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行之在床上躺了一整晚,黑暗中,他盯着天花板,無數過往如電影般從眼前略過。
多年前的李韶華遠比現在過的肆意,工作清閑了不是在酒吧裏便是在酒店裏。北京審計圈兒裏誰人不知TE的李韶華,人長得好看,玩起來又百無禁忌,比Omega還要勾人。
周行之不是沒見過李韶華瘋起來的樣子,那時他在李韶華這裏還未轉正,連男朋友都算不上,頂多算個床技不怎麽樣,卻随叫随到的床伴。李韶華對他還是那副一邊撩撥一邊又拒之千裏的樣子,反正他總有辦法讓年輕的Alpha徹底失控,随後又徹底沉淪,而周行之對李韶華卻沒什麽法子,這人原本就是這樣,況且自己又是先愛上的那個,所以只能接受他的所有。
李韶華在酒吧裏喝酒,喝盡興了便撩妹或撩漢,一杯杯啤的白的洋的像白開水一樣的往肚裏咽,喝完把杯子一撂便随意跳上臺去,搶了駐場小哥的話筒,拿他極富欺騙性的聲音唱着一首又一首情歌,像極了失戀的情聖,惹人啧嘆。
而周行之則默默站在角落,等候着他的心上人玩兒夠了、玩兒累了,跟自己回家。他眼神清明,與整個酒吧的聲色犬馬與燈紅酒綠格格不入,那眼神兒像是在審視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又像是嘆息着世人的空虛浮誇。
他倆結婚的這幾年裏,無數次周行之扪心自問,都會浮現出一種隐隐的不安全感。李韶華真的能安安穩穩跟自己一輩子嗎?他不知道。
同樣的,李韶華也在不安,這點周行之很清楚,無數個夜晚愛人的輾轉反側和那些下意識的動作表情都是印證。
可他們卻都沒有談論過這個問題。
周行之是怯懦的,而李韶華是驕傲的。
周行之少有的沒吃早飯,他思忖着李韶華大抵會在公司裏留下什麽話,便急匆匆的開車去公司。
他輕車熟路的打開李韶華的辦公室,卻看到前臺小姑娘在房間裏收拾着文件。
周行之有些煩,皺了皺眉。李韶華的屋子向來很亂,可卻從不願別人碰他一丁半點兒的文件,他說這叫亂中有序。
周行之的語氣有些生硬,他向來不善與Omega小姑娘交流,此時又是帶着氣的,“你們在這裏幹什麽?李總不是說他這裏不需要收拾嗎?”
小姑娘有些委屈,緊接着一股子奶味兒便竄了出來,周行之皺了皺眉,咳嗽了一聲。
“周總,您開什麽玩笑?李總的辭職報告上周就提**夥人了,昨天他已經正式離職了。”
周行之用了幾秒才明白過來前臺的話,他頓了頓,向她說了聲抱歉,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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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是場蓄謀已久的離別,周行之如是想。
那前天晚上的那些又算什麽呢?離別炮?亦或是****的最後一場?
周行之向來是看不懂李韶華的。一如五年前那個無知的本科生看不懂李老師的報告和附注,又一如如今這個無能的丈夫,握不住愛人的心。
周行之一路走得帶風,甚至不小心撞到了花架,最後他敲了敲合夥人的房門。
合夥人張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行之,你是要問韶華的事情嗎?”
周行之一愣,随即點點頭。
張毅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示意周行之坐下,“韶華一個周前跟我提出離職的事情,當時說這個項目一結束就走的,結局就是這樣,你也看到了。我當時問過他你跟不跟他一起走,畢竟你是他帶出來的項目經理,現在跟他又是這種關系······他跟我說,這事兒先別跟你提。”
周行之的眉毛攪在一起,一個巨大的空洞在心中擴散,他幾乎能想象到李韶華做出這個決定時的表情和神态。
張毅抿了口茶,說道,“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說了你們也未必會聽。你們的感情和家庭問題,我更不便多說。只是,我算是看着你們從校園走出來的,也知道你們這些年不容易,無論是生活上感情上還是工作上。”張毅看了眼周行之的表情,繼續往下說,“兩個人相處久了,磕磕絆絆都是在所難免的,可你倆一起過了四五年,也該學着彼此謙讓些。說到底,感情不易啊。”
周行之心裏有些發澀,他想起剛來TE實習時,李韶華也總一副前輩的姿态,跟自己說些知易行難的大道理。明明才分開一天,他便已是思念成疾。
“我也知道,你跟韶華不一樣,你志不在此,這些年留在TE,多半也是為了陪他。你若有什麽打算,我也絕不勉強。”
周行之張了張嘴,他很想對張毅說,他除了追尋自己的愛人,再分不出心力去考慮半分。可這句話,卻不知如何說出口。
“遇事多溝通,你再仔細考慮清楚。”
周行之點點頭,說,“您知道他去了哪嗎?”
張毅搖搖頭,說,“行之,這是你倆之間的事,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周行之知道再堅持也是無用,他又向來最是知禮守己之人,便只得道了聲謝離開。
铩羽而歸的周總整個人籠罩着低氣壓。
他坐在工位上,打開微信,想了很多,最後卻只發了一句:你回家吧,我搬走。
他盯着對話框看了很久,卻依然收不到回音。他自嘲的苦笑,向人事告了假。
到底是在北京工作了五年,周行之很快找到了新的住所,也不必去收拾行李,所需所用一律置辦了新的。
他當然不想離婚,可他卻非離開不可。
他沒法看到李韶華居無定所,在出租屋或酒店裏形單影只。
想到這裏,周行之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有些荒謬,卻又如此符合李韶華的秉性:李韶華此時,真的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嗎?
周行之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他的心開始一陣一陣的抽疼,以至于只得坐在床上,連脫下衣衫的力氣都沒有。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愛人這些年跟自己同吃同住連工作都在一起沒什麽機會豔遇上誰,也當然知道李韶華絕無出軌新伴侶的可能。可誰說李韶華需要的一定是個知心意的伴侶,他原本不就是個每夜都睡在不同人身邊的浪子嗎?更何況,他們睡了五年,結婚四年,李韶華他早該厭倦了。
可饒是知道了李韶華所有的薄情寡義與無情無義,他為何還是這般的思念着,這樣的擔憂着,又如此的愛着。他有些鄙視這樣沒有原則又沒什麽底線的自己,卻又根本沒什麽纾解的辦法。
周行之自嘲的笑了笑,原來這就是自己說的一輩子了。
原來,他的一輩子,便真的只是他一個人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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