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樂盈缺不知道顧沉突然鬧什麽別捏,屏退了下人,軟聲細語跟他說道,“這裏會着涼的。”言語間溫柔的能掐出水來,像哄小孩般,同顧沉說話的時候,欠下了身子。

顧沉一愣,自己一大男人,被人這麽哄着,臉上實在挂不住,索性翻了個,背對着樂盈缺。樂盈缺只當他小孩子玩性大,自己滾動着輪椅,朝着顧沉面上去。

輪子滾動的聲音,顧沉不知怎麽地,背後跟着起了雞皮疙瘩,樂盈缺動一下太不容易了,自己是不是太折騰人了。偷偷側目去看輪椅上的人,樂盈缺正好轉到他跟前來,和他四目相望。

顧沉又是一哆嗦,下意識翻身想躲。樂盈缺哪有他動作快,來來回回的折騰,顧沉能把躺椅都翻塌。樂盈缺沒法,靠近顧沉背後,低聲問道,“到底怎麽了啊,不高興了?”說罷,輕拍着顧沉的背。

剛一觸及到,顧沉一個打挺就坐了起來,雙目緊縮着看着樂盈缺。樂盈缺被他的動靜吓了一跳,半晌才回過神喚他,“顧沉…”

顧沉本就心亂如麻,樂盈缺前後圍着他轉,更是讓他無法靜下心來。“我就要在這兒!”猛的提高了音量,就連語速都比平日說話快上不少。

樂盈缺被吼的一愣,顧沉還沒跟他發過火了,之前稍微見着自己臉色不對,馬上就死皮賴臉的貼上來耍賴了,一時間,樂盈缺不知該怎麽應付。

吼完人顧沉就後悔了,何必跟樂盈缺動氣了,萬一…萬一暴露了自己,得不償失。樂盈缺的手僵在半空中,舉了一會才放下,神色慌張,“那…先沐浴吧,我叫阿離給你鋪上被子,你昨夜吐了,又出了一身汗,沐浴後再歇息吧。”

不等顧沉回答,樂盈缺喚了阿離,“給大少爺備水吧。”末了又添上一句,“阿離你服侍大少爺沐浴罷。”

阿離一愣,如今誰近得了大少爺的身,忙不疊的朝顧沉偷看了一眼,顧沉破天荒的沒反對,坐在躺椅上一動不動的瞧着窗外。別是大少奶奶鬧脾氣了,可大少爺如今是舍不得對少奶奶說半句重話,護的比什麽都緊,怎麽舍得鬧脾氣。

饒是有再多的疑惑,阿離也不敢多嘴半句,叫下邊的人換了熱水,服侍着顧沉到屏風後沐浴。

背後的目光太過炙熱,顧沉卻不敢回頭看一眼,木讷的跟着阿離去沐浴。樂盈缺靠在輪椅上,一聲不吭的看着屏風。顧沉是不是還有哪難受,所以才會性情大變。

直到從屏風後出來,顧沉都是安安靜靜的,根本不需要樂盈缺安撫他。見着樂盈缺還在原地,顧沉左右不想上前,阿離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顧沉不過來,樂盈缺只能主動和他說話,“顧沉,去塌上睡好不好。”多說多錯,顧少爺索性搖頭。

躺椅只有那點地方,平日裏打盹還成,照顧沉睡覺的習慣,不知道得掉下來多少回。樂盈缺想要顧沉靠他進些,想要喚顧沉過來,“你過來我們說,去塌上睡,你是嫌擠了?”

顧大少爺還是倔着搖頭,樂盈缺見他站着不肯上前,像是瞧出了顧大少爺的小心思,樂盈缺又問道,“那讓你換到廂房去睡好不好,在這兒你容易着涼。”

顧沉這下有反應了,滞了一下,緊接着點了頭。樂盈缺木然着,顧沉厭煩自己了,不是不想到塌上去,只是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孩童心思難猜,一天一個樣,好好的,突然就不喜歡了,連一個屋檐下都不願意多待。顧沉瞧着樂盈缺臉上的神色都暗淡了下去,連眼角的笑容都沒了。樂盈缺又喚了阿離,“送我去廂房。”

