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3)
那位置很隐蔽,卻也是在市郊的別墅區,占地不小。德勤山人居然化用了日本的“枯山水”派設計,所謂“枯山水”派是源自日本的經典園林設計。在日本本土,無山無丘無溪的地方多,而在中式講究疊山理水的園林傳入後,便進行了相應的改良——用石塊代表假山,白沙代表流水。再往白了說,中國園林是有山有水有植有廊,日本的“枯山水”則是用徹底的石、沙、磚、泥等死物來裝飾庭院。在本土,一般寺廟方丈的住所采用“枯山水”居多,普通人家也嫌瘆得慌,幾乎不涉及如此。
遠在重洋,他們眼前的德勤山人的三層灰磚別墅,卻把“枯山水”的庭院精髓搬進來。
那別墅外的院子裏寸草不種,全部灑滿了不同顏色的碎石和細沙,堆成古怪的、仿佛水波的造型。期間偶有今年夏日滋生的青苔,但整個氣氛都靜谧至極,那些枯池、枯路,殘山,剩水,所有的顏色都只在黑灰白色跳躍,整個庭院都毫無生氣,簡直像是被荒廢的破舊墓地一般。
吳燕夏轉頭仔細看了看風水格局,再仰頭看了看窗戶走向,不由心裏咯噔下,大夏天裏只感覺背後的小冷風嗖嗖的刮。
梁涼躲在他背後,也小聲地說:“那老爺爺喜歡日本庭院文化嗎?”
他輕聲說:“不是的。他家不修水池不種樹,是因為……他是個瞎子啊,怕掉進水裏淹到,怕撞樹磕着。”
“這,這樣啊。”梁涼立刻就被糊弄住了。
德勤真人的二徒弟是個侏儒,個頭不到一米,眼和門牙微微凸出,穿着一身絲綢白馬褂和黑布鞋。
比起對德勤山人的些微不敬,吳燕夏顯然對這侏儒更高看一眼,對方踩着沙沙作響的黑色砂石小道,他老遠就打招呼:“二先生。”
“小師弟,好久不見。”
對方開腔居然是把低柔的女聲,被稱呼為“二先生”的侏儒是個女人。
吳燕夏對這稱呼面露苦笑,他打着哈哈:“我這輩子只有給二先生跑跑腿的緣分,小師弟什麽的……哈哈!”
“呵呵,你是有鴻鹄大志想入公門的人,又報名今年公務員?”
吳燕夏知道這是諷刺,但他想到年年做同樣白日夢的老爹,笑容更苦澀:“……好像,十月才報名?”
他們說話的時候,梁涼回過神來,小小地鞠了一躬:“您好。”
女侏儒聲音滄柔,長相絕對說不上好看,但因此很難看出真實年齡。她望也不望梁涼,邊在前面帶路邊和吳燕夏繼續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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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那別墅前,梁涼就告誡自己,不能多看、多碰、多說,絕不能給他惹麻煩。
吳燕夏一回頭,看到她專心地盯着自己的腳尖走路,落後侏儒半步,挽起她的手。
這女侏儒無姓亦無名,在德勤山人門下排名老二,是他的左臂右膀之一,德勤山人在全國據說二百多套黃金房産,全交由這二徒弟來打理。大家也就含糊地叫個“二先生”。一般來說,女風水師非常少見,這“二先生”見博學廣,尤其擅長調理上風上水的陽宅,拿着特制的魯班尺和羅盤測算精準,是很多大型房地産商的座上賓,賺了不少黑心錢。
吳燕夏偶爾買商鋪的時候,如果他能記得起來這茬,也會問她的意見。
二先生并沒有把他們帶入別墅裏,三人東繞西拐,來到了後面的一層陰涼露臺處。
德勤山人正赤腳坐在一個蒲團上打坐,他的面容比梁涼上次見時更枯槁了一些,皮膚接近透明。依舊是須發皆白,穿了身寬大的粗麻布袍子。
二先生把人送到後,轉身離去。而德勤山人不聞所動的打坐,也不知道是否意識到來客。
地面還剩有一個蒲團。吳燕夏推給梁涼,他盤腿坐在地直接打招呼:“您最近在何方指點迷津?”
