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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依舊瘋狂的左右滑動,魏奎的兩條大腿全在發抖,耳邊好像有各種古怪的聲音。但除了如雷心跳,他居然再也沒有更多感覺。

準确來說,魏奎的情緒已經被之前的怪事,或者說是被神神叨叨又神鬼不羁的占星師,直接逼到最極點。

吳燕夏深谙人性,他知道只有帶着魏奎勇闖,對方才會因為一股逆反心情而産生求生鬥志,緊跟着自己逃出險境。

魏奎坐在原座位握着方向盤喘息好一會,感覺自己并沒有受嚴重的傷,不過,臉上也全是血,剛剛做着猙獰表情,被鐵絲劃過的幾道再次裂開。

他費力地向旁邊看去:“傻逼,你怎麽樣?”

沒有回答。

蘭博基尼的安全性在超跑裏極佳,車身易碎,對車內人保護無微不至。支撐城市高壓電的水泥柱比尋常建築的水泥材質要銳,此刻光是那電線杆柱子倒了,電線還吊在高空,應該沒什麽觸電危機。撞車就怕爆炸,現在應該還好。

魏奎低聲罵了幾句,而吳燕夏還是癱在座位上,緩緩地垂着卷毛頭,很安靜,仿佛是睡着。

他握着的室內香水瓶已經碎了,晚玉蘭的幽香彌漫在車內,蓋住血味,有股油膩的感覺。

“哔哔,大仙?”魏奎輕撇着嘴,再幼稚地發出幾聲氣音,試圖喚醒他。

這臺小牛被改裝過幾次,如果遭受撞擊,車內飾的燈會同時應激性的全亮。眼前并不是徹底的黑暗。

車燈照射中,吳燕夏的側顏低垂,毫無反應。

他方才趁着最後的清醒,把手裏緊握着的手機扔給魏奎。而夾在氣囊中的手機屏幕顯示着德勤山人的電話,吳燕夏在一上車的時候就撥通了這號碼

魏奎此刻呆呆地看着陷入昏迷的占星師,一時都不知道琢磨什麽,腦海裏瞬間冒出各種感情,驚恐無助有,幸災樂禍也有,仿佛還有點想笑:呵呵,他終于受傷了?

魏奎年紀不大,但聰明富有,又對這一切很不耐煩,從沒有真心尊重過他人。楊雨薇可能是最接近這個詞的,也摻雜着相同分量的鄙夷。然而此時,魏奎卻很清楚知道,他平生不會再有機緣遇到第二個像吳燕夏這般的人物。

但就是眼前這個亦正亦邪的家夥,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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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死了嗎?

正在這時,夾在氣囊中的手機接通了,德勤山人急說:“我馬上就到……”

這老畜生到,想必黃花菜都涼了!魏奎目光依舊盯着吳燕夏,心裏再想,這老頭能信任嗎?吳燕夏死了嗎?卻聽那方德勤山人的聲音低沉下來,“你莫要再心慈,速速離開公寓,休管他人死活……”

魏奎的目光一冷,直接把手機挂斷。

但也就這時候,車身突然一沉,好像正有什麽正從車後面艱難地爬上來。

是高層黑影追過來。

車內的各種速度和油箱儀表盤突然間不亂動了,仿佛靜止。

而在那昂貴的晚玉蘭的香氣中,車內的音響莫名的打開,随後廣播裏輕輕的,開始自動播放起一首很歡快的小歌。

魏奎不想去聽,但不得去聽。随後,他毛骨悚然地發現那歌曲的音調是如此熟悉,好像就是自己最愛奶茶店裏經常循環播放的店歌。

“歡迎,歡迎您光臨,美好,帶給您美好時光;歡迎,歡迎您光臨;美好,帶給您美好時光……”

甜美的女聲不停的重複這兩句。

魏奎脊背發涼,發瘋般的用盡全部力氣想拉開自己那側車門。

但也不知道雙手無力,還是車本身出了問題,根本就推不動門。魏奎心髒開始狂跳,想到門外人用“琥珀”做的比喻,他如今困在車裏,難道不就像是陷進樹汁裏的小螞蟻!

