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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梁涼放到地面, 看到自己手上依舊沾滿毆打神燈後染的鮮血,就把梁涼仍然披着的新郎袍拉下來,厭惡地擦了擦手。

“這種冥界蠟燭燃燒後沒有溫度, 但越燒煙會越濃,蟒蛇進食時喉嚨脆弱,随着發嗆就會因為應激把你吐出來。即使它最終把你咽到肚裏,白蠟融化也會讓它無法繼續進食。”

梁涼瞧了瞧吳燕夏這種極篤定樣子, 腦中把前因後果轉了一下,頓時明白了。

她驚訝地問:“你……之前是故意在蛇面前露出自己後背的嗎?”

吳燕夏側目看了看她,沒作聲。

梁涼不由哆嗦了下,退後兩步。

這大仙的心計未免太可怕,他以前被降頭和蛇精耍得團團轉,看來是懶的多想。怎麽來到這裏,失憶後的吳燕夏就跟變了一個人,他往她內褲裏預先藏了蠟燭,再故意把她往前推,又露出自己的破綻,居然是料定她能舍身救他,最後以她做餌去引誘懸梁的巨蟒吞食,傷了巨蟒。

一舉三得,巨蟒、蛇精、女鬼,包括梁涼自己都受了傷,某人依舊安然無恙的看戲。梁涼心思這麽細,之前都硬生生的沒看出來他是裝傻。

梁涼半點話也沒有,默默地想:怪不得,怪不得德勤山人一直算不準吳燕夏的命,這豬稍微黑化起來就兼顧全場啊!神燈喜歡他,真是瞎了眼。

等等,她好像沒資格這麽說。

吳燕夏也沒管繼續三個神情各異的女孩子,擦淨手後把新郎袍往旁邊随意一扔,安穩地坐回另一個太師椅。

他面目本來就陰沉,此刻就像黑白無常合體似的:“一個一個,給我解釋到底怎麽回事。三個女孩子,各個突然發起騷就往我身上撲。我認識你們麽,能讓我死的清淨一點麽?”

“你真的還沒有死!”梁涼忍不住糾正,“你還在搶救呢!”

吳燕夏瞥了她一眼,他勾了勾手指:“最傻的梁小貓,你先過來跟我說話。”

梁涼對放飛自我風格的吳燕夏非常陌生,哪裏敢靠近。

她把正趴在地面、滿頭鮮血的神燈扶起來,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剛剛被吞入蟒口,并沒有遇到危險,反而看到神燈的滿滿回憶。對方暗戀過程讓梁涼心有同感卻非常酸澀,也為她的真摯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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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涼看着神燈,蛇精的臉色和眼睛都黯然,額頭上依舊有血珠流下,但精神還清醒。吳燕夏剛剛壓制她的動作毫不留情,完全不顧忌手下是女孩子。

“他現在腦子秀逗了,你不要怪他。”梁涼輕聲說,“你知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神燈微微垂下眼睛,她傷勢并不重,但任何女人被自己喜歡的男人毫不留情的當作物品毆打,這種心理沖擊極度難過。

梁涼硬着心腸:“他現在這樣,也有你的原因吧。都是你聯合那女鬼,害吳燕夏和魏奎變成這樣的對嗎?最後那一次根本不是德勤山人的大徒弟,是因為你……”

神燈動了動嘴巴,梁涼看到她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梁涼忍不住也哭了,旁邊塌着肩膀的女孩子冷哼一聲,陰森說:“夕顏姐姐,我當初就讓你殺了她!”