阿離一愣,朝大少爺看了眼,大少爺還在無動于衷,雖不知兩人到底為何事鬧脾氣,阿離還是想幫大少爺把少奶奶留下來。“少奶奶,廂房沒收拾了。”說罷又朝顧沉看了眼,大少爺怎麽還是榆木腦袋,愣在遠點不肯上前說句軟話。

“不打緊,走吧。”阿離進了屋子,推着輪椅朝外走,到門欄的時候,被擋了下來,樂盈缺連出個房門都不容易。阿離急的眼睛都紅了,大少爺過來把人帶回去啊。門口的小厮也不敢上去搭把手,樂盈缺低聲道,“阿離。”

大少奶奶催促着,大少爺也沒有留人的意思。下人不敢自作主張,擡着輪椅出了房門。人一走顧沉猛的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心中安慰自己,“走了就好。”轉身朝着床邊走,顧少爺心思早就跟着輪椅上的人去了,神游着一腳踢到了腳榻。

顧沉盯着腳踏發呆,這人能躺到塌上去嗎?有下人在了,自己何必擔那個成心。廂房是真的沒收拾嗎?不會的,顧家不會委屈大少奶奶。不願再多想樂盈缺的事情,顧沉手忙腳亂的躺倒了榻上。

廂房長久不住人,格外清冷,下人扶着樂盈缺躺上了榻,樂盈缺不自覺的抱緊了被子。記得成親第二日,顧沉孩子氣的要拆門欄和腳榻,被樂盈缺攔住了,樂盈缺朝他笑着,“你抱着進屋就行了。”顧沉答應的上好,每日抱着自己不肯撒手。

如今見自己從房裏出來,連句挽留的話都不曾說過。樂盈缺低聲笑着,果然顧沉從未對自己動過心,就算是傻了,也只是一時興起,他心裏最愛的人,還是哥哥。

一早醒來,身邊少了個人,樂盈缺還不大适應,呆坐了一會,才想起昨晚的事情。阿離來的早,服侍着樂盈缺更衣,樂盈缺問道,“大少爺起了嗎?”阿離答道,“剛起了…”末了又多嘴問了句,“少奶奶,您和大少爺鬧別扭了。”

樂盈缺性子溫順,就連做下人的人都少了幾分忌憚,阿離貼身服侍的,知道樂盈缺的脾性,哪怕真的動氣了,也不會責罰下人。樂盈缺不答,阿離不敢再多嘴。

奇的是一早沒瞧見顧沉的人影,小剩兒被樂盈缺叫來問話,小剩兒伏在地上,“少奶奶,大少爺自個兒溜出去玩了,還騙小的找了他好半天。”

當真是孩子心性,樂盈缺被阿離推到院子曬太陽,阿離知道少奶奶心情不佳,多嘴的事能免則免,守在一旁不敢多做聲。倒是樂盈缺開口,“下去吧,我自己待會。”

顧沉起了個大早,同小剩兒說要玩捉鬼的游戲,讓小剩兒來找自己,一聲不吭的跑出了顧府。

出了顧府,顧沉朝着城外趕去。晌午時分,到了一莊子。門口的老人見到顧沉先是一愣,驚呼道,“大少爺。”如果說顧沉如今還肯信他人,也就是這個莊子裏的人。

來不及和老人過多的解釋,“讓陸麟出來見我。”陸麟見到顧沉和老人是一樣的反應,“大少爺!”顧沉擡手,打斷他,“我時間不多,陸麟我讓你去查幾件事,那日我落水,游船上到底是什麽情形,再者,查查我二弟這些日子來,對船行做了什麽手腳,最後…”

顧沉一頓,腦子裏一閃而過樂盈缺的樣貌,“查一下樂盈缺。”陸麟應下,人高馬大的漢子,眼裏閃着淚水,“大少爺,安城的人都說您傻了…”

顧沉輕笑了一聲,“我好了的事情,不準向任何人提起,半月後,不管你查到多少,我會再來一次莊子。”顧沉吩咐的事情,陸麟從不多問半句,“是。”

下了莊子,顧沉在路邊停了下來,抓起地上的泥就往身上抹,一進城門,撒歡兒的朝顧家奔。跑着都帶着風,旁人一看是顧少爺,紛紛駐足,“傻子又出來了。”

