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鬧劇

薛明芳耳力過人,隔着案幾都把知雨的話聽了個分明,直接問道:“可要我倆先回避?”

白殊沒什麽家醜不外揚的避諱,回句“無妨”,讓知雨直接領人進來。

沒一會兒,一群小厮婢女簇擁着一對衣飾華麗的少年少女進來。

大煜男女之防不大,未及笄的女孩可跟着長輩或兄弟出門作客與游玩。及笄的未婚少女出門通常會加頂帷帽,有些性格活潑的不愛戴,甚至穿男裝,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麽。

白纓兒年方十二,跟着兄長白廣來見家中三哥,自無不可。即便是進了屋裏見到有外男,也不躲不避地看過去。

白廣見到外人就皺起眉頭。不過他轉念一想,白殊這個住在西郊多年的人不可能認識什麽貴人,又放下心來,直接開口趕人。

“你們是誰?算了,不管是誰,趕緊走,別耽誤我時間。”

薛明芳原本在等着看戲,不想火竟先燒到自己這邊,都給氣笑了。

“你不認得我?那只能說明你在京中子弟裏根本排不上號。”

白廣今年也才十三,盡管個子長得高壯,卻還是小孩脾氣,一聽薛明芳這話,頓時較上勁。

“你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爹是誰嗎?”

薛明芳一哂:“知道,白泊嘛。還沒打過,但我也沒少罵過他。”

聽到這話,白廣氣得面上漲紅,一扯袖子就要上前,卻被身邊衆小厮死死抱臂攔腰地勸解,還有認出薛明芳的在他耳邊低聲急語。

直到聽見“衛國公府”四個字,白廣發熱的腦袋才稍微降點溫。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想起他娘叮囑過的一句話——京裏誰家的人都可以不怕,唯獨只有衛國公府的人別招惹,那都是些沒臉沒皮的混不吝。

何況外面那群東宮衛還全聽這人的。

白廣磨着牙狠瞪着薛明芳片刻,緊跟着一轉頭,把憋回去的火往白殊身上撒:“你的人怎麽這麽沒眼色,我們都進來站半天了,也不知道給我們搬椅子!”

白殊抱着貓坐得穩當,絲毫沒有遷就孩子之意——就算不說這時代許多人家的孩子十三歲都能當半個家了,便是白殊自己,當年十三歲的時候也是獨自求學過活。

“這兒是應玄觀的地方,椅子就這麽幾把,你們來晚就沒了。想坐,讓你的人過去應玄觀敲門,問國師要。”

不待白廣再次發火,薛明芳猛一拍案:“怎麽,你還想我把座兒讓給你?”

白廣和白纓兒都被這一聲震了下,小厮們更加緊緊攔住人。

頭痛萬分的白府二總管趕緊走上前,掏出一疊契據遞給知雨,嘴裏對白殊禀道:“先夫人嫁妝中的契據都在此處,最後一張是入庫物品的清單。那些東西不好往這頭送,夫人的意思是,既然郎君先前說過聘禮不能薄了,便把那些都加進去,待給太子下……”

旁邊薛明芳聽得眉頭都打了個結,忍到這裏實在受不了,開口打斷:“給太子什麽?”

二總管一激靈,背上頓時冒出一層冷汗,趕緊改口:“待給太子殿下送禮之時,一并擡進東宮去。”

随既趕緊翻過這茬,續道:“東西都已經整理出來,郎君随時可回府清點。另外,劉家過來的那些人,這些年也全在先夫人的莊子和鋪子裏。夫人讓小人問問郎君,如若要見一見他們,可幫着将人召集起來。”

白殊接過知雨轉遞來的一疊身契地契,一邊看一邊聽着二總管說,最後又掃了眼庫中清單,在心中跟小黑嘆道:“這女人的胃口也太大了。除了家仆的賣身契還算多,總共就一座別院一處田莊一間鋪子,庫裏的東西加起來都沒到三十件。”

AI小黑表示理解不了人類:“她難道想不到你會問劉家要嫁妝底單去對質嗎?”

“她哪是想不到,只是認定劉家不會為了我得罪白泊。”

白殊将契據随手放下,目光掃過白家兄妹:“契據我已收下,你們可以走了。”

白廣的火氣立刻被他點燃,直接呸了一聲:“就你,也值得我們專程過來送東西?!”

“不是嗎?”白殊故做驚訝,“那是來幹嘛的?”

白廣伸手:“城東南那座別院,給我。”

白殊閑着也是閑着,就當逗只猴兒:“這是我私産。還是你想和我到安陽府大堂去辨一辨,讓府尹和安陽百姓都見識下,齊國公府趙夫人是如何教兒子強搶前夫人嫁妝的。”

“你!”

