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身體是遭罪的,心裏卻是愉悅的。陳松只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恨不能現在就去接回沈寶用,但他知道不行,一是他這個樣子會吓到她,二是皇上與他約定了接人的時辰。
陳松踏下心來,想着用這一天的時間把自己收拾好,進一些湯水盡快恢複體力,新的一天精神抖擻地去接人。
第二天一早,薄且就接到了聖旨,皇上召他進宮,他不能違令只得動身前往。
薄且看着勤安殿的場子裏已沒有陳松的身影,他腳下一頓。淩總管老遠看見太子來,小碎步倒着迎了上來:“殿下,聖上正等着您呢,您這邊請。”
薄且垂目,掩下眼色,進入殿內給皇上請安。皇上道:“起吧,過來坐。”
起身後坐下,也不問皇上找他有什麽事,只問道:“父皇近日身體可安好?”
那确實是不安好,但皇上微笑道:“挺好的。不用挂念。”
“你這是怎麽回事?”皇上指着太子臉上的傷問。
自打薄且一進來,皇上就看到了他的傷,是不嚴重但很明顯。看得他恨不得拿回給了陳松的旨意,把那沈氏女就地正法。
薄且:“皇祖母該是與父皇說過此事,事實就如皇祖母所說。”
一封信扔到了薄且身上,皇上道:“這是你寫的?”
薄且看了一眼後道:“是兒臣所書。”
皇上見他問一句答一句,倒是沉得住氣。本來讓他來一是為了說道一下此事,二是把他從別院支走,陳松好拿着聖旨與宮中侍衛去接人。
皇上本以為太子會表現出急躁,但他沒有,他面色平靜沉穩地坐着,好像無事發生,只是在與他的父皇聊家常。
“太後也是擔心你,你被人傷成這樣,她不該下旨拿人嗎?你寫這樣內容的信,不更是火上澆油,成心氣她嗎。”皇上聲音大了起來。
薄且:“兒臣絕無故意為之,只是不知該如何拒絕皇祖母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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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此事太後不會再與你計較,傷你之人也不能再留。你這傷大夫怎麽說?”
薄且心下稍沉,嘴上只道:“大夫說沒什麽大礙,養些日子就會好的。”
皇上很滿意于他的不動聲色:“嗯,一會兒走時去太醫院取些霜藥,專治皮膚恢複不留疤的。”
薄且正要應下,又聽皇上道:“算了,你別去了,還是讓人去取了來,就你現在這個樣子讓別人看了成何體統。”
薄且恭順地應是。
霜藥拿來後,皇上道:“拿了藥就回去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天子更是承澤天運,豈可容顏有失,罰你回去抄百遍《帝尊天則》,以後不可再犯。”
“是。”薄且還是恭順地應是。
薄且拿了藥正要退下,他忽然回身對皇上道:“兒臣小時候什麽都抓不住,那種感覺非常不好。也曾經有過獨占、擁有的貪念,但後來發現不過是一場誤會一場空,自那以後我就再無這種欲望,也不想再抓住什麽。可如今不一樣了,我又生出了獨占的貪念,又有了想抓住的東西。”
他看着皇上複雜的面色繼續道:“可惜父皇拿去送給了別人。”
薄且眼見着皇上面上差點沒崩住,聽聖上道:“若那女子認命服貼,朕怎麽會不成全你,陳松在這裏跪了多久你該是知道的,不出這事他今日可能還在跪着,朕也沒打算答應他。”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皇上連着感慨兩句,“你的臉,你與臣子共争一女,哪一樣不失體面,此事已決不許再提。你要知道有些事強求不得,你要學會适時放手,哪怕你是君王。”
