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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且的戾氣,怒意,躁狂得到了一息的安撫,但這沒用。

沈寶用這個樣子正好說明,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後宮擇選一事,不,這樣說不準确,若她真的不在乎也就不會打聽了,她是在乎的,甚至是期盼的,期盼着他在後宮進了人後,不再來見她。

這個事實大大地傷了薄且的自尊,傷到他根本無法開口告訴她,她錯在哪了。同時,他的心有點疼,鈍鈍地。

她求饒,放低了姿态,往常是他最喜歡看到的,但此刻,薄且覺得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她這饒白求了,頭也白低了,難道要他告訴她,恰恰是因為她的不上心不算計他才生氣的。

薄且雖還未成婚,但也知道妻與妾、妾與妾之間難免會有相争,以前這種事聽了只會覺得煩,想着日後他一定要選一個端正嚴格的主母來掌管這些事情。

薄且看過的歷代治國劄記中,有的帝王會利用後宮之争來制衡各方勢力,他是不會這樣做的,前朝就夠他施展的了,一代帝王怎可堕落到要利用後宮的地步。

所以在今日之前,薄且都是一個不願看到後宮相争,嚴懲傾軋的想法。但今日,在他聽到沈寶用打聽後宮擇選一事時,什麽原則什麽背後議主都被他扔到了腦後,心底只一個想法,希望沈寶用會因宮中要進新人而難過,而不甘,激出她虛榮好謀的本性。

他甚至在她做出表态前生出了緊張之意,想到沈寶用會為了他去争去搶,去謀去算,心中暗湧的激動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澎湃。

可惜,結果就是一盆冷水澆在了他的頭上,飽含希望的暖意退了下去,裹挾着怒氣的戾氣升了起來。他忍着怒意問她,想再給她一次機會,但她給出的答案讓他徹底不再抱有希望。

他要的不是她這種不聞不問不争不搶的低頭,他拉她出來罰她,但也知除了讓自己出口氣,并不能改變什麽。他能折彎她的硬骨,卻不能讓它按着自己的心意重朔。

想要一個人去争搶,心裏必得有動因,放沈寶用身上,這動因得是她把他放在心上,他成為她的目标才可。可薄且知道,他不是,他不在沈寶用的心上,他也從來不是她的目标。

她外在那些,如相貌身材,甚至一颦一笑都令他滿意,內在的東西也照着他的喜好被彎折着,就在薄且以為自己快要成功時,他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無關他彎得不夠勁兒,折得不夠狠,他的權勢、手段,只能讓她在現實面前屈從,就像她現在做的這樣,她不明白他怒火的出處,找不到也就不找了,她根本不關心,直接低頭認錯免于責罰就好。

何其讓人惱火,何其讓人無奈。

所以,薄且對她下的處罰,并不是手段,只是目的。他就是要看着她受罪,看着她為那個孽種擔心的樣子,這樣才能壓住他因得不到而升出的戾氣與怒火,才能熄滅他毀天殺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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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且不再背着手,伸出一只手去,落在沈寶用的後頸上,一捏一提,她的頭離開了他的肩膀。

他說:“這樣沒用,別再惹朕生氣,去摘。”

很少有這種情況,她主動示好,主動問自己的錯處表示要改正,薄且竟會無動于衷。看來這一次他真的被氣到了,氣到只能通過罰她而讓他消氣的程度。

沈寶用惦着腳摘下了第一株臘梅,倒是沒費多少勁,看似也挺簡單,但時間一長,她就吃不消了。

第一重罪是凍手,她手指已經紅了,還要用僵直地手去折樹枝,平常很好做到的事,在凍手後成了折磨。第二重是惦腳造成的腿沒有力量了,有點抖。第三重是胳膊累到快要擡不起來。

這些身體上的不舒服,最終都彙集到了她的肚子上。

就算沈寶用不怎麽顯懷,比起其他這個月份的孕婦,她像是懷胎初期一般,但事實上她也夠了七月齡,正該是辛苦的時候。

孩子已經來回揣了她好幾腳了,張太醫說過,不動或頻率活動都不是好兆頭,沈寶用看着快要被她摘光的這棵樹,她咬牙把最後幾株摘了下來。然後她再次走向薄且。

薄且已然坐在了馮總管拿來的椅子上,圈椅寬大,上面還鋪有裘皮。馮總管正接過皇上手中不再熱的暖爐,重新拿了一個遞到了皇上的手裏。

沈寶用在薄且面前跪下,再次謝罪,求他饒了她。

她凍紅的手很醒目,薄且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氣還真消了一些。但他卻說:“托了你的福,朕到是覺得這一方臘梅甚是好看,又有美人在花下折枝,一時舍不得走了。”

沈寶用聽他這意思是沒打算放過她,她甚至開始懷疑,薄且是不是根本沒打算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他随時随地的在找機會,害掉這個小生命。

