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見紅加上嘔症,楊嬷嬷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這也不能怨她多想,沈寶用确實是一直沒有來月事。
她不當回事是因為,調懲司歷代嬷嬷的筆記裏記載過,這些女子初入調懲司,身體會出現一些不适應的情況,月事不準就是其中一項,楊嬷嬷本以為沈寶用也是這樣的。
但現在所有不尋常的事情加在一起,令她不得不多想。
楊嬷嬷一瞬間的異常沈寶用根本沒注意到,她是真的不好受,最近總是頭暈暈的,也不是第一次覺得惡心了,症狀與入了風寒一般,但如今天氣還熱着,夏天并沒有完全過去,哪來的風寒入體。
她這裏正琢磨着自己是得了什麽病,楊嬷嬷已恢複了冷靜,不動聲色地道:“若覺得不好喝就先放一放,把飯吃了再說。”
莫不是看她就要離開這裏,楊嬷嬷這幾天都挺好說話的。沈寶用是真的喝不下,看着眼前的飯菜,她也沒什麽胃口。
挑挑揀揀吃了幾口,就放下筷了不動了。楊嬷嬷見狀問道:“沈氏,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沈寶用點了點頭,把她不舒服的地方說了出來,她沒必要硬抗,像楊嬷嬷說的,身體是她自己的,搞壞了還是她自己受罪。
楊嬷嬷一臉關切地道:“請個大夫來看一看吧,這後日就是你出調懲司的日子,別回頭病央央的,再把病氣過給聖上。”
沈寶用沒說話,請個大夫來看一看也好安她的心,她最近确實不對勁,她好像真的是病了。
調懲司請大夫是要禀了皇上的,楊嬷嬷只得親自去說明情況。
她哪敢說出她的猜測啊,太過荒謬,她也不覺自己猜的對,若早早地把猜測說了,回頭鬧出烏龍,皇上那裏沒法交待。
于是她跪在地上道:“問皇上安。”
薄且直接問她:“出了什麽事?”
楊嬷嬷趕忙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那沈氏看着挺硬朗,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小時候缺吃少營養,身子實在是過于嬌氣了。這夏日裏食欲開始減退,小日子也不準,這樣下去實難承澤聖恩。規矩倒是都學進去了,以前的頑劣死犟已不複見,只是人看着病病央央地,不知是不是中了暑氣,想請個大夫診一下脈。”
“就這些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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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嬷嬷:“是,若真是大症之相,奴婢早就過來回禀了,就都是些小毛病。”
“拿朕的這個手谕,你親自跑趟太醫院。”薄且說着已寫完,身旁的內侍拿起往楊嬷嬷這裏送。
楊嬷嬷接過:“是,奴婢馬上去辦。”
“看完診後讓張璟過來回禀。”薄且一擺手,“去吧。”
楊嬷嬷如皇上命令的那樣,親自去請了太醫,太醫總領張大人,一看聖上的手谕,拿起藥箱就走。
楊嬷嬷帶着人來到調懲司,沈寶用此刻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頭,眉頭微皺,一看就是不好受的樣子。
太醫的到來驚動了她,她一看那藥箱,知道這是楊嬷嬷請來給她看病的。
“有勞您了。”沈寶用說道。
張太醫自然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不過能進來這裏的女子,不外乎就是兩種,真被皇上厭棄了的,以及另外一種完全相反情況,太過在乎的。
能讓皇上親自寫了手谕的,想來這位屬于後者。
張太醫讓沈寶用不用客氣,這是他該做的,然後不敢再多看這位姑娘,腕上放了幹淨的帕子,開始側身診脈。
太醫避嫌不看沈寶用,但沈寶用卻在全程觀察着對方的表情。越看她越心驚,明明一開始還是輕松的表情,沒一會兒太醫就開始一臉嚴肅,現在眉頭都皺了起來,她不會是得了什麽絕症吧。
同樣緊張的還有楊嬷嬷,她都不敢想,如果她那荒謬的猜測對了的話,聖上會如何。最起碼她這些日子的教導算是白廢了,沈氏能有命在都算是她命大。
“太醫,”沈寶用與楊嬷嬷同時開口,見太醫不說話,不理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她們又同時閉了嘴。
終于,張太醫號完了脈,然後問了些症狀,他點了點頭似對上了什麽。他撤了帕子以及墊腕的脈枕,對楊嬷嬷道:“您随我一塊兒去吧。”
沈寶用聞言更緊張了,她沒忍住問了太醫一句:“太醫,我得的是什麽病?”
