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春然把郭醫女請了進來。郭醫女的師傅剛從總位上退下來,她才剛上任不久,直接問了張大人屋裏那位要怎麽稱呼,張大人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說是沈姑娘。

姑娘?懷了身孕的姑娘。這是郭醫女心裏最先冒出的想法,但她在宮中多年,身受她師傅的教誨,自然是面不改色的對張大人點了點頭。

既然是無名無分,郭醫女進屋行禮就不能亂了規矩,她只是福了福,然後就開始準備看診了。

郭醫女為方便查看上了榻,她跪在沈寶用腳邊,剛把薄被邊掀起一角,就看到這位沈姑腿上的青痕。郭醫女未嫁,先帝在時一般侍候貴人的事都是她師傅去,眼下新帝後宮尚在擇選,她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傷。

這樣的青痕不止出現在腿上,郭醫女沒忍住朝沈寶用看了一眼。對方也在看着她,一下子抓住了她窺探了目光,郭醫女馬上低下了頭,心裏一顫。也不知這位沈姑娘是個什麽性子。師傅以前說過,最怕碰到性子怪誕的主子了。

“不用管那些,只需幫我看看孩子有沒有事。”

一道啞得不像話的聲音響起,郭醫女重新擡頭道:“是。”

稍許,郭醫女檢查後道:“姑娘請放心,沒有事的。”

沈寶用點了點頭:“謝謝,您可以出去了。”

郭醫女沒有動,她道:“聖上有旨意,我需要查看姑娘全身的情況,還帶了藥來。”

“藥留下即可,您去吧。”沈寶用是真不想說話,不止嗓子疼,下颌也疼。

郭醫女看着重新側躺下來的沈寶用,渾身上下都在表達着抗拒,她只得把藥交給春然,退了下去。

春然這才幫着沈寶用把衣服穿上,比平時更衣多花了不少時間,主要是沈寶用沒有不疼的地方,胳膊與腿皆無力。

張太醫進來後,屋內無聲,還是春然把沈寶用的手腕放在腕枕上的。

把的時間有些長,因為皇上走時特意吩咐他,要仔細,所有症狀無關大小都要事無俱細地寫下來,要制出長期将養的方子。

張太醫這次再見沈寶用,一下子就明白了皇上為什麽要這樣要求,太瘦了,非長安大福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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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醫目光剛落在沈寶用淤青的手腕上,就被春然把沈寶用的手放回了被中。雖只是一瞥,還是讓見多識廣的張太醫眼皮一跳。他一直是給宮中以及宮外貴人看診的。

這樣的淤傷他在宮中未曾見過,但在宮外确有涉及,不過都是一些大宅陰私,見不得光的。

張太醫收回心神,從剛才的脈象為看,沈姑娘雖無大症,但小毛病不少,如今又懷着身子,确實需要好好調養一番。再這麽虧空下去,再年輕也抵不住。

一番診脈後,張太醫與郭醫女向皇上複命。

郭醫女道:“沈姑娘并無大礙,按時塗藥即可。”

薄且點了點頭,她不再說話,倒是張太醫說得時間長了一些,列舉了沈寶用身上的問題。

薄且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他忍着沒有打斷張太醫,在他說完後問:“你只需要告訴朕,這些問題嚴不嚴重,可有辦法醫治?”

張太醫:“不嚴重,調養好了即可長安。”

薄且暗松口氣,眉眼重新展開,他道:“去列了将養的方子,太醫院每日熬了派人送過去。都下去吧。”

張太醫低下頭,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還有一事。”

薄且:“說。”

“聖上正值氣盛力壯之年,而沈姑娘身弱且正懷着胎,房,。事一事上,還是要少且緩的來。”

薄且:“不是說三個月上即可嗎?”

“人身差異巨大,常規上所說的醫理,在沈姑娘身上并不适用。”

薄且:“于她,還是胎兒有害?”

“都有害。”

薄且默了一下後道:“朕知道了,無事退下吧。”

薄且的好心情被張太醫的話澆滅一些,從天明到天黑,他自己都覺荒唐。但從東宮走出來時,真是神清氣爽。

他于二十歲上還未娶妻,也沒有過侍妾或是通房,做世子時偶與友人、同撩去那煙花之地,吃酒暢聊有之,卻從無放縱之舉。

但他今日徹底放縱了開來,因為是初嘗,因為是沈寶用,還因為她的聲聲哀求。

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越激發他的狂性,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件事上如此瘋狂過,真是令人神魂颠倒,如醉如癡,骨騰肉飛,瞬間體會到了很多只結識于書冊上的詞。

最後的最後,這些感覺全都歸于意猶未盡。薄且的理智尚存,見沈寶用已然不能再折騰下去,他才偃旗息鼓。

一擡頭,外屋已掌了燈,他才驚覺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他穿上內衫,回頭去看榻上的人。她還是沒聽話,就算他那樣地吓唬她,她也沒能撐到最後。此刻眉頭皺着,人昏睡着。