不管薄且是不是這個目的,她都不能讓他如願,她得抗過這一關,但不是硬抗。

沈寶用主意已定,她眼虛閉,身形一晃,本就在這個月偶有頭暈的毛病,沈寶用不等薄且的赦免,幹脆自己主動倒了下去。

薄且怎會看不出她側着倒下去的那一下太假,護着肚子護着頭,動作慢得太過刻意。但他又能怎樣,真讓她摘滿兩排樹,別說她懷着孕,就是一般人也會凍壞累病的。

薄且放下手爐,彎腰抱起沈寶用,就這樣一路把人抱回了東宮。

這一路,薄且用着體力也在動着腦。

這算是把人罰完了,不管他滿不滿意,他又不能真的讓她去死,就只能這樣了。但有一些事情卻是需要改變一下了,原先他想的是讓她在太後面前過了明路,給個份位,賞個院子搬出東宮。

皇後是皇後,妃嫔是妃嫔,她是她,各安各位即可,但現在薄且不這樣想了。

薄且做任何謀略的時候,其實都不需要很長時間,不過一個念頭罷了。這一次也是,他很快改變了計劃,按照新的想法重新制定了規劃。

回到東宮,薄且把人放到榻上,然後道:“別裝了,你已經回來了。”

沈寶用睜開了眼,她道:“我也不是裝,是真的不舒服,腿抖,肚子抻的慌,手疼。”

他則道:“總關着你也不是事兒,擇選之後你換個地方住吧。”

沈寶用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換到哪裏去,如北三宮那樣的地方,還是像水牢那樣的地方,亦或是單純的只是換個地方住。

沈寶用沒問,但她知道她與薄且短暫的平和被打破了,他又開始對她不滿,嫌她做得不夠了。

但沈寶用覺得自己已做到了極致,這段日子以來,薄且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她不犟不抗,她不明白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薄且離開東宮,他想到就去做,傳旨召了九王進宮。

薄光不知皇上為什麽在這個時辰召見他,他此時正在程煙舟身邊,程煙舟比他還緊張,薄光明白她的意思,只道:“皇上召我只會為了前朝之事,最不濟會與太後有關,不會涉及你的養女。”

九王進入皇宮的時候,皇宮都要下鎖了。馮總管親自等在這裏,這才把九王帶進了勤安殿。

“聖上萬福金安。”

“皇叔起來坐吧。”

兩句閑聊過後,薄且道:“聽說,你要娶新王妃了?”

薄光:“是,王府主母之位一直懸空,如今尋到合适之人,已禀了太後,太後已見過程氏,擇了吉日不日成婚。”

“恭喜九皇叔了,心想事成了。”

“謝聖上。”

“先別急着謝,回頭朕還要封賞程娘子呢。程氏有一妹妹,夫亡後,來到都城投靠了九王府,在皇叔大喜之日上,朕見之傾心,不嫌她身懷遺腹子,願納到宮中。”

薄且說着轉過了頭,看着薄光:“皇叔覺得,此事如何?”

薄光面露疑惑:“內子是有一妹,其夫也确實早亡,但那時他們的孩子已有幾歲,沒有什麽遺腹子,”說到這裏,薄光好像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他擡頭看向皇上,皇上也在看着他,目光炯炯。

但他不該知道沈寶用懷孕的,是因為他私自讓程煙舟與她養女見面,他才得到這個內幕消息的。

他只得繼續裝糊塗:“還請皇上明示,臣不懂。”

薄且也不想他九皇叔知道自己早就注意上了他,于是道:“程氏的養女沈寶用如今在宮中,她懷了孽種,不日就将臨盆。朕本想在她臨盆後,再安排她的去處,但現在情況有變,朕要在後宮擇選之際就對她進行安排,所以她的肚子得有個說法。”

他又道:“程氏本就是她的養母,自是希望她好的,不會出賣她的,朕派人查到,程氏有一寡妹,此人身份正好可以拿來一用。”

薄光:“可整個都城的大族們,都知道沈寶用的存在及相貌,又因其與沈禦史家的婚事,更是知道她是內子之養女,是乞丐的出身,只怕不好隐瞞。”

薄且:“誰要隐瞞了,不過是丢給他們的理由,知趣的自然不敢亂說話。”

薄光沒想到薄且竟是不在乎這個,大弘二嫁成風不算什麽事兒,挺着大肚子嫁人的也有,可事是能辦,舌根還是有人會嚼的。這要是放在帝王家,皇上的身上,那可真是給全都城,甚至全國添了茶餘飯後的八卦了。

薄光不能把心裏話說出來,他只道:“臣與內子自然是絕無二話,沈寶用能被聖上如此厚愛,是她的福氣,亦是臣與內子的福氣。只是太後那裏要如何安撫?”

“所以,才要選在擇選時進行此事。”

薄光一下子明白了,後位只要一天沒着落,皇上就可以拿任何事來與太後談條件。

之後薄且與薄光談了細節,一切商定好後,他告退離開。

此時宮中已然下鎖,薄光又被馮大總管親自送了出來。他走向自己的馬車,剛一撩簾,腦中靈光一閃,他頓住了。

不對,皇上完全可以在沈寶用生産後,低調地把人納入後宮,為何要多此一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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