薄且眼色一淩:“我若想做一個萬事皆可強求,不想放手時就不用放手的帝王呢。”
皇上被太子眼中閃過的東西震住:“你,你大膽!怎可口出狂言,我看《帝尊天則》還是讓你抄得少了,回去給我抄五百遍。”
薄且眉眼淡漠了下來,他再不狂妄:“父皇莫生氣,兒臣确實是妄言了,兒臣遵旨就是。”
皇上見他如此,最後安撫道:“你不用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他也搶不去多久,對那女子朕自有主張。”
薄且眼皮一跳,明白了聖上的意思。呵,陳松以為他将要如願,殊不知卻讓沈寶用在皇上這裏成了靶子,他們終是不能長久的。不,他們連在一起都不要想,那是不可能的。
薄且向後退去:“兒臣謝父皇賞藥,兒臣告退。”
薄且虛空握拳把藥瓶握緊在手裏,嘴唇緊抿着,擡頭最後看了一眼皇上,心裏已是下定了決心。
皇上被剛才太子低聲地問詢弄得莫名心虛,這才讓他提到了陳松多說了幾句,太子倒是沒有犟,與他小時候的脾氣相比,現在圓滑了不少。
皇上還想找補些什麽,但也不知還能說什麽,張了張嘴最後只是一擺手:“去吧。”
望着太子高挺的背影,皇上想,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能把人再還給他,反而多說無益。
薄且腳下沒有遲疑,快速離開了皇宮,雖然他在勤安殿沒有看到陳松時就知道了結果,但他還是加快了步伐。
他是坐馬車來的,也是坐馬車回的。本在疾馳的馬車忽然降了速度,薄且問:“怎麽回事?”
阿感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前方路口有隊列。”
薄且聽聞掀開了簾子,他看到路口處,陳松騎着高頭大馬,身前有一人與他同乘,那人被他用披風裹得嚴實。
他正與同樣騎在馬上的皇宮侍衛說道:“有勞各位了,就此別過。”
那侍衛拱手道:“陳大人客氣了,都是給聖上辦差的,您慢走吧。”
他們在路口分道揚镳,薄且沒有管那些侍衛的去向,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陳松,以及他懷裏攏着的人。
待那些侍衛一走,陳松眉眼變得溫柔起來,嘴角也帶了笑,他把懷裏的人緊了緊,低下頭去說了句什麽,對方不知回的什麽,只見他笑意更深了。然後他隔着披風在對方頭上撫了撫,撫完小心翼翼地把披風披得更嚴實些,這才駕着馬兒繼續前行。
他速度不快,馬駕得極穩,他們所去的方向不是都城府也不是繡坊。薄且想了想,那個方向是通往陳家老宅的。
薄且把簾子放下,他沒覺得自己使了多大勁,但簾子已廢。阿感沒有聽到太子殿下下任何命令,他只聽到殿下說:“走吧。”
薄且回到佑前巷,守銘與親衛們等在那裏,見他來了,守銘快步走過來,急道:“殿下,您不在的時候,陳大人拿着聖,”
薄且腳下步子不停,根本沒有要理守銘的意思,守銘覺出了不對,加上阿感沖他搖了下頭,他馬上閉了嘴。
薄且只道:“玺兒過來。”
玺兒本走在後面的,聞言馬上跟上。
薄且一路走到了水牢,走到最後一間牢房。榻上已沒有了人,只剩下稻草,矮幾上還有食物托盤,可見走得很急,飯還沒有吃完。
他明明知道人已不在,他明明知道馬背上被陳松摟着的是沈寶用,但他不來看一眼,似死不了心。
薄且站在牢房中很久,忽然他走向矮榻,彎下腰在稻草上撿起一根頭發,他又看了這根頭發很久,然後手一松任它絲滑地從他手中滑落下去。他收回手道:“你去陳家老宅,小心不要被人發現。”
玺兒知道沈姑娘必定是在那裏,這是讓她依然不離沈姑娘身邊,繼續監視她,算是她新的任務,她道:“屬下遵命。”