他連說了幾次,梁涼都慢騰騰地整理好那裙子,很淑女地坐下去,德勤山人終于開腔。
他眯着渾濁的眼睛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當德勤山人聽到吳燕夏泡柚子葉水、綁紅繩的行為時,淡淡點評句:“小打小鬧。”
他先問了梁涼生辰,卻在掐完八字後點了點頭:“小姑娘壬水輔丙的大格局,八字中的時幹高秀,倒是一個貴女。”
梁涼是完全聽不明白這些術語,吳燕夏在旁邊點點頭。
通常來說,八字輕的人更容易沾上污祟,如果女性八字帶貴,再加上命格穩,那麽從根上來說,她被妖魔鬼怪沖撞的可能性很低,僅僅是容易在青天白日裏犯點小人而已。
果然,德勤山人繼續說:“小姑娘八字靈元純一,氣念極定。即使遇到些什麽,也不過是鬧點小病而已。若陰界之物想長沾她身,絕非易事。”
吳燕夏沉思片刻,他搖頭:“涼涼之前那傷口不對勁,我還是堅持我的直覺,她最近別是撞到什麽邪,我總感覺……她不太純潔。”
德勤山人冷笑:“何處不對?”
吳燕夏一噎,又确實答不上來。
任何事故前多少都有征兆。普通人撞邪肯定會最先反應在身體上,動辄會發燒、嘔吐、失眠、過分疲勞,但在她家住得那幾天,梁涼這些征兆什麽的都沒有。
德勤山人也知道這渾小子說不上來什麽,他摸着自己長須:“學術不精。”
吳燕夏也不反駁,左擋右遮也不允許德勤山人摸小姑娘的手。德勤山人到底目不視物,無法查看梁涼的狀态,他喚來那侏儒女弟子,先讓她拿來一根由白玉髓制成的如意。
“小姑娘便是上次犬蛇換靈時的那一位?”
梁涼連忙說:“老爺爺好。”
梁涼在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先害怕地盯着德勤山人那如冬霧彌漫的眼睛,又趕緊琢磨吳燕夏愈發深邃的目光,她感覺自己整個人有點懵。
他們說什麽呢,呃,怎麽完全聽不懂。
再然後,梁涼就因為吳燕夏四個字的評論弄傻了。什麽叫……不太純潔了?
她一直憤憤地瞪着吳燕夏,吳燕夏卻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當德勤山人取來那柄玉如意,讓梁涼伸手,再用如意不輕不重地先敲了一下她的左手心。
他問:“小姑娘,有甚感覺?”
那敲擊并不痛,落在掌心微微有些麻,梁涼便說:“沒感覺呀。”
德勤山人的那雙盲目轉過臉,仿佛有神地盯着她。
他開始在白胡子下嘴裏念念有詞,同時一直用那玉如意輕敲她手心,越敲越急。就在梁涼被那手勢弄得有點眼花缭亂,突然間,玉如意毫無預兆地就直敲自己的天頂蓋——那一下毫無聲息,明明打在頭骨,卻感覺像股冰錐直接撥弄了下眼球,她整個人都開始發冷,如果不是坐着,簡直就要發軟。
而與此同時,她肩膀處感到莫名一沉。
在早上整整齊齊梳好的兩束馬尾辮,居然炸開彩球捆綁繩,全都散開披落在肩頭。
就在德勤山人作法的時候,吳燕夏一直在旁邊皺眉看着。他也不等梁涼回過神,就迅速地把她從地面拎起來。
梁涼向來留着長發,發質潤軟,撥到胸前能虛虛地蓋住平坦小腹。但此刻,那滿頭青絲卻在短短幾分鐘內,直接長到了膝蓋處。
他毛骨悚然地摸了下梁涼那過分長的頭發,又黑密又粗,簡直……就像別人的頭發接到了梁涼發尾。
☆、第 74 章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 ==
其實最近是要撒個小狗血,但我不曉的怎麽寫。等努力熬過去,應該就不卡文了哎哎哎。
德勤山人收起那柄玉如意, 他沉聲問:“有重瞳沒有?”