薄且當時輕輕地拽了被子,目下所及,讓他剛清明沒多一會兒的眼底再陷黑沉。

破碎羸弱也可以如此的美,如此地讓人心悸。

薄且是靠心中默念着來日方長才迫使自己起身離開的,是帶着下回再找她“好好算賬”的狠勁離開的,可此時張太醫發出了勸告,很是掃興。

九王府,程煙舟從宮裏一出來臉色就不對了,回到府裏更是躲進屋裏哭了起來,薄光問她,她才說出沈寶用懷孕的消息,懷的竟是陳松的。

那一瞬間,薄光認為一切都完了,他別說救出沈寶用了,那孩子的小命該是要不保,大的小的都會死得透透的。

但再聽程煙舟具體說來,又不像那麽回事。這樣的奇恥大辱,他想,若是落在他頭上,他定要……

定要了半天,薄光發現面對着程煙舟的那張臉,他竟只要在心裏放放狠話,知道若是程煙舟這樣對他,他也是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除了自己暗自氣得吐血外,他也舍不得動她一下。

薄光以己度人,皇上莫不是對沈寶用不止是不甘心不服輸的心态,是動了心嗎。

薄光暗自沉思,若真是這樣的話,這人就不好救了。反觀自己,有人敢把主意動到程煙舟身上,他定不會讓那人好活。

這樣一想,他暗道一聲壞了,然後馬上朝書房而去。

他代入自己,若是程煙舟跑過一次,又被人搶走過一次,他絕對會在她身邊安排滿了眼線,她做什麽他都要第一時間掌握才能安心。

若是皇上對沈寶用也是這樣的呢,不管是不是,未雨綢缪總是好的。他要在皇上反應過來派了人來前,把消息通知給陳松。

做完這一切,薄光重新回到溢福院,一進去就見阿梓正驚慌地往外跑,薄光心裏一跳,馬上急問:“怎麽了?”

阿梓:“姨娘哭吐了,帶了血。”

整個溢福院又亂了起來,待大夫來了又去,藥煎上吃上,薄光的心髒才放回原位。

他親自喂藥,抱着她安撫,只聽程煙舟哀怨地道:“爺,您會救她的是吧,我的小寶與孩子都不會有事的是吧。”

她從來沒有這麽親昵地喚過他,雖知她帶有目的,她有所求,但薄光還是任自己沉溺了下去。

她一丁點兒地主動靠近,還沒向他邁步呢,他就忍不住想要把一切全都交付出去。

薄光把人抱緊,又怕自己的銅身鐵臂傷到她,動作輕輕地。他眼中滿是溫情,語氣裏也是:“放心吧,只要答應了你,我就一定會做到。”

下一刻他眼神一變,冒出了多年不曾顯現的鋒芒與狠絕,皇上就算真上了心,想把人藏在深宮也無妨,那他就把宮門砸碎自己坐進去好了。

薄光喜武,他其實并沒有多少政,。治野心,是以太後那樣地打壓王府,甚至害他骨肉,他都沒有下過這個狠心。但此刻竟是生出了我亦可往的雄心壯志。

陳府,管事已不知是第幾次來催大人用膳了。

陳松這一次不像前幾次那樣沉默,而是低吼出聲:“滾!”

管事不敢再催,只讓其他下人把盤子撤下,讓廚房先別滅火,一會兒大人又想吃了好來得及蒸熱。

管事與下人輕手輕腳的,走時又看了眼屋內,連個燈都不點,也不知大人這是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

陳松整個人被籠罩在黑暗中,随着時間的推移,他與黑暗融為了一體,再分不出是誰籠罩了誰。

從他收到九王的密信開始,他就坐在了這裏沒有起身過。他雖有一半外族血統,但還是自認是大弘人,但現在他覺得這個東西沒有那麽重要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書案上,肩是垂的背是駝的,随着他的擡頭,他挺直了身子。

仰望夜空,這份浩大也撐不起他的心境。一夜無眠,但卻下定了決心。

早朝上,已争論了很多天的出使邊境挑蒙國大使一事還沒有定論。

在大臣們争論的最激烈之時,陳松站了出來,他跪下道:“禀聖上,微臣願前往。”

誰都沒想到陳松會站出來自薦,他才得了先帝恩,從那個地方死裏逃生回到都城,怎會願意再行險地。可也再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選了,他了解挑蒙,地勢熟,語言熟,他甚至粘上挑蒙國男人特有的胡子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挑蒙人。

一下子大殿裏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皇帝。

薄且在看着陳松,他沒叫起身,就這樣看着,過了許久,他才一笑道:“陳大人起來吧,好,人選定下來一位,還有哪位願同往?“

使大夫裏,有人早就想去了,只是大人們辯得厲害,一時不敢輕易站出來,如今前有陳大人帶頭,後有皇上的肯定,就又有人站了出來。

皇上定下了人選,讓人擇選了日子,出使挑蒙國的事情終于定了下來。

下朝後,薄且就冷了臉,一個個地都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九王是,太後是,陳松也是。

他一點不怕,他甚至興奮了起來,等着看他們意欲何為。

這樣想着,薄且不自覺地走到了東宮來。馮大麽路上想提醒的,但看皇上明顯一臉沉思的樣子,他把話咽了下去。再說,東宮裏新得的那位,皇上正稀罕着呢,誰又知道皇上一開始不是想來這裏的。

沈寶用正喝着張太醫親自煎熬的藥,這藥不苦,甚至味道比起一般湯藥要淡上不少。

她問過是治什麽的,送藥的人把方子獻了上來,下附醫理。

沈寶用看過發現,不是保胎的而是調養身體的。她這才放心下來,看來胎兒應該确實無事。

這藥她不用人催,天天都按時喝,她确實需要調養身體,身體調養好了,孩子才能好。

忽然一雙手撫上她的脖子,沈寶用一驚,藥碗差點掉到地下。薄且竟沒有讓人通報,直接走到了她的身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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