太醫回身道:“沒什麽,姑娘稍安勿躁。”
楊嬷嬷送太醫出去,剛出來她就迫不急待地問道:“張大人,沈氏得了什麽病?”
張大人道:“聖上讓小人親去回禀,嬷嬷還是跟着一塊兒來吧,到時自然知曉。”
一句話說的楊嬷嬷心裏沒了底,看着張太醫一臉的肅然,莫不是真被她料中了。
二人進到殿內,跪拜聖上,皇上叫了起,然後問:“如何?”
張大人道:“回禀聖上,那位姑娘診出了喜脈。”
楊嬷嬷的心往下沉,這時她考慮的不是自己兩個月的心血,而是聖上千萬不要被氣壞了身子。那沈寶用果然是一次不忠百次不該用,從她給聖上臉上劃了一道子開始,她對聖上的羞侮就沒有停止過。
到也好,這下聖上該狠得下心來處置她了,妖精禍害一死,也就再不能惑君侮君了。
她聽到皇上聲音裏帶着不解與疑惑地問:“喜脈?什麽意思?”
楊嬷嬷抿了抿唇,可憐她聖上純情至此,還未嘗試過這人生一喜,連個喜脈之詞都不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其意思。
張大人解釋道:“沈姑娘懷有身孕,依臣剛才所診,月份不大,只二月餘。至于其它病狀,皆是孕期反應,休息與調養即可。”
皇上沉默了很久,楊嬷嬷忍不住擡頭去看,眼見着皇上的面色變得陰冷起來。
“張大人下去吧。”
張璟領了命,恭身退下。看皇上并無高興之意,想來這個孩子……
張璟不敢再想下去,他一出殿,腳上像是生了風,急可可地往他的太醫院奔去,躲開這個是非之地。
“楊嬷嬷,調懲司最近可是進了外人?”
楊嬷嬷趕緊跪下:“回皇上,絕無外人入內。”
皇上這麽問其實沒有道理,調懲司會不會進外人,那得是宮門守衛的活兒。守衛那裏保證得了皇宮的安全,調懲司自然也是安全的。
薄且問完也清醒了過來,他是被氣糊塗了。但他依然有降罪楊嬷嬷的地方,他陰戾的聲音質問着:“為什麽到現在才發現異樣?之前就沒有所覺嗎?”
楊嬷嬷:“孕婦本來在懷孕之初就不會有感覺,是奴婢疏忽了,請聖上降罪。”
薄且雖然沒有高聲,但他已至極怒。而這一回楊嬷嬷之前恕過的兩次打再也逃不掉了。
“來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以後調懲司你不用待了,勤安殿也不用回來了。”
皇上的這句話堪比判了楊嬷嬷死罪,她寧可再多挨二十板子,也不想被皇上厭棄掉。
皇上下完處罰楊嬷嬷的命令,就站起身來擺駕調懲司。楊嬷嬷想說,那地方不适合皇上去,但她已沒有機會,她被人架着往打板子的地方去了。
倒是馮大麽機靈,快速地到楊嬷嬷身邊道:“您別急,我跟着皇上過去。”
楊嬷嬷一把拉住馮大麽的胳膊:“別讓殿下氣着了,沒鬧出太大動靜,大總管您可要機靈些啊。”
馮大麽:“放心放心,我知道這是讓咱攤上事了,不過咱也得硬着頭皮頂上去不是。”
馮大麽說完這句,馬上跟去了皇上那裏,而楊嬷嬷根本不怕自己馬上要挨的那二十板子,一心還心疼着被侮辱作賤氣着了的皇上。
調懲司裏,沈寶用一直沒等到太醫的消息甚至連楊嬷嬷都不見了。
近些日子她不僅不舒服,她還嗜睡,本來太醫不說她得了什麽病,她一直擔心着,可能是思慮過甚有點累,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砰!”的一聲巨響,把沈寶用吓醒了,她猛地擡頭,但眼神還是迷茫的。她看到大門在晃蕩,有人邁步走了進來。
來人擋住了從門口照進來的光亮,使得屋裏暗了下來。直到薄且走到她面前,沈寶用才反應過來,是皇上來了。
也就在這時,那扇被踹開的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屋裏只剩她與薄且。
沈寶用楞在當場,她還沒有适應薄且已是皇上的事實,沒有适應給皇上請安的步驟,就這樣傻傻地擡着頭看着他。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薄且,雷嗔電怒地瞪着她,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