梁涼腦子裏嗡然亂想,還處在全身被玉如意擊打的冰冷震蕩當中,她感覺下巴再被擡起來,吳燕夏仔細盯着自己,他眉弓那血紅的小痣一閃。
吳燕夏再伸指飛快翻了下她眼皮,按住她的頭頂安慰地揉了揉, 對德勤山人說:“沒有。”
德勤山人便點頭, 說:“那便無事了。”
此時, 女侏儒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後, 将一把銀制的剪子舉高遞過來。
吳燕夏稍微一猶豫就接過剪刀,以梁涼下颚為邊界,迅速把那頭詭異的長發盡數去了。他剪的時候, 發現越往下的發絲越比梁涼尋常的頭發更韌些,那就好像某種人工纖維, 過于濃厚。
足足用那把鋒利剪刀來回的修了好幾次, 才費力的徹底切斷。
變成短發的LO娘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秀氣鼻子, 長長睫毛。她驚慌失措地望着他,整張臉只剩下兩顆清麗晶瑩的大眼睛,吳燕夏即使心情嚴肅, 也忍不住內心一蕩。
他暗自心想,回家後還得讓她洗個澡,嗯。
身後的二先生已經找了一個金晃晃的方形盆,将梁涼那海藻般的頭發都扔在裏面, 又用石塊壓住,再用紙折子點燃。
只過了半刻,盆中高高堆起的烏發就如抽水般萎縮,火焰黃光一閃,再随即熄滅,沒有煙氣。
最終,僅剩下一層薄薄的黑血泡在盆中。
吳燕夏再次聞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血味,和那晚聞到的一模一樣。
他回想起來,當時每次纏綿的貼近梁涼耳後和鎖骨處,那股微腥發甜的味道最重。原來,自己當晚吻的,是她正悄然生長的血發。
德勤山人說:“那些怪神怪力之物,對天生貴人雖然難以正面相擾,但不代表它們不能給事主添麻煩。指甲與發,為人體的氣血盡到之處。有些男子,一年四季總在指甲裏存有股黑淤血,蓄而不散,便是邪氣叨擾。至于女子,頭發為血之餘。小姑娘皮肉的傷口過快痊愈,表面如常,其實內損其中,血未湧表面,都送到她腦袋上去滋養長發。”
吳燕夏暗自懊惱,他這兩天夜裏趁着梁涼睡覺,假公濟私,其實把她全身都檢查了一個遍。他做事極精密,連腳底和頭皮都一寸寸摸了,唯獨又忘了檢查頭發。
“她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德勤山人搖頭說:“不像。但還要先問這小姑娘自己,最近去過何地,見過何人。”
吳燕夏心再一沉。
LO娘整日都在吉兆和家兩點一線的,最近也只去過自己的公寓。她身邊最危險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不對,吳燕夏默默想,還有那欠抽的魏奎魏神經病。
他還正诋毀前·情敵,手臂被搖了搖。
梁涼顫顫悠悠地說:“我,我也能問老爺爺幾個問題嗎?”