薄且離開了水牢,從此不問不提此事。
晚些時候,太子院中滅了燈,但內室卻燈火通明。一直被人認為除太子殿下無人能入的內室,此時站滿了人。
除阿感身在其列,還有數衆黑衣人。這些人并不是太子親衛,他們的容貌皆做着遮擋,但太子卻可以精确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這一夜對于守在外面的守銘與其他奴婢而言,太子屋中已熄燈,殿下已歇下,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太子幾乎一夜未眠,阿感大人與一衆他們素未謀面的人,與太子密談了一夜,待天快亮時才紛紛離開。
這些守銘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沈姑娘從水牢裏離開後,水牢開始時不時地進人,阿感大人也是忙了起來,總能在他身上聞到血腥味,看到血跡。不止阿感,太子殿下更甚。
只要殿下随阿感大人去過水牢,回來後必定是這個樣子,殿下雖不讓人進內室侍候他沐浴,但脫下來的衣服守銘是見到過的,上面被濺的都是血。有時太子殿下自己都看不過眼,告訴他不用洗了直接扔了吧。
這一日玺兒傳來消息,說是陳松接了聖上賜婚的聖旨,二十天後是個好日子,着陳松與沈寶用完婚。
守銘大氣不敢喘,好長時間聽不到殿下的動靜,他偷偷擡眼去看,正看到殿下一下子從椅子裏站了起來,朝着水牢而去。
殿下去水牢,守銘是不能跟着的,那裏只有阿感跟玺兒可以進出。守銘雖是太子別院的大總管,但水牢裏的守衛他都沒有見過,那個地方不在他能管理的範圍內。
這天晚些時候殿下才從水牢回來,殿下穿的是白色衣服,但現在已看不得,守銘知道這件衣服也是不能要了。
從這天起守銘開始發愁,以前的太子殿下待人溫和可親,對奴婢與下屬們極盡寬待,雖然現在也沒苛待,但見不到太子殿下的笑模樣了。
守銘眼看着太子殿下的戾氣一天比一天重,直到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想去找阿感大人問一問,殿下到底怎麽了?不會發展成要靠施虐才能獲得內心平靜的暴戾之主吧。
他剛走到水牢外,就看到一些掩着面的黑衣人押着一名老婦一名少婦還有一個孩子進了水牢。
守銘楞在原地,這些人是誰,從身形來看他不熟悉,掩着面了也看不見長相,但卻十分順利地進入了水牢,想着不是這裏的看守也是替殿下辦事的。
守銘知道這園子有秘密,水牢是一個,殿下的內室是一個,但他今日窺到了一點點,還是覺得震撼。
轉天,難得阿感有時間,守銘還惦記着問他殿下的情況,就請他過來喝酒。
守銘因擔心殿下,喝得略有些高,阿感酒量好,一直來者不拒,大總管喝了多少他就陪了多少,眼見大總管有些醉了,而他還精神着。
大總管忽然攔住他舉杯的手,問道:“阿感大人,我最近心裏苦悶,你說殿下是怎麽了?天天陰沉着臉,只要是從水牢裏出來,那一身的血味就別提了,衣服都廢了好幾身了。”
阿感:“總管大人,殿下的事咱也管不了,低頭做事就好。”
守銘:“若是一兩日還好,這都多少天了,你今日若不給我透個話,我可要天天睡不着喽。”
“你讓我說什麽,那水牢裏關的自然都是窮兇極惡之人,殿下對之用刑,有何不可。”
“窮兇極惡?那老婦那少婦,”說着守銘往旁邊一比,“這麽點兒高的孩子,都是窮兇極惡之人?”
阿感杯中的酒液一晃,然後被他一飲而盡,把眼中的情緒全部遮掩在了酒氣裏。
放下酒杯他與剛才無異:“嗐,那窮兇極惡之人還能在臉上刻字不成,按理您的歲數比我大不少,見過的事與人比我多,怎麽連這點事兒都沒看透。”
守銘想了想點了點頭,聽到阿感問他:“當時就您自個看見了還是身邊跟了別人?”