如果吳燕夏此刻還清醒着,肯定知道怎麽帶着他勇猛逃生,這大仙腦子裏有太多……等一等,也就在這時候,魏奎突然發現,氣囊中不僅僅有吳燕夏的手機,他還把之前解下蛇牙、此刻只光禿禿的剩下的犬牙手鏈也硬塞給自己。

但,這玩意兒怎麽用!

在耳邊重複響起的不詳小曲伴奏中,那極輕的梭梭聲音已經移動到車頂。

夥伴的昏迷、落單的恐懼,想象力的延伸,魏奎直直地瞪着前方,他知道,馬上,很可能就是下一秒,自己便會在擋風玻璃前看到張倒吊着的、蒼白女人臉。

這是魏奎想象中“鬼”的模樣。

或者,也許能更吓人。

在極度的恐懼等待當中,魏奎知道他好像逃不掉了,自己真要大難臨頭,他甚至都不知道做錯什麽,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世界存在如此邪惡詭秘的一面。

腦海中只剩有一個念頭:到臨死前,都沒來得及把梁涼的洋娃娃親手還給她。在很長時間,他經常愛惹梁涼去難過,唯一做過讓她高興的事情,可能就是送了一條小泰迪給她。

對了,坦克!

吳燕夏為什麽把這玩意兒塞過來,魏奎不由握着那犬牙,心中默念:“坦克幫幫忙,坦克救救我!夏大仙讓你來幫我的!”

也就這時候,仿佛極遙遠的地方,再次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魏奎耳邊好像又聽到一聲很熟悉的狗叫。而下一瞬間,車內幽幽的廣播就不響了。

仿佛像是卡殼般。

四周一下子再黑了下來,

突然這時候,猝不及防間,他這側的車門就從外面被拉開了。魏奎的神經已經繃緊到快要快掉,幾乎是瘋了樣的,反射性要進攻。但這時候有雙手把他拉下去,有張面色發紫的高大光頭男人,像抱孩子樣的把自己扯下車。

随後,對方皺眉看了看魏奎:“嘿,你不是我的小師弟。我小師弟人呢?”

魏奎都說不出話來,他只能看到道路中央,站着一位眉須發衣皆白的老者,正用一把長劍,刺在什麽黑影當中。每砍一下,那黑影就越小,最後他拿出個玉瓶,往地面上一摔。

有什麽壓抑的尖叫傳來。

德勤山人冷冷地說:“你早就該死了。”

而在距離那條道路一公裏之外,在梁涼溫馨的家裏,她正用iPad Pro ,紅着臉重新看之前的黃暴小視頻,看着看着吳燕夏那抽着纏着的動作,自己身上居然都有點面紅耳熱。讨厭死了!

吳燕夏之前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他謊稱要跑路,讓梁涼過了淩晨給自己打電話。

梁涼信以為真,連忙焦心地讓吳燕夏趕緊跑,不要管自己,随後在給二先生墊付了兩天的醫藥費後,她打電話讓父母來接回去,剩下的時間除了回吉兆,就在家老老實實的窩着。

潛意識裏,梁涼都沒有意識到,吳燕夏本質是一個多麽膽大狂放的男人。

吳燕夏總是能在床上虐得她嚎啕大哭,還有幾次,他還欲求不滿地想往後.庭裏探,梁涼再傻也知道這有點不對,無論如何都堅決不準,吳燕夏也只好作罷。

吳燕夏整個人都和剛追她時那樣,他其實很頑固,但因為真的太懶,不怎麽愛捉弄人和強迫人。

反而是梁涼,吳燕夏最近每次吃番茄醬,她都跟他大聊特聊大姨媽,還要拿起番茄醬瓶就湊到吳燕夏面前準備擠,看他狼狽躲避的樣子,就忍不住咯咯笑。吳燕夏最煩她塗鮮紅色的口紅,他越把頭撇過去,這種時候越要纏着他去親親,看他不樂意的就覺得好滿意。

反正,梁涼翹起她白色的小尾巴,她得意的覺得,自己能管住這男人。

梁涼還正浮想聯翩,随後眼前一花。仿佛有個什麽黑影尖叫兩聲,就從 iPad 裏被吸走,緊接着,屏幕無端端的再次碎成細密蛛網狀。

啊,換屏一次的價格是很貴的!她一下子坐直,不可置信地盯着iPad,來回翻看。這,是錯覺吧。發生什麽事情了?