吳燕夏看梁涼不聽自己的話,反而和夕顏竊竊私語,他也不動怒,随手把搶來的手機往桌面一拍。

頓時,屋子裏傳來一陣破碎而急促的媚态呻-吟,打斷梁涼和神燈的悲涼氣氛,有個聲音甜蜜地輕喘“老公,好老公嘛……”,聲音回蕩,正是梁涼親熱時候的聲音。

梁涼臉一白,吳燕夏太無恥了,居然把兩人那段私密視頻公放!她情急中撲過去要奪手機,結果被他攬到腿上,牢牢地握着腰,整個人蝦子似的圈着都不能動。

吳燕夏低頭又随便吻了她顫抖紅唇一下,輕浮的低聲說:“小貓咪,你被我插的時候,叫得是好媚啊。”

梁涼平常被他蹂-躏慣了,即使剛剛被吳燕夏占便宜,都沒冒犯感覺。但現在目睹神燈的暗戀,又知道吳燕夏和平常不同的自私算計,她整個人不自在極了,好像被陌生人侵犯那種極度驚恐厭惡的感覺。

她沒演過這劇本!她喜歡的是以前那個有點白癡的豬!

吳燕夏定定地凝視着梁涼羞憤而漲紅的臉,手掌死按着她的背,也感受她背後冷汗唰得流下來。

他玩味地評價:“三個女孩裏你長得最一般,腦子也最呆,嗯,手機裏那些自拍更是俗裏俗氣……”

梁涼膽戰心驚地想,吳燕夏剛剛在樓梯裏不僅看了那黃暴視頻,還猥瑣地看了她相冊裏別的照片!渣啊,吳燕夏簡直突破自己對“渣”的定義。

這話敢怒不敢言,她只能移開目光,憤憤地說:“等我們回去後,你可以提分手的。”

吳燕夏卻微笑了:“但只有你對我口味,我想,我以前應該喜歡過你,所以我現在也不會傷害你。你自己走吧。”接着,他修長的手指對着屏幕輕輕一點,把播放半截的視頻删除,“傻小貓,以後別再被男人忽悠着錄這種視頻。”

梁涼愕然,身體就被推下他的膝蓋。

吳燕夏說一不二,他冷漠地硬拖着她的手,就要把她先丢出這個房間外,再打算繼續審剩下兩個新娘。梁涼回過神立刻拼命掙紮,眼淚又開始流:“你讨厭啊你,我們要一起走!”

她內心絕望極了,感覺自己同樣蠢,吳燕夏這麽果斷,玩收縱游戲那麽自如,可她甚至比神燈更蠢,是中蠱中降頭快死掉都化解不了的執迷不悟,面對這樣的吳燕夏依舊無法割舍,也不甘心把他讓給任何人任何女鬼任何精怪。

吳燕夏拿捏住她根本不費力,梁涼馬上就要被直接扔出門,怎麽掙紮都沒效果,情急之中,看準他□□,打算踢過去。可是腳剛擡起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吳燕夏就滿臉痛苦的倒下了。而她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踢中男人的敏感部位,他痛得再翻個白眼,直接暈了。

梁涼擡頭一看,滿頭鮮血的神燈正站在身後,怔怔地伸着手。

在神燈的回憶裏,她只要化為人形,主動去觸碰吳燕夏,他就會極為難受。這效力依舊存在,梁涼想,怪不得吳燕夏剛才撺掇自己先掀蓋頭,只敢拽着頭發打神燈,就是忌憚這個。

神燈沉默地收回手,她不敢看梁涼,轉身回到那個面容怨毒的女孩子旁邊,比劃的交流什麽。

梁涼跟過去,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神燈,你必須把他送出去。”

癱瘓在地面的女孩子斜着剮了梁涼一眼,還要說什麽,神燈遲疑片刻,就堅定的點了點頭。

随後,神燈用法術定住昏迷的吳燕夏,梁涼擔心的握着他的手,但吳燕夏傷勢的部位,又不敢去檢查。

神燈則猶豫片刻,轉身把地面那個女孩子扶起來。

“笨蛋夕顏。”女孩子陰陰地罵了句,“五年的時間,你都能浪費,耽誤了我這麽久!”

梁涼小聲地問:“你……你是那個中降頭裏的女孩子嗎?”

