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夫被連拉帶拽的進了顧府,顧府上下半夜都不得安寧,早聚集在顧沉的屋內,把塌前擠得是水洩不通。管家撥開圍着的丫頭們,“張大夫請來了,張大夫您快看看。”

被瘙癢折磨難耐,手上不管抓到什麽物件,都往地上砸,誰都近不得顧沉的身,只有樂盈缺一人敢摟着他。

張大夫攬着藥箱,“都別圍着了,顧少奶奶…”不待張大夫說完,樂盈缺打斷道,“別管我了,先看看顧沉。”說罷樂盈缺低頭朝顧沉叮囑,“不準發脾氣。”

顧少爺饒是怒火攻心,也只敢剜了大夫一眼,張大夫硬是被這一記刀眼逼退了幾步,勉強穩住身形,才試探着摸到顧沉的手腕。

張大夫號了脈,問道,“顧少爺今日可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顧青松向樂盈缺道,“沉兒是不是今日在樂府…”樂盈缺思索一番也想不出吃了什麽,“今日回門…顧沉吃的是和衆人一樣的食物。”

言下之意,不像是被下了毒。大夫擡手道,“可是吃了別的東西?” 顧沉突然掙紮的厲害,手上拽着樂盈缺的衣角,緊摟着樂盈缺的腰一直蹭,“糕糕…嗚嗚…”有些失去理智,指甲陷進了樂盈缺的腰上。

霍地想到了徐記的糕點,“今日還去徐記買了糕點。”顧青松吩咐下人把糕點呈上來,見到核桃酥時,阿離驚呼了一聲,“這是徐掌櫃拿錯了嗎?不應當啊。”

樂盈缺不解,“這是專程買的,顧沉心情不佳,吃的不多。”顧家人愕然,顧青松吩咐下人緊把剩下的核桃酥拿出去,“沉兒他吃不了核桃,小時候吃過一次,全身起紅疹,阿離,少奶奶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嗎?”阿離驚的跪在了地上,樂盈缺先開了口,“顧沉不肯回府,我讓阿離先帶着下人回來了。”

阿離伏在地上,抖的如篩糠一般,“府上的糕點,一直都是在徐記買的,徐掌櫃不可能不記得大少爺不能吃核桃酥。”樂盈缺一時回想起徐掌櫃的反應,當時徐掌櫃并沒有馬上叫人拿貨,而且看着顧沉欲言又止的樣子。

樂盈缺腰上被顧沉掐的生疼,額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徐掌櫃沒想到我會給顧沉吃。”雖說是少奶奶的過失,受罰的是下邊的下人,樂盈缺道,“爹,不怪阿離,是我沒問清楚,先讓大夫開方子吧。”

清楚了病症,張大夫寫了張藥方,囑咐道,“顧少爺要是能吐出來最好,日後可得小心了。”

衆人散去後,屋內就剩迷迷糊糊的顧沉和樂盈缺。顧沉說着胡話,一會喊着糕糕,一會又嚷嚷着癢。

核桃酥是二哥告訴他的,還強調顧沉最愛的點心就是核桃酥。二哥和顧沉相識這麽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顧沉吃不得核桃酥。想想接親那天,顧沉找自己要的燈草糕,自己真的是大意了。樂仙引漫不經心的一句,成了傷害顧沉的利刃。

樂仙引太清楚自己對顧沉的心思,只要是關于顧沉的事情,必定會被自己放在心上。可是顧沉不是二哥最深愛的人嗎?難道是因愛生恨,才下此毒手。

細想更覺得心驚,要是今日顧沉吃出什麽大問題,他該怎麽同顧家交代。他二哥到底存的什麽心思,樂盈缺甚至對顧沉的意外落水都有了懷疑。

阿離叩了門,端着藥進屋,退出去的時候,被樂盈缺叫住了。“阿離,顧沉吃不了核桃知道的人多嗎?”阿離道,“府上都知道的,平日做膳都尤為注意,對!先前…”阿離擡頭瞧了眼樂盈缺,支支吾吾的。