吳燕夏說:“你直接問。”
二先生已經把那金盆端到旁邊,梁涼匆匆瞥了眼,發現那一泡黑血已經變得青幽幽的,如同爛章魚腿上分泌的粘液。
她就感覺,嗯,有點暈。現在好想回家,默默的在她公主床上躺一會。
德勤山人似乎感覺出梁涼的害怕,再多解釋幾句:“小姑娘,人的頭發脫離和指甲生長有陽壽定數,你目前以精血蓄發,短期只是頭暈,待時日長久,精神和陽氣難免跟不上。女性發屬陰,頭發留得過長難免會遇到些怪事。譬如之前你走不出那酒店樓道,可能有這個原因。只不過,那渾小子發現得早,現在對身體并無妨礙。”
梁涼快哭了:“老爺爺,你能說簡單點嗎,我聽不明白……“
吳燕夏便跟她明明白白的解釋:“他說你還是純潔的,你沒撞邪。”
撞邪,是人偏離正軌,和“那個世界”裏的東西狹路相逢,對方輕以懲罰,重以奪舍的偶然事件。只不過人間有正序,一個大活人不可能輕易被掠了神志和生命。通常來說,邪物吸取人的精力氣血,以供自己生存壯大。
但,梁涼這頭過于詭異的長發,又是被她自己的鮮血養成。而經過真火一燒,就又恢複成鮮血的原态并沒有附着其他事物。
就仿佛是……
吳燕夏心念急轉,就仿佛是,誰正想對梁涼作一個鮮血引祟的邪咒,偏偏做到一半就驟然中止。
留下一個殘局。
梁涼覺得對“純潔”這詞也有陰影,她真切地覺得,這世界太可怕了。
“那堆頭發真的是我的?可我每天早晚都梳發,怎麽什麽也沒感覺到。”
德勤山人也覺得此事有諸多奇特難解之處,他讓女侏儒把金盆湊過來,居然伸出指頭,沾了一下盆中黑血,再放到嘴裏舔了下。
吳燕夏和梁涼眼睛就有點發直。
按德勤山人之前的意思,梁涼這兩天身上所有外傷流出的血,都會被拿來供着那詭異的頭發。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這一攤血裏,也不知道有那啥……落紅嗎?
德勤山人是瞎子,自然看不到這對小情侶的尴尬無語表情。
但二先生就站在旁邊。
這女侏儒在過程中,不發一言。但她冷不丁問:“小師弟,這是你的誰?”
吳燕夏目前有求于德勤山人,無法在他面前否認“小師弟”這個稱呼。他緊盯着正嘗血的德勤山人表情,只再摟緊梁涼的腰:“哦,這小姑娘是我小老婆。”
梁涼就很羞澀地伸肘碰了他一下。
她想,怎麽就不能說女朋友啊。
德勤真人已經嘗完污血,再用清茶漱口。
他擡起頭倒是接腔:“這小姑娘命格風順又奇高,自小有總角之戀相陪,情投意合,今年還是婚年,哪裏又是你這渾小子能得來的緣分?”
□□院很陰涼,風也是極輕柔。露臺一時極為安靜,沒人說話。
吳燕夏窄窄臉上的眉毛眼睛全部陰沉下來,他下唇繃得極緊,唯獨聲音還是輕松的:“什麽?”
德勤山人說:“你雖學藝不精,但也識得八字。她這種壬水格局是罕見的秀命,取富貴易如反掌,只不過小姑娘禀賦中又有神煞的異數,起大運未免太晚,需再過兩年走丙寅運之時才可行事業運。但姻緣已來,她日柱中透——”
吳燕夏插口說:“我還沒為她看過星盤,更沒看過她八字。”
德勤山人奇道:“為何不看?”
吳燕夏淡淡地說:“您若決心去搶銀行,會關心收銀臺背後站着的小姑娘漂亮不漂亮麽?”
德勤山人也一怔:“什麽意思?”