她剛想繼續問對方為什麽要纏着魏奎,正在這時,耳邊聽到一陣嘩嘩的水聲,似乎有水流倒灌進這個高腳樓。沒有任何征兆,樓底地面一陣發抖,随後“嘭”的聲,四周牆壁突然間垮了,臉頰生疼,是被外面刮來陣陣的陡峭冷風所吹拂。

這個時候,梁涼才發現,整座破舊山寨被不知道哪裏湧來的黑水淹沒。

幾乎眨眼,洪水沖破一切阻礙往高位迅速的蔓延,水位秒速上升。那洪水極黑,聲音隆隆又幽深,帶着股很冰冷的味道。

幸好整座樓被巨蟒撐起,之前蔫蔫的巨蟒從容地抖了抖身子,一抖尾巴,天神一般的從水底升起,折起脖子就把四個人撐到了頭頂。

“一年漲潮一次的黃泉海水。”女孩陰森的往下看着,她依舊癱瘓着手腳坐在蛇頭,“地心湧出,腐蝕一切肉軀,只要把吳燕夏推下去,他這輩子魂飛魄散,永世無法超生。”

梁涼在女孩的冷笑聲中,不動聲色地擋在吳燕夏面前,她定定神,把話題岔開:“這水腐蝕一切,這條蛇為什麽可以游在裏面?”

女孩看梁涼膽小,沒料到她真的敢和自己搭話,再聽到梁涼的話,臉色一變,仿佛想起什麽。

“夕顏!”她怒聲說,“你居然讓自己的真身沾了黃泉水,你不想活了?”

他們重新暴露在這個昏沉的世界裏,頭頂無光,身邊是浮霧。腳下的山寨被毀,除了水就是徹底的虛無,又給人極度的遐想空間。

極遙遠的地方,梁涼仿佛看到,好像有什麽燈的光芒在閃。

巨蟒同樣擡頭望了望,水中肚皮一個反轉,卻背對着光亮方向,凫水而游。

梁涼不由有些緊張,神燈抓住她的手,用力地寫:棺材。梁涼才知道,神燈是先幫她找自己的影子棺材。

梁涼連忙問:“吳燕夏告訴我,活人的影子在這裏都會和人分離變成棺材,但他自己為什麽還能有影子?”

神燈還沒回答,那女孩就冷笑說:“你是被瞎眼老頭硬送來的,身影分離。吳燕夏卻是直接被夕顏掠過來的,自然沒這種問題。”

梁涼暗自心驚,按照魏奎的猜測,原本是大徒弟來找的吳燕夏的麻煩。但是中途肯定又發生了什麽變故,最後,變成神燈聯合這女鬼一起把他捉下來。

但萬萬不料在這裏,吳燕夏本人居然成為了最大變數,她感覺自家這位大仙通吃黑白兩道,特別安貧樂道的性格,反正在這裏無牽無挂了,就愉快的徹底扭曲成冷酷傲的性格。

德勤山人猜得了開頭,猜不了結局啊。至于梁涼自己,她真的要考慮下分手這事了。

巨蟒除了頭部都沉在水下,游得飛快。

說話間,巨蟒就已經發現目标,神燈突然站起來,向下甩出一條金色的粗繩結。水聲泛動,順着繩索拉出了一頂閃爍的,周身泛着銀白色光芒的棺材,棺材板上面刻着梁涼的生辰八字。

神燈讓梁涼确認上面的出生日期,随後,巨蟒在水中靈活的調轉方向,又向那光亮處全力前進。

女孩滿臉怨恨的說:“夕顏,五毒之物本來就難以修道。你活了一千年,卻蠢到了這種地步!你什麽都不想要了嗎?”

梁涼捏緊尚存的古幣,她也知道,這段時間可能是自己最後知道真相的機會。于是同樣迅速地問:“我把吳燕夏帶回去後,他真的能醒來嗎?”

神燈的眸子戀戀不舍地看着依舊昏迷的吳燕夏,她沒理睬那女孩,對梁涼點了點頭,比劃了三的手勢。

這應該是說,三天後就能醒。

梁涼松了口氣,又問:“吳燕夏家裏的那個女鬼,”被那個女孩子一瞪,卻追問,“她會繼續纏着別人嗎?”

