。

在所有社交軟件上把“許汐言”設為屏蔽詞,同事們聊起許汐言時她會刻意走開去澆花。

相較于高中時,她好像生長得更沉靜了些,喜歡也适合穿藍,從靛藍的手工沾染襯衫配白棉布褲,到海藍色的馬海毛衣配黑色大衣,一貫素直的長發不再束成馬尾,披散在肩頭,用來遮掩聽到“許汐言”這個名字時仍易發紅的耳尖。

她不願再住房産證上寫着舅舅名字的老宅,自己租了間四十平的小屋。

每每回家吃飯,柏惠珍有意無意會把文遠叫過來。

“遠哥哥。”

聞染這麽招呼一句,又沒話了。

文遠也是那種內斂的年輕人,但會給聞染擺好筷子,又或是把她喜歡的椰汁放到她面前。

喜歡她麽?聞染這人不自戀,她覺得也不是喜歡。

就是從小青梅竹馬,關系太近,大人們常常半開玩笑的說着,潛意識裏便也把這當成了一條順遂的路,穩妥的路。

無論聞染明裏暗裏說過多少次,也阻止不了這群執拗的大人。

有時候聞染也陰暗的想過——“要是沒有許汐言”。

要是從來沒有遇到過許汐言就好了。

她也許就甘願去過這樣平淡的、不喜歡也無所謂的、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

而不是像現在。

每每她要對生活妥協的時候,腦子裏許汐言的一張臉又冒出來。

真該死。

她要怎麽才能把許汐言忘得更徹底一點。

于是今年生日,她的年假和陶曼思的年假剛好能湊在一起,她們相約一起去邶城,打卡那和玺彩畫的雍和宮。

陶曼思半是調侃的提醒:“不要随便許願啊,聽說四爺辦事有點飄,你在這許的願永遠不知以什麽形式實現。”

說着又笑:“比如有人求暴富,轉眼就被車撞了,躺了三個月獲賠十二萬。”

聞染輕聲道:“我要拜,我有個很迫切的願望。”

“什麽?”陶曼思又開句玩笑:“遇到一個讓你瘋狂喜歡的人?”

恰恰相反。聞染在心裏說。

她那日一身淡藍衣褲,在缭繞香火間虔誠下拜。

她也不是什麽有信仰的人,可,沒有別的辦法了——

拜托了,無論多離譜的方式也好,無論哪位神佛援手也好。

讓我忘掉許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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