吳燕夏哈哈大笑,沒有回答。
以前他刻意不看梁涼的星盤,一來,确實想通過真實的交往去了解這姑娘。二來,君子識命而知進退之機,吳燕夏卻又從不立志當君子。
吳燕夏本性不愛黏糊膩歪,如今迷上了梁涼,有事沒事總是死盯着她。他覺得這LO娘嬌滴滴的,溫弱脾氣、好性格、生得漂亮,在床上甜得像小妖精化成的花蜜水。不錯,全都喜歡死了,他就毫不猶豫地決定霸占着。
至于是否拆散了別人的大好姻緣,他真誠地表示不關心。如果有報應,受了就是。
此時此刻,吳燕夏只真誠關心一件事:“您那口血滋味如何啊?”
德勤山人一反常态,沒有針對這混小子的胡說八道先賞兩巴掌。
他對着梁涼的方向,沉聲問:“小姑娘,你目前可是自己操勞一個餐飲小業?祖上北籍,出身軍宦,自小随父遷徙而來,有位伴你長大的男友?”
梁涼正揉着自己手心,剛才被那柄白如意連續擊打的位置已經隐約發熱,但并不紅腫。
德勤山人斷論的幾句話,都是準的。她驚訝地點頭:“是的是的,那個,您說的只有一件事不對。魏奎不是我的男友,這個,這個坐我旁邊的才是。”
“唉,我真的都跟魏奎講過,讓他以後不要來找我,到時候肯定再跟魏叔叔和阿姨也都說一遍,我不會見他啦。”
最後一大段話是跟吳燕夏解釋的,男人不笑了,他正用那目光斜斜剮着她。沁寒的眼神,動也不動,比任何時候都顯得陰森森的。
豬不高興吃醋的時候,還是挺可怕的。
吳燕夏再轉過頭,冷漠地對德勤山人說:“您既然算了她的八字,那不妨給我倆合個姻緣八字。萬一以後她想爬牆,我提前扼殺在搖籃裏,再給她點苦頭吃。”
梁涼臉一塌。
德勤山人冷聲說:“吳燕夏,你小子的八字我讀不透。但我話也斷在這裏,這姑娘和你絕無百年姻緣。她這命格放在古代,最少诰命夫人加身,不是誰都能留得住。你這山野匹夫,也不怕命格裏沒那麽多大福氣消受。”
梁涼很不喜歡聽這種話,她瞪着德勤山人剛要反駁,吳燕夏卻按住她,他懶洋洋地問:“她給我當妻不行的話,那,當妾呢?”
什麽,當妾?當妾是什麽意思啊?
梁涼目瞪口呆,德勤山人卻幾乎是臉色大變。吳燕夏死死地盯着他。
這時,站在德勤山人旁邊的二先生咯咯笑起來,仿佛是欣賞,仿佛是好笑,笑聲在露臺裏格外瘆得慌。
她終于再開腔,卻款聲說:“師父,下一位客人就要來了,您先進屋準備。”又對吳燕夏說,“小師弟,你先回去。她的頭發在太陽落山前,拿菖蒲煮開的水洗三遍,連續洗三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枕頭下壓三枚硬幣和一把圓鏡子。師父今天的時間只有這麽多,你要他幫你做的事,都做完了。如果還有其他疑問,改日再來。”
這二先生說話不容置疑,最後,女侏儒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梁涼許久。
她又笑了,露出細小的白牙:“梁涼,不要撿起什麽東西都往頭上戴,會死人的。”
☆、第 75 章
梁涼被兩三句話吓得心驚肉跳, 她突然想起來:“夏夏,我有一天晚上在你公寓裏,好像撿到了一個紅皮筋去紮頭發。”
德勤山人卻也陰森地開口:“小子,莫要因己之貪欲,幹擾他人命格。所謂人間皆有定數,你若執意撥亂她人生的大進程, 自然累得她撞見怪事。”
二先生則在旁邊重申:“改日再來, 小師弟。”