也就在這時候,梁涼手腕上的交纏相錯的手鏈,其中的小小犬牙,突然掉落在床上。

她的手機響了,居然是魏奎打來的電話。

“梁涼……”竹馬的聲音在話筒裏有非常奇異的音質,他頓了頓,輕聲說,“你,來一趟醫院吧。”

作者有話要說: 靈異徹底走完。

各位老公們請嚴格監督我,我自己真的很鄙視那種走什麽“歲月靜好”的潦草結尾,也不會那種“大夢浮生而一切虛妄”的傻x結局。

會讓這文的調調自始至終都統一,老老實實寫完它。

。。。。然後再天天去罵它

☆、第 114 章

魏奎在醫院裏挂了電話, 懷中抱着坦克。

它死了。

那位光頭放下他後,去看吳燕夏,德勤山人讓魏奎過來簡單問了幾句話,當聽到看到高空有什麽從中飛下來,不由捏着胡子:“好像一條狗。”

魏奎一下子就要去抓德勤山人的領子,冷笑說:“狗?你他媽一條不陰不陽的老狗, 那東西究竟是不是你的大徒弟, 怎麽不找你, 偏偏找別人麻煩?我他媽平白無故的就被拉到這裏面來,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別拉無辜的墊背!”

德勤山人退後一步,舉起那沒來得及收入懷中的墨玉瓶, 聲音很低沉:“口出不遜,你莫非希望我把它放出來?”

魏奎看着那玉瓶, 一時之間有點忌諱, 但咽不下這口氣:“我可是跟着吳燕夏跑出來的, 你算老幾。”

德勤山人摸着長白胡子:“他确實救了你, 但救你的不僅僅只有他。”一掐指,報出個地點。

魏奎不敢過分遠離德勤山人,半信半疑間走到不遠處。

在他們身後的丁字道口處, 躺着一個孤零零的黑色小身影。

小泰迪原本應該待在吳燕夏的公寓,但現在,它莫名義無反顧地沖出窗外,從高空中以抛物線般流星墜落, 居然跳了那麽遠。

安靜的躺在灰塵的地面,坦克整口的牙已經被摔斷,小小的內髒震碎,餘溫漸退。

魏奎蹲下身子,仔細地看着這亂蓬蓬的毛團。他可以确定,自己和吳燕夏最初看到的那冷目詭異的人影絕對不是坦克,或者說,第一次從吳燕夏家陽臺跳下來的,絕對不是一條狗。但,剛剛陷入絕境時聽到的狗叫,是否就從坦克嘴裏傳出來的,而是否因為它叫聲的拖延,他才等來了德勤山人?

坦克……又救了自己?

魏奎心中恍惚,他沒養過坦克多久,向來一直都是梁涼在照顧它,去她家的時候順便摸一把。但這條小狗冥冥之中一直還記得自己,吳燕夏臨走前堅持把坦克留在屋子裏,語氣又面露不忍,是否預料到這個結局?