女孩子仿佛也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她慘白的面孔緊緊地盯着神燈。

神燈的平靜目光依舊黏在吳燕夏的臉上,但她從容的笑了,搖了搖頭。

“你!”女孩大罵,伸出長長指甲的手想去掐她,卻又無力垂下。

梁涼已經看出來,那女孩除了嘴頭厲害,四肢徹底不能動彈:“德勤山人托我告訴你,他可以不要你的眼睛了。”

一直找機會想替德勤山人傳話,但這個幻境裏發生的情況前所未料。

但神燈聞言,依舊只是無所謂的點頭。梁涼看她那樣子,也不知道什麽意思。

那女孩再尖利說:“夕顏,你千年的道行,認識他才幾年?這只是情劫,殺了他!你既然那麽心慈,怎麽就不能再成全我?我求了你五年,我也能幫你得到他!“

這是什麽意思?梁涼還想繼續追問,這時候,身下一顫,巨蟒終于從海中游到陸地。

梁涼抱緊吳燕夏坐穩,低頭一看,突然輕輕捂住嘴。

巨蟒身下的虛無中,全是光點,就像gif的海葵動圖,又像吳燕夏電腦桌面的星座圖狀的宇宙夜空。她看到了不遠處巨大的地府拱門,居然是一垂幕簾,正優美而緩慢的下降。成萬上億的亡靈在暗夜之下,紛紛地從外到內,安靜回歸,動作和諧,阒然無聲。

川流的幻影當中,只有巨蟒依舊執著地往外游動,身下的光點紛紛讓道。那種逆行,讓人恐懼又興奮。

人,真的會有來生嗎?那個女孩不惜傷害他人,用盡一切可能也要換取投胎的機會,也許是因為再獲取一次鮮活的生命體驗,真的很值得吧。

黑暗中,傳來那個女孩的低低聲音:“吳燕夏在地府裏只忘了梁涼,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會死。他怕自己死後,變成我這樣不人不鬼的東西纏着她,所以刻意讓自己把她忘了。”

梁涼驚訝地回頭,那女孩卻望着神燈,兩只眼睛全是閃爍兇光,似乎很不甘心就這麽放走他們。

“他這輩子都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你如果當冥守,可以把他留在這裏!有我在的時候,你還可以碰他,上次你不是就能碰到他了嗎?”她狂熱的低語,“他們那些人觊觎的是你的蛇骨和眼睛,他們都是壞人,只有我才為你好……”

梁涼心裏一沉,雖然她聽得迷迷糊糊,但那女孩是在不懷好意的挑撥神燈,立刻斥道:“你不要亂說 !”

“我亂說什麽?”

梁涼磕巴地說:“神燈之所以放走吳燕夏,是因為……她了解你不懂的東西。”

神燈這時候也無聲地調轉目光,沒有表情的看着她。女孩也說:“夕顏了解什麽?”

冥界大門越來越近,然而身下的巨蟒卻放緩游動,甚至逐漸停止了前進。

完了,梁涼急了,開始出冷汗,她真的沒想到最後關頭還能出這種變故,腦中出汗,嘴裏鎮定的回答:“神燈陪着吳燕夏長大,她了解他小時候的生活。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怎麽一步步的成長為什麽樣的大人。就是這樣,她了解其他人所不知道的吳燕夏,所以,她主動選擇不去打擾他的生活……”

說着說着,自己真的都編不下去了,她面色蒼白。

神燈卻再度微微的笑了,梁涼緊張極了,也不知道這條蛇活了一千年這話是真是假。但神燈的眼淚來得快去的也快,再次恢複了剛剛記憶裏那種波瀾不驚,又帶着溫柔的撲克牌臉。

可以确定的是,這張臉背後隐藏一個感情充沛的心。

她突然開口,沙啞的說了句:“梁涼。”

梁涼不由呆了,神燈不是啞巴嗎?而且這詭異的聲音,怎麽是神燈發出來的?