他們這堆人同時叽叽喳喳的, 占星師臉色就變得非常不大好。吳燕夏并不是那種會被別人表露的情緒或灌輸的信念, 就輕易牽着鼻子走的男人,但當這夥人對着自己雜亂的嚷嚷,他就感覺, 嗯,一股非常熟悉的頭痛朝着自己湧過來
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 揚手把金盤裏殘餘的污血潑到露臺的石階上, 用腳搓了幾下, 确認不會再利用。
轉身拽起梁涼, 徑自拖走。
走了幾步,冷冷抛下句:“這事沒完。”
等回城後,吳燕夏以很利索的方式, 解決了梁涼狗啃般的短發。
他把梁涼塞進一個美發店,過了會,再抱着三包藥用菖蒲往桌面一扔,指揮幾個理發小工去煮水為梁涼洗頭。
所謂懶人自有高效解決辦法, 吳燕夏根本就懶得自己回家搗騰這些,也不會讓梁涼弄。他只負責當監工。
在別人的雞飛狗跳之中,梁涼躺在洗發椅上,看到美發店的店主tony也在旁邊默默地站着。
“咱們這樣打擾別人正常做生意,不大好吧?”她顫顫悠悠地說,“我自己回家洗頭也可以的。”
吳燕夏坐在旁邊把她按下去:“沒事,我又不是不給錢。”
過了會,又陰森地補充說:“我是他們的房東。這家理發店,應該已經好幾年都沒漲過租。”
tony聽到,尖叫說:“水燒得熱點,仔細給這位小姐洗!”
梁涼在這種衆星捧月中,高效地洗完頭,并被首席督導發型師修剪了一個很清爽的短發。
等走出門時天色漸晚,吳燕夏有心想讓梁涼多沾點人氣,就在附近找了家餐館吃飯。
這家餐館需要等位,拿了號之後,便在旁邊的馬路閑逛。
梁涼以往都是長發造型,很久都沒剪過這麽短,自我感覺就像變了個人,她總在路邊的玻璃櫥窗偷偷打量自己,想到那頭詭異的化血長發,內心再惴惴。
吳燕夏終究沒那麽心細,他就在大庭廣衆下就拉着她的手往前直接走,完全不避諱。
梁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漸漸的,注意力只被一個人吸引。她看着前方吳燕夏的寬肩窄腰,心想,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在那麽多陌生人前那麽親密出現。
又想到德勤山人,他言之确鑿的斷定,魏奎才是注定姻緣。
但,人真的有命運這回事嗎?
自己真的是被吳燕夏強搶來的嗎?
所謂因果相報,是因為他的行為,自己才遭遇這麽多怪事嗎?
吃晚飯的時候,吳燕夏讓梁涼把紅皮筋的事,再次描述一遍。他思考的表情很微妙,事不獨論,如果單單說發現一條紅橡皮筋,仿佛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
“你直接把我帶走吧。”
吳燕夏還正皺眉琢磨着,順便漫不經心的吃飯,這話聽得他一愣:“帶你到哪兒去?”
梁涼低着頭,她頭發被吳燕夏剪得太厲害了,如今頭頂上只剩下兩個毛茸茸的小夾子:“……我也不知道,嗯,就帶到只有咱們兩個人,沒有鬼的地方。”
吳燕夏冷哼了聲,他搖了搖頭:“你別聽德勤山人胡說八道,本大仙年年怪事都見得多,但确實沒親眼見過鬼,當然,我們還是別親眼見了——還有,你名不正言不順的跟我跑了,那日料店怎麽辦?不是剛開了吉兆的分店,生意據說還不錯?”
梁涼根本答不出來,她低着頭,愁眉不展。
吳燕夏倒是笑起來,他從桌子上伸手握住她:“涼涼?”
梁涼無精打采地嗯了聲。
“後悔嗎?自從遇到我之後,你就一直這麽怪事連連的?”