光頭已經把吳燕夏從副駕駛座背出來,低聲跟德勤山人說:“傷重。”

德勤山人的手不由抖了下,他立刻去摸吳燕夏脖子上的脈搏,果然跳動得非常衰弱。

吳燕夏被光頭背着,毫無知覺,但被德勤山人一碰,立刻吐出枚青銅幣,輕輕砸在地面。

光頭“咦”了聲後笑說:“把銅錢壓在舌下可以壓制陽氣,想出用這種方法逃出瀕死之眼,估計也就是古靈精怪的小師弟。”

德勤山人神情有些奇怪,帶着說不出的陰霾感覺:“确實聰明。”頓了頓,他說,“只怕聰明過了。”

魏奎抱着逐漸僵冷的泰迪,坐在重症監護室外面。

他最終報警了,救護車把吳燕夏拉走,吳燕夏在急救科都沒停就直接就送往手術室,醫生說懷疑撞傷腦幹。

德勤山人居然也陪着去了醫院,一路上都在旁邊念念有詞,面露焦急。而路途上,魏奎一直想把坦克的屍體放下,又覺得放到哪兒都不合适,索性就這麽抱着。

很多事情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首先是不信任,魏奎還是不信任自己眼前看到的事情。其次,他感覺到一種恐怖摻雜着孤獨,好像不知道什麽能夠信任。也不知道自己會再觸犯什麽。

以前,都是魏奎去吓唬別人、整蠱別人,收拾別人,即使楊雨薇總針對他,也因為工作。但現在為什麽啊?

怎麽回事?

好像坐了幾分鐘,魏奎遠遠聽到走廊裏有熟悉的聲音哭着問:“請問搶救室在哪兒?是這一層嗎,現在有誰在裏面?是吳燕夏嗎?”

他擡頭,梁涼已經趕到醫院,她也看到魏奎,匆匆地撲過來,神色悲怆,脖子鎖骨上都是眼淚。梁涼內衣都沒穿,內裏全身是蕾絲睡衣,外面套着一個外套就跑出來了。

“大仙被水泥柱撞到腦子,”魏奎低聲解釋情況,“醫生在搶救。”

魏奎原本以為,梁涼就要像一個失控的小丫頭,哭問“他到底發生什麽事”、“他怎麽受的傷”、“他會死嗎”之類的話,還頭痛着想怎麽應付,但梁涼也看到魏奎懷裏血跡斑駁的泰迪,她一呆,聲音細細的問:“那,我的狗怎麽了?”

她下意識地一摸坦克,感覺不對,小狗沒有任何生氣。

魏奎垂下眼睛:“坦克跳樓,被摔死了。”

梁涼晶瑩的大眼睛一擡,随後半聲沒吭,直接摔倒在地面。

魏奎趕緊将梁涼扶起來,她衣冠不整,胸口微微擠壓,脖子裏的小項鏈吊了出來。但梁涼根本沒有感覺到,溺水般緊抓住他的手,眼睛根本沒看他只仄仄地盯着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他不能有事,”她虛弱地說,“他說了要領證的。”

魏奎心中劇痛,狠狠地抱住了梁涼,随後被梁涼再推開。“發生什麽事?”她終于想起來問。

搶救室外面都是數字屏顯示,家屬集中坐在等候區裏等着。

梁涼跑過來的時候滿臉帶淚,現在反而不哭了,捏着紙巾坐着。魏奎的傷口稍微包紮了下臉,為了照顧梁涼情緒,他把講述發生什麽事情說的很粗略,但梁涼依舊因為他們的遭遇,害怕得直打哆嗦。

這一切,都是神燈害得他們這樣嗎?那條蛇,很想殺死吳燕夏嗎?

魏奎微微皺眉:“你為什麽猜是神燈?”

梁涼不由顫抖的把二先生的話重述一遍,魏奎沉思片刻,他說:“大蛇想害他,這句話讀快一點,是不是有點像,大師兄害他?”

