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分配

今日衛國公府全員到齊, 盛情款待白殊和謝煐。

衛國公與老夫人并案坐了上首,白殊與謝煐一案,坐在下首最靠近他們的位置。剩下的人不拘什麽排位, 薛明芳、賀蘭和、薛五薛六薛十一、以及賀蘭家人的案幾在殿中圍了一圈,方便說話。

衛國公今年六十有六,老夫人也有六十四了,不過兩人都是精神矍铄,依然帶着行動如風的行伍作派。

前日拜堂之時,白殊見衛國公全程繃着臉, 原以為是個嚴肅的長輩。不想今日一接觸方知,是個直率脾氣, 平日在家都是樂呵模樣,有點老頑童的感覺。

他帶回來的三個孫子也都是豪爽痛快的人。初時他們見白殊五月的天還穿着厚衣, 長得俊歸俊, 卻也是滿身病弱相,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放大, 生怕把人吓出個好歹。

白殊看他們當主人的反而拘謹, 心中都有點好笑, 主動找話題問起邊塞風光、民俗趣事,漸漸地便和幾人打成一片。

聊着聊着,就聊到白殊提供圖紙的那兩種連弩上。

薛五嘆道:“好用是好用, 就是造價實在是高。尤其那小弩, 還精細,日常保養都得仔細着。”

薛十一接道:“現在只造了一批, 也就三架大弩十五架小弩, 今年撥下來的軍費便用去一半。我爹天天扣着銀子算, 都不知道後續的軍費什麽時候能再發下來。”

薛六擺個手:“你們那兒還能等到錢, 我們這兒啊,唉,別提了,能吃個飽飯就算不錯。要不是這次過去和你們一塊回京,小連弩那好東西,我壓根見不到。”

薛五噓他:“你們那卡着商道呢,還能沒處撈錢?”

薛六苦着個臉:“商稅又不是軍隊收,雖說按律是該分給我們,但分多少還不是知府那邊說的算。我爹月月去讨,那邊随便給點打發下,硬說沒錢,我們能怎麽辦。”

薛十一也幫言道:“六哥那頭和我們不同,能撈錢的地方,朝廷當然盯得緊。哪像我們這邊,都是不受重用的人才往這邊放。民風又彪悍,有點什麽政令要實施,知府還得指望我們幫忙。”

衛國公一邊樂呵呵聽着小輩們聊天,一邊喝酒吃肉。結果拿壺倒酒時發現空了,便招手示意總管再去添。

不料旁邊老夫人一眼瞪過來,吩咐總管:“別給他拿,喝起來沒數。大夫說了,這酒勁大,每日只能飲二兩,他今日都喝了有半斤。”

衛國公被夫人管了一輩子,此時也乖乖聽着,笑道:“這不是今日開心嘛。”

老夫人怕白殊多心,轉頭和他解釋道:“你們送過來的酒啊,家裏人人都喜歡。只是老頭子這年紀,不多看着些不行,可比不得他們年輕人,喝醉了睡一覺就沒事。”

白殊聽她說到酒,便順勢将話題引過來:“不知國公與夫人聽季貞提起沒。我們商量過,既然現在國公府有了主事人,賣酒這一攤子不知兩位願不願接過去,由國公府出面。”

薛明芳聽到,連忙道:“說了說了。而且,就算我忘了,那不是還有阿和在嘛,他會提醒我。”

白殊對他點個頭,又補充一句:“當然,若是國公與夫人覺得國公府不好摻和這事,那就殿下這邊找人也成。”

大煜前幾位皇帝都在逐步扶持小手工業與私人商貿,對釀酒賣酒的管控比前朝放寬許多,因此各處的酒水生意都非常紅火。

賣酒利潤高,劉家根基不深,攪到京中原本的利益圈子裏分食,必然讨不到好處。由衛國公府出面,一是白殊有意帶着薛家一同賺錢,二也是給方子打個掩護,只說是薛家從北邊外族那裏得知的新制酒法。