守銘眼裏像蒙了層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一邊攔着阿感給他倒酒,一邊回他:“就我自己。我想着你該歇歇了,就私下去找你請你喝酒,這才看到了那三個人。我這一看心裏更慌了,不會真是殿下性情大變,對惡人用刑尤不解恨,還要弄些婦孺兒童來,行那些欺負弱小才能滿足的變,。态行為。”
“虧得您問了我,您可不能這樣想殿下啊,這事您沒跟別人說吧。”
“我怎麽可能亂說話,再者,昨日晚上看到的,回來我就睡了,這一天忙得我腳不沾地的,現在才跟你有時間喝點小酒,說會兒話,我哪有時間跟別人說這個。”
阿感點頭,嘴上說着:“那就好,那就好。”但面色卻滿不是這意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守銘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下的,也不知阿感大人是什麽時候走的,他被一縷陽光照醒,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身上有點涼。
他伸手去拿被子,抓了個空。他這才發現他并沒有睡在自己的榻上。
昨天不該他值夜,他該當睡在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榻上,可這裏是什麽地方?
看了眼周圍環境,他再不敢相信也得相信,這裏是牢房。
但他并不确定這是哪裏的牢房,因為園子裏的水牢內部他見都沒見過。這時守銘已有了些猜想,一下子酒全醒了。
忽聽外面有腳步聲,他看到了太子殿下與阿感大人。守銘暗道壞了,看來他猜對了。
他跪下給殿下行禮,薄且說:“起來吧。”
守銘不肯起身,他道:“奴婢有罪,奴婢不該打聽殿下的事情。”
他說着往前跪了兩下:“但奴婢為的不是私心,是實在擔心殿下才多觀多言的。奴婢該死,請殿下恕罪。”
“把東西拿上來吧。”薄且道。
阿感接過黑衣人手裏的東西,一碗藥。他把此碗放在了守銘的面前,看了大總管一眼,小聲道:“對不住了。”
守銘不知阿感這是在為向太子告密而道的歉,還是為着眼前的這碗藥。
他磕巴着道:“殿,殿下,這,這是何意?”
“我知你忠心,但不知你忠心到何種程度,你畢竟是從宮中出來的。你與他們不一樣,你認的是太子,而他們,認的是薄且。念你我主仆一場,我選了最不折磨人的毒藥,且親手來送你一程。”
太子殿下一如既往溫和的語調,像是常常做的那樣,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與他品評名家名畫。
可事實是,殿下在告訴他,他該上路了,只有死人不會說話,他最後表忠心的時候到了。
守銘這時才意識到,他可能窺見了了不得的東西,這件事涉及到皇權,涉及到太子的命運。他後悔但也知無力回天,他是聰明人,只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抉擇。
守銘主動端起了碗,他道:“奴婢只有一句話想問,殿下這些日子在水牢裏對那些人用刑,并不是在發洩心中郁氣?”
薄且:“不是。”
守銘點了點頭:“那奴婢就放心了,殿下還是以前的殿下,殿下并沒有變,只是奴婢目光短淺看不透真佛。殿下真是長大了,奴婢心下甚慰。只希望殿下以後以奴婢為鑒,再當小心一些行事。”
說完他就把碗裏的湯藥一飲而盡,阿感扭開了頭,而薄且則是冷漠地看着這一切。
這毒藥可能是不折磨人,但好烈啊,比昨晚喝的酒都要辣嗓子。
守銘趁着還有最後一點意識,他道:“請,殿下,看在,老奴這麽多年,侍候的份上,饒我全家,還有,我那養子,”
他沒有說完就倒下了,薄且對着他的屍身道:“恕你全家無罪,你的養子會永遠繼在你名下,給你供奉拜祭。”
陳家老宅,主屋與南側的園子都已煥然一新。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來,沈寶用緩緩地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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