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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詠貴妃的死與裴府的禍事沒有關系,她是因為聽到家裏出了事,硬要抗旨闖出廢宮,與護衛動了刀才被砍殺的。”春然解釋道。

這不正說明裴家之事不簡單嗎,就算詠貴妃被貶為了庶人,她之前也是貴妃啊,她還是裴家女,是太後的親侄女,在裴家被滅門後,她不應該得到憐惜與厚待的嗎,怎麽就因為悲傷過度關心則亂到沖動了一些,就得到被當場砍殺的下場。說不是皇上的授意或默許,沈寶用是不信的。

是以聽到這個沈寶用更确信,裴家出事與薄且脫不了幹系。她以為那日,薄且逼着太後離開就已經算是不孝不順,大逆不道了,不想他還有後手,可能在他平靜與太後說話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起了殺心。

裴家人以及詠貴妃,她見都沒見過,自然不會為對方的遭遇感到難過,但會共情。聯想到自己與孩子,一樣是要在薄且手下讨生活,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哪天惹到他,他會不會再次發瘋殺人。

想到只來得及見上一面的孩子,沈寶用心裏難受,這加重了她身體的不适,她皺眉弓起身子,春然見了趕緊詢問:“主子,您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大夫?”

沈寶用看她一眼,也不知是因為什麽,春然在她生下孩子後就改了稱呼,一口一個主子地叫她。

沈寶用:“是有些疼得厲害,看來還是堵了,你去叫吧。”

郭醫女跟她說過,不親自喂孩子怕會匈堵,會疼還可能會起熱,所以她有聽話地吃了疏通的藥,産婆通過按壓也來助了一臂之力,但現在看來還是無用,從昨天就隐隐有些疼,後面越來越疼,到了此刻,竟是有些疼到難耐。

春然聽她這樣說,馬上應下親自去請太醫。走出內院才想起來忘了帶主子用過的墊帕,她想着一并拿去給郭醫女看一下,是不是不需要再墊了,她轉身往回走。

屋中沈寶用繼續弓着身子,感覺得到這會兒開始起熱,原來她上牙打下牙真的是發熱的前兆。

"程娘子,你沒事吧?”玺兒忽然出現在沈寶用面前。

沈寶用想起自己還紮了她一刀,問:“你呢,傷口好些嗎?”又想到自己的刀還在她那裏,再問,“我的刀呢。”

玺兒把小刀拿了出來,放在掌心并沒有遞給沈寶用,她道:“這刀不錯,程娘子是怎麽得到這樣一把刀的?”

沈寶用伸出手來:“是從小就帶在身上的。”

玺兒像是沒看到她伸手一樣,繼續道:“這不是娘子的東西吧,是誰給你的還是你撿的?”

沈寶用不再只顧着疼,她這才明白,玺兒不會無事出現在她面前,她是來問刀的,她認得這把刀。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她如實道:“确實不是我的,它的原主人是一位老伯,那位老伯曾幫過我,我那時小總被人欺負,就賴上了他,後來我們互相照顧,我這使刀的手法都是跟他學的。怎麽你認識我幹爺爺?”

“幹爺爺?他多大歲數,什麽地方的口音?”玺兒忙追問。

“他說他是辛醜年生人,他是在五十二歲那年去世的,他确實不是本地人,他說目洞話。”

玺兒臉色一變:“他,他去世了?”

“是,他走得還算安詳,最後一刻是我守在他身邊的,人也是我埋的。說起來這又快到四月初十了,我還在明乙縣的時候,每年都會去他墳頭燒紙,離開明乙縣後,也會在當日燒給他,不過今年就不好說了,這宮裏恐不能随心所欲。”

玺兒臉上悲戚之色盡展,她喃喃道:“四月初十,是四月初十……”

沈寶用看着她念叨并不說話,玺兒最後把小刀遞了過來:“既然是爺爺給你的,你就拿着吧。我只有一個請求,告訴我他被埋的具體位置,我要帶他回家。”

沈寶用心裏有了成算,但她還是把小刀接了過來,收好後道:“我不是貪你家的東西,若是證實你真與幹爺爺有親,這把刀我會還給你的。”

玺兒道:“我本是目洞趙家的女兒,原名趙玺,因奸人所害聖武令丢失,我趙家慘遭圍剿。這些年來我雖報了仇,卻是一位親人都沒有尋到,生死不明。你說的老伯應該是我祖父,他辛醜年生人,土生土長的目洞人,說目洞話。”

原來老伯是因為江湖紛争才性情異常,流落街頭的。

其實沈寶用在意識到玺兒對老伯有特殊情感時,誇張了一些實情,她如今身陷宮中,沒什麽可以利用的,她要抓住一切機會為自己留後路,所以才誇大說那位老伯是她的幹爺爺。

事實是她并沒有認老伯為幹爺爺,那老伯性子怪,怎麽可能收她做幹孫女,當時能讓她跟在身邊就不錯了。

但老伯生命的最後時光确實是她陪在身邊的,她有找醫問藥到處求人,是老伯在彌留之際說了一句:“小丫頭,你比我那孫女還可憐呢,這麽小就要在街上行乞。”

