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

◎“讨厭每一個輕視我的人。”◎

陸青桉到家時已經到了門禁時間, 家裏一如既往地安靜,只是往常回來總能聽見樓上房間梁昭月的講話聲,這一回卻一反常态。

他進了房間,發現梁昭月正在陽臺吹海風, 腳邊放了不少酒瓶, 看樣子是喝大了。

梁昭月背對着他, 雙臂搭在欄杆上, 手裏的酒杯顫顫巍巍被她拿着, 像是下一秒要摔碎在地面。

陸青桉放下公文包, 松了領帶,脫下西裝外套,徑直走了過去,輕聲問:“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梁昭月擡臂, 手裏的酒杯果然因為指尖松動而掉了下去, “我哪敢生你的氣啊,你一個不高興把卡停了,我不就乖乖聽話了嗎?”

“昭昭?”陸青桉接住梁昭月的手臂, 由着她倒在懷裏,看着她的表情, 他一時心軟起來, “抱歉,今早是我做過了。”

“胡說,怎麽會。”梁昭月直起身,“不用跟我道歉的,我這樣的人, 是不配你們道歉的。”

聞言, 陸青桉頓了下, 察覺到梁昭月的話語間并非因為清晨的事情,他扶着她往房間走,邊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有人欺負你了?”

梁昭月煩躁地推開陸青桉,朝着他大喊道:“有你在誰敢欺負我啊,倒是母親,在這家裏受盡委屈,唯一的兒子還冷血無情,對她不聞不問。陸青桉,我真是看錯你了。”

陸青桉目光凜凜:“你都知道什麽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是道聽途說來的八卦而已。”梁昭月沖上去,伸手揪住陸青桉的衣領,“但你這麽問,那我聽到的都是真的喽?”

陸青桉別過臉,避開梁昭月審視和質問的目光:“真的假的不重要。”

“不重要?”梁昭月哼了聲,“那你告訴我什麽東西最重要?金錢?還是地位?還是你輕而易舉就可以将人耍的團團轉的手段?”

陸青桉眸色一沉:“你就這麽看我?”

“你想我怎麽看?”

陸青桉盯着梁昭月的眼睛,一時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開口:“是,你聽到的都是真的,我和大哥他們并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梁昭月眸光頓了下,瞬間酒醒。

陸青桉也是高中那年才知道的這件事。

多年前,陸令骁的原配妻子因癌症去世,留下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傷心過度,無心再娶,然而孩子不能沒有母親。

陸令骁想到了早已暗戀自己多年的文善華,兩人相差十歲,原本他清楚的拒絕,如今為了兩個孩子,便向她提出結婚的想法。

“母親不顧家族反對,寧可斷絕關系也要嫁到陸家,這是她的選擇,沒人可以幹涉。”

“所以,老頭根本不喜歡母親?”梁昭月大為震驚,“那不是不再生育?”

怎麽會有陸青桉?

“意外。”

陸青桉的語氣平靜。

他們婚後多年相敬如賓不曾親近,文善華對待兩個孩子也如親生,直到兩年後陸令骁一次應酬喝醉了酒,兩人發生了關系。

那一次許是意亂情迷,也或是酒精麻痹了大腦,事後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及,卻意外的将陸青桉帶到了這個世界。

在陸青桉成長的年歲裏,從未有人跟他說過實話,直到他高二那年無意間聽見陸令骁和文善華争吵。

他替文善華不平,換來的只是陸令骁的一句她自作自受。

一切都是文善華自願的,沒有逼迫她。

所以這十幾年的冷言冷語,她只能默默去忍受,甚至不能多一句抱怨的話。

“所以你就眼睜睜看着這一切?”梁昭月難以置信地問,“這個家裏任何人都可以看輕她,可你是她的兒子,你不可以。”

“那應該怎麽做?”陸青桉冷笑說,“大吵一架然後帶着母親離開遠走高飛?”

許是他的語氣太過輕松,梁昭月一時分辨不出這話的含義。

陸青桉看着窗外,嗓音沉沉:“如果吵架有用,許多事就不用複雜地糾纏那麽久了。”

就連文善華自己都認為如今所有的遭遇都是她曾經固執的結果,那麽誰再勸解也不過是徒勞。

為此,陸青桉跟着受了不少冷眼,後來他大學畢業,開始接手陸氏,他的能力整個陸家有目共睹,逐漸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此後,無人再敢提及,他一度成為陸家最受尊敬的陸三公子。

而從前的事,都被他生生留在法國。

直到今天梁昭月問起,他并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難以啓齒,只是他可以操盤許多事,唯獨在這件事無法應對。

他不曾想,梁昭月會如此看待他的為人。

梁昭月愣愣地看着陸青桉,小心翼翼地問:“你難過嗎?”