沈寶用最先想到的是,陳松是不是做了什麽傻事,惹到了這位,她一急才想起下跪,跪下後脫口而出:“一切都是妾的錯,聖上有什麽火沖我撒就好。”
薄且怒火中燒,憤怒達到了頂點,她話中沒提那人,但維護之意溢于言表。
薄且一把拉起了沈寶用,把她往桌子上一按,只用右手就把她雙手攏在一起扣在了背後。沈寶用的臉緊貼着桌面,動彈不得。
她沒怎麽掙紮,因為剛說了讓薄且把火撒到她身上,她有心理準備薄且定是不會讓她好受。
他道:“把那天發生的事再說一遍。”
薄且在來的路上雖已被怒火罩頂,但他還是逼自己冷靜了下來,理智一回籠,他馬上讓阿感去找來了玺兒。
命令完阿感後,他腳下不停,繼續朝着調懲司而去。玺兒在他還未到調懲司的時候就追上了皇上,皇上問了玺兒一個問題,在陳府時,沈寶用與陳松有沒有同床過。
玺兒不知皇上為什麽會這樣問,只如實回答:“沒有。”
薄且:“你可保證?”
玺兒:“可以項上人頭相保。”
薄且問完這一關鍵信息,就大概知道了沈寶用與陳松到底欺瞞了他什麽。
玺兒是逃往碼頭計劃前一日才被陳松發現并打傷的,而玺兒在陳府的時候,他們沒有越雷池一步。也就是說,沈寶用與陳松只有一晚的機會,因為那天白日裏陳松還在外面為着順利出逃而做着準備。
所以,沈寶用兩個月前,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騙了他。又想到幾日前,先帝出殡時,他召見陳松的場面,薄且恨意滔天。
他們兩個好大的膽!敢騙他耍他欺他瞞他到如此地步,真是滅其九族,活剮都便宜了他們。
“陛下指的是哪天的事?”沈寶用的問話拉回了陷在潑天恨意裏的薄且。
他只陰戾地又問了一遍:“把那天的事再給朕說一遍。”
沈寶用:“陛下指的是碼頭相見那一日的事嗎。”
“說!”薄且怒不可遏地道。
沈寶用看出他是不打算放開她了,于是她又把那日的說辭再說了一遍。
薄且道:“真是滿嘴謊言,你還不知道吧,柳蔚已經被朕給殺了,因為他不忠,私下與你串通,才導致朕在碼頭抓不到你與陳松的現行。”
還是沒有騙過薄且,沒能保住柳侍令,沈寶用問:“那柳侍令的家人呢,他母親與妻兒總沒有騙陛下吧。”
薄且手上一使勁,沈玉用呼痛,他惡狠狠地道:“你還有閑心關心他的家人,怎麽不關心一下你的家人呢。”
沈寶用一驚,她的家人只有她養母,九王爺該是把她保護得很好,皇上為什麽提起這一出。
又聽薄且道:“把柳蔚與你串通說成是你自己發現了蹊跷,此為第一重欺君,那日後面的事是你說還是我說。”
沈寶用心一沉,不會薄且連她與陳松在榻缦裏做了什麽都知道了吧。此時薄且誤導她道:“朕把玺兒派了過去,你以為朕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沈寶用這下可以确定了,她與陳松的那一夜瘋狂真的被薄且知道了。
沈寶用道:“既然陛下什麽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麽。”
她這算是親口承認了吧,薄且只覺眼睛像被火燒一樣地疼,太陽穴也疼,似有人在捶打他。他抓着沈寶用手腕的手也有些抖,不光是手,是他全身都在抖,被她氣的。
薄且自虐般地又問:“他可有強迫你?”他明明知道答案的,但他還是報了最後的一絲希望。
沈寶用:“不曾,是我強迫他的。他被下了藥,只能任我作為。”
說到後面,她聲音越來越小。
手腕上的力度忽然消失了一瞬,待沈寶用想動時,又被重新束縛住了。
忽然,一雙冰涼的手扯開了她衣衫下擺,撫在了她的肚子上。不知是不是薄且的手太過冰涼,沈寶用覺得肚子有些疼。
薄且低下頭來,在她耳邊道:“還有一件事你也不知道,你這裏有了孽種。”
薄且知道自己一拳下去,這個孽種就不保,他忍了又忍,最終松開了她。不為別的,因為這樣不夠,一灘血水不夠解他心中之恨。他要讓沈寶用與陳松為他們做過的事付出代價,讓他們痛苦,後悔,待耍弄夠他們後,再取性命也不遲。
沈寶用把衣服弄好,驚恐地護着肚子。剛才薄且說什麽,她懷孕了嗎?