梁涼早就沒法思考,當知道吳燕夏獨自去信陽做了這麽危險的事情,今晚拉着魏奎涉險逃離,她腦海裏天旋地轉。而二先生和吳燕夏住在不同醫院,此刻無法求證。

魏奎拉着梁涼,直走到德勤山人面前。

他青筋都爆出來,只簡略地說:“解釋,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一遍。否則待會就是你住進裏面陪着吳燕夏了,我看你也活夠了。”

德勤山人沒管他們,坐在旁邊沉思什麽,嘴裏始終念念有詞。

魏奎和梁涼一對視,吳燕夏曾經跟梁涼聊起過幾句,有時候病人在icu住了兩天,情況不明的話,家屬不會問醫生,反而會找算命先生或者高僧祈福。前幾年監管不到位,各大醫院除了藥代和賣挂號的黃牛,重症監護室門外有很多算卦的,甚至有包車去山裏燒香保平安的一日游,非常有魔幻與現實結合的感覺。

但現在,梁涼懂了那些家屬的處境,因為她立刻撲到德勤山人面前:“老爺爺,你,你能知道吳燕夏的情況嗎?他會活下來嗎?殘疾都可以,只要還活着。什麽代價都可以,我求求你……”

魏奎立刻把她強拽起來,冷笑說:“求他幹什麽?”

梁涼死咬着唇,還想在說話,突然感覺到皮膚一溫,居然是身體僵硬泰迪伸出舌頭,非常虛弱地舔了自己胳膊一下。

梁涼又開始抽搭:“我也見鬼了……”

“什麽?”魏奎頭皮都炸了,“什麽?你見到了,在哪兒?“

“坦克,坦克詐屍啦。”梁涼呆呆地說,但心裏沒有絲毫害怕,反而又摸了摸坦克的頭。是不是因為吳燕夏看到她和魏奎坐在一起,他不高興了?于是讓死掉的坦克警告自己?

呸呸呸,吳燕夏不會有事的!

魏奎看梁涼表情奇怪,他不由低頭,随後感覺到坦克脖子又微微扭了下。

小泰迪居然還沒被摔死!

魏奎不會檢查動物,才誤以為它死了。他立刻蹦起來,手足無措:“坦克真的還沒死!來人,醫生呢?我要這裏最好的醫生!快來救命!”

當醫生迅速圍過來,看到魏奎興沖沖地把一條重新陷入昏迷的泰迪獻上,保安和護士紛紛把他打了出去,魏奎沒辦法,抱着泰迪焦急地看着急診室,吳燕夏依舊在搶救中,但他卻想迅速地趕去寵物醫院。

梁涼便低聲說:“你走吧,我在這裏就可以。”她本來是很愛哭的,但心情很亂,那個亂讓她根本沒有力氣繼續哭。

魏奎從小聽梁涼哭過無數次,她哭起來很輕,不會刻意用力,慢吞吞的,沒有什麽激烈的情緒,更多像溫聲細語的小泉眼。但現在,他第一次聽到,梁涼那種真的非常壓抑,非常難過的聲音,四周萬籁俱寂,只看到她聲音越來越小

他想過去安慰她,梁涼卻像胃痛似得把臉壓在膝蓋上,又重複了一遍:“走吧。”

魏奎不由想,她剛剛問了吳燕夏,問了坦克,一次都沒問自己怎麽樣。她根本沒看他。

魏奎抱着坦克先走了。

剩下梁涼和德勤山人還在醫院裏面等着,梁涼出門的時候,把二先生塞給她的南紅令牌也帶上,但此刻全忘了。

她腦海裏只剩下吳燕夏在電話裏笑着說“我先跑路,你等我電話啊”,若無其事、又極度穩定的語調。梁涼沒料到吳燕夏會出事,也沒想過這種可能。吳燕夏給人的感覺,不管是圓滿或狼狽,這位懶散大仙只要上心,就會解決很多事情和很多麻煩。

還有,魏奎不了解女孩子,女孩子就是可以和自己完全不了解職業的男人戀愛。

兩人那晚最後的纏綿,血氣方剛的吻,逼迫中的高潮,含糊不清的告白,勁瘦大腿與他的手一波一波的壓蹭,他要她承認隐秘的快樂又安撫那種快樂。所有這些東西,身體深處還未消腫,這些場景都随着影像很深刻地印在她腦海裏。

梁涼有時候就愛亂想,但她構思以後會與吳燕夏吵架的前三種理由,暫時沒有吳燕夏躺在急救室的選項。

一會這個想法,一會這個念頭。梁涼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這豬有時候對她真的好殘忍啊。

正在此時,德勤山人突然冷哼一聲,他撫着眉角:“小姑娘,都到了這時候,你腦子還恁春花秋月?”