陸青桉同她對視,下意識“嗯”了聲。

梁昭月頓了頓,跨過落地窗,伸手環住陸青桉的腰,掌心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輕聲道:“抱抱你,別難過。”

陸青桉微微嘆息,他無奈笑了聲,低頭緊緊回抱住梁昭月,下巴磕在她的肩上,低聲道:“梁昭月,分明是你讓我難過。”

“那對不起嘛。”梁昭月抿了抿唇,“你就當我是酒鬼好了。”

“不生我氣了?”

梁昭月搖頭:“我只是轉不過彎來,情緒激動了點。”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陸青桉低了低頭,語氣溫和,“作為交換,能告訴是什麽惹得你不開心了嗎?”

“我不愛吃杏仁。”

“就為這?”

“你也覺得我小題大做了?”

“怎麽會?”陸青桉笑說,“只是沒必要為這些瑣事難過傷心,別愁眉苦臉的,像個苦瓜似的。”

“你才像苦瓜。”

清晨的争吵因為這事有了暫時緩和,陸青桉聰律所離開後,仔細想過了他們以後的是,他是該好好考慮兩人的關系,而不是和梁昭月兜圈子。

到了夜裏,兩人各睡各的,背對着彼此。

梁昭月翻了個身,看着陸青桉的背影喃喃道:“我沒有小題大做。”

陸青桉方才已經抽空下樓找人了解了下午家裏發生的一切,他沒有轉身,只輕聲道:“我知道。”

“我讨厭杏仁。”梁昭月固執道,“讨厭每一個輕視我的人。”

江城進了六月才真的入夏,沈羽的生日晚宴正好在這月的頭一天,梁昭月答應了宋知悠,當然要陪着她去。

這天梁昭月穿的較為日常,畢竟是沈羽的生日宴,她沒必要打扮的有多隆重,只紮了個丸子頭,穿了件碎花連衣裙,白色中長襪和帆布鞋。

兩人到了地方,找了個不怎麽顯眼的角落吃着小蛋糕,等着沈羽出來以後宴會開始,這樣陳砳才能正式出場。

讓梁昭月沒想到的是趙純也來了,她以為趙純至少要躲幾個月才會出席這樣的場合。

許是挨過一次教訓,趙純這回看上去老實多了,碰見梁昭月禮貌地打了招呼,又跑去樓上祝賀沈羽。

梁昭月被這一系列操作吓得不輕,一連打了好幾個冷顫,她撫了撫雙臂,難以置信道:“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宋知悠看着趙純離開的方向愣了許久,“這見鬼了吧。”

“誰知道呢。”

過了十幾分鐘,沈羽才從房間出來,和她一起的還有她的父母以及三位兄長,她穿着公主裙,頭戴一頂王冠,像極了迪士尼公主。

梁昭月瞥了眼,“切”了一聲:“要不要這麽做作。”

“你生日不也挺誇張的。”宋知悠笑說,“再說了,人家小公主嘛,很正常啊,你至于嗎?”

梁昭月皮笑肉不笑道:“我平等地鄙視每一個比我過得好的人行了吧。”

“行行行。”宋知悠早習慣了梁昭月這看不慣所有人的态度,“陳砳出來了,快看快看。”

“看見了。”梁昭月不耐煩道,“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兩關系是吧?”

宋知悠立刻噤聲:“我忘了嘛,不過陳砳這樣真的超級帥的好嗎?”

梁昭月嘆了嘆氣,她不否認,像陳砳這挂真的很讨女生的喜歡,穿着黑色皮衣,手裏拿了把電吉他,大背頭一梳,确實有那麽幾分姿色。

過了有幾分鐘,周圍人聚在一起,空氣也變得悶熱起來,梁昭月受不了這樣稀薄的空氣,同宋知悠打了招呼,越過人群出去透氣。

路過門口時,梁昭月從侍應生托盤裏拿了杯酒,直接去了後院。她原本想找個有樹蔭的地方坐着休息,卻同不知來做什麽的趙純打了個照面。

梁昭月習慣無視,何況這會兒有些喘不過氣來,便沒有去管趙純,打算繞過她繼續往前。

兩人身影交錯,趙純卻抓住了梁昭月的手臂,她冷冷地看了過來,眼裏滿滿的都是諷刺和蔑視。

“皮癢了是吧?”

梁昭月沒那麽多好脾氣給她。

這一次趙純沒有和往常那樣,她的神色自然,輕聲笑了笑:“我最近在家,倒是聽了個有意思的事。”

“關我屁事?”梁昭月的聲音冷淡,“別沒事湊上來找揍。”

“梁昭月。”趙純也不惱,湊到梁昭月耳邊,“別在我面前裝了,像狗一樣被關起來的他媽的又不是我。”

話音剛落,梁昭月擡眼看向趙純,她的面色發白,呼吸跟着亂了幾分。

她的聲音顫抖着,眼裏含着淚水。

“你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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