神燈又清晰地說了句:“梁涼。”

随後,把手裏的那根牽着影子棺材的繩索遞給她。

梁涼下意識接住,但突然間,神燈就湊到她跟前,鼻尖碰鼻尖,縱長的瞳孔直盯着自己,眼睛如彈珠般的瞪起,嗫人的光輝可怕極了。

梁涼吓得吱了一聲,揮手就推過去,這完全是條件反射。這一揮,好像就戳到了神燈的眼睛,她感覺手腕一輕,骨頭好像從胸口裂了,再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拽了出來。

楊雨薇在醫院裏煩得要命,梁涼的頭越睡越沉,最後直接像小貓樣搭在她膝蓋上,連去衛生間都無法脫身。

“笨蛋。”楊雨薇無奈地想,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這種白幼弱的生物?而旁邊那個老頭始終念念有詞,令人頭暈。她腦海裏想的卻是大學時期的吳燕夏,也不知道什麽感覺。

不知道幾個小時過去,魏奎跑回來了,他喜氣洋洋的說:“坦克搶救回來了。那傻逼怎麽樣?”看到楊雨薇在場,啊了聲。

也就在這時候,梁涼一下子坐起來。

☆、第 121 章

坦克比吳燕夏早三天醒過來。

獸醫評價這條泰迪奇跡般的複蘇過程, 也用了“不可思議”這四個字。它的三條腿都粉碎性骨折,嘴裏摔斷五顆牙,一只眼睛爆裂性失明,內髒也有極大損傷。雖然搶救過來生命,但也處于癱瘓狀态,以後需要坐動物輪椅才能前進。

簡單來說, 坦克已經是一條廢狗了。

它住進了動物醫院的ICU病房, 而躺在籠子旁邊的病友是一只糖尿病晚期的老白貓, 奄奄一息。它的主人是一對老教授夫妻, 每日紅着眼睛來寵物醫院探望,他們的女兒也表示,寧願花費高昂的診金, 都不輕易簽安樂死的協議。

“多讓它活一段時間。”女兒流淚懇求。

寵物醫院裏,魏奎沉默的在旁邊站着。

他以前認為, 人對這種小事和細節那麽執着, 通常會顯得軟弱局氣。如今發現, 很多有意義的大事是一點點小事和細節積累起來的。

人心很脆弱, 面對大事尚可保持鎮定,倒是會因為小事而徹底崩潰。

坦克的手術很順利,在第三天後就開始恢複意識, 平靜的進入第四天。

但是“萌萌噠夏夏占星師”公衆號,已經發表致歉聲明,停止運營一周。

梁涼度過她這輩子最孤獨的五天。

在最後的幻境裏,梁涼和神燈對視了幾秒, 很快意識到不對,因為神燈嘶啞地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後,唇角就有一絲鮮血溢出。

那是一個非常寂寥的微笑。

讓人僅僅看一眼,就感到難過極了,好像露出笑容的人,正在訣別似的。

而也就是此時,他們身下的金色巨蟒飽滿的骨肉,瞬間萎縮,原地化成一架巨大的枯骨。

電光石火的功夫,四個人都自頭骨露出的縫隙中失去平衡,落體下墜。梁涼剛剛因為神燈的突然靠近,松開了吳燕夏的手,就在手鏈把她徹底帶走前,還惶然地想再去拉他。

已經晚了,吳燕夏人事不知的下墜,兩人的距離有點遠。

最後的幾秒,梁涼仿佛看到神燈把他往自己這裏用力一推,而那毒蛇樣的女孩伸着長指甲,再度憤怒叫了聲什麽。

随後,她就重新坐到醫院的椅子上。

德勤山人感覺到梁涼的清醒,立刻摸索着湊上來問:“小姑娘,裏面情況如何?如何呢?”