樂盈缺一怔,“沒事兒,你說。”“先前少爺誤食過一次,當時把樂二公子也吓的不輕,老爺還重罰了小剩兒。”在少奶奶面前,總是要避諱樂仙引。

“我二哥,知道顧沉不能吃核桃?”阿離點了點頭,“知道的。”樂盈缺眼色一沉,“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樂仙引故意的,光是想想,樂盈缺都覺得背後冒冷汗。懷裏的人翻了個身,樂盈缺回過神,低聲喚他,“顧沉先把藥喝了。”

顧沉睡的迷迷瞪瞪的,聽見樂盈缺的聲音,有些意識了又想抓癢。樂盈缺按住顧沉,顧沉還是不肯睜眼,聞到藥苦澀的味道,還把臉埋到了樂盈缺的懷裏。

樂盈缺無法,喝了口藥,低着頭,嘴對嘴的渡給顧沉。顧沉不知是真迷糊了,還是在耍賴了。嘬着樂盈缺的嘴唇就不松口,舌頭還伸到樂盈缺嘴裏舔舐了個遍,吧唧着嘴又朦朦胧胧的睡了過去。

半夜顧沉鬧的更兇,睡的好好的,突然掙紮的厲害。手腳撲騰,好幾腳都踹到了樂盈缺身上。顧沉力大,樂盈缺還來不及吃痛悶哼,顧沉坐起身來,樂盈缺還來不及喚人。

顧沉趴在了床邊,做着幹嘔。樂盈缺拍着顧沉的背給他順氣,“想吐?”顧沉想回頭讓糕糕抱他,可喉嚨裏壓抑不住的穢物湧了上來。

床邊一片狼藉,顧沉劇烈的咳嗽着,丫頭聽到房裏的動靜,趕緊進屋來了。“少奶奶!”樂盈缺哪管得了同丫頭多說,“倒杯水來。”

丫頭倒了水,又清理了地上,才退了出去。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顧沉前不久落水大病一場,如今誤食核桃酥,整個人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臉色慘白,氣若游絲。

“糕糕…”傻子的聲音七分軟,三分綿,有氣無力,卻像是刀絞在樂盈缺的心坎兒上。樂盈缺搓了搓顧沉的手,手都是冰涼的,“你快點好起來。”

話間聲音都有些發抖,傻子側身摟着樂盈缺的腰,“糕糕要哭了,心疼我了。”樂盈缺一頓,吸了吸鼻子,“難受跟我說。”傻子牽着樂盈缺的手往他肚皮上放,“肚子難受,糕糕給揉揉。”

樂盈缺抿嘴一笑,手上輕揉着顧沉的肚子,“好,這會該歇息了。”傻子把他摟的緊,腦袋在他頸窩裏蹭着,不消多時就睡死了。

原以為顧沉吐了一會,會消停下來。樂盈缺半醒半睡見,又聽見顧沉說着夢話,喊了糕糕,又說了別的,折騰了半宿,樂盈缺實在是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的聽不真切。

身上又被顧沉踹了幾腳,硬生生的被傻子擠到了床沿邊,緊貼着床沿,小心翼翼的躲着顧沉。

翌日,先醒的不是樂盈缺,是顧大少爺。

顧沉悶哼了一聲,嗓子被刮的厲害,連吞咽着口水都疼。雙眼還不能完全睜開,舒展了身體,伸腿就踢到了東西。顧沉一驚,偏頭一看,身旁睡着一人。

這人他認識,樂仙引的弟弟,見的次數不多,但是光是着樣貌都讓人過目不忘。顧沉眼中一沉,一想到樂仙引,多了幾分殺意。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他還全記得,他落水,和樂盈缺成親,全拜樂仙引所賜。

五歲時便于樂仙引相識,像個陶瓷般的人,坐在湖邊哭的厲害。顧沉好奇,上前去安慰人,一開始不搭理人,顧沉替他擦了眼淚,樂仙引才同他講話。

“家裏有弟弟了,娘親說爹爹不會喜歡我了。”那時的樂仙引軟乎乎的,像是芋頭丸子。顧沉手忙腳亂說道,“別哭了,以後我陪你玩啊。”小樂仙引不領情,“誰要你陪我玩!我又不認識你。”

“你以後給我當媳婦,我就天天陪着你。”顧沉信誓旦旦的說道,樂仙引臉上一熱,“你少胡說八道。”