梁涼靜默了會,眼淚開始往下掉。
她也真的是不明白,一樣的世界,一樣的傻白甜。怎麽別人談戀愛都甜甜蜜蜜,輪到自己就獻身又傷身的。從魏奎到吳燕夏,都是不省心又賠錢的貨。唯一特別乖特別順着她的坦克,現在還變成一條蛇。
德勤山人算的絕對不準,自己的命哪裏好了。
“……我沒有後悔。”她抽搭地說。
這是梁涼的心裏話。
吳燕夏無言地站了起來,隔着桌子,淩空給她一吻。LO娘感覺到旁邊桌射來的異樣目光,她又羞又急,不敢多哭,拼命示意他坐下。
她控訴:“我覺得,吳燕夏你根本不是第一次談戀愛!”
“哈哈哈哈!”吳燕夏忍不住笑了,“別鬧,我們剛剛不是說鬼呢。”
梁涼心裏一凜,她等着他笑完了,趕緊說:“我覺得,你家那個公寓真的很有問題。”
“嗯,我剛買來的時候,肯定是有點問題,但現在正在解決問題。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吧,再多點耐心。”
梁涼心不甘情不願地閉嘴。
她覺得吳燕夏什麽都挺好,然而一說到他家那個公寓,總是出乎意料的固執。
“那你覺得德勤山人這人靠譜嗎,他明明說看不懂你的八字,但他又說,咱倆八字合不到一起。”
吳燕夏思考了會,他說:“每個人的八字是唯一的,只不過,解讀八字的方法不同。目前能流傳下來的八字、四柱、紫微鬥數這些推命理論都是從中國封建時期起源,而推命結果也是根據當時的情況總結出來。”
“古代大部分的女人,都靠婚姻立命。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資格當正妻的,才會有妾這麽一說。就像男命有仕途和非仕途一樣,女命自然也有兩條路,當妻還是當妾。根據嚴格的命理學,像是續弦、出嫁從二夫,那可以歸結為走妾途。”
“但現在婚戀自由,談幾場戀愛乃至多數婚姻都不足為奇。一般來說,三年以上的穩定戀愛,或者漫長的暗戀,在算命師眼裏可以等同于半場婚姻,我有時候在星盤中,也直接去拿這種情況當半場婚姻去解合盤。因此,我才說你當妻命合不到一起,還有做妾命的說法。”
“我說的就僅僅是個比喻,你別多想。”他頓了頓,不假思索地說,“再說這都什麽時代了,哪有什麽妻妾的。我肯定不會讓我女人受委屈就是。”
梁涼被這些理論弄得似懂非懂。
她喃喃說:“我就有點害怕,我不希望你出危險。”
就在吳燕夏擦擦冷汗,覺得這話題完美糊弄過去時,梁涼卻又歪頭,盯着他的臉瞧了半天。
他說:“你看什麽?”
“之前德勤山人問你都願意為了改造兇宅,願意付出什麽代價,你當時回答什麽來着?”
吳燕夏怔了怔。
“生命、自由和健康?對不對?”梁涼思考着,“你別笑話我,我現在有個猜想,也不知道對不對——”
“是什麽?”
“我在想,中學課本裏有一個河伯娶妻的故事。也就是說,你如果驅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自己做事,是需要發工資的,嗯,或者是說需要建立契約的。但神燈獨自幫你看了五年的家、還幫你震鬼,你都給了它什麽呀?”
“……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每周的活蚯蚓?清水?”
“有沒有可能,德勤山人騙你娶了神燈呀。神燈之所以願意心甘情願地幫你看宅,它是覺得,它在作為你老婆的身份保護你。”
吳燕夏坐在椅子上,瞳孔微縮,那感覺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說句大實話,吳燕夏是直到前幾天看到神燈的眼淚,腦海裏隐約閃過有這種奇葩可能。五年前的占星師不知天高地厚的厲害,橫行無忌。當德勤山人答應幫助整治公寓,他在确認不傷天害理後,也就沒更多問細節。
今天拿話去試探德勤山人的,也覺得這想法太瘋了,暫時埋在心中。
萬萬沒料到,眼前的梁涼聽了自己那句随口說的“妾命”,她小腦袋居然轉得這麽快。
吳燕夏沉思片刻,立刻正色說:“我發誓我什麽都不知道。”
梁涼幾乎沒給氣暈過去,自己男朋友宣稱這輩子沒談過戀愛,但實際上,他娶過一條蛇?