梁涼一下子從混亂中回過神,淚眼朦胧看着旁邊的德勤山人:“啊,老爺爺?”

德勤山人望着手術室,瞳仁裏的白霧已經越發濃密,幾乎就要成為純白色:“你可知道’盲派命理’?”

鬼谷子,為中國古代占蔔流派的大祖師爺,但,盲人算命先生不拜鬼谷子,拜的是西漢東方朔。相傳,東方朔憐憫瞎子只能靠乞讨為生,将擲錢算卦的方法傳授給他們,使其手摸陰陽,能夠糊口。

幾千年流傳下來,盲派命理心口相傳,這般秘術不傳與非盲人的。

“啊,可是,您的徒弟好像不是盲人呀。”梁涼一下子就想到,按照盲派命理這說法,德勤山人招的徒弟,應該都是像他這樣的盲人才對。她心裏再一驚,老頭果然不是好人,他之前口口聲聲讓吳燕夏當自己徒弟,難道要吳燕夏也變成瞎子嗎。

“我招的徒弟裏,只有大的才是盲人。”德勤山人簡單說,“她剛開始不瞎,但最終仍會瞎,像我一樣。”

梁涼用柔軟的紙巾按着眼淚,她對德勤山人印象是越來越不太好,看他挑着自己落單說這種話,不由警惕地用目光看着他。

德勤山人話鋒一轉,再掏出吳燕夏含着的古幣:“孽徒之所以找上門,因為吳燕夏搶了她的陰幣。七月十四為中元節,冥府開門、廣擺地市。活人若想前趕陰集,須繳納七銀冥元。這小子把她的錢全搶走!”

梁涼臉微微一熱。吳燕夏确實跟她說過,奪了假德勤山人一串銅錢串的事情,但哪裏知道,這事情那麽嚴重。

她立刻辯解:“那也不怪夏夏的,是她當時要害他,他才……”

德勤山人壓低聲音截斷她:“你得去幫吳燕夏一把,否則他無法醒來。”

正在這時,又聽到走廊裏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居然是楊雨薇來了。

她正慌張地問醫生:“吳燕夏怎麽樣?”

梁涼看到楊雨薇,簡直都懷疑她是德勤山人大徒弟假扮的。楊雨薇為什麽會出現在醫院,又怎麽知道這件事。

原來,當時吳燕夏辦商業保險,合同要填五個緊急聯系人,楊雨薇提議把她的名字加上去,他懶洋洋的從命。因此現在他做手術,醫院半夜居然把本市的楊雨薇吵醒了。待會病危簽字,是委托她的。

楊雨薇匆匆趕來,衣着打扮和梁涼一樣的狼狽,只不過,沒化妝的梁涼似清水芙蓉般,楊雨薇卻帶着點憔悴和下垂。

她氣勢還在,只問梁涼:“他怎麽樣?你有錢治療嗎?”

梁涼連被輕視和吃醋都沒力氣,很輕的點點頭。

楊雨薇蹙眉說:“我在這裏陪你等,可以嗎?”

梁涼有點反應不過來,楊雨薇怎麽總對別人男朋友那麽上心啊。但如果讓自己單獨和德勤山人坐在一起,又有點害怕,便小聲說:“随便你。”

楊雨薇點點頭:“我去買杯咖啡。”

旁邊的德勤山人也面色古怪,摸着白須:“吳燕夏常年被千年金蛇壓着,但至今仍有桃花,确實命格不同尋常。”

梁涼聽後沉着臉,剛想細問,他就說:“我長話短說,我那大徒似人勝鬼,心思和手段都陰厲,我與她師徒僅十載,卻足足鬥了大半輩子,但現在她靈元大傷,剩下兩個徒弟已經把她關起來。至于那條叫神燈的蛇,她對吳燕夏不一般,可能會把吳燕夏留在冥府陪自己。我在這裏守着,你要去把他喚醒。”

梁涼呆了,還是有點暈。她應該去哪兒喚醒吳燕夏,沖進icu裏?但醫生在手術啊,這不是害他嗎?