衛國公已經和老夫人商量過這事,此時便道:“這方子是你出的,酒是殿下出的。而且這麽好的酒,絕對不愁賣,沒必要給我們送錢。”

白殊看向謝煐。他只是技術指導,不管哪邊賣他都是拿同樣的分潤,太子和外祖家的利益分配他不太好插手。

謝煐放下酒盞,解釋道:“這頭一茬酒東宮出。往後,人手送到這邊來,怎麽制怎麽賣,都由國公府獨自籌劃。”

東宮下面大多數的人手,都是薛家軍裏因傷退伍的兵,沒去處或是不想回家的,全安排在衛國公府和謝煐名下的田莊中。

這些人多數有殘疾,雖也幫着種種田做做事,但實際能做的不多,相當于是謝煐和薛家貼錢在養着。如今白殊弄了一堆東西出來,哪哪都有活要幹,分工細了他們就總能派上用場,聽說最近過得開心不少。

謝煐續道:“我這邊還其他要制的東西。這酒只要一賣,必會引人注意,于我往下的行事不太有利。再者,有這生意在前面擋着,往後制酒精也不會多打眼。”

白殊計算過,以目前的産能,酒精也就勉強夠薛家軍使用。這東西不賣,那能讓薛家用賣酒的利潤來自給自足也是好的。

酒精的事薛家人也聽薛明芳和賀蘭和講過,雖說沒有什麽實證,但有白殊拿出的其他東西作擔保,他們也願意試一試。都是愛兵如子的将軍,仗必須打,但誰又不想讓下邊人多活下幾個來。

衛國公聽完,這才點頭道:“那老夫就承你們這個情了。”

老夫人卻有些憂心:“只是這京中各行都自有一套規矩,就怕我們不懂門道,着了算計。”

衛國公撫着胡子道:“做生意不就是開門賣東西,只要有人來買就成,哪那麽多規矩。何況,這京中歸根結底是講權勢,真有人算計,我直接打上門去。我就不信,天子難不成還能為了這點小事發落我這個三朝老臣。”

老夫人白他一眼:“就怕最後賠了本,你卻連怎麽吃的虧都不曉得。”

白殊笑道:“老夫人若是擔心這個,我可讓我劉家表兄調些老道的掌櫃來幫忙。他們長年行商,各種門道都清楚。”

老夫人面對白殊就換成和藹的笑:“還是三郎考慮得周到。那回頭你給牽個線,老身與你表兄談談,總不能讓他白幫忙。”

白殊痛快應道:“回去我就給表兄送信,讓他往國公府遞帖子。”

薛十一聽他們談完,好奇地問:“殿下那邊往下要制什麽?香皂香水嗎?”

薛六跟着道:“先前殿下送去的東西我們都用了,那肥皂很好用,香皂留給了女眷,她們都非常喜歡。不過她們不愛用香水,我娘就想問問,能不能賣給胡商?”

白殊轉眼看向他,笑着回:“香水封存得好可以留上一兩年,先不着急出手。等京裏頭追捧起來再賣,價格能翻上好多倍。”

薛六一個帶兵的糙漢,不懂這些個,只撓着頭應下,回去轉告就是。

白殊又回薛十一剛才的話:“香皂香水現已制出一批,倒不用再趕着,慢慢來便行。殿下這邊往下主要是制水泥。”

水泥這東西,薛家三人已經被薛明芳和賀蘭和帶去見識過,此時都是眼睛一亮。

薛五搶先道:“那我得先搶着點!有了這東西,修築臨時防禦工事可方便多了。還能修路,大大方便從後方往關隘上運糧草物資。”

薛明芳笑話他:“五哥果然是最會搶食的。放心吧,東西都整出來了,哪會少得了你們的。”

賀蘭和附和道:“成本低廉,原料不難找,制作工藝也不複雜,這個可以供應得上。”

他父親賀蘭季南跟着感慨一句:“這水泥可是好東西,許多地方都能用上,修房修路修城修壩,用上它俱是省時省力。可惜了,天子少問民生,好東西都很難推廣。”