“吳燕夏,你簡直,簡直太不純潔了!”
☆、第 76 章
剩下那頓飯, 吳燕夏一直為她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梁涼麻木地吃飯,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猜對了。
梁涼是一個過分愛幻想的人,有時候會抽離現實之外。但不巧遭遇吳燕夏,他玩心重,又是感覺對萬靈都能招惹的樣子, 以往随便的生活和交際圈都比小公主的幻想更精彩一百倍。看過宇宙的人, 還能老實地當自己的男朋友, 她整個心情都可以說是非常震撼又非常複雜了。
啊, 生活,簡直驚喜連連!
如果,吳燕夏和神燈有這種不可告人的關系……說是盡毀她的三觀也不太好, 畢竟那是一條蛇。但如果聽信吳燕夏為了轉移她視線,信口胡扯的什麽妻妾之類的鬼話。合着她現在只能當小妾, 主母是一條蛇?
自己就是史上第一個見了主母便畢恭畢敬, 吓到直接發暈的小妾吧。
不對, 自己再沒主見, 也絕對不當小妾。
不對,她怎麽能這麽認真的開始思考起這種可能。
梁涼頭痛之餘,又覺得瑟瑟發抖:“你明天趕緊問問德勤山人,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吳燕夏雖然一想到自己和神燈這茬異常膈應,但生性總歸樂觀灑脫,總拿這事不當正經的事情看待,他只聳肩說:“一條冷血動物。我負責養它, 其他沒什麽的。我還是很純潔。”
“冷血動物也有感情的呀?”
他淡淡地說:“神燈就是一條蛇,我盡到照顧它的80%責任,問心無愧。怎麽還扯到我娶它上來?那我冤不冤?這完全不可能。即使沒有你,也絕對不可能——我老爹會砍死我!德勤山人如果拿這事坑我,那這事我就和他走着瞧了。”
“……德勤山人,我是覺得這個老爺爺為人怪怪的。”
他深有其感:“老頭邪得很,我盡量少和他打交道。”
梁涼愁眉地又想起來:“聽說,你公寓裏有一個女鬼也要嫁給你,唉唉,我,我真的都不知道說什麽……”
這姑娘記性怎麽那麽好啊?吳燕夏驀地也有些不爽,他卻笑道:“我并不想受那些東西的歡迎,真可惜,沒有一個青梅纏着我!”
梁涼也一窒。
于是,兩個純潔的人進行了第一次冷戰。
結賬的時候,服務員取來賬單,梁涼蔫蔫地說:“我來買單吧。”
吳燕夏沒搭理她,他冷着臉,徑自遞過信用卡。她委屈的脾氣上來,搶過賬單跑到前臺拿手機支付了,然後默默地轉身想到門口等他。
等了沒幾步,就被攔腰抱起來。
出租車停到梁涼家樓下,吳燕夏都沒主動說話,只面色不快地摟着她。
他正仔細想着,明天早上該定幾點的鬧鐘起床,沖到德勤山人那宅子裏興師問罪?
今晚得早睡,養足精神。不能熬夜了。
下車後,吳燕夏才發現短發款LO娘居然在旁邊無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用手捂着臉。
吳燕夏一驚,連忙問:“怎麽了?”他反思自己态度是不是太兇了。
她哭了:“我不是想跟你發脾氣,我,我,我剛剛就心裏有點不大好受……”
“唉,我的傻涼涼,”吳燕夏替她擦着眼淚,恨鐵不成鋼地捧着她臉頰,“我以前是胡鬧慣了,話說回來,我小時候還養過兩只鴨子、一堆大鵝和三只山雞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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