算了,還是先相信科學吧,這個老爺爺說話神神道道的。

德勤山人卻把從吳燕夏身上搜出來的,剩下三枚古銅幣遞到她手裏,說:“你有三個時辰,你要把他叫回來,他在那邊會忘記你。如果遇到神燈,你就跟她說……她的眼睛,我不要也罷,讓她。”

随後伸指在她眉心處一點。

楊雨薇接了兩杯咖啡回來,看到那白眉老頭和梁涼依舊在密語。

她自顧自地坐下,喝着黑咖啡。但沒一會,梁涼朝着楊雨薇的肩膀歪過來,她驚奇地低頭看去,這嬌憨到傻的姑娘靠在自己身邊,直接睡着了。

旁邊的老頭依舊念念有詞。

一滴水,落在柔軟的臉頰。

梁涼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很小的空間,旁邊有潺潺的水聲,但四周漆黑一片。

這是什麽地方?德勤山人用手指碰到她的瞬間,梁涼眉心像什麽利刃穿插過一般,疼得眼前一花,直接就閉眼暈了過去。

她顫顫悠悠地想坐起來,突然咚的聲,撞到額頭,疼得梁涼蜷縮成一團,發現自己躺在極小的空間裏。

最後,梁涼終于掙紮地推開上面的東西,滿身大汗的坐起來。

好幾秒時間,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這是哪兒呀?好黑啊,好害怕。

就在這時候,遠處突然有燈火,緊接着,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喧雜無比。無數黑影朝着她的方向走過來,列成一條長隊。

梁涼瞬間還反應不過來,只仰頭看着那隊伍朝着自己這方面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她第一眼看到了紅色八臺大轎,居然是穿着古裝的接親隊伍。

這什麽意思?自己穿越了嗎?梁涼十分不解,但随後心跳陡然加快了起來。那穿着喜服,一副神出天外表情坐在高馬上的新郎,看起來真的好面熟哦,這不就是吳燕夏?

他怎麽在這裏?他不是應該躺在手術室裏嗎?

但看到吳燕夏,梁涼心裏一定,馬上就從地面跳起來要呼喚,但目光往前面的幾個人掃了眼,又立刻捂住嘴巴。那迎親隊伍,走路飛快,仿佛不沾地似得。一看他們的臉,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因為每個人的脖子都很長,肩膀非常塌,面無表情的。

這些是活人嗎?簡直像是幽靈,像是紙人一樣。

那支隊伍喧喧鬧的從戰栗的梁涼身邊無聲地走過去,近距離的看,只有吳燕夏是正常的人,但他的臉色過于蒼白,低垂着眼睛,半點也沒注意到梁涼。接着,隊伍就要甩開梁涼,消失在黑暗中。

梁涼因為緊張,下意識的握手,她發現原本戴着蛇狗牙的手鏈此刻沒有牙齒,上面卻拴着三枚銅錢。

德勤山人的話,驟然打雷的回蕩在腦海邊:“把吳燕夏叫回來。”

可是,吳燕夏現在怎麽在迎親啊,這太詭異了。而且看陣勢,她自己肯定不是新娘啊,居然直接被忽略。他要娶誰呢?難道這是一場夢嗎?這又是誰的夢?她難道在地獄裏嗎?

但沒有時間發呆,在燭火消失前,梁涼鼓起勇氣,她偷偷摸摸的、像兔子似的緊追上那支迎親隊伍,邊走邊哭,心中難受極了。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躺着的,好像是個棺材。

☆、第 115 章

那支迎親隊伍穿過無量荒野, 很快拐到一個寨子裏的高腳樓前,就此全部停下。

梁涼因為膽子小,不敢把詭異的迎親隊伍跟得太緊,只能遠遠的尾随,但她邁着發抖的腿,硬是沒落下隊伍多少,

吳燕夏始終騎在前方那匹高馬, 男人熟悉的身影高高大大的, 如同可以指路的燈塔。

她一路都盯着吳燕夏的後腦勺, 不厚道的默念:快摔下來快摔下來快摔下來!