一到顧府門口,顧沉沒從正門進去,朝着院子的圍牆走去,這裏翻進去,正好是顧家大院,有不少人能看着自己進府。

昨夜裏,就怕樂盈缺已經看出端倪,覺着自己反常,今日一早又躲開小剩兒獨自出去,如今只能想出這個法子。

樂盈缺坐在院子發呆,只見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探了探,是顧沉,緊接着整個人從圍牆上翻了進來,圍牆下就是池子。

樂盈缺驚呼了一聲,“顧沉!”顧沉被喊的一個激靈,沒算到剛剛好被樂盈缺看個正着,腳下不穩,直接朝池子裏栽去。

樂盈缺下意識朝前撲,身旁又無下人在,顧沉掉進了池子裏,他也跟着滾在了地上。下人被院子裏的動靜招來,一看大少奶奶在地上,大少爺蓬頭垢面的坐在池子裏。

顧沉心裏一驚,倏地站起身,劃的池子裏的水嘩嘩作響,朝着樂盈缺跑去。一杵到人面前,自己跟落湯雞似的狼狽,根本不敢上前把人抱起來。

下人把大少奶奶的從地上扶起來,今兒一早就聽說了,大少奶奶昨日去了廂房,不知道和大少爺鬧了什麽脾氣,見兩人間氣氛不對,都作鳥獸散。

留兩人單獨在院裏,隐隐能瞧見樂盈缺鼻翼微張,難得一見的有些上火,連說話間都帶着幾分顫抖,“走大門進來不好嗎?圍牆摔下來摔壞了怎麽辦,天兒還涼着了!池子裏的水都滲人的。”

沒見過樂盈缺發火,眼角都泛紅了,不像是生氣,像是要哭出來了。顧沉一怔,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樂盈缺打斷道,“不用這麽躲着我。”

不肯和自己睡一個塌,一早就不見人影,回來寧願翻牆,不是躲着自己會是什麽。見樂盈缺将輪椅轉個方向,眼中似哀傷又似難過,稍縱即逝,顧沉沒看清,樂盈缺已是背朝着自。顧沉想上前攔着樂盈缺,只聽到樂盈缺又說道,“我叫阿離來服侍你更衣…顧少爺…”

什…什麽,顧少爺。

從未覺得輪椅跟走這麽快,顧沉伸手撈了個空。阿離帶着小丫頭到院子裏,吩咐着小丫頭帶少奶奶回房,自己又領着大少爺去更衣了。

樂盈缺還是去了廂房,覺得着實有些累了,揮手讓小丫頭出去,小丫頭一驚,“少奶奶您的手。”樂盈缺這才看到,剛剛摔在地上的時候,磨到了石子上,掌心的地方,有些破了皮,滲着絲絲血絲。

“沒事,下去吧。”樂盈缺撐着額頭,實在不想應付任何人了。小丫頭欠了欠身子,“奴婢叫阿離姐姐來幫少奶奶包紮一下吧。”樂盈缺沒答,小丫頭退了出去。

剛好撞上阿離從屋內出來,小丫頭跑到阿離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阿離姐姐,大少奶奶摔到手了,奴婢不敢多事,你去幫少奶奶包紮一下吧。”

顧沉隔的不遠,小丫頭的話一字不落的進了他耳朵。門吱呀一聲打開,“怎就摔到了?”顧少爺撒腿就往廂房跑,沒跑多遠又倒了回來。

進屋拿了金瘡藥,往阿離懷裏一塞,吩咐道,“你去。”阿離一愣,勸道,“少爺你真不自個兒去嗎?”顧沉扭頭進了屋,“不去,你去。”

阿離嘆了口氣,明明擔心的緊,怎麽就這麽別扭不肯認錯了,也不知道是和少奶奶為何事鬧的這麽僵。阿離提高了嗓音,“那阿離要跟少奶奶說,這是您給的金瘡藥嗎?”屋裏叮叮當當的有響起了聲響,只見門又被打開。

阿離懷裏多了些許藥,顧沉悶聲道,“都拿去,別同他講。”阿離還不肯死心,“您不同少奶奶好了?”顧沉猛了關上了房門,留丫鬟在外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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