他那表情非常急迫,而且透着讓人不舒服的古怪和急迫。

魏奎皺了皺眉,就要拉開他,但梁涼突然一擡頭,瞳仁裏居然成為蛇一樣的成為細縫,死盯着德勤山人。

德勤山人明明目不視物,卻慘叫一聲,白霧彌漫的雙目流出兩股黑色的血,踉跄地倒退幾步,坐倒在地。

魏奎和楊雨薇都愣了愣,迅速地先扶起梁涼。

又過了會,梁涼才回過神,她感到一陣頭痛欲裂和暈眩,稍後用力眨了眨眼睛,終于自我意識歸位,眼眸恢複平常的清澈。

“啊?”她掙紮地問,“我,我終于出來了?夏夏他怎麽樣?”

“他還在手術。你不是一直都在醫院,從哪兒出來了?是睡傻了嗎?”

魏奎轉頭一看,德勤山人幾乎在地面爬一樣的跑走,撞開護士,完全沒有世外高人的風度。

“那老頭又怎麽了?”他奇說。

梁涼同樣不知道。

她只知道,出了幻境後,頭持續地痛了半個小時,基本非常恍惚。

手機已經無法開機,懷裏的南紅令牌也不見蹤影。就在這個時候,标着吳燕夏名字的手術室燈變了顏色,随後門開了,有不知道是醫生還是護士,用胳膊擦着汗,先走出來。

梁涼因為剛才暈眩,還在反應不及地坐着,楊雨薇和魏奎立刻迎上去:“請問……”“他怎麽樣?”

“手術成功,誰是病人家屬,過來再簽字。”

吳燕夏的腦部手術風險極高,任何微小差錯會讓情況極壞的發展,術後又被插了氧氣管,鼻飼管,以及導尿管,和植物人沒任何區別,再推進高壓氧喚醒治療。

他推出手術室就進了ICU病房,但依舊處于危險期。

接着六天的時間裏,梁涼也不知道是怎麽撐過來的。在她的堅持下,新吉兆依舊如期開業。魏奎、梁涼的父母,城裏的一些高端美食博主,甚至楊雨薇都趕來參加了新店剪彩。

桑先生看着楊雨薇在下面矜持的鼓掌,而自己又被獻鮮花又被主動要求拍照,感覺走上了人生巅峰。這種被關注讓他暗爽,但又得壓抑着暗爽的感覺,面容顯得更黑光锃亮。

所謂人逢喜事良心長,桑先生抽空轉身問梁涼:“老板,你怎麽沒穿蓬蓬的大裙子?”

梁涼前一段時間為了新吉兆的開業,奮勇地海淘了不少隆重風格的 LO 裙屯着,本來還糾結穿哪套,沒想到今天直接穿褲裝來了。

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子,除了脖子上那一串很小的蝴蝶結項鏈,戴着圈圈耳環,非常素淨。

梁涼的妝是請化妝師畫的,眉眼明麗,笑容也極美,可惜那美就像挂在白牆上的一幅名畫似得。身邊熱熱鬧鬧的一切,根本透不過她盛滿憂傷的大眼睛。

“我再待一個小時就要去醫院。”梁涼保持微笑,“下午我再回吉兆。”

她現在一天有十個小時都守在醫院,ICU病房有嚴格探望時間,每日只能待兩個小時。梁涼白天中午跑過去探望,晚上的時候,也從新吉兆直接趕去醫院,在夏末的夜晚裹着羽絨服,整夜抱着iPad 蜷在樓道的椅子上。

短短幾天,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着,仿佛臉上只剩下那大眼睛。

吳燕夏依舊陷入昏迷,沒有從腦部手術中清醒過來

而時間,早就超過了神燈說的“三天”。

醫生都看不下去,讓梁涼不需要這麽天天來報到。首先,魏奎和梁涼分別找了關系,連楊雨薇都幫忙,吳燕夏的醫生和病房,基本部級領導生病就這個待遇。其次,手術雖然成功,但依舊只能等吳燕夏自己醒過來。

醫生說,一般腦部手術後,病人昏迷十天半個月才醒來都是非常常見的,甚至從昏迷轉清醒,清醒重新轉昏迷都很普通。比起腦部手術,病人術後的喚醒治療才是一道高高的鬼門關。

有時候,只能是看命數還沒有到了。

梁涼每天來ICU病房也不說話,幫着吳燕夏按摩和擦身體,比護工都勤勞仔細,擦完後就又偷偷的躲起來哭。

梁爸爸不滿地向梁媽媽抱怨:“你說,我以後病了,寶寶能這麽孝順我嗎?”