從那時起,顧沉就對樂仙引的這個弟弟印象并不好,惹得樂仙引哭的這麽厲害,沒由來的抵觸他。

本以為是兩情相悅,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樂仙引邀他游湖,游船在湖中的時候,突然起火。游船上的推搡、呼救聲,轟亂成一團。顧沉帶着人想要找地方下水,哪料自己心心念念的想要救樂仙引,還沒回頭,就挨了一棒子。迷迷糊糊的被人推到湖裏,顧沉恍惚間,看到樂仙引拿着棍子看着自己,眼中的冷漠和殺意讓他不寒而栗。

身邊的人突然翻了身,樂盈缺貼着床邊睡,這一翻直接能滾到地上去,顧沉手快,一把将人攔進了懷裏,低聲喊道,“小心。”

半邊身子懸空,頃刻間又跌進結實的懷抱。樂盈缺還心有餘悸,胸腔裏在撲通撲通的亂跳着。手上緊拽着顧沉胸口的衣裳,半晌才喊道,“顧沉,你好些了嗎?”

柔軟的身子落盡自己懷裏,顧沉也是一怔,聽到聲音才回過神,“好了。”聲音低沉有力,帶着幾分寒意。樂盈缺覺着有些奇怪,擡眼去瞧顧沉。

顧沉心道不好,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清醒了,他想知道樂仙引為何會突然對自己起了殺意,眼前的這人也不值得信任。自己昨日是誤食了核桃酥,那麽多點心,為什麽樂盈缺偏偏要給他核桃酥,莫不是和樂仙引串通一氣,明面上是替他哥哥嫁人,暗地裏是不是在幫樂仙引監視自己。

顧沉的眼神變得深邃,一動不動的看着懷裏的人。樂盈缺抿着嘴唇,伸手去摸顧沉的額頭,顧沉來不及躲。柔軟的手掌貼在了他額上,樂盈缺還自言自語道,“還好不燙了。”

樂盈缺突然動了動腰身,朝着顧沉臉上靠過來,柔聲詢問道,“還有沒有哪難受?”說罷手探到顧沉的肚子上,“肚子還難受嗎?”

顧沉一僵,樂盈缺突如其來的關心,讓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他還沒忘自己傻的時候,是怎麽樣粘着眼前的這人的。

一早起來,顧沉的反應尤為奇怪,沒有撲過來抱着自己撒嬌,也沒有黏糊糊的喊糕糕,樂盈缺擔心他還有哪不舒服。

顧少爺輕咳了兩聲,不能讓樂盈缺知道自己沒傻了,先前是怎麽同他講話的。顧沉一想到自己摟着人撒嬌,只覺得眼前一黑,磨磨唧唧的,“糕…糕糕…”

語氣比傻的時候僵硬很多,可顧沉已經是極致了,真讓他裝個傻子,他做不到。樂盈缺心道,原來沒事啊,真是病的厲害了,都沒什麽精神。

樂盈缺沒喚人,徑直伸手去脫顧沉的衣裳,顧沉下意識往後一躲,樂盈缺奇怪道,“怎麽了?不想起床?”按照傻子的想法,不想換衣裳,就是不想起床,不想起床便是想摟着人在床上幹些害臊的事情。

樂盈缺臉上燒了起來,摟着顧沉的脖子,磕磕絆絆的說道,“你才…你才好…傷身…我們…就玩一會…”

眼前的人脫了衣裳,又靠了上來。安城才入春不久,這樣一位暖呼呼的可人兒貼上來,顧沉驚慌失措,心道樂盈缺腿不好,腰上不能久坐,大手窩在樂盈缺的腰上,再沒了其他動作。

樂盈缺擡頭瞧他,“顧沉。”顧沉像是解了穴道一樣,一哆嗦。猛地把人撲倒床上,頭埋在樂盈缺的頸間,半晌才斷斷續續的說道,“就…就抱一會…”

不能推開樂盈缺,傻子絕對不會拒絕樂盈缺,推開樂盈缺肯定惹人懷疑。顧沉給自己找着臺階下,身體裏那股莫名的沖動,被他直截了當的忽視了,壓根就推不開懷裏的人。

顧沉一天都奇奇怪怪的,不會主動厚着臉皮黏上了,樂盈缺喚他的時候,老是一驚一乍的。到了晚間更是奇怪,抱着躺椅不放手,“我今天就想在這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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