天子不關注民生,下頭會鑽營的官員自然也不重視,只要稅糧不缺,哪管百姓辛苦。更別說推廣還離不開錢,對有些地方的官員來說,掏國庫的金銀就和動他的私庫沒兩樣,多耗民力在他們眼中完全不算事。

這話讓原本熱烈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見此,衛國公提了個新話題:“老夫聽總管說,季南最近弄出來的那種犁挺好用。這次春耕,莊戶們可是人人都誇。”

賀蘭季南忙道:“那是楚溪侯的功勞。”

白殊笑着回:“賀蘭先生不用謙虛。那圖紙也是集衆多勞動者的智慧所成,我只是借花獻佛,哪敢居功。将其打造出來,親自到田間地頭調試的,都是賀蘭先生,您自是當得起誇贊。”

賀蘭和見父親羞赧地低下頭,便幫着岔開話:“家父與我最近在跟着國公府與殿下田莊的莊戶們春耕,記錄曲轅犁的使用情況,以便後期改進。子山那邊也說,待我們整理好,張大學士會寫信給一些外放在地方的好友,看看明年春耕時能不能用得上。”

白殊聽到他這話,心頭冒出個想法,目光在賀蘭季南臉上掃過。

此時,謝煐見他擡手去拿久放的茶盞,便伸手攔下,側身讓人去換盞溫茶。

白殊轉回頭看看他,笑着湊到他耳邊低語幾句。

謝煐被他氣息輕拂過耳畔,眸光禁不住一閃,随後才細聽他說的話,點頭輕道:“可。”

民生的話題很快揭過,殿中聊起其他樂事,氣氛再次變得歡快。

一頓午飯直吃到未時末,白殊才跟着謝煐起身告辭。

趁着薛家衆人送行之時,白殊走到賀蘭季南身旁,對他說道:“我有一表兄今年中第,他有意自請前往嶺南或海南任縣令。”

那些貧困下縣許多人都不願去,若是有人自請,吏部可是求之不得,基本是有求必應。

白殊續道:“嶺南糧食是一年兩熟,聽聞海南甚至能一年三熟。春耕是趕不上了,但今年還有需要耕種的時候。剛才聽了先生與章臣所言,我想讓表兄來與先生學習一番,上任後可以試着推廣。”

賀蘭季南完全沒料到白殊會來與自己說這些,吃驚地看着他片刻,随既喜形于色:“若是令表兄不介意,我可與之同往!”

白殊自然是立刻應下:“先生願親往,那是最好不過。回頭我就書信告知表兄。”

兩人說定,白殊又與薛家人作別,才登車和謝煐一同回上景宮。

當日白殊便分別給劉道守和劉繼思寫了信。

信送到之時,恰巧兄弟兩個正一處說話,東宮衛親手将信交到兩人手上。

兩人分別展信看完,劉繼思先道:“看來,三郎與太子殿下相處得挺好,薛家人才會這般看重他。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劉道守卻道:“以三郎之才,得太子敬重也是應當。我這還沒動身,他就想着給我送政績來了。”

劉繼思有些好奇,見劉道守不介意,便拿起他的信略略看過,笑道:“你決定下地方的這步棋走得很對。”

劉道守嘆道:“以如今朝廷的風氣,肯為民做實事的人都在中央待不下去。凡是說話讓天子不順耳的,也都被外放地方。說起來,雖然京中沒有‘太子黨’,地方上卻不乏心向太子之人,都希望太子繼位後能發揚先帝遺志。”

小聲地感慨完一句,他又問劉繼思:“太子行大事少不得錢,這就得看大哥的了。鋪子何時開業?”

劉繼思抖抖手上的信:“原定六月初,不過三郎讓我明日過去商量下,他打算讓東西先在宮裏流行起來。若真能如此,定的價格還能再往上提一提。”

劉道守詫異道:“真能行?”

劉繼思擡手撫須:“要看他明日入宮行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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