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追讨
黑貓從榻上跳下,跑去叼來自己的盤子,再跳回白殊身邊。
白殊舀起一勺燕窩倒下去,小黑低頭舔舔,在他腦中彙報:“是你這身體先前中的那種慢性毒藥。”
“果然。”
白殊曾讓小黑掃描過知雨,确定知雨體內并沒有毒素。
先前在田莊裏時,主仆二人吃的東西是專門雇來的廚娘所做,在白府和這裏,則是知雨親手做。白殊一直都沒找到毒素來源,原來是前一份已經被原身吃完了。
送燕窩的巧雲是原身母親的陪嫁婢女,她或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契現在已經轉到白殊手上。
當年趙夫人生下白廣後,在國公府內坐穩夫人之位,便慢慢将劉家跟來的仆人往外頭換。齊國公不管後宅事,仆人們賣身契都被趙夫人捏着,便是氣憤難當也無可奈何。
巧雲算是現在過得最好的一個,嫁給府裏商鋪掌櫃的兒子,她送來的燕窩便是鋪子裏進的貨。
白殊起身下榻,去知雨收好東西的地方找了找,翻出新收到的這盒燕窩。他拿回去窗下細看,發現燕窩上沾着不少白色粉末,盒子底部也沉澱着一層,很像糖霜。
随後白殊洗了黑貓的盤子,再用小刀刮下些粉末讓小黑檢測,确認這就是慢性毒物。
小黑花了些許時間檢索,詳細說道:“是将植物種子輾成粉,以現在的技術手段,還無法檢測到它的毒性。另外,這種粉末可燃,無臭無味。若是睡前吸入一定量煙霧,會出現盜汗,易做噩夢,醒後還易頭暈,精神晃惚,直至被完全代謝。”
白殊聽得挑起眉:“這麽厲害?”
小黑繼續說:“史上有過幾個皇帝長期出現這些症狀的記載,最後甚至無法理政。後世有學者猜測,很可能那些皇帝用的香料裏被混入了這種東西。但吸入對人體的損害很輕微,要長期食用才會慢慢損壞內髒,你的身體原本估計已經服用有十年之久。”
白殊重新看向那盒燕窩,仿佛在看什麽奇珍異寶,揚唇笑道:“這可真是,剛瞌睡就給我送枕頭……”
白殊悠哉游哉地宅了快半個月,期間最大的工作就是時不時接待下馮萬川安排的匠人。以及,偶爾和太子通通信。
薛明芳和賀蘭和後來又來過兩次。基于上次對白府的同仇敵忾,薛明芳對白殊的态度和緩了許多。賀蘭和就更不用說了,只炭筆這一樣禮物就足以讓他開心,何況還能從白殊這裏讨教很多問題。
目前謝煐的心腹裏,唯有張峤是白殊還未見過的。
到得二月下旬,劉道守已經考過一場之時,劉繼思帶着原身母親的嫁妝底單登了門。
他這半個月也很忙碌,在京中四處考察,還試圖購買店鋪和田莊,但一直沒能如願。
白殊一邊看着底單一邊道:“等這些拿回來了,便都給表兄吧,原本也是劉家的東西。”
“不可不可!”劉繼思連忙擺手,“我怎可收姑姑的嫁妝,要讓祖父知道,能讓我爹親自拿家法打斷我的腿。”
白殊失笑:“留在我手裏也是荒着,我不會管這些。”
“田莊不怎麽用管,就是每年查查租子。你可別以為糧食時時都能買到,有糧在手才不慌。”劉繼思愛憐地看着自己這個沒得到過長輩教導的表弟,語重心長地提點。
白殊想想也是,這個時代手上沒點田地是不行,就轉而說道:“那鋪子表兄拿去吧,我看着位置都挺好,表兄也不用再為租鋪子頭疼了。”
劉家疼女兒,當年也是花了大把銀子才在京中買下好鋪子。其中甚至還有一個東市的鋪面,那裏寸土寸金的程度和永樂坊簡直不相上下。
這次劉繼思沒有立刻推拒,顯然原本也有這意思,不過他說:“算你投的本錢,到時從我這邊給你分潤。”
白殊笑看着他:“表兄可想好了?這分的潤絕對要比租金高得多。”
劉繼思也笑道:“若沒有三郎,劉家根本賺不上這份錢。”
這邊說完,白殊取出那疊身契遞給劉繼思。
“我對看人不在行,還是勞煩表兄幫忙把關,能用的留着,不行的也任由表兄處置。”
“成,這個你放心。”劉繼思伸手去接。
松手之前,白殊補充一句:“就是裏面有個巧雲,我已經查實,她幫着趙夫人給我下毒。”
劉繼思聽得猛一瞪眼。
白殊收回手靠着椅背,沒細說,只随口給自己圓設定:“下的是種慢性毒藥,時間挺長了,我最近才發現。九表兄不知道,其實月初的時候我大病過一場,就是在用藥将這毒引出來。當時險象環生,幸好也挺過來了,現在只要慢慢将養便能康複。這事,我連知雨都沒告訴。”
這段時間裏劉繼思已經得知白殊那個“夢中拜師奇遇”,不管他信不信,白殊拿出的種種神奇東西都是真實的。此時白殊說被下毒,他自然不會懷疑。
劉繼思恨恨地道:“兩個毒婦!”