吳燕夏如果摔下馬,自己就能鼓起勇氣跑過去,拉着他迅速逃跑這詭異的隊伍。但現在, 梁涼真的沒膽子過去半路劫新郎啊!

可惜的是,這想法完全沒讓梁涼如願。

迎親隊伍到達目的地後, 某位新郎倌好像從瞌睡中驚醒。他很利落地跳下馬, 随後被那群奇奇怪怪的人簇擁着, 大步流星地往村子裏面走。

剩下梁涼孤獨的躲在一堵牆後, 默默地撓着牆壁。

看不出來,吳燕夏的騎馬技術還挺好,剛剛的路途這麽颠怎麽都沒把他給摔下來。

唉, 自己又應該怎麽喚醒他呢?德勤山人也沒有細說流程啊,難道她跑過去跟他說不要做夢快醒來,快回醫院接受腦部治療嗎?

況且,某只豬看起來在陰曹地府裏美滋滋的, 短短時間就又開始娶老婆,下一步估計是生個鬼孩子……

太不要臉了,吳燕夏!

梁涼在外面小心地站了一會,見沒有那些青色面孔的人走出來,才蹑手蹑腳地往那村落裏面走。

現在的時間也不知道幾點,頭頂的天始終昏黃着,像熔岩鐘乳般的半透明顏色,但又沒有雲,透不過強光。地勢是往上走的,除了那一支隊伍,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整個地方不像森林,然而沒有樹,耳邊從始至終又聽到一股潺潺的水聲。

梁涼自己清楚的意識到,她來到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不能用常理判斷。但她絕對不能害怕,因為必須要把吳燕夏從這個奇怪的地方帶走。

剛剛趕路的時候,梁涼把全身仔細的檢查了遍,她還穿着去醫院時的薄睡衣,除了揣着那南紅令牌和錢幣手鏈,就帶了手機和錢包。

試着打開手機,收不到信號,也無法使用指紋識別功能,其他可以正常使用,但電量耗費得極快,用了會屏幕就非常燙。打開錢包,裏面夾着個口香糖和信用卡,還有各種吉兆的發.票.稅單等。

總而言之,梁涼只确定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她就是個柴廢。

這是很破落的山寨,但好像不是普通的那種漢族村莊,石砺道路,各處挂着很奇異的燈籠。

山寨不大,梁涼小心翼翼的,一路貼着邊走着,很快就走到那些群落建築物中間。她剛伸出一只腳,随後趕緊又把身子藏起來。

在山寨裏最大的吊腳樓前,出現一片極空闊的場院。場院中央,居然擺着五六十桌宴席,桌面擺着各種酒具和空碟子。之前那些脖子奇長的怪人,十二人一桌,就像活人樣坐在桌子前,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更多人坐不下了,就站在後面。

彼此站得距離極密,像陰森森的影子又像秦始皇的人形俑,毫無聲息的,但令人毛骨悚然極了。

梁涼害怕得又開始打哆嗦,但看到他們沒回頭,便也墊着腳,拼命想往前看。

這一看又是整個人哆嗦了下。

吳燕夏正從山寨裏最高的吊腳樓裏,牽着一個垂着紅蓋頭的女子,步履輕快地走下來。接着,兩人走到最前方的高臺中,學着古禮,開始拜堂成親。

說是拜堂成親,但儀式又非常簡化,從始至終,他倆只是在代表高堂的兩把空椅子前,磕了三個頭而已。

那新娘蓋着蓋頭,看不清容顏。吳燕夏本人則表情放松,雖然毫無喜悅,卻看不出有被強迫的意思。他一身新郎倌服,是那種古舊的髒紅色,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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