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周行之經過一晚的疏通神清氣爽,起了個大早,渾身散着溫柔的氣息,而一旁睡着的李韶華則是在夢境中陷得深,怎麽都叫不醒。
周行之憐他昨夜辛勞,又好在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便只親了親他的額頭作罷。周行之做了煎蛋和吐司放在桌上,一份自己吃,一份留給李韶華。待做完這一切,才不徐不疾的一個人上班去了。
一整天,周行之都沒在公司裏看到他的愛人,不過這也沒什麽稀奇,連合夥人都說這些日子李韶華實在辛苦,是該在家好好歇歇了。
周行之是個沒什麽野心的人,而李韶華則與他大相徑庭,把事業看得極重,至少遠重于他們的家庭,從不懈怠,竭盡全力。
故而,看到李韶華一日沒來公司,周行之心中有些欣慰。他想,李韶華是該好好歇歇了。
上午沒什麽事情,他空閑了便發幾條微信過去,皆是問對面的李韶華起沒起,吃沒吃飯,要不要幫他定些午飯,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收到一個标點。他不氣惱,思忖着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手便停在了電話鍵,沒撥出去。
五點時分,他走出辦公樓,迎着将墜未墜的夕陽,白日的餘威讓他在車裏眯起了眼睛。
他已數不清多少天沒有正點下班過了。
看着還未落下的太陽,他口中喃喃,“正常人的日子可真好。”
他開着車,不急于回家,而是繞到了李韶華最愛吃的餐館,叫了份餐。取餐的空檔,他在商場裏轉了轉,想着給李韶華買雙穿着舒服的新鞋。昨日歡愛過後,給李韶華清理的時候,好巧不巧看到了他腳腕磨出的紅印兒,又心疼又怨他糊弄自個兒的身體。
周行之左選右選,又要滿足李韶華的審美取向,又得是拿得出手穿得出腳的牌子,最後也是周行之最看重的,要穿着舒服。
周行之左挑右挑,最後試了又試,選中了一雙锃亮的黑色牛皮鞋。他報出了李韶華的號碼,滿心歡喜的帶着為愛人買好的鞋子和吃食回家。
打開門的剎那,笑容從周行之臉上釋放,他沖屋裏喊了兩聲,沒聽見回音兒,倒也不多在意,反正這些年,李韶華總是回複他的少,回應的更少。
他換了拖鞋,把餐盒放在桌子上,随後拿着鞋去卧室找李韶華。心情雀躍,走起路來都輕盈了不少,他推開門,卻發現不曾有愛人的身影。
他複又轉身看了眼廁所,裏面卻也空無一人。
他皺了皺眉頭,把手中的鞋盒放在地上,掏出手機撥出他愛人的電話,對面那頭是一聲接着一聲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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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走出卧室,從書房轉到客廳,最後在餐桌上看到一張白紙,是用了心拿空杯子壓住的,很不像李韶華的作風。
他心漏了幾拍,一雙手有些顫抖的拿起那張紙,上面寫着大大的四個字:離婚協議。
他覺得這一切荒謬無比,可一切又都昭示着這絕不是場玩笑。
他拿着寫給自己的離婚協議坐在椅子上,用很久去消化這四個大字,最後終于恍恍惚惚的明白過來,他的愛人是真要跟他離婚了。
天早已黑透了,包裹在厚厚的隔熱盒中的菜也早已涼透。
他拿起電話,再次撥出了李韶華的號碼,卻只有忙音一片。
他很想告訴李韶華,天已經這麽晚了,快回來吧,我壓根不會去追究你的這些想法,我只要你好好睡一覺,明天穿上舒舒服服的鞋子和幹幹淨淨的衣衫,神清氣爽的去玩兒也好,休息也罷,都是無所謂的。我壓根不在意你到底幾分玩笑幾分認真,哪怕是故意使伎倆讓我憂慮挂心都好,哪怕是吊着我玩弄我也罷,我只要你睡得好,穿得暖,一切都順遂。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這似乎不符合經濟學理論中理性人的假設,可當下發生在周行之的世界裏卻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他原就是深陷愛情不可自拔的可憐人,他原就是任人擺布的待宰羔羊。更何況,一切都出自他的心甘情願。
他不知道李韶華到底是怎樣的想法,他生得愚笨,不及李韶華八面玲珑,所以向來讀不懂年長五歲的戀人,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他只能懷着十二萬分的努力和真誠,去揣摩李韶華那時有時無的真心。
他不知道這次李韶華還會不會像無數次跟自己鬧別扭一樣回到自己身邊,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絕無法放手的。
他的愛人是個天生帶着殼的動物,他總也舍不得看李韶華一個人孤苦伶仃又故作姿态的縮在殼子裏。他知道,李韶華雖是面兒上浪蕩,裏子裏卻是拒人千裏之外、油鹽不進的主。周行之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才抱得美人歸,換了那麽些許的喜歡喝愛情,所以這點他很清楚,比誰都清楚。
他的愛人在生活中大大咧咧,不管不顧,總是帶了一身傷,還覺得一切都很好。他見不得李韶華受傷,也見不得他委曲求全的糊弄。
他的愛人又是個狠戾的性子,不達目的絕不罷手,對旁人狠,對丈夫狠,對自己更狠。工作起來廢寝忘食的模樣讓人幾乎忘了他只是個beta,命運裏寫着平庸的beta。
周行之當然對這種荒謬的判詞不屑一顧,他知道李韶華有多好,又是多麽的值得。
他的愛人是最閃耀的星,值得日月星辰與雲卷雲舒,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他想,李韶華大概是上天派來專門鎮他的吧,否則怎麽無處不讓他疼讓他愛?
而這份沉重的愛,李韶華卻棄若敝屣,這只可惜這點周行之現在才領悟。
他爬上空空的床,摸着李韶華常睡的那側,卻只有冰冷的一片,躺在月色裏。
他盯着月亮看了好一會兒,心想,今晚的月亮,真的不美。
他下意識地撥着一個又一個的電話,直到旭日東升,直到山水相逢。
他盯着他倆的微信對話框看了好久,最後卻只輸了三個字,我等你。
李韶華自然是沒給這場鬧劇定個期限的,更何況他大概率覺得這個期限越長越好;他更不可能一個人灰溜溜的回歸,這太傻又太不符合李韶華的風格。
可他就是用了等這個字,因為他知道,這個等是貫穿他整個愛情與婚姻的唯一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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