白殊:“趙夫人那邊,我自會報仇。這個巧雲好歹跟過母親……”
劉繼思沉着聲:“交給我吧。”
白殊點下頭,沒再多說。
不管是主動投誠,還是出于被迫,巧雲幫趙夫人給原身長期下毒都是事實。白殊并沒有資格代替原身體諒她的難處,現在将她交給劉家的人處理最為合适。
劉繼思拿起杯子喝茶,慢慢壓下心中戾氣,面色才和緩回來。
“對了,今日開太廟供奉太子和你的八字。”他想起過來要說的第二件事,忙道,“現在外頭都在傳,你與太子合婚期間恐怕會出事。國師真說過‘氣沖紫微’那話?”
外面的緊張氣氛是謝煐手下一點點煽動起來的,白殊也知道這事,但不能告訴劉繼思。
“是說過。上天的事,我們凡人幹預不了,順其自然吧。”白殊輕飄飄一句揭過,又問,“我對這些不了解,白府是不是也在今日供奉?”
劉繼思能感覺出其中有隐情,也知道太子最好是能遷居。不過白殊不說,他就識趣地沒再問,只順着話回道:“對,通常是兩家同一天開祠堂。”
白殊摩挲着手下單子,輕笑道:“大表兄這單子送得正是時候,明日休沐,我就去問齊國公要東西。”
劉繼思跟着笑起來:“我給你安排個賬房跟去吧,總不能讓你親自去庫房查點。真不要我跟着去?”
白殊搖搖頭:“不了,現在還得給齊國公留層臉面。”
這日早晨,白泊照規則在合婚期間每日進祠堂上香。剛退出來,便見總管匆匆來報,白殊帶人過來追讨先夫人嫁妝。
白泊皺起眉,一邊往前院走一邊問:“不是早就送過去了?”
總管額角滾下冷汗:“三公子拿着劉家那邊的嫁妝底單來對質……”
在大煜,聘禮嫁妝都受律法保護。兩家人結親時,可将一式兩份的清單拿到官府見證用印,以防後續家中事務有牽扯之時用作憑證。比如退婚時女方家須退還聘禮,和離時女方可帶走嫁妝,白殊這種子女繼承先母嫁妝的情況也适用。
白泊腳下一頓,臉有些沉:“夫人少給他了?”
總管低着頭沒敢說話,等同默認。
白泊一甩袖子:“去讓夫人那邊出個管事的到前頭去。”
總管忙答應着,催促旁邊長随去了。
白泊進到廳中,就見白殊喝着自備的竹筒參湯,小厮和一個賬房模樣的人并立在他身後。
白殊看到他進來,都沒起身,只将竹筒遞給小厮,敷衍地拱下手。
白泊一邊打量人一邊坐下,有過前次交鋒的經驗,這次他沒再拐彎抹角,直接問:“少了多少?”