梁媽媽則擔心的看着女兒。

在不遠處,梁涼已經對小花交代完事項,她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再度默默的離場。

魏奎很意外的被區政府賠了一筆錢,路邊那根肇事電線杆子被查來查去,都沒有任何線索證明人為破壞,只發現幾道尖銳的抓痕,也不知道怎麽就倒下。

到最後,也只能評價為天災。

當然,政府這筆錢根本彌補不了高昂的修車的費用,跑車的保險也不是全險,直接報廢,幸好魏奎并不在乎。他在叔叔擔任的一家國企裏入職,從基層做起,工作不比在外企銀行更輕松,但還是隔幾天就抽空來看看吳燕夏。

吳燕夏最終醒來的那天深夜,魏奎同在 ICU 病房探望。

梁涼正在像豌豆公主挑豆子似得,細致地給吳燕夏做腿部按摩,促進血液循環。魏奎低頭玩着手裏的車鑰匙,假裝不知道她又背對着自己掉眼淚。

他忍不住說:“娘娘你這樣不行,回家休息一晚吧。或者,我帶你去吃點東西,你這樣熬着還能撐幾天?夏大仙醒着也不希望你這樣,叔叔阿姨今天不是也罵你了?”

魏奎知道梁涼是不肯離開的,但是,他依舊沒想好自己希望吳燕夏成了植物人,還是希望他好轉。

梁涼果然拒絕了,她垂着頭,咬着舌頭輕聲說:“我爸媽那裏沒事,我跟他們保證過,只要吳燕夏醒過來,我就跟他提分手。現在,我還是要陪着他的。”

魏奎啞然片刻,試探地問:“如果吳燕夏一直都醒不過來……”

梁涼的臉色白了白,控制住自己發抖的手,堅定地說:“他醒過來,我一定鬧分手。但他醒不過來,我,我就一輩子等着!他肯定會醒的!”

魏奎被她的邏輯打敗,這算什麽啊。那吳燕夏是清醒合适,還是不清醒合适啊。

梁涼不知道魏奎的想法,依舊溫柔地按着吳燕夏的腿。

他怎麽還不醒呢,她想,已經過了三天又過了三天,他再不醒,自己的怒氣馬上又要都消了。

梁涼逐漸感覺到絕望,吳燕夏是留在地府了嗎,可是,神燈最後的那種苦澀的笑容,又仿佛讓自己放心。

因為做了頭部手術,吳燕夏的頭發被剃得很短,包着厚厚白色紗布。但整個人看上去不純潔也不虛弱,依舊像個假病卧床的狼外婆。

梁涼咽下眼淚,繼續專心地給吳燕夏的大腿按摩。

正在這時,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敏感位置,感覺那裏抽了下。她立馬一縮手,随即覺得這是錯覺,現在也沒什麽害羞不害羞了,就悶悶的說:“不準耍流氓,你快起來,我要跟你分手!”

接着手掌又按摩到小腿,但這時候,魏奎突然湊過來,仔細地盯着吳燕夏的臉。

“他剛剛是睜開眼了嗎?”

梁涼立刻扭頭,吳燕夏卻還在安靜地躺着,閉着眼睛,但眉毛又微微皺着。

她立刻伏到耳邊叫他名字,連續叫了幾聲,對方始終閉着眼睛,唯獨氧氣罩開始凝結霧氣,好像他輕微的喘氣。

魏奎連忙也跟着叫了幾聲,梁涼記得吳燕夏後腰有個位置特別怕癢,伸過去就捏了下,随後去按着最不耐痛的大腳趾,吳燕夏沒有動靜,但氧氣罩上的霧氣仿佛濃了,眼皮下眼珠微微轉動,眉毛下的紅痣也在顫似的。

魏奎僵硬在病床旁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什麽都不敢動。

梁涼心急如焚,手腳都飛了,簡直就像亂按飛船操作開關似得,把吳燕夏身上所有的痛點都摸了一個遍。

她害怕的不行,也急的不行,突然間哭着喊:“吳燕夏你個豬!!!你耍完流氓跑什麽!!!你不準躲我!!!即使我跟你分手了,你難道不該主動再向我告白的嗎?!!”