白纓兒跟着趙夫人的時間比白廣多,已然看出來白殊是在激她哥,皺着眉上前一步:“我們買!那別院裏改成了馬球場,你身體不好,反正也用不上。”

她去年開始學騎馬打馬球,一直求着趙夫人要那處別院,只是趙夫人不喜歡女兒過多參與那種活動,沒有給。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撺掇着兄長趁這時候來找白殊。

白纓兒說出個價,白殊卻直接道:“不賣。”

白纓兒咬着唇,又加上幾成。

白殊依然道:“說了不賣。”

白纓兒:“你別太過份!”

白殊好笑:“怎麽,我大煜有哪條律令規定,天下人必須把東西賣給齊國公府的千金?”

白纓兒氣急敗壞,纖手一指:“白殊,別以為你傍上太子就能抖起來了!我告訴你,太子遲早要被聖上弄死,到時你就得陪葬!”

這話一出,屋內所有人立時都變了臉色。

白府跟來的小厮婢女們齊齊臉色刷白,二總管只覺得眼前一黑,恨不得暈死過去。

薛明芳沉着臉站起身,緩緩走過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他坐着時還好,一站起身馬上給那對兄妹帶來巨大壓力,尤其面色還陰沉沉的。

白纓兒不敢再出聲,腳下還禁不住往後退一步。

白廣卻是平日裏霸道慣了,今日一直被壓一頭,憋了滿肚子火,這時還硬撐着要面子:“說、說就說,這事哪家不知道!太子遲早要被聖上弄死,到時白殊就得陪葬!”

此時二總管只恨自己剛才眼發黑,沒能及時攔住這祖宗。白纓兒他不敢碰,換成白廣可就沒了顧慮,正要直接撲上去捂白廣的嘴。

但,有人比他更快。

響亮的巴掌聲響起,白廣只覺得視線一下歪到一旁,遲了片刻臉上才升起火辣辣的痛感。

他捂着臉,震驚地轉回頭看薛明芳:“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薛明芳掏出手帕正在擦手,随後将帕子一扔,冷冷地道:“打的就是你。回去找白泊告狀吧,老子等着他!”

二總管哪裏還敢讓白廣繼續招惹這混世魔王,更別說剛才那一巴掌的動靜還引得一衆東宮衛沖進來。他一邊喝斥着小厮婢女們将白廣和白纓兒往外拉,一邊回頭冷汗岑岑地彎腰告罪。

在二總管的識相之下,又驚又怒的白家兄妹總算被下人們帶走,還室內一片清靜。

白殊看薛明芳坐回去,安撫他道:“薛兄也教訓過人了,別氣壞自己,不值得。”

賀蘭和端起水杯塞他手上:“是啊,因為那種傻子傷身可是得不償失。”

白殊語氣輕松:“終歸,白府會被太子踩在腳下。”

薛明芳轉眼看向他,露出個兇狠的笑:“這話我愛聽。”

白泊一邊和總管說着話一邊往內院走,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哭喊聲,還伴随着一下下有節奏的悶響。

他停下腳步看過去,見是趙夫人的院子,便問:“那邊怎麽回事?”

總管低頭垂眼,小聲地将白廣和白纓兒去找白殊的始末講述一遍,末了補充道:“二總管已在外院被打了板子,如今嬷嬷們正在院中對四公子動家法,大娘子被罰去跪了祠堂。”

白泊面色沒變,只問道:“那話是誰教給他們的?”

總管頭都不敢擡:“哪有人敢教那種話……想是在外頭聽見旁人渾說,今日一時氣急就學了嘴。”

白泊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将剩下的事交待完,繼續往後院走去。

那邊一個在院門處張望的嬷嬷快步返回,低聲對趙夫人禀告。

趙夫人沉着臉坐在廳內,頂着外頭兒子的叫喊問:“你确定國公聽見了?”

“必定是聽見了,國公還往這頭看了一眼。”

趙夫人揮手道:“行了。停了板子,把四郎扶回他院子上藥。”

嬷嬷應着聲後退,卻又被趙夫人叫住:“國公是往何處去?”

那嬷嬷額角立時浸出汗,頭壓得更低:“往、往柳氏那頭……”

趙夫人冷哼一聲。

嬷嬷見她沒再說什麽,趕緊退出去辦差。

趙夫人身側的心腹嬷嬷安慰道:“一個妾,夫人無須放在心上。何況,她生大公子時還壞了身子,大公子又那般木讷,根本不堪造就。夫人只将心思放在四郎與大娘身上便是。”

說到這個,趙夫人的目光一下變得狠戾:“給我查!一定要查出來那話是誰教的!”

心腹嬷嬷自然躬身應是。

趙夫人兀自平息了一會兒怒氣,又道:“讓人告訴巧雲,繼續往玄應觀送東西,加大量!”

心腹嬷嬷略略一驚:“這……會不會不太好?萬一他沒撐到大婚……”

趙夫人卻是眼中狠戾更甚:“現在東宮衛把那兒圍得水潑不進,他本就體弱,被驚吓至死也不稀奇。到了那時,太子才是百口莫辨。要真能成事,國公和聖上想必都會感謝我。”

作者有話要說:

趙夫人溺子如殺子,齊國公不管孩子的內情後文會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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