白殊将原就擺在案上的底單推過去,又點點自己上次收到的三張契據一張清單:“除了家仆身契,其他都在這兒,國公自己看看吧。對了,這底單我昨日已譽抄過一份,拿去安陽府蓋印留底。所以,就是今日撕了它也沒用。”
白泊第一次感覺自己能被人氣死。他運運氣,低頭略看了看,差點繃不住面上神色,擡手接過總管端來的茶壓一壓,才按耐下來。
“我已讓人叫了夫人那邊的管事嬷嬷。”
說完,他擡頭看看白殊的閑适模樣,突然問:“你和太子見過幾面?”
“就上回進宮那次。”白殊半真半假地說,“太子怎會還想見我。”
之後兩人再無對話,直到趙夫人的心腹錢嬷嬷拿着份單子進來。
她先對白泊行個福禮,随即對白殊說道:“這是府裏保留的先夫人嫁妝單子,夫人便是命老奴按此整理的,楚溪侯覺得何處對不上?”
白殊很耐心,手指一一點過案上四張紙:“一處別院,一座田莊,一間鋪子,庫內清單上共列物品二十七件。嬷嬷覺得,這叫作按單整理?”
錢嬷嬷面露驚訝:“怎會只有這些?老奴當初送過去的,的确一樣不曾少。莫不是……楚溪侯将契據藏了起來,清單重寫一份,如今又來多追讨一次?”
白殊看着她:“這麽說,嬷嬷也認為這底單并無問題?”
錢嬷嬷站得挺直:“蓋着官府大印,自無問題。”
白殊也不多說,只道:“那成,契據丢失,明日我去安陽府花點錢補辦就是。庫裏的東西,現在就讓我的賬房跟去清點封存吧。”
錢嬷嬷臉色頓時刷白。庫裏的東西她們已經料到保不住,卻沒想到白殊這個不問世事的竟還知道補辦契據。這事要是傳出去……哪家的掌家夫人不精明,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白殊的賬房跟着總管去清點東西,白泊坐在上首垂眼不語。白殊也閉眼養神,實際在腦中看些視頻資源。唯有錢嬷嬷站得背出冷汗。
最終,她扛不住壓力,垂頭道:“可能是當初下邊人毛手毛腳,拿契據時拿漏了,老奴再去看看……”
說完,她見白泊沒反應,便慢慢退出廳去。
過了許久,總管帶着賬房和錢嬷嬷前後腳回來。錢嬷嬷悶不作聲地将一疊契據送到白殊面前。
白殊一邊對着底單翻看,一邊聽賬房彙報。
“能找出來的都已另入庫封好,預備下聘時用。另有一些找不到的,小人按購入時記的賬算了個價。”
賬房将單子遞給白殊,白殊看了一眼就轉給白泊,白泊瞥了下,再遞給總管:“補給他。”
總管先看總數,吓一大跳:“這麽多!”
賬房拍拍手中賬冊:“這都有賬可查。”
錢嬷嬷在旁邊偷眼看到,臉色更白,掙紮着說:“這、這可能是當年先夫人用去了……先夫人與三公子在府中這麽多年……”
白殊擡眼瞥她,淡淡地道:“你的意思是,國公連家人都養不起,我們母子二人還得吃我娘的嫁妝?”
錢嬷嬷一下語塞。
賬房在旁邊補充:“今日說的只是當初的陪嫁,這麽些年莊子的産出、鋪子的利潤可都沒算。趙夫人若要較真,那該把這些也算算,看看劉夫人與楚溪侯花用的有沒有這麽多。”
錢嬷嬷低頭縮肩,再不敢說話。真要再算那些,她們還指不定要填進去多少。
一旁的白泊已是少有的面黑如墨,直接吩咐總管:“照數補給他!”
總管連忙應是:“今日之內,小人便讓人運到應玄觀去。”
白殊滿意起身:“那下聘之日我再來盯着。”
他帶着人走出幾步,又似想起什麽,轉回頭剛要說話,又看向總管。
總管偷看一眼白泊,見他揮揮手,便扯着錢嬷嬷退出去。
白殊這才道:“既然今日國公拿出了誠意,那我也送國公一個消息——趕緊查查弘文樓吧。”
白泊微愣,腦中将這話轉過一圈,沉聲問:“你如何知道的?”
“我……”白殊一笑,“算出來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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