“跑”這句話好像戳到吳燕夏的什麽深刻回憶,梁涼立刻感覺他小腿一動,随後就真的再次痛苦地睜開眼睛,睜開一半,卻又緊緊地閉上了。

梁涼和魏奎都看着,不敢呼吸,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過了幾秒,吳燕夏又頑強緩慢的睜開眼睛。

他眼睫眨也不眨的死盯着天花板,胸口起伏,然後,插滿輸液管的手吃力地想舉起來。梁涼以為吳燕夏要握住自己,淚流滿面,驚喜的也想拉他。

結果,某人卻躲開了——真的就躲開了。

他清醒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瞪着眼睛,先顫抖地揉了揉自己的褲裆處。

☆、第 122 章

吳燕夏頭部傷勢過重, 恢複意識還要繼續留院觀察。

剛睜開眼睛的瞬間,他什麽事情都不記得,就如同在地道裏爬了足足七天七夜才逃出的黑惡龍,本來驚喜的想在井蓋旁邊探頭,卻再度被上面的一鏟子拍得眼冒金星。腦袋根本擡不起來,止不住的眼花和反胃, 無法控制呼吸, 更組織不了任何語言。

漫長的昏迷中, 吳燕夏真實感覺有人蹬了自己下半身一腳, 但他半條身子被卡住也無法還手,痛得雙眼爆紅。但事後想解釋,他只能發出智障病人特有的吼吼隆隆的聲音。

醫生跟梁涼講, 吳燕夏因為遭受嚴重的腦震蕩,在短時間不僅無法說話, 還無法辨認來人, 有失憶的可能。不過, 此大仙命不該絕, 他的重要神經沒有受損,讓她不要擔心。吳燕夏身處壯年,整體恢複能力應該不差。

說話期間, 吳燕夏正垂頭坐在輪椅上,在梁涼眼前,又被幾名護士小姐急急的推走。

這位夏大仙,絕對不能用“奇葩”來形容。

明明昏迷期間, 只插着鼻飼管來維持身體最低機能,但吳燕夏口腔裏兩顆智齒開始發育,橫向生長,磨破了口腔壁,醒來後,吳燕夏依舊一秒都沒多看向梁涼,他很緩慢但冷靜地用手勢比劃着牙痛。而也不知道怎麽做到的,真的就被成功拉到專家口腔門診,強行插隊,免費拔了兩顆智齒。

魏奎在旁邊涼飕飕的評價:“他這就是抓緊機會,做一次性全方位的身體排查故障的維修工程。他是不是還有什麽腳氣和痔瘡,也打算一起治了?”

梁涼瞪了旁邊的魏奎一眼,抿了抿嘴。

随後幾天,她再也沒在醫院現身,每天就派自己的助理小花,早晚跑來看一眼吳燕夏。

兩天後,吳燕夏擺脫奄奄一息的狀态,終于能勉強開口說簡單的詞語。他确實如醫生所說,出現短暫的失憶,每每擡頭看着總幸災樂禍出現的魏奎,都沉思的沒吭聲。

再兩天後,吳燕夏展現了驚人的身體恢複力,能發抖地握筆寫字。

在做完相關清醒度評估後,開始被迫簽一堆法律效力文件,其中包括保險賠償單,手術委托書,ICU病房賬單等等,還有份委托賣房合同。

吳燕夏大筆一揮,把早被梁涼仔細檢查過的賬單潇灑簽完,簽到最後,唯獨在其中挑出只有一頁的委托書,很仔細的過了一遍。

他看完後皺了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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