她想到自己一直沒有來的月事,想到近期聞不得味道,會感到惡心,還有楊嬷嬷的緊張以及太醫的欲言又止。
她竟然懷孕了嗎,陳松的孩子啊。薄且看着沈寶用的表情從驚恐到沉思再到向往,直至最後露出欣喜的一抹笑意。不過這抹笑沒呆多久,她又變回最初驚恐的樣子。
薄且一直在盯着她看,沈寶用驚恐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他的眼中。
她往門那裏跑,薄且只道了一句:“攔住她。”守在門口的阿感就行動了。
沈寶用只是本能地想要保護孩子,她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無處可逃,不得不回來重新面對薄且。
薄且道:“朕說過,你若是不說實話,若是敢騙朕,朕必讓你付出代價。給你兩條路來選,你是想朕殺了陳松還是它。”
薄且一指沈寶用的肚子,沈寶用渾身一顫,肚子好像又開始疼了。但她顧不上這些,她快速地想着對策。
最終沈寶用只能孤注一擲,她語氣堅定地道:“若是陛下殺了陳松,我與孩子決不獨活,若是要取我孩子的命,我不會讓他孤單上路,陛下知道我的父母從來沒對我負過責任,我不要做他們那樣的人,我絕不會丢下我的孩子,他亡我亡。”
薄且大怒,手邊的花瓶被他掃飛出去,摔了個粉身碎骨。
他上前一把掐住沈寶用的脖子,目眦欲裂地吼道:“你真當朕不敢殺你!”
沈寶用感覺到呼吸越來越不通暢,但她的手還是死死地護在肚子上,沒有試圖去掰開薄且的手。
忽然她身子一彎,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薄且手一松,聽她啞着嗓子道:“我的肚子,好疼,我肚子好疼。”
薄且看着沈寶用痛苦的樣子,他就這麽看着,什麽都沒做,沒有人知道他正做着激烈地天人相交,一時想到,她活該,這個孽種本就不該留,一時又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他知道她有多狠絕,她一向說到做到。
最終,薄且朝外面低吼道:“來人!傳太醫。”
來的還是張太醫,他沒想到皇上會親自跑到調懲司來,他剛一跪下,就聽皇上道:“過來給她看。”
張太醫診斷完,走出來見皇上坐在中堂上,他道:“這位姑娘看着年輕健康,但身體底子并不太好,懷孕于她來說過于辛苦,她太瘦了。”
“你是說她保不住這一胎?”皇上陰沉着臉問。
張太醫:“倒不是這個意思,休養的好,小心仔細地注意着,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若是打掉呢?”
皇上的聲音聽上去讓人膽寒,但張太醫還是如實地說:“以她的情況,流掉胎兒比生下來更傷身,她可能在打,。胎的過程中出現無可挽回的兇險情況。”
“這話是什麽意思?”皇上顯出了不耐。
張太醫:“就是說,打,。胎的過程,母體可能承受不住,會有生命危險,容易一失兩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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