當時她就想,這老伯是在死前想起了他的親人吧,如今看來果然是,他真的有個孫女。

也是在那時,沈寶用因為害怕唯一的靠山死了,她叫出了爺爺,說出讓爺爺活下去,她害怕的話。

當然,最後老伯還是死了,她親手埋了他,立了木頭刻的墓碑,也不知是可憐他還是可憐自己,她在上面刻了祖父安息,落款是自己的名字。

這應該也不算是欺騙吧,這些年來她确實年年祭拜,就為了那一年裏對方的陪伴與庇護。她無父無母,父親的屍身都不知被債主丢去了哪裏,還來不及安葬母親,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她只能抓緊時間跑掉。

如今只能在清明時節給他們燒一些紙。而這位老伯在那幾年裏是沈寶用心裏的一份寄托,至少讓她感到,這天地之間她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個爺爺。

沈寶用一口答應了下來:“當然沒有問題,我特意選在高處,就算河水漲潮他的墳也不會有事,在明乙縣的時候我年年都去,閉着眼都能找到,你若是想知道我畫圖給你。”

玺兒忽然跪了下來,然後給沈寶用磕了三個頭:“謝娘子幫我祖父埋身,謝娘子年年祭奠,不至讓他淪為孤魂野鬼。”

沈寶用點了下頭道:“你的謝意我收下了,但這沒什麽,那可是我的幹爺爺。”

玺兒:“娘子比奴婢小,娘子如今的身份奴婢不敢高攀,但在奴婢心裏,從此您就是我的妹妹。”

沈寶用沒想到這招這麽好用,她真得感謝自己當年在墓碑上刻下的那四個大字,也要感謝自己不忘恩,年年祭奠老伯。

沈寶用沖她一笑:“玺兒姐姐,我哪有什麽身份,在陛下面前,咱們都是奴婢。”

門外,春然貓着身子快速且無聲地離開。她先去太醫院叫了大夫,然後又奔向了勤安殿。

東宮內宅,依然是張太醫與郭醫女前來,張太醫主號脈,對症開藥,郭醫女就要直接看診了。她見沈寶用疼得厲害,甚至起了低熱,告訴她要不把孩子抱來哺喂,要不就只能狠下心來擠一擠,堵在裏面不通是好不了的。

沈寶用聞言眼睛一亮,這可能是個見到孩子的契機。她知道不用她說什麽,自有人把她的情況去報給皇上,她只要等着薄且上門就行。

晚一些時候,薄且果然來了,而沈寶用正在吃藥。她見他一來,馬上開始痛苦的小聲哼唧。

薄且看了看她手中的藥,道:“先把藥吃了。”

本來就剩下一口,沈寶用一口幹掉,然後很自然地把碗遞到他手裏,薄且接得也很自然。

他問:“很疼嗎?”

沈寶用點頭:“能不能讓乳娘把孩子抱過來,我喂他兩天,郭醫女說這樣才會好……”

薄且在她說話的時候看着她,眼神發沉,沈寶用在這樣的目光下越說越小聲,直至說不下去。

他道:“你也有犯傻的時候,朕可真聽不得你這哼唧聲,朕來幫你。”

緊接着沈寶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拒絕,但她力氣不及薄且,劇痛傳來,沈寶用眼淚都要掉下來。

她不僅疼,她還絕望,以薄且的獨占欲,偏執、霸道,她不會再有機會喂養孩子了。

屋內獨留的一盞燭火,默默弱弱地燃着。

薄且下了榻來,他來到這盞光亮前,拿起杯飲下水,漱了漱口又吐了出來。

走回榻去的時候,還能就着這點光亮看到沈寶用背對着他,似在面壁。他暗嘆口氣,這回算是把她得罪個透,不過他心情好,可以不與她計較,他甚至生出哄一哄她的念頭。

對于薄且這樣的一個帝王來說,哄人自然不是說好話,他重新躺回榻上,也像沈寶用那樣朝着牆壁躺着,這個時候他去抱她肯定是自讨沒趣。

他就這樣看着她的後腦勺,一下一下地捋着她披散在後的頭發,開口說道:“生什麽氣啊,這不是給你治病嗎。”

無人理他,過了會兒他又道:“你與我說說,你有沒有诓玺兒,那丫頭再活兩輩子都沒你心眼子多。我想着若真如你所說,安葬了她爺爺,只這一點你做到了,我就可以去做文章,讓她在心裏認下你這個人,從此只對你一人忠心不二。”

這時,屋裏只有他二人,私房暗話,也不用講什麽規矩,他不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朕”上。

沈寶用此刻心裏別提多憋屈、委屈了,她正陷在這種消極的情緒裏難受着呢,忽聽薄且提起本該只有她與玺兒才知道的事,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郁悶,本能地打起精神來。

這就是最近沈寶用感到累的原因,不論你上一局是輸還是贏,薄且總能輕松地挑起下一局。你身有軟肋,心有所圖,就只能跟上他,咬牙也得跟。

她問:“玺兒與你說的嗎?”

薄且樂了,他挺喜歡她這一點的,永遠打不死,壓不垮,只要不死不垮,他所知道的沈寶用永遠會第一時間調整自己,做出于她最有利的最優選。

她真的很好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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